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硝烟(江棠不姓江)

范达的手指一搓：“bingo！”
“死因就失血性休克死亡，”范达冷冷说道：“这就更奇怪了，一个正常人根本忍受不了这种疼痛，他会呼救，会挣扎，可是现场根本没有挣扎的痕迹，如果当时他拼命呼救，楼下巡逻的保安就会发现，可是他却眼睁睁看着自已被斩去下半身，看着自已身上的血液流干，这实在不符合常理。”
听闻此言，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那具诡谲的半截尸体，风从窗口卷进来，呼呼作响，他仿佛飘荡半空的恐怖木偶，不甘地诉说着自已的冤屈。

死亡时间是诡谲的凌晨两点左右。
原昕惊诧的目光落在庄星辰的脸上：“一个人在经受这么，可以说是非人的对待时，怎么可能不发出喊叫呢？”
“不发出声音，不挣扎，那么他有可能是，”庄星辰顿了顿，续道：“他是被人注射了某种药物。”
范达下意识就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死者体表没有发现注射的针孔，等回去做个毒理吧。”
庄星辰微低着头，沉思片刻，问原昕：“我想看看现场的勘察笔记。”
原昕朝步见德吹了一记口哨：“老步，现勘笔记借我看看。”
庄星辰从尸体旁走开，站在窗口的位置翻看，原昕在一旁指挥着同事把尸体放下来，然后装进裹尸袋抬走了。
原昕忙完这一切，朝庄星辰走了过去：“怎么样？”
庄星辰合上笔记，点头致意步见德，然后他走到讲台原来吊着尸体的位置，精锐的目光一一扫过室内的角落，那张安逸，平静的脸孔瞬间变得冷肃起来。
音乐教室很大，呈阶梯状纵向而去，无论是窗台，还是地面都浮着一层薄灰，可是地上却没有一个脚印！
原昕也不作声，顺着庄星辰的目光看去，他知道对方是看出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庄星辰嗫喏道。
“怎么？”原昕站在庄星辰的身侧问。
“痕检没有在现场勘查到脚印，”庄星辰迈下讲台的台阶，双手插进衣兜，边朝教室的最深处走去，边逡巡着四周，“一个人不可能来无影去无踪，这里只有一组校工的脚印，那凶手的呢，他在锯开死者下半身的时候，脚上一定会沾上血，最大可能留下的血足迹却连半只都没有，这完全不对。”
他语速不疾不徐，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不禁让现场的人震惊。
足迹是现场最容易提取的痕迹，有些足迹虽然残缺不全，但都能够复原用来推测凶手的体貌特征。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具有反侦察意识的人是戴着鞋套作案的，但其产生的拖擦型痕迹也是相当明显的。
此时，这个诡异的现场却没有任何痕迹，这不免叫人纳闷，凶手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不会是鬼吧……”孟媛吓得缩到了韩栋的身后，露出一只眼睛惊慌地扫视室内。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当然杀人的不会是鬼。这个世界上也许有鬼，他们就在人心里。
“你个胆小鬼！”原昕冲孟媛吼道。
阳光炽烈，本来炎热的空气，被一场凶杀案冲淡，居然瞬间冷了起来。
德治楼前仍然围着一圈好奇的学生，庄星辰抬手看了眼手表，然后对原昕道：“我还有讲座，稍后会去市局。”
“哦，”原昕应了一声，目送庄星辰走远后他也转身往外走，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传出一阵哗然。
“救命啊，有人晕倒了！”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可能生病了吧。”
果然，一个身穿校服的少年躺倒在地，众人正围着他不敢靠前。
“怎么回事？”原昕推搡开人群，试图叫了几声，少年都没有反应，随即他抱起人就往医务室跑。
医务室在校园的最后方，原昕一路跑过去，“咣”地踢开门，大喊：“医生，救人！”
