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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不出再见(陈在舟)


火锅沸腾和冰啤酒的推杯换盏中,没人注意角落的小小交谈。杜悦看两人叽叽咕咕说得起劲,开口问周景池:“你们这次去拍摄的地方定在哪儿了?”
周景池嘴里还塞着半块牛肉丸,赵观棋替他回答:“天台。”
“天台乡?”有人接嘴,“就咱附近那个?”
赵观棋点头。
“那你们去对了啊,上边风景可好了,最近好像又要修个生态水库。”那人喝了口酒,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补充道:“哎,你可能不晓得,上边儿有个地方叫北斗湾,这夏天看星星找不到比那儿更好的去处了,你们上去待多久?”
“一个月。”赵观棋回答。
“那肯定能碰上个好天气啊,你们啊就等一连几天不下雨的时候,天黑了就往外边随便一瞅,那星星...”那人摆摆头,像是喝多了,“包你看了就不想走。”
吃完蛋糕,送完礼物,一通折腾陆续送走其他客人之后,已快到下午晚饭的点。
周景池酒量不好,酒劲儿慢慢上来了,脑袋晕乎乎的,上阁楼眯了会儿醒来天都黑了。
三个人又接着吃了晚饭,喝了点白的。
赵观棋啤的白的连着喝跟没事人似的,周景池却连杯底那薄薄一层再也咽不下去了。
杜悦撂下筷子,看了眼天色,问周景池:“要回了吗?”
脑袋发胀,眼前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地发虚,他下意识去看旁边的赵观棋。
见赵观棋也说好,周景池才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差点没站稳摔倒,赵观棋一把端住他胳膊。他对着杜悦一板一眼地说:“那我们走啦。”
杜悦:“......”
看着两人自然地像老夫老妻的互动,杜悦怀疑自己喝了假酒。还有饭桌上连刺都要剔掉的鱼肉,寿星都没有的待遇,周景池熟练得跟做了几十年似的。
一言难尽,这俩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要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她这二十八年算是白活了。
很想扯走周景池好好拷问一番,但看着他被扶着都晃晃悠悠的样子,杜悦大手一挥:“散步回去,吹风醒醒酒。”
走上河边的小道,赵观棋侧头去看周景池。
没有戴帽子,隐形也摘掉了,一整个人很放松地晃悠着手,走动间扇起一阵阵温热的风。
目光在周景池身上无声打了个转儿,不仅脸有点红,脖子、耳朵、甚至是微微敞开的领口下的锁骨都是粉的。人也不吭声,钝得像不会说话的棉花娃娃。
软软的,乖乖的,可可爱爱的。
不过还没上头到上次的程度,顶多是有点无知无觉的飘飘然了。
月池的公交车收得很早,赵观棋扶着他背,问:“要不要坐三轮车?”
赵观棋看着脚步明显虚浮的人,夏天的夜晚余热熏得周景池鼻尖泛起水光,额前耳后的碎发也微微沾湿。湿润和红润合在一起,好像又要变身西红柿。
“先不回去。”周景池停住脚,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夜空。
河边的行道灯已经年老,晦暗不明照不亮周景池的蓝色眼睛。间隔极远的灯光像他第一次去度假村那晚的黄色月光一样,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到彼此交错又交融。
长到他想起饭桌上的话。
另一个影子还扶着他的背静静等待,周景池转过身退后两步,双手按上赵观棋的背,以一种令人侧目的姿势将他往前推。
“快点,我请你看星星。”
被推得踉跄,赵观棋问:“去哪儿?”
