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来,他们已经不去看比分了。越是到尾声,这玩意越是容易让人煎熬,还不如专注自身,在每一支箭上做到最后。
他们是这么想的,同时也是这么做的。
盛恕第不知多少次拉开弓,松开弓弦,下场时,同关京华和赵衡像之前那样击拳。
他抬起手,擦了擦头上沁出来的细密汗珠,正要为下一轮继续做准备,却听到属于燕京队的席位那边,爆发出一阵欢呼。
“赢了!”没有上场的其它队员喊,女队的几位也混在其中,以沈燃的声音尤为瞩目。
盛恕愣了愣,停住擦汗的动作,抬起眼,看向前方的计分板。
比分清清楚楚地列在上面,燕京市队的总分数高于他们的对手。
是六分。
决赛突兀地结束了,没有任何预兆。
这并不在盛恕的预料之内,他以为这样的拉锯扯锯还要持续很久,但却就这样结束了。
他甚至还意犹未尽。
关京华的声音很快在他耳畔响起,在盛恕听来,都带了一丝不真实。
“我们……拿冠军了?”
盛恕这才恍然惊觉。
他眨了眨眼,再次上前确认。
缓了一会儿,才重重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是的,我们赢了。”
盛恕常把这个词挂在嘴边,他也不止一次地在各项比赛中胜出。
可是这一次,意义对他来说与以往都不尽相同。
这是他第一次和市队的队友们一起,拿下了团体赛的金牌。
他的第一枚团体赛金牌。
盛恕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了此时,忽然又说不出口。
在一瞬间的静默之后,他和其它人一样,为自己的胜利欢呼出声。
盛恕尚且压着激动的心情放下了弓,淡定地走下场。
然后同关京华、同市队的其它队员围在一起,相拥着庆祝。
盛恕三人自然处在人群的最中心,在场边他们肆无忌惮地大笑。
就连赵衡这样看着丧里丧气的人都露出了难得的笑。
他对关京华和盛恕说:“这么激动,真是少见多怪了。”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
盛恕抬起手同他击掌:“嗯,还会赢更多次的!”
观众的席位上,也因为比赛的最终结果而非常亢奋。
为期几天的比赛终于结束,他们可是切实地看到了盛恕的成绩。
个人排名赛中就名列前茅,最后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拿到了两枚金牌!
可惜他在排名赛中不是燕京市队的第一,不然混双可能还能再摘块奖牌回来。
而这可是全国级别的比赛!
除了那几个还在准备世界杯最后一站的,最优秀的竞技反曲弓运动员都在这里了。
盛恕打败了杜琼、打败了赵衡,打败了那些地位超然的强队,再一次地站在了领奖台上。
盛恕脖子上挂着两枚奖牌,虽然都是金牌,但那并不是金子做的,实际重量没有多沉。
可它们挂在脖子上时,盛恕就是觉得有一种沉甸甸的分量,却并不让人觉得疲惫。
为了这份重量,他宁愿一辈子也不停下脚步。
陈慕钦看着盛恕和他的奖牌,眼睛有点发直。
他看完了整个颁奖典礼,而领奖台上的黑发少年无比显眼,但真正惹眼的却不是那副天生的好皮囊,而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气质。
脸还是那张脸,气质却早就和他相识的那个人截然不同了。
在盛恕的身上,有一种他从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鲜活。
那是人在不计代价地追寻某种东西时才会露出的神情。
而那些同盛恕离得很近的朋友们——有的拿了奖牌,有的还没有得到,有的是陈慕钦能叫出名字的天赋选手,有的名声其实不怎么响亮。但他们现在站在一起,都有种如出一辙的执着。
无论结果如何,只要走在这条路上,每一秒或许都可以被称为幸福。
一场比赛的结束对他们而言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陈大少爷紧紧抿起了嘴,开始觉得自己被那一抹鲜活灼伤了眼。
于是他转身,离开了观众席。
而现场没有人在乎他的离去。
当天晚上,盛恕在全国室外射箭锦标赛中再夺两金的消息就被刊登了出来。
那些曾经质疑盛恕,说他先前夺冠只不过是因为强者刚好都不在场,捡了漏的人都收了声。
这次的锦标赛里,可是高手如云,比赛程度也异常激烈。
但就是在这样的竞争之下,盛恕依然脱颖而出。
他的实力究竟在不在线已经不需要再多做探讨,成绩简单而明了地说明了一切。
——盛恕并不是他这个年龄段里的佼佼者,他是整个国内射箭领域的佼佼者。
那两枚金牌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真的只是国内吗?