校医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帮原昕把人放在诊疗床上，血压计，听诊器齐上阵。
听诊器冰凉地贴在皮肤上，原本双眼紧闭的少年，忽地大笑起来，叫嚷着“好凉”。
“……”
原昕终于反应过来，他走到少年的身前，抬手抽下他的后脑勺：“你小子装的！”
“哪有！”少年抬脸望向原昕，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我本来是晕了的，在你抱我来的路上就醒了，我觉得怪……”
“怪你个头！”原昕抬手又是一下，“我很忙的，你知不知道。”说完就往外走。
少年见人走了，赶紧跳下床，他朝医生眨眨眼睛，卖乖道：“谢啦，再见。”
原昕疾步朝学校的门口走去，那个少年小跑着跟在身后，原昕蓦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问：“你不上课跟着我干嘛？”
“上课有什么意思，”少年赶紧跑过去，一个急刹车停在原昕面前，他仰着头，眼睛晶亮地盯着原昕：“警官哥哥叫什么呀？”
“我叫什么……”原昕不耐烦地看了眼跟前的人，顿时就是一惊，刚刚没有仔细看，此时细细端详，这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似乎有些面熟。
白皙的皮肤。狭长的眼角。嘴角和下颌的弧度都跟庄星辰出奇地相似，说是亲生的弟弟也不为过。
“怎么没带名牌呢？”少年伸出手，微微踮起脚尖，他凑上去在原昕的胸前摸了个来回，然后皱着眉头，问道：“怎么跟电视演的不一样的，你怎么没有带名牌啊。”
“以后少看点那些无脑的电视剧，”原昕抓着少年的手，把他往后推了推，“赶紧回去上课。”说完转身就走。
少年人的勇气可抵日月，他绕到原昕的身前，倒退着走，边走边叽里呱啦地说个没完，“你这人可真是的，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呀？”
“警察。”原昕没时间跟个小屁孩纠缠，说着就要绕过他。
“哦，对了……”少年的话音未落，忽地他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下，整个人朝后仰去，身后就是坚硬的石板路，这要是摔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小心——”原昕说着，伸手一把拉过少年的胳膊，把人拽了起来。✘ʟ
少年借势紧紧地圈住原昕的腰，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肩窝，原昕试图推了下，没推开，吓得他赶紧张开手臂，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安放。
“你起来……”原昕轻声道。
少年缓缓从原昕的肩窝离开，但是双手未动，他扬起脸，白皙的脸蛋微微发红，声音似乎还带着颤抖：“我叫沈玄月，十八岁，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原昕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甚至连那微微发红的眼角都十足相像，忽然，他态度软下来：“我叫原昕。”

第56章 佐知子传说
沈玄月终于得偿所愿，他松开原昕的腰，礼貌地往后退了半步与原昕拉开一小段距离，嘴里念叨了几遍原昕的名字：“原昕，放学后我能找你玩去吗？”
“没大没小，叫谁呢！”原昕抬手划拉下对方的头顶，“叫叔叔。”
“别别别，”沈玄月赶紧抬手拒绝，“你哪有那么老，顶多比我大十岁吧，还叔叔，你怎么不让我管你叫祖宗呢。”
“原昕。”沈玄月笑着叫了他一声。
原昕微眯着眼睛，审视着眼前的少年，对方的目光灼灼，里面藏着什么自是不言而喻：“我没时间，‘祖宗’要工作。”说完转身就走。
“那就等你有时间！”沈玄月在身后大喊，随即他说出了一句让人心里一颤的话：“我知道凶手是谁。”
原昕猝然停住脚步，回头望向沈玄月：“你说什么？”
沈玄月双手背在身后，一双晶亮的桃花眼微微压紧，脸上也变得神秘起来，他围着原昕边走，边道：“我知道凶手是谁，那就是——鬼！”
“你知道什么？”原昕没理会沈玄月的故弄玄虚。
因为他还听到对方一句说的是：鬼怪复仇。
