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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后成为箭坛神话(那只水饺)


“啊,是嘛,”盛恕罕见地不知道说点什么。
方才明明是隔着一层纸巾,但他就是感受到了来自于季明煦指尖的灼热温度,让他觉得哪里都有点不对,就像是又要烧起来了一样。
他暗自叹了口气,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在那场玩脱线了的游戏之后,他和季明煦之间的氛围一直不能回到原来那种样子了。
现在的自然也不差,就是总有什么地方让他觉得怪怪的。但这话盛恕也没和任何人提过,总觉得一说起来,就显得很是自作多情。
他兀自纠结着,在生病的这一小段空闲里把脑子从射箭上移了下来,分出一点给那些被他主动抛在脑后太久的事,没注意到窗外已经起了风,夹杂着被风吹进宿舍的,还有几片雪花。
“又下雪了啊,”盛恕嘟囔了一声,后知后觉感到屋里的气温往下跌了一点儿,酒足饭饱之后,困意也开始向上涌。
毕竟他还在生病呢。
季明煦看了眼表,时间也不算早了,他收拾好东西,道:“时间不早了,师兄也早点休息吧。再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那是当然!”盛恕说,“我可是答应你了,明天就要去看看你的新弓怎么样。”
季明煦轻轻笑了:“我知道的,师兄从来都不食言。”
不食言吗……
盛恕在床上躺好,明明已经很困了,却无可避免地想起来自己曾经和季明煦之间的约定。
或许确实没有食言,但他隔了太久太久才兑现自己的承诺,听起来,似乎也没有比食言好上多少。
他一直还是有点愧疚的。
“师兄还睡不着吗?”
季明煦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忽然又折返回来,语气很温柔:“确实还没到睡觉的时间,你要听会儿故事吗?”
“故事?比如说?”
季明煦声音低沉好听,告诉他:“是伊卡洛斯的故事,你给我讲过的。”
盛恕恍然想起来。
那好像也是发生在一个冬天,但生病的不是他,是季明煦。
十来岁的小孩发烧,烧得温度很高,整个人都迷糊了,盛恕本来是去看看他的,却被发着烧的小病患揪住了袖子不让走。
他实在是太不安稳,盛恕也于心不忍,坐在床边照顾了一会儿,想着睡前再讲个故事。
然而他自己平常没看些什么适合用作睡前故事的读物,绞尽脑汁,才想出一则希腊神话来。
伊卡洛斯和他的父亲代达罗斯用蜡将飞鸟的羽毛粘在一起做成翅膀,从此拥有了在天空飞翔的能力。
他们将要越过大海,飞往家乡,那位父亲提醒他的儿子。
“伊卡洛斯,你不要太靠近太阳。”
“阳光会融化你的翅膀,叫你跌落。”
可是伊卡洛斯已然忘形。他挥舞翅膀飞向天空,飞向太阳,离天神的力量越来越近,仿佛伸出手就能握住整个天穹上最耀眼的东西。
人类曾无数次站在地面上仰望天空,可这一次,他离得那么近。
但在他触及到太阳之前,翅膀上的蜡已经开始融化。
“然后呢?”那时的小季明煦问道,眼里是一种深切的不忍和难过,“伊卡洛斯会摔下来吗?”