面对着盛恕,这似乎是个不需要问出口的问题。
他把野心和胜负欲直白地写在了脸上。
只是国内还不够。
他要去更大的舞台、面对更强的对手。
他要代表国家,在世界级的赛场上一战
比赛彻底落下帷幕, 众人绷紧的神经也终于松了一些。
尽管很快依然要投入紧张的训练当中,但这次燕京市队的众人并不是立即就要启程回去。
他们能在木市多待一天,四处自由活动一会, 只要不乱吃东西, 其它都好说。
于是当天晚上, 几个人悄悄聚在盛恕和关京华的房间里, 盘腿坐在床上, 神色肃穆。
“所以……”盛恕双手并在一起, 支着下巴, 黑色凤眼沉沉扫过面前的几人,缓缓开口。
“我们今天晚上是真心话大冒险还是玩万智牌?”
关京华一言不发,从随身的行李里抽出两套牌, 往中间推了出去。
施杨瘦长的手指按上那副万智牌,抬起头,动作俨然说明了一切。盛恕点点头, 抓了块糖递给施杨, 两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达成了同盟。
“我觉得还是真心话大冒险吧。”霍问挠了挠头,“主要是万智牌我们是都不会玩,还得现学, 上手有点慢。”
谭岳和他坐得很近——自从在U16里面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后,他的进步很快,这次的锦标赛也得到了一席之地,跟着大家来了。
他和霍问性格相似,一拍即合,很快就成了不错的朋友。
盛恕同施杨对视一眼, 义正言辞地说:“正是因为不会玩才要学习, 我们是运动员, 要勇于挑战陌生的事物。”
“是这样的,”施杨应和道,“而且万智牌可是一款充满变化,有趣又刺激的游戏,我们不应该错过。”
谭岳不置可否:“论刺激,真心话大冒险也不差吧?”
剩下的几人静默了一下。
谭岳说得其实不错,但问题在于他和霍问这俩人实在是太坦率一点了。
牌组里面的问题和行为有一个算一个,基本没有能让他为难的——但当人爽快地完成这些任务的时候,这游戏的快乐不也就没了吗?
虽然相较起来,万智牌似乎更复杂,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上手,但为了游戏体验,盛恕和施杨是愿意选择择后者的。
于是剩下四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关京华,自从双方因此而争执起来后,他一直没有说话。
如今两方的支持者数量相等,都等着他这至关重要的一票。
关京华先是看向盛恕。
他对于游戏体验确实有所考虑,和什么都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家伙玩真心话大冒险实在是没什么意思。而且万智牌确实听着就很有意思。
但他们五个没一个人清楚这个游戏,能不能上手确实也是个问题。
他又迟疑地看向谭岳和霍问。
那两个人跃跃欲试,尤其是谭岳,眼神里几乎写着:万智牌看着就很难,大晚上了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们的脑细胞!而且我肯定不会问什么很冒犯的问题的!
