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先生的宝贝太磨人(范二先森)

于是，他烦躁地把车开走了。
可他始终不愿意回家，而是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开着，但兜兜转转几圈，心中空荡荡的位置，好像没有被填补的迹象。
余思年蹲在路边睡着了，尽管街头寒风刺骨，他还是没能顶得住身体上机能的消耗。
他生前的身体本来就差得离谱，没想到死后也是虚弱得不堪一击。
好冷啊，最后余思年是被冻醒的。
他想去超市里面睡的，可是没有一点灯光，身为鬼魂的他，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小。
余思年揉了揉红肿的双眼，将双手缩进了衣袖里。
电视上说的再一次欺骗了他，顾宇他们烧给自己的东西，他一样都没能收到，所以他没大衣穿，每天都穿着死前那件被染了血污的卫衣。
可当眼前的视线逐渐清晰后，他蓦地睁大了眼睛，一辆他等了一天的车子从自己的身边开过。
“云霆哥哥……”
“云霆哥哥……”
车子的速度尽管极其缓慢，但也不是余思年跑几步就能追得上的。
他下意识吶喊，声音毫无疑问地消散在了风里。
“云霆哥哥！”他还是没有放弃地继续追着，用力地、哽咽地呼唤着那个所爱之人的名字。
车子奇迹般停了下来。

第162章 番外（7）厉先生再一次失控
厉云霆的心间产生了一下莫名的悸动，他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而产生的幻觉，他竟然听到了……他的宝贝在喊他。
他猛地踩了急剎，明明知道没有可能，却还是一厢情愿地焦急回头，透过后车窗望向空无人烟的街道，脸色瞬间又暗沉了下来。
什么都没有！
厉云霆有一剎那间被焐热的心，瞬间又凉了半截，他无力地靠在座椅上，失神地看着天窗发呆，脆弱再一次无所遁形地表露了出来……
余思年跑得气喘吁吁，终于追上了厉云霆的车。
他还是在副驾驶位上坐了下来，身上带了一阵阵寒气，冷得他瑟瑟发抖。
他缩在座位上对着自己的手掌心呵了一下气，等车内的温度让他逐渐温暖下来后，余思年才后知后觉疑惑，为什么这么晚了，厉云霆还出现在了这里。
此时，厉云霆的心间划过几分不可思议的撼动，像是那种失落感全然消失了一般，找到了此趟非要过来的理由。
厉云霆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柔软，内心毫无预兆地感到踏实，他面上的阴郁全然散尽，重新启动了车辆。
厉云霆回到家时已是深夜，众人都不敢先去休息，顾宇也在客厅等着。
他进门换了鞋，带着几分疑虑：“怎么都不休息？”
顾宇看着他的表情似乎带出了一点喜悦，好奇对方刚刚去了哪里，他关心问道：“厉先生，您没事吧？”
厉云霆声音依旧低沉，但早已没有了刚刚的失魂落魄：“能有什么事。”
但他没有立刻回到房间，而是坐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可电视机却没有打开音量。
余思年重新回到这里，整个心才彻底落到了实处，他保证以后不乱跑了。
“都去休息吧，我自己坐一会儿。”厉云霆对着其他人说。
顾宇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下去，自己又待了差不多五分钟，才回了房。
待客厅寂静无声时，厉云霆才彻底松懈地靠在沙发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微眯的眼里似乎有点晶莹的东西。
明明什么都没有，他所在的空间安静得连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余思年大部分时间都是躲在角落的，就算发现电视上演的一次又一次地欺骗了自己，他还是执着于相信，鬼魂不能待在活人身边太久，生怕吸取了对方的阳气。
但就算他离得再远，眼神还是始终贪婪地落在厉云霆的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能保持这种状态多久，能多看一眼就是一眼。
继而，余思年发现厉云霆的身影有了不对劲的地方，赶紧起身，小跑了过去。
他靠近厉云霆，观察着他每一寸表情。
而就在一秒间，余思年又被那张悲伤到极致的脸划伤了眼睛。
