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硝烟(江棠不姓江)

“他有说去哪吗？”
“他就说是去外地，但没说具体去哪。”
任家栋是早就预谋好了一切吗？他以爱人生病为由，举家迁走，从此销声匿迹。
“唉，”朱主任突然叹了口气：“老任也是命苦，孩子早早就没了，爱人又病了，真是……”
“孩子没了？”庄星辰惊诧道。
朱主任摇摇头：“是啊，孩子在他爱人生病的前一年就死了。”
孩子死了，这个消息出乎意料。而且在他爱人生病的前一年，那么当初的“传承型”杀手这个判断就不成立了。还有一点至关重要，当时发现江晴的尸骨时，尸检报告上并没有显示有过病史的病理学报告。
任家栋在撒谎！

第44章 零星碎片
吴青跑到前面抢先推开店门，笑意盈盈道：“咱们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干活儿，他家的面条味道很好的。”
他今年二十二岁，刚刚参加工作不久，年轻人的梦想被骨感的现实给了当头一棒，本以为可以一手持|枪，英勇奋战第一线，却不曾想成了这片儿的“长官”，谁家丢了猫狗，邻里之间的拌嘴，公交车上的小偷，这些都归他管。
吴青很是羡慕原昕，他一边吸溜面条，一边期盼地问道：“听说市局今年的名额下来了，我也想去市局里办大案，我也想跟你们一样，抓罪犯，追毒|枭，多酷啊。”
原昕看了看表，不动声色道：“哪里都是为人民服务，都是一样的。”
“咳，那哪能跟你们比啊，”吴青往面条碗里加了两勺辣椒：“我觉得还是要深入前线，虽然工作没有高低之分，但人还是要把自已的能力与贡献发挥到最大，让自已变得更用一些吧，就像你一样，你也没比我大几岁吧，现在都是副支队长了。”
原昕呵呵笑道：“代理的。”
从面馆出来，原昕让他们在门口等一会儿，自已则进了隔壁的便利店，两分钟后，他拎着一袋东西回来了。
“给你，”原昕把手里热乎乎的食品袋递给庄星辰，他刚刚见庄星辰根本就没动几筷子，所以特地去买了两根玉米，“再吃点。”
庄星辰把食品袋接过去，握在掌心，没作声，只是轻微地点了头。
其实不是不合胃口，而是他不吃面条，其中原因与那些黑暗和血腥的过去有关。
吴青见状一挑眉梢，心下了然。
任家栋的旧居就在曹忠家老铺的附近，现在虽然拆迁，但是一些老街坊还在。吴青拿出笔记本，指着其中一栋安置楼道：“就是这里。”
门板被敲响，里面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几秒后，门开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从门缝里探出头，声音沙哑道：“你们找谁？”
吴青基层工作的经验丰富，他一手扒着门框，脚尖挡着门边，防止他关门：“我们是公安局的，想跟您了解点过去的事。”
“过去的事？”老爷子满是皱纹的脸顿时揪在一起，“进来吧，还过去的事，上个礼拜的事我都不一定记得了。”
“……”
“您见过这个人吗？”原昕把任家栋的照片推过去。
老爷子把照片拿起来，左看右看：“好像见过的。”
“您好好想想，”原昕道：“他以前是这片的燃气工。”
“燃气工……”
老爷子又把照片往眼前凑了凑，半晌，道：“好像见过呢，他叫什么来着，姓任吧。”
原昕与庄星辰对视一眼。
“没错，他姓任，任家栋，您还有印象吗？”
老爷子从兜里掏出一个烟盒，又从里面抽出一根自卷的土烟，顿时整个狭小的客厅就充满了烟草味，庄星辰抬手掩住鼻子，没忍住清咳了几声。
原昕见状，赶紧把自已的中华掏出来，递过去：“您来这个，这个好。”
老爷子对任家栋的评价也是一样，但是他提供了一个与别人不同的信息。
“您说您几乎就没见过他家的孩子？”原昕惊诧道。
“是啊，”老爷子猛吸了一大口烟：“起初我以为他家没有孩子的，后来我发现他们家外面晾的衣服那不就是孩子的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见到过人。”
“一次都没有吗？”庄星辰追问。
“嗯……”老爷子若有所思：“只见过一次，那是我刚从单位下班，我路过他们家的时候，看见有个人影在窗户那，我就走过去，可还没到跟前，就见那人影一闪，没了。”