鬼怪当然不存在，也不会复仇。不过，原昕却在其中听出了弦外之音，沈玄月似乎知道点什么。
“你知道佐知子吗？”沈玄月停在原昕的面前，声音冷冷地问道。
“谁？”原昕不明所以：“是个倭国人？”
“是的，”沈玄月回答完忽然开口唱起了歌：“佐知子，在铁路上失去了双脚，因此，她会去取你的双腿哦，就在今晚哦，佐知子！”
风从林间穿过，不知名的曲调被清亮的少年嗓音演唱出来，居然毫无美感可言，反而给人一种后脊发凉的惊悚感。
“这是什么歌，又跟命案有什么关系？”原昕问。
沈玄月忽然微微皱起眉，脸上也哀伤起来：“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沈玄月讲述了童谣背后的故事，在倭国，一个叫做桐谷佐知子的十四岁女孩子，经常在学校被同学霸凌，在大雪纷飞的一天，佐知子在放学之前再一次被同学捉弄，以至于将要赶不上电车，佐知子拼命地向前奔跑，就在快要到达站台的时候，远处疾驰而来一辆电车，生生斩断了她的下半身。
可是她当时并没有死，仍然双手撑着向前爬，想要向站台管理员求助，最后她还是死了。再后来，曾经欺负过佐知子的同学相继失踪，等找到他们的时候，却都诡异地失去了双腿。
沈玄月双手抱臂，像是很冷似的，他眼神惊惧地扫视四周：“你说可怕不可怕，我想李老师就是被佐知子杀了的。”
原昕耐心听完沈玄月的胡诌，觉得这就是个好奇心泛滥少年的无稽之谈，他指着沈玄月，喝道：“你赶紧回去上课！还外国的佐知子，她都没有腿了，这么远怎么过来！你再不回去，我就给你老师打电话。”
“她都是鬼了，当然是飘过来的啊！”沈玄月按住原昕的手，一脸不甘道：“你看你这人真是的，还告诉老师，你今年几岁啊？我现在就回去，烦死人了！”
原昕终于摆脱掉沈玄月，他走到学校的门口，韩栋一行人正等在门口，他拉开车门正准备登上大切，这时，从校门口的不远处传来一声高亢的哭声与喊叫。
在场的警察和学校的各位领导纷纷望过去，然后心中顿时了然。
那是死者的家属。
孟媛回头一看，喃喃道：“老师的家属这么彪悍的吗？”
只见一个身穿鹅黄色连衣裙的女人正跪坐在学校正门口，头顶的烈阳从她背后投来，在地上留下一圈壮大的影子。她体态丰腴，脸上是精致的淡妆，明明是个身强体壮的女人却非得装成弱柳扶风，这显得她有些做作和无理取闹。
“人在你们学校死的，你们就得给我个说法！”
韩栋看了眼辖区派出所提供的信息，小声道：“那是李进的爱人，是个舞蹈老师。”xʟ
原昕惊诧地看向韩栋，韩栋立刻会意，补充道：“原先。”
“让法医们和兄弟们麻利点，赶紧把尸体抬上车，”原昕吩咐完，朝身后的校长道：“公关工作还是你们来做吧，等找到尸体的下半截……”
原昕心里暗想：估计够呛。
“住手！给我站那！”李进的爱人眼明手快，看见法医们正往警车上运尸体，她猛地窜了过去，一肩膀撞开法医助手吴丹，然后手脚并用地去抢裹尸袋，“我还没见人呢，你们不能带走！”
“我要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说着她拉开了裹尸袋的拉链。
瞪大的瞳孔。张开的大嘴。血淋淋的半截尸体，这将成为女人一生抹不去的梦魇。
女人嘴里的嘶吼骤然哽在喉间，她“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目光直直盯着前方某处，像是失去了灵魂，韩栋示意孟媛，孟媛赶紧冲到女人身旁，试图把她从地上拽起来，但碍于体型差距过大，最后还是和身旁的吴丹合力才把女人连拖带拽地拉离了警车。
“那……那是谁啊？”女人忽然泄了气，声如蚊呐。
人死的形态千千万，往往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可家属们都抱着“那是我的亲人，那是我的爱人，看上一眼又何妨”。例如常见的碎尸，高速公路被辗轧成的尸泥，特殊条件形成的尸蜡等等，他们不知道，有些尸体只要看上一眼，永远也挥之不去。
良久，女人才响起高分贝的，刺破耳膜的哭嚎声，原昕被吵得头都大了，看着女人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悲痛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他回头看向静谧的校园——
