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硝烟(江棠不姓江)

他一言不发，面色森然，把那张纸条揣进兜里，端着托盘进了休息室。
韩栋坐在电脑前，一边狼吞虎咽红烧牛肉面，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他眼角一瞥，看见原昕和孟媛进来，赶紧小跑上去：“原副，省厅专家那边怎么说？”
“判定雨衣嫌疑人与爱丽小屋救助站的跛子是同一人，现在我们就是要查找这个人的下落，图侦那边怎么说，筛出点什么没有？”
“排查的监控范围已经扩大，曹忠家附近的所有医院，图侦的兄弟几乎都是一帧一帧地在筛查，只不过……”xᒑ
“继续筛，所有医院的病人给我挨个核实曹忠遇害当晚的行踪，但凡有说不清的就带回来我们市局请他们‘喝茶’！”
“还有，除了正常救治的医院，疗养院与安定医院，一家也别放过！”
韩栋连声应下来，看着原昕径直进了队长办公室，他赶紧一把拉住孟媛的胳膊：“你还没吃饭吧，哥哥想着你呢，”说着从身后的办公桌上拿过一盒热乎乎，香喷喷的泡面，“赶紧吃一口去，就原副这一连串的吩咐，我们通宵都未必弄得完。”
孟媛接过泡面，感动得两眼泪汪汪，然后只听她道：“原副也没吃晚饭呢，我给他送去。”说完就乐颠颠地跑远了。
“……”韩栋一颗爱心瞬间拔凉，他成了呆头鹅，看着孟媛欢快的背影，嘴里的方便面如同嚼蜡，手里的筷子也掉落在地。
“我……要酸死了！”
老张路过韩栋的身边，他不知道什么情况：“酸？那是你醋放多了，赶紧的再兑点开水，别浪费了。”

第47章 突破
乌云遮月，夜风拂过林梢，然后打着旋地穿过空旷、破烂的大楼，传出“呜呜”如鬼哭般的吊诡响声。
“哎呀，你等等我啊。”
“怎么这么恐怖的啊……”
“探险还怕恐怖，那你现在赶紧撤出去还来得及。”
“谁说我要退出，”女生不服气道：“我害怕鬼，但鬼未伤我分毫……”
咣当——
一声巨响从楼上传来，吓得几个女生“啊”地抱成一团。
“什么……声音啊？”女生弱弱地问。
“什么声音？”男生其实也听见了，只是碍于面子，强撑着：“哪有什么声音，风声吧。”
“没事儿，顶层就是终点了，快点，我们再坚持一下。”
几个女生互相搀扶着，哆哆嗦嗦地迈上通往顶层的楼梯。
“终于到了，”男生站在破烂不堪的窗框前，望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林木，大笑起来：“这次的奖金我们终于到手了，哈哈……”
什么东西拂过手臂，好像是头发搔着皮肤的触感，一个靠着墙体的女生一阵胆寒，她大着胆子回过头，但是由于光线太过暗淡，没看清，她把手机的电筒打开，照向刚才的地方。
几缕像是丝线的东西随着夜风在半空摆动，女生起初觉得是蛛网，但是那种触感又不像，她再次贴近墙面，眼睛盯着看了几秒，猝然发出一声高亢的惊呼。
“有人，不是，有鬼啊——”
其余几个人闻声赶紧跑过来，大家围成一圈，三四个电筒的光束汇聚在那面斑驳的墙体——
酥脆的水泥连续掉落，没一会儿，墙上就隐约现出了一个明显的轮廓。
“这是什么啊……”其中一个女生颤声道。
“好像……是个……人！”
“啊——”
凄厉惊恐的喊叫响彻夜空，吓得林梢休憩的飞鸟扑棱着翅膀，只留下几根受惊的羽毛，更远处的山野慌林，传出几声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半晌，一切又恢复平静。
庄星辰刚一走出安定医院的大门，就见原昕靠墙而立，见庄星辰朝这边走来，原昕赶紧迎上去。
“秦萧今天怎么样？”
“还好，”庄星辰坐进大切的副驾，脸色沉着：“我昨天又试着帮他催眠，秦萧抗拒的更加严重。”
“到底是谁？他到底遇见了谁？”
庄星辰本以为，如果这个世界上秦萧还有一个可以全身心信任的人，那这个人一定会是他。可是，秦萧到底遇见了什么人，又是在什么时候，这些他都没有谈起。此时，庄星辰甚至开始怀疑，秦萧对他坦白的过去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大切像是一条灵活的鱼，敏捷地切入车流，一路疾驰到省厅。
原昕敲了两下，然后推门进去：“杨老，结果出来了吗？”
“嗯，”杨老点了下头，眼神在庄星辰的脸上停驻两秒，随即恢复如常，指着电脑道：“你们看，这是你昨天交给我的那段视频，我们连夜比对了出来，这三个人的步幅和手臂摆动的幅度等多方面的特征点都是一样的，我们可以下结论，这就是同一个人。”