“但我还看清了，那是张孩子的脸，长得白白净净的，眼睛大大的，很漂亮，好像是个男孩子吧。之后我还问过任家栋，他说那孩子不会说话，脑子有点痴的，不能上学，所以天天在家关着。不过我看那孩子的眼神不像，再后来他就说孩子死掉了，爱人也病了，然后他就搬走了。”
庄星辰拿出曹一的照片，问道：“您见过他们在一起吗？”
老爷子愣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老曹家金铺的孩子吧？”
“对。”
“我见过这孩子来过任家几次，我当时还觉得奇怪，曹家的孩子性格孤僻，竟然跟任家栋成了朋友。”
庄星辰眉眼间似乎有些疑云，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痴呆？他到底是生是死？任家栋与曹一是朋友，再加上现场遗留的痕量金粉，是他的嫁祸吗？
“我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他！快点——”
秦萧略长的头发散乱，整个人被约束在病床上，他好像一只奋力挣脱的鱼，头高高抬起，又重重放下，白皙的面庞绷得红红的，眼角与嘴边都是湿漉漉的，那是眼泪与口水。
“我要见他，求求你，让我见他一面……”
“电话打了吗？！”医生问身旁的护土。
“已经打过了，说马上就到。”
“你们放开我，你们这群魔鬼，跟他一样，你们休想再掌控我——”
“快，拿药。”医生吩咐护土。
冰凉的针尖插进皮肤，随着药液的推进，秦萧的咆哮声渐止，他眼皮眨动的频率越来越慢，最后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车子还未停稳，庄星辰就跳下车，疾速朝住院部跑去。
单间病房隔音效果极好，庄星辰跑得微微气喘，拐过几个弯后来到了秦萧的病房。
电话里疯狂的咆哮早已过去，但庄星辰的耳边仿佛还回荡着秦萧声嘶力竭的呐喊，震动着他的耳膜与心脏。
“庄……星辰，星辰……”
“我要……见星辰……”
庄星辰的脚步一路僵硬地迈到秦萧的床前，秦萧满头满脸都是汗，眼角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整个人好像经历了一场异常痛苦的浩劫，但他此时，嘴里仍然梦呓般地念叨着庄星辰的名字。
“我来了，对不起秦萧，”庄星辰俯身抹去秦萧额上的冷汗：“别怕，我是庄星辰。”
“星辰……”秦萧缓缓睁开双眼，眼珠迟滞地转了转，最后定在庄星辰的脸上：“我……好想你。”

第45章 步态识别
秦萧的手紧紧攥着庄星辰，仿佛松开手下一秒就会失去一般，他眼睛紧紧盯着庄星辰的脸，祈求道：“带我走吧，我已经好了，我就怕见不到你。”
他俯身过去，把整张脸埋在庄星辰的肩窝，蹭了蹭：“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我会按时回医院复诊，你不信可以去找医生，我表现很好的，除了想见你……”
庄星辰被他说得有些心软，他抬手抚着秦萧的肩膀，安慰道：“好，我去找医生聊聊，然后再做安排好吗？”
病房的门打开，一直等在门口的原昕走上走前：“怎么样了？”
庄星辰摇摇头：“看着状态还好，他要求出院，我去找医生聊聊，然后再说吧。”
“我陪你去。”
“秦萧这几天的状态还好，就是总是吵着要见你，你也是医生知道的，他最好还是接受系统的医疗救治比较好。”医生道。
“好的，谢谢您，可是他……我来跟他慢慢解释吧。”庄星辰偏头看了一眼秦萧病房的方向。
“还有一个情况我想跟你说一下。”医生的脸色严肃起来：“昨天在户外活动的时候，我偶然间看见秦萧在墙角蹲着，待我走过去一看，他手里正掐着一只青蛙，青蛙已经被他掐的没有了呼吸，肚子上还插着一根树枝，他满手都是血。”
好长时间，庄星辰的脑子里都是秦萧。他杀死青蛙时毫无波澜的脸和那双兴奋吊诡的眼睛，不断在庄星辰眼前浮现。
这一点很糟糕。
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虐待动物的行为，往往来自于对现实的无能为力和失去控制的无助和焦虑感。据调查显示，很多的连环杀手在童年都有虐待小动物和尿床的习惯。
秦萧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失去控制？