霍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他生了一张学霸脸,只要不说话,光看起来是靠谱极了。但和他接触过一段时间就不难发现,这人真是天生把技能点全点在运动上了,至于学习……
也不是每个满脑子射箭的人都和盛恕一样,开了挂似的。
关京华心里权衡着,鉴于霍问和谭岳有可能真的不能在睡觉之前学会万智牌的玩法,最后拍了板。
“还是真心话大冒险吧,”他有点抱歉地朝盛恕两人看过去,“下次再见面,我会把玩法琢磨清楚,让大家都好上手的。”
“这怎么能只让关哥你一个人干?”盛恕一摆手,嬉皮笑脸地冲谭岳打了个响指,“谭小岳,有不会的直说,我来教你啊。我可是有丰富的教学经验,我一出马,保证药到病除!”
施杨以地铁老人手机式的表情拧开了脸。
而关京华熟练地分开了马上又要开始拌嘴的两个家伙。
关京华:他好累,真的。
不过游戏开始,他们先前的担忧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不为别的,施杨和关京华这两个人实在是太非了。
全程几乎都是他们两个被各种迫害,惹得剩下三个人笑了好久。而同样运气不算上佳的盛恕这次却一直没落到一样的境地里,叫他们两个百思不得其解。
施杨同关京华使了个眼色,两人决定下一次一定要逃离这种命运。
像是这种游戏,通过转动一根指针来决定谁回答问题的简单机制,只要略施小计,就可以……
桌子上旋转的指针速度越来越慢,分别扫过在场的五个人,最终再一次要在施杨和霍问之间停下。
“你猜会是谁?”谭岳看热闹不嫌事大。
盛恕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漫不经心地笑:“施杨吧。”
他正是这一次转动指针的人,从头到尾都有一种和在赛场上如出一辙的气定神闲。
看他比赛时,他的气度叫人赏心悦目。
但是在这种时候,就越发叫人气得牙根痒痒。
两人紧张地盯着指针,眼见着它从朝向霍问的方向慢慢转走,停留在施杨那边。
施杨:……
你妈的,为什么。
他还没有来得及吐槽,一抬头就看见盛恕。
黑发少年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和施杨目光相遇也一点都不避讳,嘴角挂着一丝狡黠的笑。
施杨:他就知道是这样!
不过就算盛恕拥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技能,每次手动让自己幸免于难,他也还是被抽中了几次,霍问和施杨自然也是一样。
只不过他们都不是太在乎面子的人,无论什么问题都回答得轻轻松松,自己完全没有觉得太过尴尬。
在这种时候,盛恕自然完美地发扬了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精神,没少嘲笑那两个比较注重面子,但又非得可以的可怜人。
能凭借嘲讽技能在论坛上拥有一席之地的Per aspera还是宝刀未老,三言两语之间就成功地拉到了大批仇恨值,但他自己浑然未觉,完全没有发现剩下的四个人已经暗中将目标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等到盛恕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施杨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笑起来,活脱脱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反派。他阴恻恻地盯着盛恕:“这次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饶是盛恕,也在这种目光之下打了一个寒颤。但他很快恢复正常,非常潇洒地说:“当然是大冒险了,真正的勇士都选大冒险!”
“好,”施杨点点头,抽出一张牌,念出了上面的内容,“给最近的一个联系人打电话,并且一定要说‘我喜欢你’。”
“就这?”盛恕翘着二郎腿,随手撩了一下落下来的头发。他的发色天生很黑,到了晚上头发未经打理,挺散乱地垂着,酒店房间冷白的灯光照在他侧脸上,衬得整个人有种不羁与落拓。“你们忙活这么一大圈就为了这个,我都替你们觉得不值当子。”
黑发少年啧啧称奇,还不忘嘲讽几句,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熟练地点开聊天记录,“果然手非就是手非,这种时候都不能抽到刺激点儿的牌。”
施杨摊手,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这确实是传统套路了,乍一看好像是挺刺激的,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不太管用。
毕竟大家平时都忙,能联系上的不是队友就是家人,这种情况下随便说一句“我喜欢你”之类的话,实在是太司空见惯了。
再加上这个年纪的青少年脸皮普遍不是很薄,玩梗尤其玩得飞起。如果是队里某些关系特别好的队友,甚至还会当场配合地响应一下,两个人隔着电话演一出“回家的诱惑”都不是难事。
施杨对这件事如此清楚,就是因为在不久之前,霍问刚刚和他津海队的好哥们这么演了一出。
而那个时候,盛恕这个五音不全地还在旁边激情配乐,“为所有爱执着的痛……”
他确信自己受到了双重暴击。
——心理上的和精神上的。
天可怜见,他可是再也不想经历这么一遭了!
