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硝烟(江棠不姓江)

于文予家庭背景复杂，整个家族踏足黑白两道，家族产业众多，其中的房地产开发与原昕的父亲有着很深的牵连，可眼前的这个十八岁小姑娘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繁密的林木间偶然遇见的一株野玫瑰，娇艳美丽，却带着刺。
庄星辰一声不吭地在旁观察，原昕呵呵一笑，续道：“那就说说原因吧，为什么都到了动刀的地步。”
于文予突然毫无预兆地哭了，原昕和庄星辰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于文予带着哭腔，抽噎道：“是她先欺负我的。”
于文予上气不接下气，足足过了五分钟，她才续道：“那次研学，我们两个住在一个房间，我明明记得从家里带来的发夹放在背包里的，可是到了宾馆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我就问徐蕊有没有看见，谁知她一听就非常激动，说我诬陷她偷东西，我没有说她偷东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问一下很正常啊，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敏感，后来我妈跟我说，有些穷人的自尊心就像蒲公英，你轻推一下就会散掉，强大的外表就是掩饰内在的贫瘠。”
原昕和庄星辰皆是一愣，居然有这样的家长，教育孩子的方式似乎有几分欠妥。
“可是我不这么认为。”于文予眼泪已经止住，她抬眼盯着庄星辰，眼尾红红的，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可怜，她像是征求庄星辰的认可似的，续道：“她们的自尊心应该跟成长环境有关，至于我问徐蕊有没有看见发夹这个举动应该是触碰了她的痛处，我想……以前她应该被人冤枉过吧，她情绪激动，可能就是类似Ptsd的反应，她拿刀划伤我之后也很后悔，跟我道歉，我也原谅她了，之后我们一直很好的，你们不信可以去问班上的其他同学。”
庄星辰眼角一压，于文予的话似乎没有破绽，可是他现在看不出这其中是否有演绎的成分。
说完，于文予再次泣不成声，庄星辰见她不像是在作戏，如果是的话，那她的城府就太深了，他连忙掏出纸巾递过去。
于文予把纸巾团成一团，攥在手心里，良久，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猝然抬起头：“徐蕊出事前，我发现她经常神神秘秘地自已一个人走，以前都是和乔佳一起的，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没有……”
忽然，于文予话音未落，她毫无征兆地身子一软，重重朝地面砸去。
“你……”庄星辰试图接住于文予。
原昕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于文予，他抬手探了下女孩的鼻息，应该是情绪激动导致的晕厥，他看了庄星辰一眼，然后把身上的夹克一脱，裹在了女孩身下的短裙上，抱着她就直奔校医务室。
墙上挂钟的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于文予紧闭双眼，躺在病床上，似乎正沉沉睡去。
“别装了，起来吧。”
于文予骤然睁开双眼，然后偏头给胡萧雨一个无懈可击的甜笑，“怎么就是骗不了你呢？”
胡萧雨露出宠溺的笑容，伸手抚摸着于文予柔顺的发丝，商量道：“我们收手好吗？”
于文予嘴角的笑容一僵，随即笑得更开，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医务室走廊外。
原昕贴近门上的玻璃窗口往里望去，只能看见少男少女的缱绻嬉笑，庄星辰站在原昕身后，半晌才悠悠开口：“看够了吗，要不进去？”
嗯？这也能吃醋？！
原昕挑起英挺的剑眉，做了一个浮夸的惊诧，他盯着庄星辰的眼睛，“你看你，那只是个孩子，我可没别的想法，你别冤枉我啊！”
庄星辰瞳孔一震，似乎面对原昕的诡辩十分不解，他冷冷地睨了原昕一眼，抬脚走了。
