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先生的宝贝太磨人(范二先森)

秦衍见到厉云霆的时候，对方正坐在床头划动着手机屏幕。
男人的眸光锐利得让人不敢跟他对视太久，但眉宇间又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他伪装了多久，一定很痛苦吧。
秦衍这么想着。
失去挚爱的痛，秦衍能够和厉云霆感同身受。
但他又比对方幸运，因为天生的特异能力，让他在失去爱人之后，还是能日日夜夜看得见对方。
厉云霆看到秦衍到来，微微抬眸打了一声招呼，然后继续低头划着手机。
因为生病了，所以厉云霆的精神状态显得有些消沉。
秦衍准备在一旁的浅蓝色靠椅上坐下来，却被厉云霆及时阻止了，指了指一旁深棕色的那张：“坐那张吧。”
说的时候，他的眼神在浅蓝色的椅子上停留了数秒，脸色难看又带着隐藏起来的眷恋。
这张凳子是在隔壁房间拿过来的，只有余思年坐过。
秦衍没多说什么，毕竟一个内心藏着深爱之人的人，是毫无道理可言的，这一点他懂。
他在深棕色的靠椅上坐下，礼貌性的问候了一番，但他此趟上来，主要目的不是嘘寒问暖的，厉云霆的心结，他想了解。
“说出你的心里话吧，厉先生。”秦衍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厉云霆像是被突然抽走了一束魂，停止了划动手机屏幕的动作，整个人都迟缓了起来。
秦衍看了看他微变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简单地提起了自己的故事：“我爱人在两年前出车祸死了，我现在都没能走出来……”
再次提及伤疤，秦衍脸上的痛色抑制不住地显露了出来。
他抹了抹脸，勾起一抹笑意试图掩饰：“厉先生同意我上来，不就是因为，你慢慢愿意相信我上回说的话了么？”
秦衍说，他能看得见鬼魂。
厉云霆禁了声，沉默了好久好久。
他不是慢慢愿意相信，他是已经走投无路了。
秦衍试探地问：“我看得出，你很爱那个人，对么？”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厉云霆能给自己点响应，能够敞开心扉把心结告诉自己。
因为，日积月累在心里的钝痛，足以毁灭一个表面看上去无坚不摧的人。
秦衍向来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只是有一种莫名的缘分，让他看到厉云霆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他继续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他说？”
厉云霆的眼底没有温度，他好像不愿意再开口了。
秦衍了解，这种事不是心急就能问得出来的，他这次还是选择放弃了。
正当秦衍准备放弃、下次再来的时候，厉云霆突然滞涩地开口：“秦先生，我和你不一样，”他的眼中没有一丝光源，停顿了一下，缓缓道，“他去国外了，我暂时找不到而已。”
他说出这句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话时，眼里全是剔透的温柔。
秦衍没有残忍的揭穿这个事实，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起身：“厉先生，我暂时没那么快回去，下次再来看你。”
终于送走了秦衍之后，顾宇匆匆忙忙地跑上楼来。
“厉先生，他……”顾宇的神色有些惶急，像是积攒了不少怒气，正想发泄出来，但成熟稳重的个性让他及时制止住了自己，换了一个方式试探地问，“他还会再来么？”
即使厉云霆始终会再找一个爱人相伴，但顾宇接受不了是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
厉云霆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迷雾，让人更是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轻描淡写说了两个字：“随他。”
这两个字没有任何含义，厉云霆只是随口一说。
内心深切的谎言已经快要把他压垮，他已经没有能力再思考其它。
厉云霆的身体素质极好，吃了医生开的药之后，就完全康复了。
他打电话给齐森，问起了余沫的情况，齐森告诉他，再过不久重新检查一遍，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安心出院了。
