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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不出再见(陈在舟)


在雨天,时隔数年重读《青铜葵花》。他第一次品尝到故事背后的另一个关键词——苦难。
周景池恍惚记得,初中第一次在老旧的图书馆角落借到这本爱不释手的书时,吸引他的,只是相伴成长的细腻情感。
他对因高烧成为哑巴的青铜无法感同身受,对失去父母的葵花也难以共情。那时候居于一隅的周景池只被书中无关血缘的真挚陪伴,和难以企及的家庭氛围吸引。
大麦地的一家,遭受了蝗灾,因此不得不忍饿,水灾带走了他们的唯一住所。那样的家庭,此等的难言苦难竟并没有带走爱,他被贫穷且富有的主角吸引,被乐观坚韧的爱折服。
那个年纪,爱是周景池最不可或缺的必需品,也正正是他难以获取的恩赐。
此时此刻,《青铜葵花》在眼前蓦然重现。
他随着雨天,感受到了故事背后浸润到骨头里的苦难和阴霾,像阴晴不定的、缠绵无尽头的无形冷雨。让人无查又无法忽视。
胸口像天色一样被什么压得厉害,周景池在青铜为了葵花照一张相片而去卖芦花鞋的大雪天合上书页。
崭新的封面徒留兄妹两人的名字。
周景池眼前无可避免地浮现出某张落泪无措的脸。
文字的力量实在可怖,他将书放回书架的阅览区,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杜悦面前站定。
追剧追得不亦乐乎的杜悦丝毫未察,直到周景池叩了叩桌面。
杜悦茫然抬头,嗑瓜子的手停下来:“要走了?”
“嗯。”周景点点头,“雨一直下个不停,我怕到晚上路上垮土又封路了。”
到度假村的路实在不算好走,碰上大雨天,路上倒伏的树木,落下的巨石都有可能成为封路的缘由。
他回不去倒是没有什么,关键是车还是赵观棋的,霸占太久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不等吃晚饭了?”杜悦站起身,“我这会儿做点,你吃了再走。”
“不用了姐,我准备回去拿点换洗衣服,直接就回度假村那边了。”周景池轻轻摇头,不想麻烦正看到兴头上的杜悦。
杜悦思考一瞬,望了望外面墨黑不见任何放晴信号的天,最后点点头答应了。只不过还是转头提出两大袋枇杷,双手一伸塞给他。
周景池就从来没从书店空着手出去过,叹口气准备婉拒,杜悦又说是她亲自去摘的,个个浑圆肥美,不许他推辞。
“记得给人提一袋去啊。”杜悦敲打似的,“跟个木头似的,也不知道人情往来,我看真是吃药吃傻了。”
周景池接收到信号,没反驳。他确实也觉得自己吃着那些生僻字一大堆的药品快要吃得精神恍惚,不辨是非了。
“知道了。”
周景池将枇杷小心放置到后备箱,上车系好安全带后降下车窗,在杜悦一声声的‘注意安全’中发动引擎,招招手说了声再见。
书店到他家的小套房不算远,天色都还未完全黑沉,周景池已到楼下。
这栋楼采光本就不好,加上阴雨天,楼梯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一边摸黑行进,一边从口袋里摸房门钥匙。已到最后一个转角平台,周景池习惯性跺跺脚,意料之中的光并未出现,门口的感应灯又接触不良了。
他叹口气,墙壁潮湿发霉的气息钻入鼻腔,熟悉又反胃。
掏出钥匙,金属撞击的声音在黑暗中作响。
“哥哥。”近在咫尺的黑暗中传来一声不甚清晰的呼唤。
“是你吗。”
忙着摸锁孔的手顿住,四下无有回声,周景池捏着钥匙的手慌乱地按开手机上的电筒。
久违的光束把黑暗撕开一个口子,短暂的不适后,他看见了坐在台阶上,抱着鼓鼓囊囊书包的女孩。
那双眼睛还因为突如其来的光亮不适地半眯着,逼仄的楼梯间被住户堆满了杂物,眼波流转间,那双黑到发亮的眸子独独只看向他。
周景池皱眉,将光从人身上偏开。一把拉起被雨天冻到有些发抖的女孩。
意料之中的责怪并未降临,周景池拿过沉甸甸的书包,问她:“坐了多久了?”