庄星辰思忖着：其实秦萧是个性格温和的人，也很善良。残忍地杀死一只青蛙，对于一个心智成熟的人来说是几乎不会这样做的。还有他抗拒自已的催眠，一个正常人虽然会对心理医生的催眠，多少都会有些抗拒与不信任，但不会像秦萧那样，想起那天秦萧的眼神，他更像是处于一种意识模糊的状态。
为什么他会意识模糊？
“你说人能死而复生吗？”
“我昨天在街上，看见他了，看见我爸了……”
秦萧一直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他一直都生活在恐惧中，那这么长时间，他为什么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呢？
一个让秦萧回想起当年被虐待的契机。是偶然吗？可是从他抗拒自已催眠的情况来看，然后大胆推测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也许有什么人在秦萧的脑子里重新植入了恐惧的根源。
可问题是，是谁对秦萧做了这些？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个人做事的基础就是他能从中得到什么。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那他一定熟知心理学知识，他利用秦萧的目的到底何在？
庄星辰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就这样把秦萧的状况从头到尾想了个遍。原昕手里提着两袋吃的回来，坐在他身旁。
“在想什么呢？”
“嗯？”庄星辰偏头看了一眼原昕，然后摇摇头：“我现在还没有想明白。”
原昕微微一笑，他从食品袋里拿出一杯热牛奶递过去：“能说出来听听吗？”
掌心的温度渐渐传遍全身，庄星辰看着原昕的眼睛，思忖良久道：“我们之前在孙茜茜的家里发现了日记，还记那个流氓兔贴纸吗，我在秦萧给我送饭的饭兜上见过，一模一样，而且，这个兔子跟刘刚家发现的那个粉色兔子玩偶也很像，还有杀死曹忠的嫌疑人穿着病号服，所以，我在想秦萧会不会与这件事有关？”
“还记得杜宇的证词吗，他所描述的嫌疑人形象跟秦萧有些相似，但是十五年前他才五岁，这与刘刚所描述的孩子年龄又不相符，而且我还发现，秦萧的思维里似乎被某个人重新植入了他当年的恐惧，这也许就是使他打人的原因。”
晦暗的路灯打在两人的头顶，原昕仔细地听着庄星辰的分析，他对于这些堪称捕风捉影的心理学知识不是不信任，只是目前的线索根本没有明确地指向性，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个跛子。
“我明白，”原昕盯着庄星辰的嘴角，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抹去庄星辰嘴角的奶渍，“我回去让人重新梳理一遍秦萧近段时间的活动轨迹，只是你真的觉得与他有关吗？”
庄星辰盯着原昕看了几秒：“不知道，可能是我想多了。”
这时，原昕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按下接听键：“嗯，好，我现在就回去。”
原昕挂掉电话后对庄星辰道：“省厅的步态识别专家有了重大发现，我先回市局。”
“好，我晚点过去。”
庄星辰背对着青石小路路口，没有看见身后不知何时过来的秦萧，晦暗的灯光下，只见秦萧那双黑亮的瞳孔突然微微压紧了。
“杨老，”原昕推开省厅步态识别专家办公室的门，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结果怎么样？”
杨老今年六十多岁，满头白发，但精神矍铄，他把电脑转了过去：“有发现。”
“雨衣嫌疑人与那个跛腿嫌疑人的动态特征已经确定，最重要的一点是，跛脚的嫌疑人我们判断他是装瘸。”
这完全出乎原昕的意料。
“这也能鉴别出来？”原昕觉得很神奇。
杨老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步态识别是一种新兴的生物特征识别技术，它是通过人们走路的姿态进行身份识别，与其他的生物识别技术相比，嗯，也就是你们常用的人脸识别和指纹识别，以及虹膜识别这些相比来说，步态识别属于非接触的，远距离和不容易伪装的特点，所以，它相较于图像识别更具有优势。”