厉云霆听后的反应也是淡淡的，表示自己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之后相安无事过了两天。
真正让厉云霆终于隐忍不住彻底表露出崩溃，是两天后那件事的发生。
那天，顾宇发了低烧，卫医生过来家里给他看病。
本以为厉云霆不在家，顾宇便和卫医生心无旁骛地聊起了余思年。
至今，两人还在为他的离世而感到心痛和惋惜。
期间，卫医生欲言又止，其实他几番想告知顾宇这件事了，但顾宇的情绪一直低落，卫医生始终没能忍心开口。
然而，他这些天听顾宇说，厉云霆对余思年已死的这个事实从头到尾都保持平静的态度，让卫医生忍不住想把这个心里的疑惑和顾宇探讨。
卫医生开口时候有一丝艰涩：“医疗团队出了一份报告……他有先天性心脏病，也动过手术，但好像做得很粗糙，术后恢复得也不好，落下了一身疾病。”
顾宇眼底的情绪转瞬被震惊代替，他感到不可思议。
而接下来卫医生的话更是让顾宇大惊失色。
卫医生说：“我们还发现，他浑身都是伤，新的旧的都有……”卫医生尽管因为专业的职业态度而表现得比较平静，但还是不忍地停顿了一下，多好的人，才多大年纪，怎么会遭受这些，“旧伤……像是长期遭受到虐打而造成的……”
他的话音刚落，房间门口突然“砰”的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被撞碎了。
卫医生警惕地快速走到门外，看到顾宇门口的花瓶摆件被撞碎了，同样映入眼帘的，还有厉云霆仓皇而逃的背影。
厉云霆如坠冰窖，卫医生的话让他痛得像尖刀扎在心窝里，连肉带血地剜着翻搅。
厉云霆落荒而逃般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整个人像被堆积起来的疼痛碾碎了脊梁，站都站不稳，一时之间失重地倒在了床上。
余思年一直都是厉云霆的软肋掐住了他的命脉，无论三年前，还是现在，
厉云霆蜷缩在床上，高大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他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都怕化了的宝贝，竟然遭受过那样惨无人道的折磨……
卫医生的话深刻地唤醒了厉云霆的幻象，余思年不是出国了，而是被自己禁闭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不给他最后一个念想之后，带着无助和遗憾离开的……
厉云霆没有忘记，那天顾宇发给自己的那些照片和视频，影像当中余思年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扎眼的红色一直持续不断地从他的口中和鼻间流出来，他在哭，他当是疼痛难止，浑身都在颤抖。
厉云霆在酒店得知消息的时候，一度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寻常的噩梦，就像在找寻余思年的三年里，梦魔永无休止地像藤蔓一样将他死死缠住。
只是一个噩梦——厉云霆一遍遍说服自己，后来他吃了很多药，以至于清醒的时候，当真以为只是做了一场令人遍体生寒的梦境罢了。
这段时间，每当他被别人试图唤回现实中来时，他都会有意无意地逃避，倘若……倘若不是余沫的情况还没彻底稳定下来，他出差的那天，会毫不犹豫地让余思年带上自己一起走。
三年前失去对方的时候，他早已痛不欲生。
但那时候至少能确定，余思年是活着的，是活着的。
可如今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地在告诉自己，他痛不欲生的三年里，对余思年发出的一字一句、万恶不赦的赤口毒舌，被灵验的、加倍的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他口口声声说爱，
为什么没有去深究，重逢时余思年单薄得快要被风吹倒的身体，他惨白的脸色，他贫困潦倒的生活条件，他明明连饭都吃不饱……
老旧的书包、手机，廉价的衣服、鞋子……他的宝贝，假若贪慕虚荣，怎么会沦落到为了省乘车的钱而在炎炎夏日累到气息奄奄，连瓶水都不舍得买。
是他自己被那该死的自尊心支配，是他被恨意蒙蔽了双眼冲昏了头脑！
厉云霆整个心脏疼得痉挛抽搐，手脚冰凉得不像活人，他的心，早在余思年离去的那天，跟着死了。
余思年进来的时候，看着大床上哭得撕心裂肺的男人，顿时心如刀割，他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一直坚强的男人会露出如此悲不自胜的一面。
但他情难自已地悲伤着对方的悲伤，眼泪也哗哗地往下掉。