“结果准确吗？”庄星辰望向杨老，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和难以置信。
“当然，”杨老抬手推了下眼镜，他并没有在意庄星辰的质疑，而是解释道：“步态识别并不像人证，物证那样有着确切的指向性，但它可以帮助警方进行辅助断案，所以，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怎么会是秦萧呢？
秦萧怎么可能是凶手？他是怎么知道当年凶手的犯案手法的，二十年前，他不过才五岁，这一切都是谁跟他讲述的？
“你……”原昕看着庄星辰一言不发，知道他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你真的了解秦萧吗？”
我真的了解秦萧吗？
庄星辰顿住脚步，望着远处马路上的车水马龙，他觉得脑子“嗡嗡”直响，随即一阵眩晕感袭来，他赶紧双手撑住栏杆，以免身体的下坠，原昕眼明手快地抱住他，庄星辰抬手示意自已没事。
“秦萧十五岁失去父母，他整个童年都在寄人篱下的生活，父亲经常家暴他和妈妈，他总是遍体鳞伤地去上学，后来母亲忍受不了家暴跳楼了，父亲也车祸意外去世。”庄星辰的声音弱弱的，他强撑着难受的身体：“童年长期经受家暴，让他的心理出现了严重的创伤，患上了抑郁症，我治疗过他一段时间，情况已经好转了，可是……”
“我明白你的感受，”原昕犹豫几下，最后还是抬手揽过庄星辰的肩膀，宽慰道：“目前所有的证据还没有明确地指向他，所以，这其中也许还掩藏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细节，你……”
“你看起来不太好，身体都在发抖，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庄星辰的话音未落，转头就干呕了几声，他大口喘息着，眼神闪躲地不与原昕相接，“没事，我就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不能让原昕知道自已的情况，庄星辰心想。
庄星辰推开原昕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我们回去吧，秦萧那边你最好着手布控起来。”
原昕把庄星辰送到他家楼下，庄星辰说了句“谢谢”就推开车门，疾步走向公寓。
“欸，”原昕一腔担忧的话尽数憋在胸间，他一直看着庄星辰的背影消失在门厅内，才发动汽车。
汽车的引擎声远去，徒留一地的尾气在半空消散，看着最后一点车尾灯消失，躲在暗处的他才闪身出来，皱眉盯着庄星辰家的窗口。
楼上，庄星辰哆嗦着打开门，他踉跄地推开洗手间的门，下一秒，只听他“呕——”
他两手撑着洗手台的白瓷砖，大脑内部的疼痛和胃部的翻江倒海，折腾得他直不起腰来。
他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只是干呕，但是剧烈的头痛让庄星辰身体发软，眼睛发黑，耳膜里“轰隆”作响，随即只听“哐”地一声，他膝盖一软，重重磕跪在地上。
庄星辰躺在卫生间的瓷砖上，脸色煞白，太阳穴凸起几道青筋来，他眼神涣散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光，泪水沿着眼角滑落在地，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死了。

天是铅灰色的，眼看着酝酿一场大雨。
一道道藏蓝色的身影来回奔走，法医范达蹲在干枯嶙峋的枯骨旁，骸骨将近二十年，皮肉早已被水泥墙体腐蚀殆尽，今日终于见得阳光。
都说人死后是有灵魂的，这种玄妙的唯心主义思想本不该存在刚正不阿的刑警队伍，但是此时，范达多少有些敬畏。
“市局的领导，怎么样？”辖区派出所的民警问范达。
“死者男性……”范达用带着手套的手指扒拉下死者的头骨，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他霍地起身，摘下手套，慌乱地差点手机掉落，待那边接通：“原昕，你赶紧带人过来，和平区，废话那么多，重大发现！”
尸骨是被一群闲得蛋疼的年轻人发现的，一个不知道什么群体，组织了一场全国的探灵活动，其探访的地点就是全国最有名、最恐怖的灵异场所，比如学校、教堂、废旧的大楼等等。
