“谁需要他护!我的人我自己护不住?”沈二挠着头蹲下,拔了根草茎叼在嘴里,“我还没加冠,原本想着怎么也要二十五岁后再成婚,免得有人管着我踢不了球,但自从去边境,我好久没碰过蹴鞠了……还是你敢想敢做。薛照,虽然我看不惯你,但也不得不佩服你。太监娶妻,招赘驸马,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你做了两回。”
薛照立在他面前:“你也不差,从边境跑出来这么久还沉得住气——你哥替你在背后撑着?”
“见鬼了,这你也知道!”沈二抬头,摸了摸自己下颌,“从前在梁国耳目通天也就算了,做了赘婿消息还这么灵通——先前我重伤快死的时候,见到我哥在我床前,还以为他是来接我的,没想到他压根没死——”
沈二说着突然跳起来:“你早就知道的吧!狗太监,瞒我瞒得太狠了——我在鬼门关前打了个来回,一睁眼看见我哥,听雪却早跑了。真没良心,我拼死救他,他就这么报答我,我说什么也得把他抓回来。我哥也愿意帮我,从前不觉得,到边境吃沙喝风发现其实我俩长得还挺像的,蓄上胡子,这么久也没人认出来。”
薛照幽幽道:“驻守梁国边境的将领多是沈家提拔的,或许人家早就看出来了,窃喜还来不及,谁会想丢了好的换回次品?”
“狗太监嘴真损。”沈二蔫蔫的,还嘴都没气势,他叹道,“话难听,但也是实话。我是处处不如我哥,他因为亏欠了嫂嫂,便狠狠惩罚自己,将军不当了爵位也不要了,而我……我……”
“自己思量吧,赈灾的差事,接还是不接。有人来了。”薛照听见脚步声,便迈步往戏班里走,“要还是不要,是男人就尽快拿出决断来。”
戏班内,萧约和听雪又聊了许多,正说到此次地灾京城的受损程度。
听雪叹息道:“殿下才监国不久,就遇上这样的大灾,免不了操劳费心。”
“与百姓相比,我受的这点劳累算什么。有薛照帮我分担,朝中大臣们也都还算尽心——怎么了?”萧约看向走回来的薛照。
薛照附耳低声说话,萧约闻言笑道:“真是不经说,得力的大臣来了。”
萧约发话,薛照便没有加以阻拦,吉贻顺利进入春喜班,人还没到,就先扬声问:“雪先生,近日可好?因为公事忙碌,没能及时前来照应——殿下?驸马也在?”
吉贻到底是身居高位的能臣,快步走进来看见三人,只错愕了一瞬,没问听雪和两位的关系,对萧约和薛照行礼:“微臣不知殿下与驸马在此,有失礼数。”
萧约让他免礼:“听雪是我的朋友,或许还不知道吉大人的确切身份——吉贻吉羽光,位至工部侍郎,是大陈的肱骨能臣。吉大人是来找听雪的?”
吉贻据实以答:“殿下委以重任,臣不敢懈怠,然而闭门研思却毫无进展。雪先生之乐曲能为臣开阔思路,臣来此既是为了请雪先生一道为国为民出力,也是关心朋友安危。”
听雪闻言好奇:“殿下让吉先生——吉大人做什么?也是赈灾?”
吉贻观察萧约脸色,然后向听雪简要解释了地动仪的功效。
听雪惊叹:“天爷!这岂不是仙人指点一般!哪里地动提前就能知晓,能免去多少百姓死伤!真是一场大功德!”
“若说有功德,雪先生也要占一份。”吉贻充满干劲神色坚定,“我一定要将此物制出,特来请雪先生鼎力支持!”
听雪双目含光:“能帮忙是我的荣幸!我去给大人唱戏!连唱三天三夜都好!”
吉贻道:“雪先生高艺,羽光不敢独享,只要这些天雪先生还会登台,我便日日都来——殿下,我已写了告假折子到吏部,请殿下允准。”
萧约点头:“准,你只管做你的研究。但利国民,不拘形式。”
谁能想到,在戏班后台,会谈及如此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不入流的戏子也能参与其中?