“天台。”

第40章 他的月亮与潮汐
有辨不清方向的风吹过来,掀起头发挑拨一瞬,又一秒不停歇地钻入黑夜。
无有顶棚的夜空像巨大的圆弧穹顶,罩在头上,周景池侧头看了眼后撑着手看天的赵观棋,后知后觉的酒劲儿烘着,他又觉得天也跟着倒转过来了。
万籁俱寂,心跳声反而沉重。
周景池后躺到地上,闭上眼睛。酒精让身体飘飘然,闭上眼的世界天旋地转,恍惚间,只剩自己和赵观棋歪歪扭扭地走在变为坑洼地的夜空之上。
越走越远,越走越黑,越走越累,缀着星星的路越走越长。
风的味道也变了,失去温度和青草香,变得模糊,变得难以觉察。
身侧有点动静,周景池侧头看过去,赵观棋也跟着躺下来了。
水泥地的余热和粗糙隔着衬衫印在背上,赵观棋将双手放到自己胸前,说:“早说到你们家顶楼天台上看星星,我们就不坐三轮车了。”
“晚上的司机是真敢乱喊价啊。”他说,“比这天还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赵观棋也被传染变得吝啬小气起来,学会了节省和斤斤计较。周景池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至少冰箱里再也不会留下因为籽太多而被抛弃的半块西瓜。
“转你了。”周景池按灭屏幕,将手机按在胸口上,“你看看。”
“车费你跟我算这么清楚...”赵观棋没好气,根本没有看手机的意思。
“不是。”周景池郑重其事地撑起身子,偏着头说:“我之前欠你的钱...这是最后一笔了。”
借给他的、一声不吭垫付的。他都还清了。
“你真行啊,周景池。”赵观棋终于拿起手机瞟了一眼弹框消息,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说:“那我们两清了?”
说得有些轻,顶楼天台没有照明灯,对面居民楼透过来的灯光下,周景池艰难提取出关键信息。
“不是这个意思。”
他总是词不达意,在过往的二十多年里,他和对方打的交道比任何一个人都多,却还是没有学会用聪明的语句表达自己。一两句话在嘴里滚过去滚过来,说烂了说透了,赵观棋也听烦了。
“那你几个意思。”赵观棋不跟他兜圈子,直直道:“还完我的钱,从此以后你是员工我是老板?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还是说。”他放缓语速,在晦暗不明的夜里,盯着周景池一字一句吐字清晰,“你早就烦我了。”
赵观棋没理周景池半撑着身子的尴尬姿势,继续转正头,定定看星星。
“宁愿打地铺也不和我说一声。”他说,“是怕我知道了又给你添置新床?”
脑子里的问题一旦撕开口子,就如泄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赵观棋觉得星星也失去光泽,淅淅沥沥地掉落下来,像一场大雨一样变成一个个问号,围着他转啊转,绕着他飞啊飞。
好烦,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是这样的感觉?
他没谈过恋爱,但也收到过一些真挚的喜爱和告白。在面对那些情书和鲜花的时候,他无法参透喜欢的确切定义究竟是什么。甚至在遇见周景池之前,他还全然不知自己会喜欢男生。
但看到他会开心,看到他哭会难受,看到他自残的痕迹会害怕自责。什么有的没的都想给他添置,每天总想着见面,明明自己是个很自立的人——在国内一个人训练学习,在国外一个人留学生活,甚至连所谓的亲人都不需要。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源自吸引力吗,像月亮引导潮汐,像潮汐依赖月亮。
潮涨潮落,他又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岸上。
最后,还是不忍心把情绪扔给无辜的周景池,他败下阵来,淡淡道:“我可以睡沙发的。”
“沙发容易掉下来。”周景池接收情绪的容纳度向来很高,只是解释道:“你晚上睡觉有点...有点不安分。”
“地铺好睡吗?”他问。
“还成,汤圆和我一起躺着,很奇妙的感觉。”周景池在他身边重新躺下来。
“我没有烦你。”他又补充。
“欠你的债还你的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任我是你的谁,任你借给谁钱,都得还。”周景池很平静地说,“这是道德问题,也是...”
“朋友间的平等问题。”
“工作上你当然是我老板,上下级关系。”周景池边说边点头肯定自己,“生活中,朋友间得平等点,各种层面上的。”
乱星飞渡的夜空,他跟着去看那轮圆满完美的月亮:“我不想背着心理压力,这样全部还给你我很高兴。这不代表我不认同我们之间的友谊,只是,这样的话...”