原昕眨眨眼睛，恍惚回过味来，他追上去，像条尾巴似的跟在人家身后，又似讨好主人的大型犬类，他非常和蔼可亲地冲庄星辰笑笑：“真生气了，那孩子虽说成年了，但你也知道我这弯得不能再直的取向……”
“……”庄星辰顿住脚步，用力闭下眼睛，复又睁开，无奈道：“能说点正经的吗？”
原昕这傻狍子，骚蹄子浪够了，终于正色下来，他回头瞅了一眼身后的医务室，压声道：“于文予为什么要这么做？”
半小时前，教务处。
于文予突然晕倒，原昕抱住她的同时朝庄星辰使了个眼色，庄星辰瞥了眼教务处的门外，那里似乎有道身影一闪而过，他轻点头下，然后把手从于文予的脉搏上拿开，几步跨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堪堪捕捉到走廊拐角处掀起的衣角。
那人正是胡萧雨。
庄星辰不甚明显地一顿：“他们一定有事瞒着我们。”
原昕：“走，去班级那看看。”
正值中午放学，成群结队的学生走出教室，一张张纯洁的脸上充满朝气，真的很难想象那下面伪装着丑陋。
“好帅啊！”
“我靠，那人得有一米九多吧，我不光颜控，身高也控，咦？不过我怎么看他没有那种该有的‘男朋友张力’呢？”
“姐妹，要相信自已的直觉，那帅哥的‘受众群体’仅限于身边那个白面帅哥。”
“……”
“乔佳！”原昕喊了一声。
一个圆脸的女生闻声一怔，她的笑僵在脸上，目光仔细打量原昕，似乎是在思考这人是谁，她随着人流停在原昕面前，开口问道：“你是谁？找我？”
不知是不是庄星辰的错觉，他觉得乔佳抬眼的瞬间，眼底好像划过一道冷光，这确实有些反常。
庄星辰脱掉风衣，原昕帮他把衣服整齐地码在椅背，坐在对面的乔佳手里紧握着奶茶杯壁，目光低垂，似乎不太敢看向两人。
庄星辰把手边的咖啡杯往旁边一拨：“你跟徐蕊发生了什么？”
乔佳一听，差点碰翻杯子，她面露慌张，声音有些含糊地低声道：“没……没怎么。”
原昕：“你在害怕什么？”
乔佳抬头蓦地看了原昕一眼，随即心虚似的再次低下头去，她摇摇头，断然否定：“没有，我没什么可怕的，我当然没有害怕。”
庄星辰的眉头一皱。
乔佳的回答明显有问题，一个人越是强调某件事就越证明有问题，除了掩饰真相，更是在自我逃避和催眠。
一股凉意爬上了庄星辰的后背，乔佳的确与徐蕊的死有关，或者是知道某些内情。
旁边的原昕换了个态度，他轻声道：“我们了解到徐蕊生前跟你走的很近，后来又忽然疏远，你们吵架了？”
乔佳低着头，眼泪忽然落下来，她手指掐着衬衫的袖口，仿佛拉紧活命的绳索。
“我们没有吵架！”乔佳陡然大吼一声，她眼含泪水，颤声道：“我们没有吵架……怎么可能吵架呢，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为了我什么都可以做……”
整个小包间回荡着乔佳歇斯底里的哭声，门外路过的服务员小姐警觉地朝里望了一眼，原昕朝她点点头，表示没事。
“所以呢？”庄星辰接上乔佳的话头，“她为你做什么都可以，那你呢？现在你能为她做些什么？”
乔佳闻言紧缩了一下肩膀，弱弱地自言自语：“……我……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庄星辰盯着乔佳的眼睛，直截了当：“说吧，徐蕊到底跟什么人联系过？”
“我真的不知道！”乔佳低吼一声，她压抑着哭声，咬牙道：“我只知道死去的人本该是我！”
“我知道。”庄星辰向后靠近椅背，徐徐道：“那天有人约了你，可徐蕊故意把你支走，替你去了，等你回过味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所以你在徐蕊失踪的第一时间就已经下了某种断定，她——死——了。”
庄星辰从乔佳微张的嘴和惊诧的目光中已经知道了答案，他的推测是对的。
乔佳瞠目结舌，完全呆住了，她没想到庄星辰会自已揣测出一个完整的事件经过，她擦干眼泪，哑声道：“我只知道那是一个网站，我……我是那里的高级会员。”
据乔佳所说那是一个境外的暗网，那里经营的项目齐全，规模堪比网店，上面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卖不了的。毒品买卖，其中销量排行首位的竟然是芬太尼和甲苯噻嗪混合的新型毒品，其次就是致幻蘑菇，业务范围还包括杀手雇佣，人体器官买卖，供恋童癖观赏的儿童色情视频。