听雪热泪盈眶:“登台!我每日都登台!我家从前也是读书的,小时候遭了灾,虽然不是地动,但也因此家破人亡了。若是当年朝廷赈抚及时,我也不会是如今这样……吉大人,您真是好官!殿下,更是万民的活菩萨……对了,殿下的生辰快到了,我没有什么可送殿下的,我跟班主说,我每日多演几场,挣得的票钱都捐出去!就算少,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希望陈国在殿下治下长治久安,天下太平!”
萧约深受感动:“好!这份生辰礼物,我太喜欢了。你筹措的赈灾款,封条上得专门写上你的名字,让受到赈济的百姓都知道,他们的恩人是谁!”
“写我的名字?”听雪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殿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若不是您,绝没有我的今日……我的戏有可能帮助吉大人制出地动仪,我的名字竟然会被百姓传扬……我这辈子也算值了,深谢吉大人,深谢殿下——”
“不准谢他们!”沈邈突然骂骂咧咧地跳了出来,瞬间打破煽情的氛围。
吉贻还没弄清状况,只见沈邈在听雪脸上很响地亲了一口:“谢他们不如谢我!要是没我护送,赈灾银子到底进谁荷包还不一定呢!你这辈子要荣耀富贵,得靠我!别说灾民,还会有更多人知道你的名字,等着吧!等我回来!”
突如其来的亲吻把听雪弄懵了,无声地红了整张脸。
吉贻反应过来则是恼怒至极,指着沈邈骂道:“大胆狂徒,在殿下和驸马面前也敢放肆!”
“当着他们怎么了?和他们比起来,谁是狂徒还不一定呢。”
男扮女装做公主这种事,知情人一定不多,小小工部侍郎肯定不在其中,沈邈如今算是投靠了萧约,回怼两句便及时刹住。
他伸手将听雪横揽,两人头并头靠在一起:“我的人,亲两口怎么了?轮得着无关之人议论?姓吉的,你有家有室的,老往听雪这跑算怎么回事?我告诉你,没指望了!等我回来就娶听雪过门,再敢惦记别人老婆,腿都给你打断!”
吉贻闻言错愕不已,大睁着双眼说不出话来。
萧约看向薛照,薛照对他点头,两人携手默默退出了春喜班。
沈邈见对方张口结舌,像是斗胜的公鸡般扬起脸来:“想不到吧,听雪很快就是我名正言顺的老婆了!我就知道你这老小子用心不纯,说什么灵感,一会是留声机一会是地动仪,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其实你就是看上了听雪脸蛋漂亮腰肢柔软……”
听雪一张脸红得像要滴血,他全力从沈邈怀里松脱出来:“二公子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我知道你有多好看,自然也清楚别人会觊觎。我方才并没走远,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老小子,还不走?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以后想听戏得买票,你的票价得贵十倍,就这还得看我心情。滚滚滚,一把年纪了还想跟我争,偷听别人说悄悄话也不害臊,亏你还是读书出身当官的。”
吉贻拂袖而去:“有辱斯文!简直不可理喻!”
沈邈气走了吉贻,收敛神色郑重道:“听雪,你给我听着,我爹就我娘一个妻子,我哥丧妻之后丢了半条命,我再不成器,也还是沈家的儿郎,没长朝三暮四妻妾成群的歪骨头。”
听雪嗫嚅:“我知道沈家的门风,所以不会妨碍二公子娶妻……”
“傻瓜,你好好听我说……我第一次……是和你,往后便都是你,不会再有其他人了。我找你回去,不是缺人伺候,而是让你当正头夫人,当我老婆。你不想回梁国长住,那就不回去。我爹娘要是愿意挪动,就让他们来陈国养老;要是他们实在恋旧,我们一年回去看望两次就行——若是你一次都不想回去,就让我爹娘每年过来两次——反正我从前也没少让我爹生气,现装孝顺也来不及了。爹娘养我本来也没指望我能做什么,有小妹奉养他们更不会出什么差错。我们就在陈国安家,就算是白手起家,我也能给你打下一片家业。”
沈邈说了一大篇,最后深吸一口气问:“……所以,这下你愿意了吗?”
听雪眨了眨鹿眼:“二公子——”
“别这么叫我,我有名也有字,沈邈沈摘星,随你叫哪个……或者更亲昵一些的,还用我教你吗?”沈邈捧着听雪清瘦而红热的脸颊吻了下去,这次不是在脸颊上蜻蜓点水,而是如风缠沙似水涤花,吻得他自己脑袋都发晕。
听雪快迷糊了,水润的双眸圆睁着凝视沈邈:“二公子想让我叫你……沈郎?”