“以后我们再一起看月亮,看星星,我都会觉得很轻松,很幸福。”
幸福很难,又好像很简单。好远,又好近。
对之前什么都走到尽头的周景池来说,幸福如同沾上油污怎么也擦不干净的镜子,在里面看不见自己形销骨立的影子,也看不见身前身后的未知。
他如一株生长在月球背面的植物,看不见天日的时候,妹妹带来一点爱,宠物带来一丝光,朋友带来一滴水。
莽撞无序得像风暴的赵观棋带来一抔土。细细地碾磨,一丝不苟地栽培,扶起他佝偻的背,为他插上可以攀附的花架。让他可以在稀有的土壤中汲取营养,证明自己,向下扎根绵延数千里。
赵观棋像太阳,提供必要养分,却不要周景池做攀援的菟丝花。只让周景池自己直起背来,自己开出花来。
信任他当顾问,当组长,当发言人,在大会上汇报完毕时第一个为他鼓起掌。
周景池是迟钝的,也是敏锐的。自杀未遂这个随时可能爆炸的雷点早已成为横在两人之间、默契到缄口不提的裂谷。赵观棋早知道了,周景池照样心知肚明。
所以他将头往旁边靠近几分,轻轻说:“谢谢你。”
“我已经不想死了。”
直白到无需剖析的一句,赵观棋从数百万光年之外的星星回神,他盯着周景池,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稀里糊涂地反问,有种为什么说好要死又不死的质问感。
意识到不对,赵观棋恨铁不成钢地打了下自己的嘴:“哎,我这脑子。”
“你生日不是还没到么?”周景池笑他的手忙脚乱,“我还没小气到要逃生日礼物。”
说到生日,周景池倒想起存钱罐里那张被看到的条子。
“要听睡前故事吗?”他问赵观棋,亲手递过去一个撕开过往的机会,“那天车上没顾上说的。”
寂静的夜,周景池发现做好心理准备没有自己想得那么难。没人回答,他打算擅自做主一鼓作气开口。
“其实——”
嘴捂上一只手,赵观棋不知何时侧过身,说:“交换故事怎么样,石头剪刀布,输了的打头阵。”
带着酒气的眼,赵观棋像是后知后觉地醉了,眼底闪着星光。
“好。”周景池顺应点头。
石头剪刀布,他赢了。
赵观棋收回手,重新躺在水泥地上。夜风已经变得凉了,吹过来,渍进眼角,细细密密的麻和酸。他揉了揉眼睛,说:“其实,我以前也经常这样看星星,和现在一样,就和现在的你一样,身边躺着一个人。”
“只不过那个人是我姐。”今天给杜悦过完生日,赵观棋无可避免地想到同样柔软的另一个人。
“柏城多雨,一年四季下雨的日子数都数不过来,能看星星的日子不多,所以我们都很珍惜。”赵观棋轻声细语,“一有好天气她就会把我从训练营接走,带我去山上的一个度假村,开顶层的房间,躺在露台的椅子上看星星。”
“那时候我训练很紧张,我爸又是个很严厉古板的人,经常连一周一次的放风日都找各种理由克扣掉...只有她来的时候我才能跑出去。”
“一来二去,那个度假村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赵观棋想起那座山,想起那个度假村,想起那个朝向绝佳的观星位,感慨一声:“只不过,现在都回不去了。”
“她现在太忙了吗?”想到许是成家之后忙于家庭,周景池问得很委婉。
“她过世了。”
乱,一瞬间的感觉全是乱。各种各样的,慌乱与糟乱,像一团沾着灰和血的棉线砸到脸上,周景池解不开,看不透,心里越来越急。
“你、不是,我——”他口不择言。
“你紧张什么。”赵观棋开解笑出声,宽慰道:“她又不是因为你死的。”
“她过世的时候我还没上大学,很久了。”
周景池惊得转眼看他。也许时间确实是一剂猛药,抚平了太多当时怎么看也跨不去的伤痛,化开了太多当时怎么看也解不开的心结。那张脸是意料之外的平静,沉静得仿佛在复述一个他人的故事。
赵观棋也偏过头,微笑着,规规矩矩叠放在胸前的手仿佛穿进了眼眶里,掬起一捧怎么也掉不下来的泪。
情绪各异地对视着,他问他:“你知道她是怎么走的吗?”