“云霆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余思年以为他今早起来状态良好，应该是忘记了昨天的失控，没想到好像又被什么勾起了心中的悲恸，在四下无人的客厅，再一次陷入了迷惘。
厉云霆当晚是在客厅的沙发睡着的，有足够的暖气，并不会受冻。
但余思年还是心疼得一夜难眠。
而厉云霆这种诡异的精神状态，只是偶尔会表现出来，大多数时候从表面看，还是正常的。
那天，秦衍又联系上了他。
“厉先生，今晚出来喝两杯，怎么样？”
秦衍还没回去，在宁城还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理，其实，他同时也执着于想医好厉云霆的心病。
厉云霆答应了对方的邀约。
余思年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打电话给厉云霆，但从厉云霆的回答中，大概能够猜测出来今晚有饭局之类的。
余思年内心难免有点失落，如今厉云霆所有的生活轨迹，都不会是关于自己。
经过上次的教训，余思年现在不敢四处乱跑，所以今晚他就没办法见到厉云霆了，于是一整天都跟在他的身后。
厉云霆吃午饭，他就在旁边监督对方有没有挑食，开启自言自语模式。
“云霆哥哥，要吃豆角和茄子，你以前教我的。”
佣人做饭的时候，总会注意营养均衡搭配，但经常有个别菜是从上桌后就没被筷子动过的。
厉云霆的饭量不大，最近胃口不好更是少得离谱。
可他从前也不太热衷于吃肉，最近每餐却总是频繁夹那盘糖醋里脊。
只有它出现在饭桌上的时候，他才会多吃两口。
余思年咽了咽口水，这道菜他也爱吃，做了鬼魂之后虽然没有饥饿感，但还是会嘴馋的。
更何况，他从前也一直奢望能够和厉云霆一日三餐。
厉云霆吃完饭之后，就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余思年继续念念叨叨：“吃完饭不能马上坐下，会积食的。”
这也是厉云霆告诫自己的，从前他在照顾余思年上面从不马虎，倒是自己一直过得十分随意。
但余思年无论重复多少句，厉云霆都不可能会听见。
最后余思年自己说累了，他生前就不太喜欢说话，终于闭口不言，靠在厉云霆身旁陪他一起看报纸上的内容。
本来也只是在于陪伴的过程，余思年一开始并没有仔细看报纸上的内容。
直到厉云霆翻了个面，报纸上一则爆炸性的新闻赫然呈现在了自己面前。
【吴氏集团继承人因受不了爱人离世，昨日凌晨选择了结束生命】
令余思年震惊的不是报纸上的内容，而是厉云霆看到内容时的反应。
余思年离得很近，厉云霆略加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地响彻在了耳畔，双手微微颤抖着，余思年深刻地知道，他是看了上面的内容之后产生的反应，确切来说，应该是内容上面附上的血腥照片。
自余思年离开后，厉云霆再也见不得关乎于“鲜血”的场面，更别谈照片上几乎血流成河了。
这个忌讳身边暂时还没有人发现。
厉云霆开始透不过气来，用手扯着自己的衣领，痛苦地将自己的心口抓出一道道血痕来。
余思年心痛大喊，终于被顾宇发现了这一幕场景。
“厉先生，厉先生，您怎么了！”顾宇不知所措地倒了杯水，厉云霆接过了，灌进口中之后却没有办法吞咽下去，全部吐了出来。
他很难受，像是快要溺水身亡一般的折磨。
这种情况持续了五分钟才逐渐得到平息，厉云霆的眼底猩红一片，即使平静下来也并不等于解脱。
余思年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痛苦难受，却只能着急地抹着眼泪，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似乎厉云霆每次有什么事他只能被迫袖手旁观。
他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给厉云霆带来了不好的运气。
“没事了。”厉云霆对顾宇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紧张。
厉云霆面上看似冷静了许多，身体的每个细胞却持续在冲他叫嚣。
那血腥的画面，让他想起了最爱的那个人……死前的惨状……
没人知道，厉云霆收到顾宇的照片时，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翻看的。
他那会儿正站在酒店的阳台上，心底、脑子里，通通都是余思年的身影。
