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不喜欢猫?”陆南扬问。
“我讨厌莫名其妙主动接近我的生物。”谢泉直白地说。
陆南扬笑了笑,把手里开了的罐头从笼子缝里塞了点进去,“你觉得,猫会介意你讨不讨厌它么?”
这什么鬼问题?谢泉皱眉。
“它不会的。”陆南扬笑着说,“猫就是这样的动物,不管你多喜欢它,只要它不喜欢你,无论你对它多好都没用。反过来,就算你不喜欢它,只要它喜欢你,就会理所当然地跟你亲近。”
他把罐头里剩下的碎肉刮了刮,然后把空罐头扔进垃圾桶,看向谢泉,“你看我都喂它们这么长时间了,照样跟我呲牙咧嘴的。猫亲近你不是为了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只是因为它喜欢你、想靠近你,就这么去做了,没什么别的原因。”
“……”谢泉没说话,喉结滑动了一下,镜片后的灰色眼瞳打量着陆南扬,试图找出任何不自然的反应。
但陆南扬只是把他那些装备挨个拿起,最后拎上猫笼,走回车旁打开后备箱,“我先去宠物医院送一趟猫,然后咱们去吃饭。米粉行吗?医院旁边有家老店,我高中老跑去吃,最近去的少了,也不知道老板还认不认识我……”
“嗯,都行。”谢泉最后说,然后拉开车门上了车。
和谢泉吃完这顿饭后,再见面时是两天后的晚上。
这天没有晚自习,也没有作业要完成。陆南扬背着单肩包,在校门口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往公寓的方向骑。
他的腿很长,踩在脚踏板上曲成一个帅气的弧度,飞蛾绕着路灯,映出他身体的一侧,将另一侧隐在安静的夜色里。
轮胎轧过最后一段水泥地,陆南扬在公寓楼下刹了车。四下除了虫鸣什么声音都没有,就显得橡胶轧过路面的摩擦声格外清晰。
站在不远处,手里拖着只拉杆箱的谢泉回过头,平静地看着他,在他说话前先开了口,“第一,我会交房租,咱们两不相欠。第二,我只住到保险金发下来,一找到新房子,我马上就搬走。第三,我跟你之间的私人区域、公共空间必须严格区分,且不得干扰对方的正常生活。”
陆南扬笑了,“合租愉快,室友。”
第29章 我对得很准的
“客厅、餐厅、厨房——这我基本上没进去过。”陆南扬把包往沙发上随手一搁,给谢泉一一指着方向,“南边是我的卧室,北边那间卧室是你的,卫生间在右手边,浴室……”
谢泉打断了陆南扬的话,“北边的卧室你睡过吗?”
陆南扬一愣,“睡过那么一两回吧,很少。”
“那床单、被罩、枕套全都要换,桌椅床板都要消一下毒。”谢泉说,拉着他的行李箱往北边走,“不过你不用操心,我自己来就行。”
一股无名火直从陆南扬胸口往外冒,“你——”
不过回答他的只有砰的一声关门,以及喷洒酒精和消毒液的动静。
到了第二天,陆南扬已经开始后悔邀请谢泉过来住了。
整整一晚上,北边房间的动静就没停过。所有的家具都被喷了一个遍,床单被罩甚至靠垫套子全被扯下来扔进了洗衣机,等陆南扬再去看的时候,房间里根本看不出一丝原本的样子了。
他放在书桌上的摆件被谢泉一个个拿下来装进袋子里,桌布、靠枕全换成了新的,就连窗帘都被扯下来,换成了带遮光的黑帘子。
风格顿时从阳光青春变成了阴郁单调,再加上满屋子的消毒水味,整个房间透着一股司马般的气息。
“不是,你换床单被罩就算了,窗帘也有必要换?”陆南扬难以置信地指着窗户,“大哥这屋也不向阳吧?”