沈邈简直要当场醉过去了:“对!就这么叫!再把前头的‘二公子’彻底摘掉!难怪狗太监乐不思蜀呢,有老婆是好啊……你没这么叫过萧约,那个老小子也没有这样的待遇吧?”
“怎么会!没有,从来没有……”听雪使劲摇头,他惶惶失措,不敢直视沈邈爽朗欢畅的大笑,背过身去,“这不对,我方才不清醒……二公子,你冷静冷静,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我,我得去准备晚上的登台演出了……”
听雪抓起好不容易清洗干净的戏服闷头急走。
沈邈一把将人拽回来:“凭什么当没听见,我说都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就要兑现!我要娶你,明媒正娶!萧约和薛照就是大媒,等我送完赈灾款就来提亲!现在就是求婚,你嫁给我!”
听雪一味垂着头说“不”并且挣扎。
“嫁给我有什么不好?我是模样差了还是脾气不好——脾气我改!我还不到二十岁,还能改!我以后不对你大声说话了行不行?”意识到自己此时声量也没控制住,说一句听雪抖一下,沈邈道,“大声说话也许一时改不了,军营那种地方,就得扯着嗓子骂娘才能镇得住底下的兵,但我真不是在凶你——我喜欢你!”
与之同时,拉扯着突然哗啦一声,戏服被扯成两截,听雪手中只剩一只袖子。
听雪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衣料,然后抬眼看沈邈,只是匆匆一眼,他又垂下了头:“坏了……夜里的戏唱不了了……”
“少扯谎胡说!你今夜演的那出不是穿这身,别借机装没听见。我喜欢你,听雪,我说我喜欢你!”沈邈俯首又在听雪唇上狠狠吻了一下,“姓吉的常来听戏,但我听得比他更多,你每一出戏我都听过了。”
听雪愕然:“可是公子从来没说过喜欢……我的戏,一直很看不上……”
“叫沈郎!”沈邈磨着牙克制想亲烂他嘴的冲动,“我不懂戏,但我喜欢看你!那次我是醉了,但我也没找别人,怎么看你怎么顺眼……本来以为去了边境就再也见不着了,谁让你又闯进我眼里,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山大王下山洗劫,没带走大姑娘小媳妇,偏偏把你掳走了!你怎么就那么勾人!”
“我没狐媚勾引——”
“没说你狐媚勾引,你什么都没做我就丢不开放不下了,再使点手段还了得?!”
从前在登芳阁,老鸨总打骂说像块木头,留不住客人,听雪因为呆板乏味吃了许多苦头,如今却有人为自己心驰神迷……
听雪心里又酸又涨,这股酸涩往上涌,快变成眼泪了,他抽了抽鼻子,低声道:“就算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二公子也亏大了。我这样的人,外面十两银子就能买一个。”
“叫沈郎!”沈邈固执地纠正称呼,“我不要别人,就要你!我也不要你报答,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别说重伤,就算真的丢了这条命又有何妨!我喜欢你,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点喜欢?一点点都没有?那你给我喂药喂不进还对嘴喂!我跟男人上床是头一次,跟男人亲嘴也是头一次!难不成净是我快活了,你一点都没觉得舒坦?你把我吃干抹净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沈邈吼的声音太大,惊动了午睡正酣的班主,也就是听雪的师父。
老头儿穿着褂子摇着蒲扇循声找来,掀开幕帘正听见“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人”这句,臊得老脸发红,转身便往回走,却被沈邈逮住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等我回来就向你师父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齐全了,洞房花烛更是早就办过了,说破大天你都得是我老婆!老头儿!”沈邈一声大喊把班主吓得一激灵,“旁观者清,你也认识我这么久了,你说,我对听雪是不是真心?”