到底是谁杀了李进？又为什么要采取这么残忍的方式？他又为什么出现在原来就职的育明中学？
这一切，到底与这座全市的重点中学有着怎么样的密切联系。
女人最后哭晕了过去，她被一起带上警车回市局问话。
“调取学校附近的监控，校园里的监控很多，几乎是360度无死角覆盖，凶手不可能长了翅膀，更不会隐身，视频给我仔细地，一帧帧过，”原昕靠在椅背上，顿了顿道：“让辖区的派出所也别闲着，学校门口的便利店，小超市，快餐店，奶茶店……都好好问问，看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见过什么举止异常的人。”

第57章 又是毒品！
市局询问室里，李进的爱人，名叫冯秀秀，她靠着椅背，双眼通红地盯着对面的警察，毕竟是舞蹈老师，此时细看起来，她的确很漂亮，只是脾气似乎不太好。
法医那边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他推开门进了询问室，冯秀秀见原昕进来，顿时直起身子，目光一直紧紧盯着他。
原昕皱皱眉：“李进一晚未归，你就没找找他？”
冯秀秀攸地瞪大眼睛，高声道：“他说他去加班啊，可怎么却去了育明中学呢？”
“他走得时候有什么反常的行为吗？”原昕问。
“反常……”冯秀秀双手紧攥，两个拇指来回扣着：“没有啊，他很听话，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对我很尊重，有什么事都会告诉我，我没发现他有什么反常啊。”
原昕了然，李进他惧内。而冯秀秀刚刚在学校门口的闹腾，无疑就是人死茶凉后，再揪块馒头沾点血吃下去，她也是个有文化的人，所以比较在乎自已的“吃相”，字里行间都未明确地表示具体的赔偿。
但是人没有白死的。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原昕不管那些，他只想知道与案件有关的：“他为什么要从育明离职？”
冯秀秀被他的话噎了一下，上下打量原昕，看这个吊儿郎当的刑侦队长身上的行头都是顶尖的高级货，再加上那倨傲的姿态，心里多少对原昕有些畏惧，随即她所有收敛道：“为了钱呗。”
“接着说。”原昕一扬下巴。
冯秀秀咬着牙，趁原昕不注意白了他一眼：“我的一个朋友在奋强私立高中当主任，我就联系他，帮李进引荐一下，私立高中的工资待遇很好，我现在生病了，不能再教跳舞，所以我想他能多挣一点是一点。”
“李进有跟你说过，他在学校有得罪过什么人吗？”原昕又补充道：“育明和奋强这两所学校。”
冯秀秀欲言又止，脸微微发红，最后，她竟眼圈发红，又要开始挤眼泪：“我……”
她手背在眼睛上象征性地按了按，擦下并不存在的眼泪：“我以前的男朋友在育明中学教书。”
世间的纠葛唯三角恋最无趣。听冯秀秀的讲述，这就是个嫌贫爱富，始乱终弃的故事，但主角是她。
冯秀秀一口气说完，忽地“哇”一声哭了出来：“你们的意思是……意思是那个人杀了李进。”
原昕觉得对面这个女人不应该学舞蹈，这天生就是个戏精啊！
日头很快西沉，庄星辰打灯拐入市局，一脚刹停在停止线。
庄星辰直奔刑侦大办公室，原昕半个屁股坐在办公桌上，正对着白板上画出的李进的人物关系图看，见庄星辰进来，他朝对方笑笑：“吃饭了？”
庄星辰摇摇头：“还没。”
“正好，我也没吃呢，”原昕把笔帽盖上，走到庄星辰面前：“我们先去吃饭，回来再研究。”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刑侦大办公室，刚要拐过墙角，范达从法医室出来，朝走廊一头的原昕大喊：“李进的详细尸检报告出来了。”
“你这人，不让人吃个消停饭啊。”原昕走过去，一把夺过报告翻看。
“你还有空吃饭！”范达吼了一声，见旁边一直湛默的庄星辰，他尴尬地笑笑，然后推了一把原昕的肩膀，声音沉着道：“这下有的忙了。”
晚六点，市局的大办公室里坐满了局长，副局长，各科室主任与支队长。
冷白的灯管发出嗡嗡的低鸣，在坐的所有人都面色凝重，段宏涛抬手指下范达，示意开始汇报。
范达点点头：“尸检报告显示死者的确生前被人注射过药物，当初我的怀疑是泮库溴铵一类的肌松药，不过药检出来的结果是芬|太尼和甲|苯噻嗪的混合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