“我刚——”
“别撒谎。”周景池压着气打断。
“下午两点多。”
看着将头埋得越来越低的女孩,周景池昏沉的脑子不合时宜地想到冒雪为葵花攒钱的青铜。
可为什么到了他身上,变成了冒雨来见自己的葵花。
沉甸甸的书包侧边只塞了一瓶水,周景池看过去,手边,地下,都没有伞的踪影。
这样暴雨如泄的天,市里的班车只能开到邮局,没有伞走到这里来,书包都被浸湿个完全,单薄的夏衣自然同样惨遭摧残。
短袖被楼梯的风阴干,那种潮湿渗透到毛孔里,周景池不敢想会有多冷,多难受。
他开始分心地讨厌雨天。
宁愿呆头呆脑在无光的楼梯坐几个小时,也不愿给他拨个电话。周景池默默揣摩,一把无名火从脚窜到头,他感觉胸口闷到有些难以掌控那团不该烧到无辜女孩身上的火。
他单手费力地去捅锁孔,门开,女孩在无声的眼神下颤颤巍巍走进。
放下书包,周景池终于忍不住开口:“陈书伶,我给你买的伞呢?”
指名道姓,未开灯的屋内比楼梯好不到哪里去,阳台落地窗没关,此刻正往里渗着风,掠过陈书伶单薄的后背,周景池看到她在微微发颤。
一遇到事情就变闷葫芦,学足了他的坏毛病。
越过陈书伶,周景池拍开墙上恍若天光的大灯,疾步去关落地窗。
拉好窗帘,背后传来陈书伶微弱的声音:“你送我的伞,坏掉了。”
“那天风太大,我拉不住鼓风的伞,它飘到马路上,被车碾坏了。”
周景池又扯了扯已经拉好的窗帘,隔着不大的房间看过去:“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和我说。”
陈书伶和他一样,向来演技拙劣。但看着女孩支支吾吾的心虚样,他还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去追究蹩脚到不能再蹩脚的理由,转头接了热水壶的水烧起来。
“上上周。”陈书伶还站在原地。
“上上周市里下雨了吗。”
天气预报也许不会百分百准确,可当时他带着遥遥见最后一面的想法在市里呆了三天,看每天中午出校吃饭的陈书伶。
炎热到土都龟裂的天气,哪里来的将手里伞都吹飞的暴风雨天。
“下了。”陈书伶将错就错。
“坏了就再给你买一把,还是要紫色的?”周景池敛起情绪,将一杯冲泡的红糖姜茶递过去。
“真的吗?”陈书伶愣着,没接,“你不生气吗。”
“弄坏一把伞有什么好生气的。”
“可你看起来很生气。”陈书伶终于接过杯子,在杯子升腾起的甜腻热雾中看周景池,然后大着胆子控诉他:“你以前见面都要先抱我一下的。”
端着杯子一口不动的陈书伶还在等迟到的拥抱,像一只落汤鸡般,狼狈但神采奕奕。
周景池毫无动作,俯视着,直到陈书伶终于和他对视。
透过白雾,他很严肃地开口:“那要这么说的话,我是很生气。”
“你宁愿浑身湿透的在门口坐着吹风,也不愿意给我打个电话。要是我今晚没有回家怎么办,你要在楼梯间坐一个晚上吗?如果我几天都不回来呢,你是不是要假装没来过,一个人又淋着雨回去?”
“当哥哥当得这么失败,换你,你不生气吗?”
一口气,连质疑带质问,陈书伶捧在手心的姜茶仿佛冰凉失去温度和香气。
周景池很少这样疾言厉色,严格来说,他甚至很少一口气说出这么长一段话,这样带有感情色彩的话。
一样的黑眸拉扯下,陈书伶望着那不复蓝采的左眼,终于败下阵来。
指间不由得用力到发紧,她垂头,将不堪重负的杯子放到桌上,抠弄着双手。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对不起,我还没来得及背你的新号码。”
没等进一步质疑,她继续说:“我上次放归宿假回家,发现你的号码被删了,通话记录也空白了......”