盛恕听着这话,声音停顿住了。
他不愿意讲这样一个悲剧,尤其是在唯一的听众还明显生着病时。
所以当时的他更改了结局。
“伊卡洛斯没有坠落,”季明煦的声音响在空荡荡的宿舍里,穿越了多年时空,温和的,沉静的,有种宿命般的感觉。
“他回到克里特岛,重新制作自己的翅膀,不断地飞向天空。”
“他还要挑战苍穹,不管是这一次,下一次,还是以后的千千万万次。”
“太阳的光芒太盛,伊卡洛斯还没有成功触碰到它,但在此之前,他已经握住了那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
这是多熟悉的结局,和他当时说过的,完全一字不差。
迷迷糊糊之中,盛恕想着。
这算什么,只要季明煦愿意听,他还能讲出好多这样的故事来——成功把石头推上山顶的西西弗斯,为人类拿到火种后幸福而快乐的普罗米修斯……
这些肯定不是原版的神话,也没那么意义深厚了。
但是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讲不完的故事。
季明煦讲完了故事,终于没时间再留下,只能离开了。
借着他推开门时的光,盛恕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多了一个花瓶,一簇金黄色的向日葵正生机勃勃地开着,看着充满了精神。
而在向日葵花束的正中央,有一朵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小心放好的鲜红玫瑰。

那是一支玫瑰, 绝无错看的可能。
盛恕躺在床上盯着花瓶看,直到季明煦已经离开,带好了门, 走廊里的光亮被隔绝在外。夜色里肉眼不能那么清楚地分辨颜色, 但那么一抹艳丽的红好像依旧还停留着。
盛恕呆了好一会儿, 意识到这次并不是一场游戏。
也没有被误解的可能了。
季明煦不会轻易送他玫瑰花, 他最清楚这一点。
或许谭岳可能会在关京华的威逼利诱之下向盛恕示好, 随便给他买点花;或许霍问会纯粹觉得这花很好看给盛恕寄一点;或许盛忠会在他赢下比赛后用一束及其昂贵美丽, 里面带着玫瑰的花束欢迎他回家。
但季明煦都不会这样, 眼下的情况也并非上述几种。
盛恕活两辈子,恋爱虽然没谈过,但是被追或是看朋友谈恋爱的经历其实不少。甚至于他一穿过来的背景就是盛小少爷苦追陈慕钦多年无果, 有段苦逼的单相思过程。
盛恕自诩无心于此,做人当然要搞事业才是最香的,但也绝不可能一窍不通。
山。与。
三。タ。
更何况, 这是季明煦送的玫瑰。
而小明是一个太有分寸的人。
他过于循规蹈矩, 绝不越界一步,有时候看起来甚至因此显得太疏离,和四海之内, 就算之前吵到快打起来了,后面也能继续做兄弟的盛恕完完全全就是两种类型。
送花是有讲究的,他们都清楚这一点,但是只有季明煦会一丝不茍地这么照着送。
季明煦不是没给他送过花——他知道盛恕有时候挺喜欢这种生活的仪式感。
但是蓝风铃有,向日葵有,绣球花有, 他甚至在两人联系最少的那段时间送来过迷迭香。
唯独没有玫瑰。
这么一种花, 花语几乎人尽皆知, 意味浓烈到叫人无法忽视的话,盛恕之前以为这辈子他不会看到季明煦给谁送过去了。
也正是因此,盛恕曾非常确定,季明煦和自己之间,绝对是清清白白的师兄弟关系,或许友情以上亲近如手足,但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了。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从季明煦手里收到玫瑰花的。
盛恕缓了好一阵,终于从宕机状态恢复过来,把手臂挡在自己眼前,开始觉得无所适从。
他从未觉得过分了解季明煦,会是这么令人纠结的事情。
他们两个从小认识,认识了太多年,已经到了盛恕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何反应,对面会如何作答的地步。
这大约是季明煦的一个宣告。
他向盛恕证明这不是一场游戏。
至于其它的:盛恕将如何响应,他将怎么对答,未来都怎么发展,他全看盛恕的意见。
如果师兄不同意,那就把这当作一朵纯粹的玫瑰也好。
季明煦呼出一口气。
在燕京寒冷的冬天里,吐息凝结成白雾,最终飘散在冷冽的空气里。
真能这样吗?
他在心底问自己。
人应该拿得起放得下,盛恕从小这么教自己,他也一直这样做。
把场面闹得太不堪,那样多难看,他也不喜欢。
换任何一件事都是如此,唯有现在不行。
雪下得越来越大,连同北风呼啸而起,已经到了会干扰射箭的地步了。
原本的训练立刻转为在室内五米之外的拉弓训练。
季明煦拿起他那把新的弓——还没有上响片,他拒绝了队友的帮忙,说不着急,还想再等等。
等什么呢?