“我交没交房租?”谢泉抱臂看他。
“……交了。”
“那你管我?”谢泉笑盈盈地说。
这还不算完。谢泉各方面的生活方式简直能把人逼疯。
上厕所前要里里外外把马桶座圈消一遍毒,洗手前要把洗脸池消一遍毒,吃饭前要把餐具都消一遍毒……
OK,这些他也不是不可以忍,他尊重每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何况这个建议是他提出的,如果不是房子遭了火灾,人家也用不着搬过来住。
但他能忍耐的部分,绝对不包括凌晨一点钟被破门而入的谢泉叫醒,然后颐指气使地要求他以后必须坐着尿尿。
“你他妈的脑子有毛病吧!”陆南扬抄起枕头砸向谢泉。
“是我有毛病还是你有毛病?”谢泉拧起眉头,“你知道站着上厕所会飞溅出多少尿液吗?”
“狗屁!”陆南扬愤怒道,“我每次都对得很准的!”
而且在谢泉住进来以后,他还特意注意了马桶卫生。
“来。”谢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硬是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拉到卫生间,指着马桶说,“对得准是吧。你现在尿一个我看着。”
陆南扬一把甩开他的手,“你有病吧?”
谢泉忽然“啪”地把灯一关,反手掏出了一盏紫外线灯,指着马桶周遭星星点点的荧光,朝陆南扬冷笑,“看见了吗?”
陆南扬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谁他妈没事干在家里拿个紫外线灯照来照去的啊!
“只要是站着,对多准都没有用,一定会有肉眼看不见的尿渍溅出来。”谢泉把灯往四周一扫,“这里,这里,还有瓷砖上,全都有,以后你让我怎么上厕所?”
“那你就没考虑过我的习惯吗?”陆南扬愤怒地瞪着谢泉,“我坐马桶上前面就该碰壁了,不恶心吗?”
“那是你自己的坐姿问题,跟我没有关系。”谢泉冷冷地说。
陆南扬气笑了,“行,那要不我搬走,你一个人住这算了?”
没想到谢泉把手臂一抱,一脸理所当然,“如果能那样当然就更好了。”
气得陆南扬当场摔了门,当天晚上就住回了宿舍。
至少他的舍友们,哪怕是毛病最多的闻飞,都赶不上谢泉一半烦人。
但毕竟是他先开口让谢泉住进来的,他也说不出把人再赶出去的话,干脆住回了宿舍,只在周末或者需要用电脑的时候回去。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谢泉不管是课程还是医务室的值班,时间都安排得很满,每天早上很早就起床离开。陆南扬则专挑宽裕的时间回去,基本上进门的时候谢泉的卧室已经关了灯,第二天醒来后谢泉又早就出门了。
于是接连两周,两人总算基本平安无事。
但房子里有另一个人在生活,依旧会留下一些不容忽视的痕迹。
比如有时陆南扬早上起来,会发现餐桌上摆着一碗面条,旁边有谢泉留下的字条:煮多了,想吃就吃,倒掉也行。
谢泉的字迹干净娟秀,跟处方单上龙飞凤舞的鬼画符很不一样。
这不还是能好好写字的么?还是说他们当医生的,平时写处方有一套只有业内人士才能看得懂的密码?
陆南扬挺感动的,当即取消了外卖订单,端起那碗面。结果吃下第一口就觉得还不如倒了——嘴里嗓子里全是火辣辣的。
比如有时陆南扬心血来潮,也想自己做点什么吃的,结果打开冰箱门发现里面横七竖八地摆满了满目疮痍的生猪肉:上面被划出各种各样惨不忍睹的伤口,又被仔仔细细地用棉线缝好。数量一多,简直像什么变态怪医的人体实验室。
比如有一天晚上陆南扬回来,一开灯就看见凌乱的书本资料堆了满地,不知道是草稿纸还是处方雪花似的铺在地面上,几乎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餐桌上有只杯子被打碎了,陶瓷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陆南扬皱起眉,把碎片扫进簸箕里,正要倒进垃圾桶里时,发现里面扔着一个地西泮的空瓶。
谢泉房间的灯已经熄了,卫生间的灯却还亮着,陆南扬走进去,不出意料地发现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酸味。
陆南扬站在谢泉房间外,能依稀听到里面传来翻身和咳嗽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敲门,只是在第二天早上给谢泉发了一条信息。
向南阳:你昨天是不是又吐了?
谢泉过了一会才回来消息。
溺:……你怎么管那么宽呢?
向南阳:你胃不好就别一天到晚吃那么辣了。
向南阳:而且吃药也对胃有刺激,这东西三分治七分养,老这么糟蹋迟早恶化,到时候你除了流食什么都吃不了,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谢泉才慢吞吞地回了消息。
溺:你这几天都没开过冰箱吗?