“我下次一定记得......给你打电话好吗。”
陈书伶的头随着声音越垂越低,落在周景池眼里,活像一株费尽全力逃出雨天又再遭风暴的向日葵。
如天光大亮的白炽灯下,女孩的狼狈无处可逃。
被淋湿又不完全阴干,贴在背上的夏衣。濡湿成一绺绺的刘海。雨天走路走到面目全非的白球鞋。
周景池蓦地升腾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愧疚。这种怪异且无力的愧疚感推着他,又一刻不停鞭笞着他。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他明明可以提前几天主动问问,明明可以告诉她自己找到了一份新工作,换了住所,那里有很多她喜欢的绿植和花卉。
可是自己却什么都没做,现在竟然还在接受着重似万斤的道歉。
很久,连话语的尾音都消散无影踪。陈书伶从脏污的鞋尖抬眼,鼓起勇气去看被内疚喂下哑药的周景池。
她开始后悔,自己不该不打招呼就来的。
指甲快要嵌进肉里,陈书伶再次道歉:“你别生——”
未说完全,道歉的尾音被一个温热的全力拥抱遽然打断。
一个紧到难以呼吸的拥抱,虽迟但到。
周景池屈着身子,两颗头靠在一起,悬心高吊的陈书伶终于在关心则乱的三言两语间得以重新喘息。
“对不起,我不该换新号码的。”
眼眶快要捧不住泪,周景池只好用侧脸紧紧贴着女孩带着雨汽的头发,遮住作为哥哥不应该外露的狼狈。
愧疚作祟中,他自我检讨:“我该给你备用钥匙的。”
“我原谅你。”陈书伶大人大量。
从未曾设想的再次拥抱中抽离,周景池扶着对面的肩膀,温声说:“下次我去接你,刚放假就往我这里跑不合适,以后提前说,我提点礼物去陈叔叔家看看他,然后你再跟我走。”
“号码......”周景池想到屡次被删的情形,最后说:“我给你写到课本上吧。”
盯着陈书伶喝完最后一口,他接过杯子续茶,才后怕起来:“这么急着来干嘛,一个人也不怕被拐走。”
香甜的热雾不知疲倦地飘散在两人之间,陈书伶却呆呆的,一言未发。
“在听我讲话没有?”周景池没忍住问她。
陈书伶愣怔般舔着发甜的嘴唇,很认真地思考后,忽略一切,自顾自地作出别样回答——
“可是,我想你。”
周景池脊背一僵,侧头去看大亮白炽灯下的女孩,可爱、乖巧,眼睛一如既往黑亮熠熠得可以把人吸进去。
好不容易消散些许的愧疚又瞬间闪回。
他转正身子,用两人熟知的语气命令道:“周书伶,去洗澡。”
如愿听到与哥哥同姓的名字,女孩带着同样的梨涡哼着小曲儿翻找衣服,走进浴室。
周景池翻出手机里的点餐号码,点完陈书伶爱吃的菜后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看雨。
清新到有些刺鼻的空气中,犹豫片刻,他还是拨出了那个自杀那天晚上,拉进黑名单里的私人号码。
“喂?”那头的赵观棋有些吃惊,“怎么消息没回倒打起电话来了。”
“想我了。”他自顾自陈述。
语出惊人,周景池却没觉得突兀,径直说:“我今天不回去了,你的车,我明早给你开回去行么?”
赵观棋迟迟没有说话,隔着听筒,周景池觉得赵观棋肯定又觉得自己跟天气似的,多变且精分。过了一会儿,赵观棋问他:“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周景池回头看了眼屋内,说:“我妹妹来找我了。”
“可能要陪她在家里住几天,暂时不回去了。不过要是开会的话,我可以在线上参与,或者......或者你和我说,我赶过去也是可以的。”
“如果有什么手续或者工作的话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可以远程先做,下周一再到岗。”
握着手机,周景池越发没有底气:“这样,可以吗?”