几个年轻人选择了辽海市的闹鬼圣地，和平区的“七巧大楼”，这里因为远离市区，接近辽海市的公墓而闻名，很多年轻人都喜欢来这里找刺激。
四十多分钟后，楼下的平地响起刺耳的刹车声，原昕长腿迈下车，顿时引来围观群众的一阵议论：
“那谁啊？是警察吗？警察能开那么豪的车！”
“可不是警察吗，那不穿着警服呢吗。”
“我天，我市什么时候发展成这样了，警察都开大奔了，我操，那不是上了月挂热搜的富二代吗！”
原昕没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他也从来不知道低调两字怎么写。
他才刚一迈上顶层，范达就冲他大喊：“这边！”
“怎么回事？”原昕戴上鞋套，小心地迈过勘查踏板，蹲在尸骨旁：“这么火急火燎的，要不是重大警情，小心我治你个谎报……”
后半截话被范达所展现出来的尸检情况给堵了回去，只见塑料布上拼好的骸骨，明显地缺失了右手，且头骨上凹陷下去一个大坑，这与未结案件呈现的状态一模一样。
“又是一起？”原昕英挺的剑眉紧皱，声音沉着道：“这个人死了多长时间了？”
“初步判断是二十年左右，”范达又伸出两根手指比在尸骨的两腿之间，然后目光深沉地望向原昕：“这是个男性的尸体，年龄在四十岁左右，死因与那几起未结案一模一样。”
男性。四十岁左右。原昕的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念头，这具尸骨会不会是……任家栋。
这具尸骨的所有特征都与任家栋相似，无论是身高、还是年龄，如果他真是任家栋，那么他又是被谁所杀？被杀的原因又是什么？
原昕越想越迷糊。
“老范，你尽快出dnA结果，”然后原昕冲韩栋大喊：“结果出来立刻跟当年凶手的dnA进行比对，还有让法医艺术家把颅骨的面貌还原出来，我要他的真实面貌！”
庄星辰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夜晚的公寓小区格外安静，只有晚风从灌木间穿过。
他匆匆走过一段青石板路，忽然停下脚步，向身后望了一眼。
不远处，高大的悬铃木随风招摇，在地上留下晃动的光影；更远处，小区的电井箱向后一闪而过了一道黑影，眨眼间就消失不见。
庄星辰皱着眉，漆黑的眼珠逡巡一遭，心想：那个人又派来了新杀手。
他拢着风衣，低着头，大步朝门厅走去。刚走了几步，庄星辰听见身后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那人跟了上来。
那脚步声就在身后，似乎尽力与自已的脚步同步，庄星辰不做停留，他不想惊动小区的居民，而是向偏僻的后院拐去，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拐了弯。
庄星辰双手在衣兜里紧握，做出随时动手的准备。
身后的脚步声一直紧跟在后。
庄星辰走得不紧不慢，余光盯着墙上的影子，他忽然觉得这个人身影有些眼熟。
庄星辰松了口气，寻思是自已多虑了，接着他转过身，借着晦暗的灯光看清了那人的脸。
居然是秦萧！
庄星辰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才觉得不对劲，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萧？”庄星辰试着叫了一声。
秦萧的脚步顿时一滞，然后再次朝庄星辰走过去，待他走到近前，庄星辰才看清对方的表情，那明明就是秦萧，可是那张脸冷冰冰的，全无往日见到庄星辰的喜悦。此时，秦萧的目光呆滞，直勾勾地盯着庄星辰。
“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萧好似没听见庄星辰的话，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在暗夜里闪着怪异的光。
“秦萧？你怎么了？我是庄星辰……”
就在这时，秦萧的瞳孔骤然扩大一倍，同时也变得狠厉起来，紧接着他从后腰处拔出了什么，然后高高扬起手臂，朝庄星辰奔去。
庄星辰吓得后退两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也看清了秦萧手里高高举起的是一把闪着寒光的铁锤，然而下一秒，秦萧就落下了手臂。
咔嚓——