向南阳:?开过。
溺:冰箱里有什么?
向南阳:黄瓜、莴苣,还有你那堆像恐怖片道具一样的缝合猪肉。
溺:有辣椒吗?
向南阳:……
向南阳:没有。
溺: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辣了,这都注意不到只能说你眼瞎。
陆南扬颇为无语地看着屏幕上的消息,觉得谢泉这个人总有办法把一句本来能好好说的话变得极为尖酸刻薄。
这天的天气很好,天空很蓝,大朵大朵的云彩棉花糖似的游过头顶,不时遮住烈日。
刚从宿舍走出来,就听见学校的大喇叭在喜气洋洋的音乐声中播报:“恭喜我校医学院谢泉同学,在全市医学临床技能大赛中荣获一等奖,为我校争取了荣誉……”
“谢泉?这名听着好像有点耳熟啊。”贾荣看向闻飞,“是不是原来大泽过生日的时候你叫过来的帅哥?”
“嗯?”闻飞摘掉一只耳机,漫不经心地问,“哪个?是小警察还是程序员还是纹身师?”
“……”贾荣瞪着他,“你搁这三百六十五行集邮呢?”
“大泽生日那天,当公爵的那个医生。”陆南扬随口说道。
“哦,他啊。”贾荣笑了,拿肩膀搡了陆南扬一下,“你那男朋友啊?”
陆南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什么?”
“前阵子学校论坛上都传疯了,说什么陆二少爷包养医学院院草,什么图书馆当众宣誓主权……”
“你真是什么狗屁都信。”闻飞把那只耳机也摘掉,不屑地说,“不说陆哥是个钢铁直男了,就先前他对谢泉的态度……他俩要是能搞在一块我当众吃屎。”
“……”陆南扬沉默了一会儿,“其实也不用对自己那么狠……”
如果闻飞知道谢泉现在就跟他住在一起,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还是,别让他知道为好。
“这什么临床技能大赛,很厉害吗?”大泽问,“从早上一直播报到现在了。”
“再怎么说也是市级比赛的一等奖,当然厉害了。”贾荣说,“而且听我表姐说,这比赛正常情况下要培训好几个月,那个姓谢的好像直接裸考上战场,还拿了个第一。”
“牛逼。”大泽感叹,“这就是天才和菜逼的差距吧。”
陆南扬没说话,但好像忽然明白了这阵子时常出现在冰箱里的生猪肉,以及半夜散乱在地板上的书本资料是怎么回事。
在旁人眼里或许一句轻飘飘的天才就可以解释一切,但陆南扬知道,就算这世界上真有天才,也不是躺在床上张着嘴就能得到一切的。
谢泉很善于隐藏自己脆弱、狼狈和努力的一面,出现在人前时,永远假装得那么游刃有余,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眨眨眼就能做到的一样。
人们愿意相信这世界上有天才,有上帝的宠儿,有完美男友。好像只要有了这么个存在,哪怕不是自己,都能证明这世界还没那么残酷无理,还有“万事顺意”的完美幸福。
但陆南扬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些,所以他能一眼看穿谢泉的面具,也同样知道,要想维持这样的面具需要付出怎样称得上可怖的牺牲。
闻飞和大泽他们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陆南扬低着头走在后面,掏出手机给谢泉发消息。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打了一堆字,最终还是一点点删掉了。
最终只发了一条简单的信息过去。
向南阳:你今晚回去吗?
谢泉回的挺快。
溺:不然我睡大街?
陆南扬没理他的尖酸刻薄。
向南阳:好,我也回。
谢泉搞不懂陆南扬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这一天累得半死,要应付老师的夸赞、同学带着羡慕嫉妒的恭维,以及女生偷偷摸摸送的一大堆小礼物。
鲜花和装饰品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全扔掉了,只留了一个泰迪熊和几盒巧克力。
以前这些他也都会扔,但是今天想了想,觉得某个爱好捡垃圾的同居人可能会想要,到底还是顺手拿回来了。
一进门,就听见厨房的排油烟机在响,拉门关着,有人影在里面忙来忙去。
……这大少爷今天又抽的是哪阵风?