“云霆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哭你别哭……”余思年哭得比厉云霆还要无助。
他没有见过这副样子的厉云霆，心如刀绞地想要抱抱他、安慰他，可残酷的现实是他连告诉厉云霆自己就在他身边都无能为力。
厉云霆的手在虚无的空气中拥了一把，像是奢望得到哪怕一丝一毫支撑下去的勇气，他明明感觉到他的宝贝好像从未离开过自己的。

第161章 番外（6）他好像感受得到年年的存在
此时此刻，余思年突然希望任何一个人甚至是秦衍能够出现在这里，爱一个人，从来都舍不得他难过，更何况是这般歇斯底里。
耳边是男人不可遏制的撕心裂肺，蓄在眸中的泪水纷纷滚落，在床垫上晕开。
厉云霆的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死死咬住了唇，血都沿着唇瓣划了下来。
厉云霆深痛欲绝的模样，狠狠地刺伤了余思年的心。
可他却束手无策，只能跟在身边默默落泪。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之后，男人的情绪才逐渐有了平缓的迹象，原因是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阵悦耳的歌声。
【侧田《三十日》歌词…… 】
记忆仿佛被拉回初识的时候，想起那张稚气的小脸，羞涩的一言一行，他的喜怒哀乐，深刻地植入了厉云霆的脑中，就好像余思年还在身边陪伴着自己一般，心口因为这个慰藉而涌上一股暖流。
相爱的人定是心灵相通的，不然他怎么会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对方的温度。
厉云霆闭上了眼睛，但他没有入睡的欲望，在漆黑一片的眼前一遍遍描绘着那张令他着迷的脸庞，又哭又笑。
他好像开始生病了。
那天，没人敢去打扰厉云霆。
顾宇他们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多多少少猜到和余思年有关。
这些天厉云霆的表现镇定得十分可怕，假若，卫医生说出的实情能唤回男人的一点良知，顾宇认为不是一件坏事。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阵子厉云霆在偶尔清醒的时候，都在想着要怎么死去好……
隔天，厉云霆起得很早，独自一人开着车出去了。
余思年放心不下他，除了昨晚一直守在他的床前，今天一早也随他一同外出。
余思年偷偷坐在了副驾驶上，重逢以来，因为曾经的仇恨让彼此始终隔着一条鸿沟，两人几乎没什么机会能够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享受片刻宁静。
车上开了音量适中的轻音乐，飘散着淡淡的柠檬香气。
厉云霆的车载香水换了味道，余思年一下子就辨别出来了。
他喜欢柠檬味的所有东西。
“云霆哥哥，你要去哪里呀？”明明知道对方不可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余思年还是不厌其烦地问着一句又一句。
他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珍视地盯着厉云霆如雕刻般的五官，他眼睛专注地直视前方，英挺鼻梁下的嘴唇微微抿着。
厉云霆的情绪看起来好多了，面上觉察不出其它异样。
而昨晚余思年没有睡好，这会儿哈欠打了一个接着一个，其实鬼魂也是会感到乏累的。
他决定靠在座椅上小憩一会儿。
可是这一闭眼，竟然睡过了头，等他醒来的时候，厉云霆已经把车停在了停车场，早已不见了踪影。
余思年慌了，他除了不被别人看见，并没有被赋予什么特异功能，他没办法感应得到厉云霆去了哪里。
上回能顺利找到余沫的那间医院，是无意中听到顾宇提及。
余思年下了车，在停车场四周环视了一圈，每个停车场的环境都大同小异，余思年根本没办法辨别得出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担心厉云霆，还是决定先找到出口，看看他到底来什么地方。
余思年沿着指引慢慢地走了出来，发现这里的地理位置是一间大型奢华的商场。
商场有五层楼高，虽然人烟稀少，但余思年也无法从中快速锁定厉云霆的身影。
余思年一层层找着，可半个小时以后，仍旧一无所获。
他不敢过多地耽误时间，还是选择重新回到停车场等候厉云霆。
毕竟这里他人生地不熟，倘若跟不上厉云霆的车，他完全没有办法一个人找到回家的路。
可令余思年怛然失色的是，厉云霆的车已经消失在了原来的位置。