盛恕深知这一点,因此根本无所畏惧,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几局怎么把他也给坑进来,一边随便扫了一眼自己的通讯记录。
现在时间不算晚,和他练习的基本都是队友,这个点儿打电话过去也不会很打搅。
他支着下巴这么想着,点着手机屏幕的手指却突然顿住,目光也紧紧凝滞在了通讯记录最上首的那个熟悉的名字上面。
真要论起来,确实也是队友。
不仅是队友,还是关系特别好,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朋友。
不是别人,正是季明煦。
在看清这个名字的一瞬间,盛恕头一次生出了一种浓烈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悔意。
明明是谁都好,但为什么偏偏、偏偏就是季明煦啊
盛恕手机里的最新一个联系人是季明煦实在不太让他意外。
毕竟两个人的联系一直保持着, 自从互相把话说通以后,基本就再没断过。
或者说,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是不可能断的。
盛恕和季明煦对于彼此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他们代表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而对方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见证者, 也是唯一可以互相倾诉的人。
即使两个人平常的聊天很少提及那时的内容, 但这本身已经是一种慰藉了。
对于双方之间的关系, 盛恕完全不排斥, 可对着他说“我喜欢你”这件事, 总让盛恕觉得有点不对。
他刚认识季明煦的时候, 那人还是个沉默的、小自己两岁的孩子,头发留得有点长了,几乎遮住那双漂亮又温柔的眼睛。
两年不是很大的年龄差, 可是对于青少年而言,其实差异很大。
即便后来季明煦长高、抽条,甚至到如今比他还要高上两三公分, 季小明在盛恕心里依然也是一个小师弟的模样。
他如果一上来就说什么“我喜欢你”, 会不太好的吧……
更何况上次两个人视频的时候,出于谭岳的搅局,他们之间好像已经有一点误会了。
这次再来, 小明一定会觉得他是一个轻浮又奇葩的人吧!
尤其是现在射箭世界杯刚刚落幕,季明煦还未回国,他们两个隔着好几个小时的时差,自己再说起这个事,简直像一个神经病!
盛恕脑海中各种思绪不断,迟迟没有按下通话的按键。
他罕见的安静叫其它几人好奇了起来。
“不是吧, 你还有犹豫的一天?”霍问奇道。
在盛恕给出回答之前, 他很快自顾自地想出一个答案。
“难道你最后一个联系的是你们领队?”
他话音一落, 盛恕、谭岳和关京华不可遏制地想到了那场面和可能随之而来的郑君的训话,三人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你……”谭岳用震惊、同情和绝望的目光看向盛恕。
“不是!”盛恕终于失去平静,有些破功地反驳。
他揉了揉太阳穴,好不容易想出来了一个可行的借口,说:“是季明煦,但他们还没回来,按照现在的时差,他们可能……”
盛恕话没说完,施杨率先打断了他。
“不用担心,那边和我们只有六个小时时差。”
他们现在都是大晚上了,季明煦那边的时间刚好是下午,还真说不上什么不方便。
盛恕费力想出来的借口一下子被打了回来。
他嘴角微微抽搐,还想再说点什么辩解一下,施杨就露出了一副成竹在胸的老狐狸的神情。
他可不是没听说过盛恕和季明煦之间关系好,只可惜当时那是在燕京队的宿舍,自己不在场,才错过了一出好戏。
现在玩个游戏倒赶了巧,施杨怎么说也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忙拍了霍问一下,那人很快心有灵犀地装出几分难过:“唉,没事,盛仔不愿意玩就算了,我们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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