凶杀案似乎都源于一场“猎杀”游戏，乔佳是这里的高级会员，游戏的规则是只有高级会员可以参加，足以见得乔佳曾在上面“活动”多深，多频繁。
“什么？猎杀游戏？！”原昕惊呼一声。
坐在审讯椅里的乔佳身子一震，她低声道：“初赛的视频就像你刚刚看过的，只是一些‘微小’的虐待视频，这……这是入场券。”

第149章 规则
坐在原昕旁边的庄星辰再次按下鼠标，按照乔佳提供的路径登陆暗网，几十秒后页面跳转开来，灰黑色页面上赫然出现“幻天使”三个大字，这就是暗网的名称。
幻天使！这怎么可能？！
庄星辰握着鼠标的手不明显地一颤，瞳孔深处也浮起丝丝寒光，他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个暗网，它不是已经被查关了吗？
现在这个网站很明显在不久之前进行了系统升级，不然他不可能没察觉，但是为什么？是谁再次接管了它，其目的却昭然若揭。
他强压着心底的疑惑和忐忑，点开乔佳口中的“微小”虐待视频开始播放——
从视频中的背景可以看出，地点应该是乔佳家中的卧室，她身穿鹅黄色睡衣坐在镜头前，先是朝镜头笑了一下，然后又转头再次看向卧室门口，确认不会有人进来后她才解开胸前的扣子，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匕首，微笑面对镜头，挥手朝自已下刀。
乔佳一共划了七刀，伤口虽然不深，可从视频看来，仍是鲜血淋漓地流了一胸口。
这是一个自虐的视频。
庄星辰抬头瞥了乔佳一眼，对面的乔佳目光毫不闪躲，她转而盯向原昕，态度傲慢道：“我没杀人，我爸爸快到了，我很快就能出去了。”
乔佳家庭背景不下于于文予，她非法上传暗网视频，再根据购买记录可以追究其刑事责任，但她父亲早已带着知名律师，又暗自各方打点打算将乔佳保释出去。
现在的暗网无孔不入，这个年龄段的青少年还没有形成良好，正确的三观，他们很容易被猎奇吸引，暗网就像长在阴暗潮湿地带的有毒花朵，妖艳又迷人。
庄星辰没再理她，而是点开群组上传的另一个视频，视频刚一播放，里面就传来喧闹的争吵声，瞬间响炸审讯室。
视频中是两个女孩子在打架，其中一个女孩发疯似的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朝另一个女孩刺去，后者抬手遮挡躲闪不及，手掌被划伤，鲜血瞬间流了下来。只见拿刀的女孩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几秒后，她忽然起身朝门框撞去，砰的一声巨响，女孩额头磕破，血液沿着额角流下，她像是没有痛觉，转而朝镜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
视频中的主角正是于文予和徐蕊！
那这样看来，徐蕊当时就是故意情绪激动，然后趁机刺伤了于文予，之后再借着争吵自虐，这样是为了获得游戏的入场券？但这似乎又很违和。
那么于文予对于这段录制视频应该不知情，对于她的怀疑似乎又减弱了几分，不过还是不能完全排除，她和胡萧雨在李进被杀案时就引起了自已的怀疑，可他们在这两起案件中到底扮演怎样的角色却不甚清晰。
庄星辰顿感吊诡，他几不可闻地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入场券是自虐视频，那正式比赛呢，还有钱桐的视频呢？为什么没在这里？”
钱桐似乎是这起案件中一个特殊的存在，原因要归结于楚然。楚然把钱桐作为祝语娇的替身，她几乎是个跟踪狂，钱桐的行踪她了如指掌，却不知道她去过叶子ktv和这个网站吗？还是说有人早在警方发现前就删掉了钱桐的视频，或者是楚然自已删掉了？
对面的乔佳微微一哂，目光轻蔑地盯着庄星辰，她似乎无来由地对庄星辰充满敌意，经常语中带刺，“这事我跟徐蕊说过之后，她用我的账号登陆过‘幻天使’几次，然后就变得很奇怪，我就是享受自虐的过程，之后就没有再关注过网站上的更新内容，比赛规则、地点、时间都是加密的方式获得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正式比赛的内容是什么，只是……徐蕊为什么会这么傻呢，我真的没想过她会替我去的。”
刑侦大办公室。
“那我们可以假扮视频上传者去参赛啊。”孟媛大胆发言。