三年前的过往，重逢后的波折，每一帧厉云霆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当时已经后悔自己一怒之下将余思年关在地下室的。
那里常年没有阳光照射，连空气都是夹杂着湿冷。
余思年怕黑，在光线不足的地方也看不太清楚，明明在早上出门前就已经决定只给他一个晚上的教训，可就在他心软准备松口让顾宇把他接回房间时，便收到了那些匿名的照片。
厉云霆内心愤怒难忍，恨不得将谢锦安千刀万剐。
关乎于余思年的事情，他从来就不曾大度过，加上三年前的伤痛，以至于让他一点动静就失控。
可就在他脑中响彻了千千万万句狠话、考虑回去如何再让余思年长记性时，顾宇的照片发了过来。
有死后的照片，也有死前的。
死前的是监控视频的截图，那些血迹张牙舞爪地充斥着厉云霆的视线。
那时候，厉云霆的心脏已然毫无知觉。
真正的绝望是无声的。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鲜血淋漓的照片上，忘了多久才抽回神来，或许，那时候他的灵魂就早已一并随余思年走了。
一阵阵寒意从头顶瞬间冻到脚底，像是在跟什么黑暗邪恶的东西作斗争，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唯有自欺欺人。
客厅沙发上，厉云霆赤红的眼底濡湿一片，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得住多久，能不能撑到余沫完全康复出院。
“云霆哥哥，你好点了么？你、别吓我……”
余思年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厉云霆后面不留情面，即使他死的原因一半是因为厉云霆，他的心中都没有办法对其产生半点恨意。
他爱厉云霆，也只爱厉云霆。
而后，他听到男人颓唐地喃喃自语：“等我，等我……别丢下我……”
余思年不知道他这句话的主语是谁，也不懂它被脱口而出的缘由，他只是单从男人恍惚的神情中便可感受到那被凌迟的沉痛，一下一下砸在了他的心上。

晚上，快到和秦衍约定的时间，厉云霆按时出了门。
因为中午发生了这个小插曲，余思年没能放心，克制不住内心的躁动，还是随着厉云霆出门了。
但他时刻警惕着，一秒都不敢疏忽，担心一不留神又跟丢了。
上回是运气好，但不可能每回都这么幸运了。
秦衍找了一个清吧，环境简单清净，余思年随着厉云霆踏进门后，才发现约定的人是秦衍，让他下意识想要退缩离开。
他突然想起厉云霆中午的反应，联想到是否和秦衍有关。
内心突然变得又酸又胀，余思年暂时还没有能力接受，厉云霆那么快就找了别人的事实。
可他这回不敢再轻易掉头离开了，外面天已经黑了，他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于是强忍着这份酸楚随着厉云霆一同坐了下来。
秦衍突然诡异地打了一声招呼：“你好。”
而他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厉云霆的身上。
敏感的余思年悄悄抬眼看向那人的脸庞，发现对方正对着自己笑得抢眼。
吓得他赶紧垂下了脑袋。
可而后仔细想了想，自己现在是一个鬼魂，秦衍怎么会看得到自己呢。
于是他壮着胆子，像个好学生一样挺直腰板，坐在一旁乖巧地陪着。
秦衍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让厉云霆觉得有几分莫名其妙。
半晌，他正经了表情，抿了一口他面前的葡萄酒，微微勾唇一笑：“厉先生，你的爱人一定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这句话一出，表现出惊讶表情的人除了厉云霆，还有余思年。
他不明白秦衍忽而提到自己是因为什么。
厉云霆却沉默了，对这个问题没有意图延续性聊下去。
秦衍也给他喊了一杯葡萄酒，稍稍推了一下：“试一下吧，度数不高的。”
厉云霆尝试了一口，这酒喝到嘴里，竟然化成了浓烈的苦涩。
但他似乎爱极了这个味道。
一下子喝了半杯。
余思年在旁边一下子就着急了起来，又开始自言自语地督促：“云霆哥哥，你别喝那么多酒，你……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余思年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度，人畜无害的模样关心起厉云霆来的时候，总会表露出鲜为人知的一面。