“她...是怎么走的?”他顺着他的心,艰涩地问。
“她自杀了。”那颗眼泪终于混着酒气落下来,划出一道晶莹的痕。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任由那滴热泪划过脸颊掉进耳朵里,赵观棋目不转睛地凝那颗最亮的星,“她拿外卖里送的开箱器割腕了。”
“塑料的,月牙形开箱器,我在物证袋里看见了。”
“法医说她很清醒,很用力,割得很深,出血量出奇的大。那个时候,她应该很快就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说到这里,赵观棋胸前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周景池发觉了,伸出手轻轻按了上去。迟钝几秒,又缓缓地拍起来,像在哄一个闹觉的孩童。
目光流转中,赵观棋又笑了,周景池却品出点别的味道来,一个勉强的笑,像伪装,像逞强。
“你知道吗,她看起来和你一样,是很怕痛的人。”
赵观棋知道周景池在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盯着他那滴消失的泪。
如果当时的自己也可以像泪水划过脸颊那么迅速,是不是就可以在医院见上姐姐最后一面了?
可惜那天在下雨,他跑啊跑,膝盖跌破了,手机也跑丢了。打了车奔过去,只能逮着别人的手焦急地问她在哪,打听到了跑过去,却脚底打滑狼狈地摔在抢救室门前。
还没爬起来,抢救室的灯就灭了。
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走出来,抱歉地告知门口长椅上无悲无怆的男人——病患在14时47分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了。
有人绕过他将盖着白布的床推走,没人关心他是谁的家属,没人关心姐姐冷不冷,没人关心抢救床上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十六岁浑身湿透的赵观棋被无法抗拒的潮汐推搡着,彻彻底底留在了岸上。
天空变得阴沉,盖住月亮的云一并盖住两人的脸。夜风呼啸,树枝剧烈摇晃起来,躺在楼上也能听见楼下哗然的树叶声。
周景池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抓地,指甲缝里全是异物。甲缝中怪异的饱胀感无法忽视,缓缓蔓延,无序攒动后又逐渐聚拢至到胸下某个跳动着的脏器。
一下,一下,连带着惶惑与不安。
唯有注视,周景池一言不发,任由耳边的风噪声和树叶声夺去安慰的话语。
赵观棋重新开口,语气平淡:“你前两天不还问我黑豆去哪儿了吗,它是我姐的狗。”
脸被酒熏得通红,周景池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它现在在哪?”
“我姐的朋友带着,拍广告。”赵观棋说,“它可是有经纪人的狗,说不定你还看过他拍的广告呢。”
“真厉害。”周景池夸完,又见赵观棋拧起眉头。
“等一会儿。”他倾身盖住赵观棋的眼睛,等遮云蔽月的乌云过去了,才撤开手掌。
湿润睫毛扫过掌心的触感还在作祟,周景池眼睁睁看着赵观棋眨眼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像是陷入情绪后的困倦。他问他:“困了?”
酒精的作用慢慢显现,赵观棋好像后醉了,又好像没有,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全神贯注地看夜空。
随夜深而变得明亮的皎月将他照得很真切。月池的月亮向来坦荡,逼近得仿佛要将所有情绪都从口子撕咬出来,照得人发慌,照得人不知要何种表情作答。
“周景池。”他喊他。
“你说死去的人到底会不会变成星星?”
几乎同一时间,一颗拖着长尾的流星抵风而飞,擦过闪烁的星,路过甜黄的月亮,在月池皎洁的天掠出一道耐人寻味的弧度。
流星飞走了,他还没来得及提醒赵观棋许愿。
风噪大得吓人,赵观棋以为回答被盖过了,侧头看向周景池。
周景池朝他笑起来,眯缝的眼将那方蓝色海洋挤成反射着光芒的潺潺小溪。
他答:“当然,会的。”
【作者有话说】
爱与不忍总会让人改变对某些事物的看法和陈述
池,你之前还不信人会变成星星的……
该死的心呐!

怎么不算呢,周景池想。
赵观棋说这话的时候周景池还直愣愣盯着他看,他忍不住了,偏过头来。泪水划过的痕迹早就没有了,他不知道周景池还在执著地望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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