原昕摇摇头：“不行，据乔佳所说他们比赛任务都是通过加密方式发布，我们不可能知道其他人的秘钥，现在我们所掌握的只有乔佳的账号，况且在参赛者死亡后会被‘禁言’，根本无法登陆上正式比赛的界面。”
这里面还有一个最关键的点，那就是视频上传者来自世界各地，警方根本无法锁定下一个被害人是谁，即使找到所有自虐视频中的主角，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控，上传者除了那位傻缺的乔大小姐使用了家庭路由，其他都是图书馆，咖啡店等公共网络，到时候他们也可以矢口否认那不是自已上传的，是被黑客黑了电脑或者手机，他们反而成了受害者，反正其中的入场券与真正参加比赛的人是否一致，组织者似乎并不关心，这就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先下架那些视频。”韩栋道：“这些人真是奇葩！”
孟媛无声地看了一眼墙角，四个墙角都装有高清晰摄像头，她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和监控后面的视线遥遥相对：“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上传一个一样的入场券视频……”
视频外的庄星辰紧紧盯着孟媛清秀无邪的脸，只见他眉头微微压紧，半晌又自我否定似的摇头否定，“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也不可以。”原昕手里按动着自动水笔，咔嚓直响，他解释道：“入场券的入口早已关闭，所有入选的人都被移至另外的群组，被杀的人又会被踢出去，徐蕊和于文予的那段视频ld无法锁定，也就是说我们虽然知道了暗网的存在，但仍然不能阻止他们的犯罪……”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庄星辰脸色煞白，他盯着原昕语速奇快：“我知道这里面的矛盾点是什么了！”

“打给胡萧雨，他一定知道于文予在哪！”
原昕大步跨下台阶，开门跳上警车，他飞快发动汽车，打灯，给油，疾速朝着奋强高中而去。
蓝牙耳机里又传来韩栋的声音：“没有，胡萧雨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系好安全带。”原昕叮嘱庄星辰一句，随即重踩油门，他面色焦急，“胡萧雨不可能不知道于文予去哪了，别看那孩子老实巴交的，我看没准就是他在于文予身后撑腰，那天于文予为了掩护他才装晕，这帮小崽子到底在干什么！”
“你先别急。”庄星辰试图缓和原昕焦躁的情绪，“这只是我的猜测。”
时间退回半小时前，办公室。
庄星辰脸上血色几乎褪尽，他盯着原昕，忖度道：“这里面的矛盾点就是重复了。”
在坐的众人似乎还没缓过神来，一时没有跟上庄星辰敏捷，跳跃的思维，原昕剑眉微压，盯着庄星辰煞白的脸色，两秒后他眉头一松，似乎有些恍然。
“徐蕊没有账号，虽然我们无法锁定暗网入场券的自虐视频的上传者是谁，但也不排除徐蕊后来又通过某种方式获得了暗网账号，可是根据暗网的会员级别要求，那么那段徐蕊的自虐视频是谁上传的？很显然，就是于文予。所以，那也许不是徐蕊自愿的，我们不妨再大胆点推测，也许视频的另一位主角才是幕后的真正推手。”
其实庄星辰应该更早一点想到的，可于文予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受害者的姿态，他真的没想到于文予真的会是自已猜测的第二种情况——一个善于伪装，又极富表演型人格的孩子。
警车很快刹停在奋强的门口，原昕和庄星辰急速朝教学楼跑去，正值上课，讲台上的老师被两人吓了一跳，他惊慌道：“你们……找谁？”
原昕没理他，目光在教室里飞快扫过，他这才转而看向老师，追问道：“于文予没来？”
“于……”老师不明所以，“她请假了。”
原昕白了老师一眼，然后朝胡萧雨招手：“你过来！”
胡萧雨看不出任何反常，他被两人押送犯人似的夹在中间，终于来到走廊中部的缓台空间，原昕扯着胡萧雨的胳膊把人拉到近前，他盯着男生的眼睛，诘问道：“于文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