或许就能像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样,那个眉眼弯弯的少年朝他伸出手,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
可人怎么能只是等待。
季明煦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迷茫一扫而空。
他在五米的起射线处拉弓搭箭,箭仅仅飞行了五米便上了靶,箭头和箭杆深深没入靶心,有种令人惊骇的坚定。
季明煦想,他决不会放手的。
————
盛恕被这意料之外的事情扰得心神不宁,最后只给季明煦发了微信,告诉他花很好看,但觉得他该在想想。
第二天他回去训练,给季明煦上好响片后,又重复了一遍。
天底下这么大,总会有更合适的。
盛恕整日里没个正形,在季明煦面前还算是注意形象了,但说话也没好到哪去。唯独这一次,他用词很是妥当,几乎礼貌到疏离,只差没把“你给我冷静冷静”写在微信上。
季明煦当然懂他的意思。
但是玫瑰长在花圃里,是出于园丁的悉心浇灌,可当玫瑰肆意生长在人心头时,却又那么地没有道理。
这世上不会有和他更合适的了,只有一个盛师兄啊。
季明煦这样想,却一直没机会说。
从十一月中旬开始,两个人都忙碌了起来。
各大赛事在明年就接踵而至了,这种关键关头,也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
那话硬生生被压在心底,而盛恕也一直小心翼翼避开季明煦。两人在赛场上还会很频繁地碰见,但是仅限于比赛,明眼人都能看出氛围的不对。
“所以,盛仔和明煦哥闹别捏了?”谭岳悄悄问关京华,最后得到了一个不轻不重的拳头。
“练箭去,少八卦,人家的事,你不要瞎掺和。”
谭岳:……
那到底是谁每天忧心忡忡地叨叨盛恕和季明煦的事的。
答案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不过氛围不对是一码,训练状态是另一码事。
谭岳发现自从这两个人开始有点隐隐约约的别扭以后,状态比原来更上一层楼,尤其是他们之间对抗训练的时候,每一环都咬得死紧,几乎是发了狠一样在打训练比赛。
到他们这个阶段,进步很难有所谓“一日千里”,但这两个人的进境也已经够快了。
只是他们队内还来不及惊叹太多。
因为听说西方,目前季明煦最大的敌人,和世青赛那位非常淡薄的天才最近也有了新的动向。
他们比原来强得还要多。
一个在最近的两场大赛中都输给了季明煦,憋着一口气一雪前耻呢,而另一个则要卫冕,取得自己青年组的最后一次冠军。
外界压力只会增,而远远不会减。
内外的压力之下,时间仿佛过得格外地快,转眼甚至过了新年,然后又过了春节。
春节期间运动员没假,盛恕甚至人都不在燕京,而飞去了省外训练。季明煦同样不在,两人之间隔了十几个小时的时差,从前是个麻烦事,如今却叫盛恕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他也不清楚为什么。
盛恕在这种事情上不含糊,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他不认为自己和季明煦是可以互送玫瑰的那种关系,虽然他们已认识很多年,并且他一直很喜欢季明煦。
但是对方的感情太强烈,而他或许只是出于多年情谊。
双方根本就不对等,这对季明煦太不公平。他明明值得一个更好的、更全心全意喜欢他的人。
季明煦好像接受了,他们把全部精力挪到比赛上,好像只留着队友和竞争对手的关系,但又有哪里好像并非如此。
盛恕已经搞不懂了。
他收敛心思,在把训练复盘了一遍后,又大手一挥下单了不少东西,有一部分给了箭馆老板和陆争,以及他的几个朋友,剩下的全都一股脑儿给了盛家。
平常他不能经常回去,已经是没有办法了,这次春节又不能陪着家人,实在是更叫他忧心。
人既然不在,只能想想方法多买些东西,代替他陪一下子了。
毕竟就连大年夜当天,他们还有自主训练。
盛恕这天难得拉了个晚儿,和盛家二老视频着一起跨了年。
等几人聊完后,盛忠忽然又来微信问他:“你这小子,最近也给家里买了太多东西了,没在外面借钱吧!”