谢泉把熊扔到沙发上,巧克力往餐桌上一甩,也不管里面是不是碎成了几块。
大概是听见了声音,厨房拉门开了一条缝,陆南扬钻了个脑袋出来,“怎么这么早?”
谢泉指了指餐桌,一个字也没多说,“巧克力。”
陆南扬从厨房里出来,还神秘兮兮地把拉门在身后关上,“又是女生送你的?”
谢泉看着他,“不是,是我自己花钱特意买来犒劳你的。”
陆南扬愣了两秒钟,才意识到这个逼在说反话。
“你早晚有一天死了就是……”陆南扬拆开一盒巧克力。
“贱死的。”谢泉接话,“吃你的吧。”
陆南扬清脆地咬下一块,仰起头送进嘴里,一边说,“听说你拿了市里比赛的一等奖,恭喜。”
谢泉抱起双臂,打量着他,评价道:“黄鼠狼给鸡拜年。”
陆南扬举着手里的巧克力,“有意思么?我都没怕你给我下毒。”
谢泉笑了。
“今天你就坐那等着吃现成的。”陆南扬指了指沙发,“看本少爷给你露一手!”
谢泉故作惊讶,“你还有手呢?”
“滚。”陆南扬钻进厨房关上了门。
谢泉笑着靠在沙发上,脑袋挨着那只泛着香水味的泰迪熊。
陆南扬的公寓比他被烧掉的那间大一点,客厅的窗户更宽阔,还多了一个飘窗。
飘窗上像模像样地放了几本书,但仔细一看,不是小说就是漫画,不知道翻了多少遍,纸页卷得飞起,一点都不美观。书旁还放了一只丑模丑样的陶土花瓶,瓶里插的却不是花,而是两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松塔。
明明每样都丑得不忍直视,放在一起却有种放肆的蓬勃生机。
他跟陆南扬,真的很合不来。
如果这些东西出现在他的房间里,他肯定会在一秒之内全部当垃圾丢出去。
但也正是这种合不来,让谢泉没必要在陆南扬面前遮掩,可以肆无忌惮地展露真实的一面,形成了某种微妙而独特的关系。
谢泉偶尔会觉得有趣,会好奇,会想要看看这种关系会朝何种方向发展,以怎样的形态破碎。
厨房的拉门拉开,谢泉闻到油烟味和焦糊味混合的微妙味道传来。
但厨师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喜气洋洋地端着盘子出来,“吃饭了!”
谢泉走过来,看见餐桌上摆着一盘边缘有些焦糊的炒青菜、一盘黑得难以辨认的红烧茄子和看起来就蒸得很干的米饭。
“怎么样?”陆南扬拿着锅铲,一脸自豪。
谢泉缓慢地鼓了几下掌,“很好,至少没有炸掉厨房。”
某大少爷连反讽都没听出来,表情更得意了,殷勤地替谢泉拉开椅子,在他面前摆好碗筷,“等着,还有最后一道重量级的呢。”
谢泉无奈又好笑,看着陆南扬像在看一条小狗。
小狗的快乐永远这么简单,且让人无法理解。
“锵锵!”陆南扬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道菜,摆在餐桌最中心的位置。
谢泉的目光扫过那道菜,笑容凝固在了嘴角,脸上的血色急速褪却,像被极低的温度速冻的冰雕。
香菜炒牛肉。
“怎么样?这道菜没有炒坏吧?”陆南扬满意地敲了一下盘子边缘,“我可是炒了三遍,一步步严格按照菜谱来的。你看这个叶子,是不是很绿?牛肉我尝过了,火候也恰到好处……”
“谁让你做这个的?”谢泉打断了陆南扬的话,声音发抖。
陆南扬愣了愣,不知道谢泉怎么了,“你说过你妈妈以前经常做这道菜,我就想着能不能试试……”
“谁让你做这个的!”谢泉从椅子上站起来,怒吼道。
“你——”陆南扬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吓了一跳,话还没说完,只听哗啦一声,那盘香菜牛肉连带旁边的那盘青菜全被扫下了桌。陶瓷碎片砸得满地都是,菜汤飞溅了陆南扬一身。
“你他妈有病吧!”陆南扬难以置信地瞪着谢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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