庄星辰侧身一闪，重重的铁锤落在了楼体的外墙上，扑簌簌落下一阵灰尘，他朝秦萧大喊：“秦萧你怎么了？住手！”
对于他的喊话，秦萧似乎并没有听进去，紧接着又是一锤当头劈来，庄星辰赶紧抬腿一踢，这一下正好踢在秦萧的右手上，他像是未感到任何疼痛，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扬手又是一下。
庄星辰往后一躲，惊险避开，紧接着他抬腿就是一脚，踢在了秦萧的肩窝，他早年经过系统的训练，身手着实利索，力量也够足，秦萧被踢得撞在身后的垃圾桶上，发出一声响亮的“咣当”。
秦萧立刻撑着地面站起来，目光凶狠地再次冲向庄星辰，他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狼，眼中只有削弱的猎物。
“秦萧，你住手！”
庄星辰余光一瞥，离他几步之外有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只见他脚尖一勾，树枝被他踢了起来，然后稳稳地握在手里。
秦萧的气息很重，扬起铁锤又是一下，却抡了空，庄星辰见状，飞身上前，一树枝敲在秦萧的手腕上，铁锤应声掉落。
“什么人？”这时从远处跑过来几个保安，他们是听见垃圾桶的响声过来的，“来人啊，抓小偷！”

第49章 催眠杀人
公寓的门口停着几辆警车，红蓝警灯交替闪烁映亮了半边天，庄星辰身上披着原昕的警服立在阴影里，晃动的光影在他半边脸上留下道道斑驳，却看不出一丝惊恐，他双手抱臂，秀丽的眉头微微压紧，看样子更多的是疑惑。
接到消息的时候，原昕正在市局里开会，他一接到电话就撇下省厅的领导急匆匆赶来。他的脸色冷肃，这样显得更加凶厉与桀骜，他抬手示意身后的警察把人带上警车，然后转头看向庄星辰，只见对方脸色惨白，他以为是受了惊吓，赶紧走上去：“你怎么样，受伤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庄星辰没看他，只是摇摇头，目光一直盯着警车里的秦萧，他心里还有疑惑，只见他绕过原昕朝警车走去，透过车玻璃审视着秦萧，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而此时，秦萧并不看庄星辰。但他知道庄星辰与他一窗之隔，他把身子往后一仰，重重靠在椅背上，黑亮的眼中不见了刚刚的狠厉，反而是一种对现实的释然与解脱。
不对。秦萧的状态完全不对。
庄星辰抢上前，拍打着车窗，希望里面的秦萧能看他一眼。秦萧当然听得见庄星辰的召唤，可他却紧紧闭上了眼睛，朝身旁的警察大喊：“快走，开车！”
“秦萧，你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警车逐渐远去，庄星辰大口喘息着，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双手撑着膝盖，以防摔倒，见状，原昕赶紧上前扶住他，试图把人带离现场。
“我们走吧，有什么话回警局再问。”
刑侦大楼灯火通明，走廊上尽是来回忙碌的警察，原昕半抱着庄星辰的肩膀，一路奔向审讯室。原昕推开审讯室的门，韩栋跟孟媛赶紧站起来，原昕一扬下巴，两人会意离开了审讯室。
审讯室四面白墙，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在桌面留下一小圈光晕，整个空间晦暗又压抑，就是心怀坦荡的人也会感到不舒服。
秦萧被铐在对面的审讯椅上，身上还带着碰翻垃圾桶时沾上的脏汤汁，他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
原昕瞥了一眼庄星辰，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便开口询问，就当他刚要开口时，庄星辰出声道：“秦萧。”
秦萧的呼吸明显一滞，几秒后，他终于抬眼望向庄星辰，坦白道：“人都是我杀的。”
“为什么？”庄星辰惊诧，但更多的是不解：“你为什么要杀了她们？”
“为什么……”秦萧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半晌，他望向庄星辰，眼神忽然悲伤起来：“我有一个杀人犯爸爸，你说我能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