“你妹妹?”赵观棋一概不听其他言语,精准捕捉到关键信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
“你怎么没和我说过。”赵观棋换了说法。
“说来话长......明天还车的时候——”
“车你留着用。”赵观棋截断他,“还没到上岗时间,你倒急着上班。”
赵观棋话里带了些笑意,周景池隔着雨幕都能想象出那副眉目盈盈的模样。
“正好开车带妹妹出去玩玩呗。”赵观棋继续提议,“我这边有其他车,不用急着还。”
热心一如既往,周景池有些恼火地按了按眉心,又听见电话里说:“随便开,有保险。”
须臾,觉察到不严谨,赵观棋重新嘱咐:“还是要注意安全。”
没等周景池想好二轮拒词,电话那头传来秘书敲门入室的声音,微弱人声中,他听出赵观棋的线上会议迫在眉睫。
不欲浪费时间,他说:“知道了,去开会吧。”
手机屏幕暗下去,明明无所事事了一天,整个人却是后知后觉地疲累。
电话间还没察觉,安静下来,他才发现雨又小了。细密如断线的雨丝在提前亮起的路灯下连成一片糟乱的银线。
没有星星,只有一片黑暗,周景池在心里无声发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难如登天的下定决心后,让他重新遇到那么多无端闯入的事情。
他无暇顾及,却又不得不因为不值一提的责任心悉数接受。
雨幕已不复在,周景池自嘲地垂头哂笑出声,毫无征兆地想起无法开口说话却仍竭尽全力的青铜。
品行之差如隔鸿沟,他自叹弗如。
【作者有话说】
惊喜妹子出场
Ps:《青铜葵花》曹文轩老师作品

替陈书伶关上副驾门,周景池才将打包好衣物的行李放到后备箱。
阴雨天转晴,刚吃完早餐,这会已经是艳阳高照。
半点看不出前两天的阴雨缠绵。
回到主驾,他侧头提醒这看看那摸摸,看什么都新鲜的陈书伶:“系好安全带。”
“哥,你中彩票啦?”陈书伶满脸欣喜。
“别人的车。”周景池给她调整了一下副驾的颈枕,又嘱咐说:“去了度假村,要乖一点,听到了吗?”
“哎呀,你好啰嗦。”陈书伶受不了他的唠叨,但按捺不住,又问他:“真的有游泳池么?”
周景池专心地调整着两侧的后视镜,之前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压着事儿,竟然没发现其实后视镜的视角是不合适的,赵观棋比他高不少。
调好才反应过来回答女孩:“有的。”
“但不许一个人游。”
陈书伶重重点头,又一刻不停地催促他快出发,她要等不及去看周景池露台上那方游泳池。
天光晴好,一路上,地面没有半分潮湿,周景池记忆里的狂风骤雨和不安被阳光尽数剥去。
原来这条路并未如此骇人,路两旁甚至是野花丛丛。
陈书伶忙着鼓捣电台,周景池就在流淌出的音乐声中专心致志当司机。
他也不知道将陈书伶带去同住是不是上佳选择,但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
度假村那边需要先熟悉环境和前置工作,毕竟自己受了赵观棋那么多帮助,理应尽心尽力。汤圆那边需要他去探望,陈书伶临近高三,只放十天假,他也不忍心不陪在身边。
明明在他生日前,什么事都是临近终点的。
没有工作,给汤圆找了领养,在校门外的站牌下看了陈书伶最后一面。
连遗书都规规矩矩地躺在他特地未设密码的手机备忘录里。
但现在,那封记忆中痛哭流涕写下的遗书,竟也在一场意外中先他一步丧生。
如果这是老天爷挽留他的手段。
也未免太机关算尽,步步为营。
默然间,不知道听了多少首电台里的苦情歌,度假村建筑群终于在风挡玻璃前出现。
陈书伶激动起来,不管不顾把住周景池开车的手:“哥!是不是就是这里!”
“这个度假村名牌里有你的名字诶!”陈书伶指着高悬着的,那个硕大无比的‘池’。
“不就是月池的池么。”周景池不懂小孩子奇奇怪怪的联想力。
话音刚落,陈书伶张开的嘴被一阵剧烈的鸣笛声打断。
“嘀嘀嘀——嘀——”
喧闹不止,叫嚣着,仿佛周景池手下的宾利挡了路。
明明大门口的闸机不止这一个。
鸣笛声如蜂鸣不断,甚至还十分有节奏地按起了劲儿,无视所有闸机和路人的频频侧目,径直跟上周景池的车屁股。
周景池摸不着头脑,看向后视镜,那辆保时捷已经快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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