班主绷着嘴角龇着牙,花白胡须直抖:“我老了,不懂这些……但是近来我们戏班的伙食开支的确多了不少,胃口好又日日都来啊……”
沈邈还算满意这个答案,放走尴尬的老班主,不忘把撕破的戏服也扔给他:“先补一补将就用,这出戏挺叫座的,这几天恐怕还要演,等我回来再给听雪好好置办新的。”
老班主“哎”了一声,有多远躲多远了。
听雪一直偷瞄着沈邈看,后者转过头来他又立马移开视线。
沈二公子,是侯爵之子,出身多么高贵,英俊又高大,还有一副侠义心肠,沈邈沈摘星,连名字都贵气……无论哪一点单挑出来都比自己强上万千倍,合在一处更是云泥之别。
本来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因为意外滚到了一张床上……早该想到他是第一次的,那样青涩那样痴缠……那样让人难忘。
听雪回忆,原本是想照顾二公子直到他痊愈的,可听见他昏迷中喊自己的名字,不敢再听不敢深想,于是就逃了。
没想到他还会找来。
没想到他会成为待在自己身边最久的人。
没想到他会说出喜欢,而且不止一遍……
雪落的时候其实没有什么声音,但听雪此时却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羞怯地狂跳,或许是暗含了一点希冀和欢喜的缘故。
“你最喜欢我演的哪一出戏?”听雪鼓足勇气抬头问。
这回轮到沈邈发怔了,他明显感觉听雪眼里有些什么东西不同了,他略带结巴道:“焚……焚梅沸雪,第一次听就是这出戏,自从梅雪臣死后,你不怎么演了,但扮相真的好看,我一直都记得,翩翩白衣,比雪还轻盈,像仙子又像妖精……好看极了。”
“你走之前,我再演一次。”听雪道。
沈邈越发像个傻小子了:“什么?你说什么,等等,我没太明白……”
“专门演给你看。你喜欢,我就欢喜。”听雪眼里亮晶晶的,“我等你回来。成亲。”
第149章 生辰
沈邈接下了护送赈灾款的任务,双方将条件谈得很清楚,但临行之际萧约叮嘱:“这不止是你我互相成全,更关系着万千百姓。要确保每一两银子都用到救命安家上面,沈家向来是为国为民而战的,这条赈灾之路就是你的战场。”
“少在这讲大道理了。”沈邈状似漫不经心,调转马头扬鞭,却道,“沈家从没吃过败仗!”
赈灾的银子拨出去,饶是素来充盈的陈国国库也松了一大截,但那也是梁卫二国难以想象的富足了。
先前萧约和薛照成婚,双方准备的嫁妆和聘礼都丰厚至极。皇帝没发话只抬抬眼皮子,就让萧约乖乖自觉把这两笔巨款充入了国库——这事萧家老爹老娘直到萧约生辰这天才知道。
“好个阴险的燕老头儿!坑钱坑到我家头上了!”萧梅鹤很是愤愤不平,嘬了一口酒皱着眉道,“自从我们先祖入赘萧家,就没受皇室供养了,财富都是自家做生意攒下的。当年最盛的时候,半个陈国的各行各业都姓萧,后来怕在位的忌惮,一代代游手好闲坐吃山空,就剩这么点家业了,还要搜刮了去!贪心也不是这么个贪法!”
萧约笑道:“皇帝打算把天下都交给我了,公的私的哪里还分得清?而且就算先前不知道咱们家与皇室有关系,遇见天灾人祸总要仗义疏财,如今只是散得更多罢了。财去人安乐,与江州受灾的百姓相比,咱们能一家团聚平安和乐,已经很好了。”
萧栎也应和道:“是啊,哥哥嫂嫂难得能出宫相聚家里,今日又是哥哥和我的生辰,计较那些做什么?一家人开心最要紧。”
萧约顺势道:“仔细算起来,皇帝也没占咱们家便宜。同是宗亲,我做了储君,但月月不能明着受封赏,皇帝此次专门赐给妹妹许多珍宝,很见心意。”
“这不是拆东墙补西墙?”萧父不以为然,“反正花的都是咱家的钱罢了。”
“爹哪是计较钱啊,是不高兴皇帝占用哥哥的钱太随心,倒显得哥哥真是他家的人似的。”萧栎双眼清明看得透透的,挽着老爹胳膊道,“别小心眼了,再过几个月,小侄儿小侄女就要出世了。到时候,爹做祖父娘是祖母,我也是当姑姑的人了,多好。”
相似小说推荐
-
直男又万人迷了(昼雨未歇) [穿越重生] 《直男又万人迷了》作者:昼雨未歇【完结】晋江VIP2024-12-14完结 总书评数:2127 当前被收藏数:3...
-
老公!药不能吃啊!(鹤梓) [玄幻灵异] 《老公!药不能吃啊!》作者:鹤梓【完结】晋江VIP2024-12-14正文完结非v章节章均点击数:5436 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