的确如此，步态识别包括动态特征和静态特征。动态特征就包括迈步的幅度，步子的频率，身体的重心，步姿和手臂的摆幅等等。静态特征就是人的高矮，胖瘦，头型和肩宽。
步态特征的提取过程是，首先由摄像头采集人的步态视频，通过检测、分割和跟踪获得步态序列，经过特征来表达提取该人的步态特征。它属于全身特征识别，不依赖于某个特征点，所以受到的约束就少，也更具有优势。
现实生活的刑警破案不像小说里那样靠着逻辑推理，而是要利用各种刑侦技术来辅助，随着刑侦技术的高速发展，破案也不再像几十年前那样困难。

第46章 存在那样一个人
原昕的脸色沉着下来：“那爱丽小屋动物救助站的嫌疑人戴着帽子和口罩，捂得那么严实还能辨别出来吗，还有雨衣的嫌疑人几乎遮挡了大腿，这种情况很困难吧？”
杨老抬手推了下眼镜，笑道：“戴口罩不要紧的，我们步态识别并不需要看脸，即使是从背后也能知道对方是谁，穿了大衣更不要紧，我们可以通过身高、头型、腿骨关节、手臂摆动的幅度来判断，所以想要逃避步态识别真的很难。”
“你看这儿，”杨老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动画模型：“他们两个人的身高和体型几乎一模一样，走路的步幅和手臂摆动的幅度也一样，所以他们99.9%就是同一个人。”
原昕觉得太玄乎了。
他身后的孟媛探出头，好奇道：“那您说他是装瘸，这都能看出来？”
杨老耐心继续解释：“这就得结合动态的步幅和步频、手臂摆动情况、运动神经敏感度等动态信息外，还需要静态的身高、体型、高矮、胖瘦来判断，我们是综合多种特征点来进行身份识别，并不是只盯着走路时的两条腿，所以不正常的步态也能识别，包括装瘸。”
“我们在救助站的视频里提取完所有的特征点来判断，这个嫌疑人99.9%是装瘸。”
原昕望着电脑上的模拟动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他才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递过去：“杨老，麻烦您帮我研判一下这个人与嫌疑人的对比情况。”
“谁啊？”从杨老那里出来，孟媛跟在原昕的身后追问：“原副，你给杨老的是谁的啊？”
原昕抬手点了下孟媛的脑门：“谁，谁，谁，你怎么那么好信儿，赶紧回去继续追查任家栋去。”
“您好，欢迎光临……”他从吧台里抬起头，看见进门的男人就是一愣：“你……回来了。”
男人走过去，看样子比五年前更优雅，身上的西装妥帖地包裹在身，他朝他礼貌一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他把男人带到靠窗的位置：“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男人端起咖啡呷了一口：“不走了。”
他抬起头，眼尾自下而上形成一道尖锐的弧度：“你……”
临近打烊，店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窗外街上的行人零零星星，男人回头望了一眼店内的监控，他明白了男人的意思，起身走到休息室把监控关了。
“你看起来过得很好，”男人的眼睛直视着他的眼睛：“今天的提拉米苏不新鲜了。”
“提拉米苏不新鲜了……”
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呆滞起来，瞳孔里的景物渐渐消逝：“今天的……提拉米苏不新鲜了……”
“对，”男人的目光冷静得近乎冷酷：“你还在恨他对吗？”
“对。”
他眼珠黑黝黝地一动不动。
“那好，我们一起做一件大事吧，”男人冰冷的眼睛盯着他，仿佛身边的空气都降低了几度，这与男人斯文、温润的气质完全相反：“用我以前教你的方法杀了她们，只有自已掌控别人的命运，才不会被命运左右。”
“好……”
“当”一声，清脆的响指在他的耳边响起，他眨眨眼睛，恍惚觉得自已做了个冗长的梦，对面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他看着手里的纸条，那是刘歌的详细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