秦衍看在眼里，帮着他提醒道：“厉先生，先吃些东西吧。”
他叫了一些点心，厉云霆本来不感兴趣，却从中注意到了上回在酒吧遇到余思年时的同款饼干。
那会儿人儿小心翼翼地劝他吃东西垫肚子，缩在自己身侧一动不敢动的模样，厉云霆仍旧历历在目。
厉云霆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盘点心，又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僵在了那里。
不喜欢吃甜食的他最终还是拿了一块吃进口里，那熟悉的味道和记忆，好像惊涛骇浪一般在自己心中荡起了涟漪。
可终究物是人非，眼前根本没有那个他昼思夜想的人。
于是，他惩罚性地又灌了半杯酒，度数不高的葡萄酒入口本是甘醇的，却让他苦涩得想要落泪。
借着一点酒精的作用，秦衍趁机开了口：“厉先生，跟我聊聊你的心事吧。”
秦衍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余思年的身上，单纯得像一张白纸的人没有其它心思，一心一意专注在厉云霆的身上，他的眼中满是惶急，生怕男人一不小心喝下太多酒，无能为力地干着急。
厉云霆很少喝酒，这会儿意识开始有点朦胧，昏暗的灯光照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眸，里面好像还有晶莹的波动。
片刻，他突然温柔地笑了，突兀地回答了秦衍的上一个问题：“他很可爱，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
厉云霆专注地看着桌面的一个小摆件怔神，低哑着嗓音中不难听出几分哽咽。
秦衍耐心地等待他的倾诉，品了一口酒，神色错杂。
然而，习惯于沉默少言的厉云霆却没有主动继续说下去了，他看起来十分孤独。
这让秦衍不得不慢慢引导他：“其实，你最近是不是很痛苦，但因为还有事情没完成？”
这一点秦衍是可以感同身受的，因为失去深爱之人的那一刻，在这个世上多活一秒都是煎熬。
幸好后来自己靠着唯一一点慰藉撑了下来，他的爱人不允许自己做傻事。
面对秦衍的反问，厉云霆是有几分动容的，他低笑了一声，自嘲般说道：“我没资格痛苦……”他顿了顿，说着余思年没办法理解的话，“我要赎罪，……我害怕他不愿意再理我了……”
毕竟，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厉云霆很快就掩去苦楚的神色，继续默默地喝了几口酒。
余思年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能从他反常的神情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助和懊悔。
他好似在痛苦中垂死挣扎。
秦衍微微蹙起了眉，并没有劝他不要喝太多，这一趟约他出来，就是想让厉云霆在酒精的促使下说出心里话罢了。
秦衍苦涩地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他也一直放不下你。”
厉云霆微微抬起眼眸，湿润的双眸添上了一抹难以置信，缓了许久，他才艰涩地问出了一直以来藏在心头的疑问：“你上次说，可以看到鬼魂……”他连喘息都带着点滴悲恸，“是真的吗？”
厉云霆心中莫名的发紧，秦衍看似随口说的一句话，是他最后的一点念想了。
他每次想深究到底，却害怕秦衍告诉他，那只是张口就来的一句玩笑的话而已。
可如今他真的没有办法了，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近来，余思年连在梦里都不愿见他，他说他恨自己，说下辈子不要再相遇了。
看着原本威风凛凛的男人此刻迷茫无措的可怜模样，秦衍几乎想要脱口而出告诉他余思年的存在。
却被余思年提前看穿了心思，惶急地阻止道：“您看得到我对么？不要、不要告诉他！”
一切疑惑有了答案，难怪刚刚秦衍的反应总是有许多古怪之处，原来他看得到自己。
秦衍深吸了一口气，是啊，告诉了他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厉云霆根本不可能像自己那么幸运，可以看到已逝的爱人。
秦衍叹了口气，含糊地解释道：“这种事也是要看机缘巧合的，宁可信其有，厉先生，好好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