他被遗落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余思年心慌地再次跑出停车场，一路追寻着，可厉云霆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余思年努力憋回了眼泪，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
他一路在找寻公交车站牌，厉云霆的家庭住址是哪一个站，他还是知道的。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位置离厉云霆的家有两个小时车程之远，根本没有一辆直达的公交车辆。
需要转乘，他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可以搜索路线，他也没办法开口问来来往往的任何一个路人。
余思年心口猛地一酸，双脚一软在路旁的车站蹲了下来。
他不要被遗留在这里，他想时刻见到厉云霆，哪怕对方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余思年的眼眸一片通红，却坚强地克制着情绪不敢掉一滴眼泪。
他只能撑着疲劳的眼睛专注地凝望着路过的每一辆车，希望能出现印象中熟悉的那一辆。
但他足足等到夜深，都没有等到回去的途径。
厉云霆今天一早是去给余沫取了一些礼物，他之前在电话里头已经预定过了，这是他唯一能为余思年做的事。
但他没有着急将它们送出去，而是吩咐顾宇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可顾宇摸不清厉云霆口中所指的“合适的时机”是什么时候，他看到厉云霆的状态不太对劲，也暂时没有多问。
厉云霆没有饥饿感，这些天都是这样的，他胃口一直不好。
却强迫自己坐在餐桌上，很艰难地把一顿晚饭吃完整。
其实，他从前饭量也一直不大，这一餐下来，更是吃不到半碗米饭。
仔细观察的话，都会发现，他瘦了一圈，只是一直在强迫自己硬撑下去。
“厉先生，您再喝一些汤吧，今晚是椰子鸡汤。”
顾宇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厉云霆的生活轨迹看似一切如常，但也好像是哪里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汤的种类让厉云霆产生了一点兴趣，他竟然破例喝了一碗。
他的年年在夏天的时候，最喜欢喝椰子汁了。
他明明可以一个人喝完一个的，却总是执着于留一半跟厉云霆分享。
嫌贫爱富的人怎么可能愿意，陪着一无所有的自己整整两年，还让自己感受到了浓烈的爱。
厉云霆从拿了礼物回来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吃完饭之后就坐在落地窗前一声不吭。
他的周围好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唯一的一点温度，让他冷得彻骨。
顾宇贴心地拿来了一张毯子，明明客厅已经开了暖气了。
“厉先生，您是不是觉得冷？”
厉云霆的瞳孔缩了缩，眉头立刻微微皱了起来。
他否认道：“不冷。”
他的眼睛始终望着窗外空荡荡的街头，霓虹灯再亮也照不进自己死寂的心。
而就是这种灯火万家的感觉，让他心中的沉闷越来越严重，他感到又冷又闷，矛盾的状态几乎要逼疯他自己。
“顾宇，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暖气关了。”厉云霆突然像失了魂一样，眼中充满了无助和茫然。
他不知道这股没由来的压迫感从何而来。
顾宇按照他的要求把客厅的窗户全部打开了，冷风呼呼地灌了进来，吹进了厉云霆冻结了的心间。
然而，这份凝重的感受还是未能得到半分消散，他连呼吸都好像屏住了一样。
好难受。
下一秒，厉云霆连外套都没有拿起，突然走出了客厅，独自一个人开车不知道去了哪里。
留下顾宇和佣人们面面相觑。
厉云霆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心底好像有个声音不停地在提醒自己，要去今天去过的地方看看，夜深人静，由于天寒地冻的缘故，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
越是寂寥，厉云霆心中的负罪感越是沉重。
像是自己把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落在那里了。
厉云霆想把车开到商场底下的停车场，却被告知商场非营业时段是不允许车辆入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