盛恕:……没。
盛忠却不满于此:“就你这点死工资,本来就买不起什么,给爸妈寄回来的还全是最好的,早就该花光了吧。“
“还好,”盛恕据理力争,“我之前拿了全国冠军,有奖金的。”
“而且他们本来就该用最好的,也没什么不对。”
盛忠轻哂一声:“你以为我不清楚?你们射箭冷门,关注度低,本来就在运动里算穷的了。你现在又没去过国际比赛,奖金就是有,又能有多少?”
“这份心意,我们必然领了,但是不用买这些东西,只要说两句好听的,爸妈就能非常开心了。”他想了想,问:“你平常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到了最需要嘴皮子的时候,反而变哑巴了。”
盛恕没明白他的意思,“啊”了一声。
“爱一个人是要说出来的啊,”盛忠恨铁不成钢,“这么简单一个字,说出来大家都能开心,我们不就是和自己爱的人这么相处的吗?”
盛恕这次愣了愣。
他好像一直没有过类似的经历。
养他长大的爷爷奶奶刚柔并济,有他们的存在,即使他的童年里缺失了父母,回想起那段时间,也依然是快乐更多,而且现在还能支持着他前进,给他启示。
他们是盛恕最亲近的人,除了和他们短暂地相处的童年以及少年时光,盛恕再没有什么家人可言。
或许是老人表达感情的方法太含蓄,又或许盛恕那时太小不懂,等他长大后,从人堆里练就了一副和谁都能好好相处的本领,只是和越亲近的人相处,他就越拿不准主意。
今天盛忠告诉他:“你要把爱说出来,直白一点,这不丢人的。”
于是盛恕问:“那究竟什么才能算是呢?”
“陪伴和等待,耐心和宽仁,”盛忠说,“我们都想看着所爱的人如愿以偿,越来越好,想给他们最好的,却不奢求什么回报,这份情感也没有什么理由。”
“这样没有道理的,就是爱了。”
盛恕举一反三,一点即通。
像是他和爷爷奶奶,像是他渐渐习惯的和盛家人的相处。
盛恕认真点了点头,当即调整了自己的沟通策略,决心以后一定要表达的更直白一点好。
但他突然明白,这描述也像是……
盛恕觉得一个晴天霹雳恍然在头顶炸开。

外面的烟花炸开, 声音混在一起,此起彼伏,叫人短暂地失去听觉。
盛恕费力地从烟花和鞭炮的声音中找回自己的心跳。
盛忠没和他再聊多久, 就被叫回去包饺子了, 盛家依然保留着发迹之前的传统, 跨年的时候必定要吃饺子, 如果不是盛恕不在, 他也必然得去包上几个。
“看你还在集训, 这次就饶过你了, ”盛忠说,“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就赶紧回家来,爸妈都说要把这顿饺子给你补上。大年夜的, 不吃饺子,成何体统?”
“我晚饭吃过了……”盛恕非常无力地反驳,很快就被他哥打了回来。
“那怎么能算?味道肯定也没有家里的好!”
他还有心再说, 但父母的声音已然响起, 招呼盛忠去厨房干活,叫他别成天找弟弟的不是。
方才还颐指气使的大少爷一下子就蔫了,快步往厨房走去:“来了, 这就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挂断视频,不经意间录进了父母的声音。
“小恕没回来,遗憾归遗憾,其实也没什么的。虽然身在异地,但心是在一起的。我们都看着同一轮月亮。”
盛恕闻言拉开窗帘,一片银辉从窗外洒进来, 铺在地板上, 清冷好看。
他抬头看向窗外, 月亮高高悬着,现在还是初一,只有很细很瘦的一弯月牙。但在同时绽开的千万烟花映衬之下,天穹依然明亮。
相隔在千里之外的他们,看到的其实该是一样的景象吧。
视频终于挂断时,时间已经不早了。
但这毕竟是大年夜,到了凌晨一二点依然灯火通明。
盛恕有些困意,却难得不想去睡,顶着风开了窗,把手机探出去,拍了一张今晚的月色。
月光本身并不明亮,但是在这个时节却显得格外好看。
他看着这张图无比满意,又不住地想起盛忠说的那些话来。
那几句话本身或许平平无奇,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儿,就是烦人的在他心底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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