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就这么在说说笑笑中过去,罗伊和宋旭要去公司,叶琮鄞则是牵出了已经醒了的猫猫,准备出门溜溜。
说起来他也好久没有运动了,再这样懒散下去,肌肉都要消失了。
在国外的这些天,宋旭和罗伊常常在忙工作,带猫猫撒欢的人便只能是李姨,可李姨平日里就在厨房忙碌,平日里不曾运动过,溜猫猫也只能慢慢悠悠地走,根本没法把萨摩耶过分的精力发泄出去。
也只有等到晚上宋旭回来了,才会把猫猫带出去撒欢,顺便偷偷投喂一丁点零食碎末。
时隔多日,猫猫终于等来了能够撒欢的时间,一出门,站在路边就来了短高亢的“狼嚎”。
白色的萨摩耶像模像样地蹲在地上,高高仰起脑袋,一声“嗷呜”刚止,一声“嗷呜”又起。多亏了这边是独栋别墅,不然恐怕有不少不明所以的人会误会城里闯进来了只会跑调的“蠢狼”。
眼见着猫猫叫了一声又一声,半点没有停止的意思,叶琮鄞忍无可忍,直接伸手抓住了猫猫的嘴巴。
于是“嗷呜”变成了“嘤呜”,猫猫被强制合上了嘴,狗狗眼里全是不尽兴的委屈。
这点装可怜的本事,还不足宋淮意的十分之一,叶琮鄞想,他才不会再被这样拙劣的表演迷惑。
“走。”
叶琮鄞将牵引绳套在手腕上,一拍猫猫的屁股,跟着跑了出去。
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新鲜,带着夜间积累起来的水汽,吸入肺腑中,正好平息了因运动而起的干涩。
猫猫跑在前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琮鄞看着那一晃一晃的雪白屁股,总觉得猫猫胖了。
可不是胖了么?
在这儿被爷爷奶奶溺爱,又疏于运动。
叶琮鄞这么想着,扯了扯唇角,想起了自己前些时间也是被溺爱且疏于运动的对象。
他好像好久没上秤了,该不会和猫猫一样,胖了吧?
猫猫发胖,越圆润越显得可爱,他要是发胖……
那可不太妙。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叶琮鄞抿着嘴,默默地将晨跑的圈数提高了几圈。
他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当然需要维持好身材,不然要是哪天……岂不是很丢人?
等太阳彻底升起来,早晨的清凉也随之散去,温度逐渐上升,加上运动带来的热量,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鬓角留下,随着步伐甩落在空中。
运动开始前还精力满满的萨摩耶早没了力气,被牵引绳套着,遥遥坠在了最后。
“呜呜汪汪!”
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主人仍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猫猫四爪顶住,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了。
叶琮鄞哪里知道身后的场景,跑出去三两步,牵引绳勒住了手腕才发觉猫猫竟然跟出门后耍赖的熊孩子一样,趴地上不走了。
叶琮鄞站定,和猫猫无辜又可怜的小眼神对上:“……”
他的确在中途决定在计划里多加了几圈没错,但他又不是傻子,当然懂得循循渐进的道理,即便比计划多了几圈,也远远没到往日里晨跑的公里数。
要知道以前猫猫可是跟着他跑完,还能意犹未尽的。
这才多少公里,竟然就开始耍赖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真是,被宠坏了。
叶琮鄞扯了扯绳子,冷下脸:“走。”
“呜呜!”
猫猫当然能看懂叶琮鄞的脸色,耷拉着眼皮,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浑然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脆弱模样。
叶琮鄞没动,就这么看着猫猫表演。
只见萨摩耶磨磨蹭蹭了许久,总算蹭到了叶琮鄞的脚边,用蓬松的大狗头蹭了蹭主人的小腿,再抬头,黑葡萄般的眼睛瞬间染上了一层水意。
叶琮鄞早知道猫猫的演戏天赋极高,但此刻看着它瞬间泪眼朦胧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短短时间,技艺还真是精进了不少。
猫猫不晓得主人在想什么,见他不动,大概是觉得有希望了,蹭的更加起劲儿,甚至伸长了脖子,舔了舔叶琮鄞垂在身侧的指尖。
“汪汪~”
化身为夹子精的猫猫叫的婉转动听,全然没有了出门前那“雄鹰展翅”的雄浑模样。
叶琮鄞沉默许久,最后叹了口气,主动摊开手,狠狠地揉搓了几把猫猫的脑袋,顺便将猫猫刚刚舔他手指留下的口水全擦在了白绒绒的软毛上。
“走,回家!”
猫猫仿佛听懂了,瞬间高兴起来,垂在地上上“扫地”的尾巴瞬间翘了起来,晃了晃去,宛若小风扇。
叶琮鄞看见猫猫兴高采烈的模样,莫名有点不爽,点了点它微微有点湿润的黑色鼻子,说:“我才没被你这点小伎俩骗到心软,我只是想回去看看淮意醒了没有,知道吗?”
猫猫:“汪汪汪!”
它当然听不懂,管主人是因为什么而放弃了继续在外头绕圈圈,反正它可以回窝里躺着了!
叶琮鄞说完,也忍不住笑了。
这样的话,还真是幼稚的过了头。
人果然是容易被影响的生物,在宋家这样的环境中,很难保持住心智不退化。
方才还没精打采的猫猫往回走的时候,跟回光返照似的,又变得活蹦乱跳了,一会儿嗅嗅路边的小草,一会儿跑到树根便标记地盘,快乐地跟小陀螺似的。
牵着这样一只兴高采烈的小陀螺,叶琮鄞没多久就到了家,从李姨的比划中得知宋淮意还没醒,他带上衣服,到一楼的淋浴间冲了澡,出来看时间不早了,才上楼去准备叫醒宋淮意。
“吱呀。”
房间门被徐徐推开,叶琮鄞一进门,就看见乖巧坐在床上的宋淮意。
他估计刚刚才醒,不仅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还带着被压出的红印,一双眼睛朦朦胧胧,带着点清澈的蒙昧感。
“……”
听到动静,他缓慢地转过头,眼也不眨地盯着慢慢走近的人,大脑还在宕机状态,他的一举一动都透出一股子机器人没上润滑油的尺钝感。
嘴唇微微张开,好半天,声音才从喉咙里面飘出来:“琮鄞?”
充满迟疑的语调,就连微微散开的瞳孔也跟着显出了十足的迷茫。
他身体往前倾,伸手抚上叶琮鄞的脸颊,温热的触感格外的逼真,他脸上的迷惘不仅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越加浓重。
“……你怎么在这儿?”
虽然这里的布置和他的房间并不一样,但宋淮意残存的意识还是能分辨出这里是他的家。
既然是他的家,叶琮鄞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他到底是睡糊涂了,产生了幻想,还是眼前的只是个梦?
叶琮鄞瞧着宋淮意这般模样,那点逗弄的心思怎么按也按不下,他微微俯身,将视线与宋淮意齐平,夹着嗓子,装出柔弱可怜的调调:“你忘了吗?我是被你绑来的呀。”
“你把我绑来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把我关在这儿……”
叶琮鄞不急不徐地往下说,他吐字格外的清晰,确保即便是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宋淮意也能听的清清楚楚,并能理解话语中的含义。
“你忘记了吗?”
随着最后一句略微颤抖、尽显可怜的话出口,宋淮意疑惑的神情瞬间变得五颜六色,多种复杂的情感参杂在一块,竟让叶琮鄞一时无法分辨清楚他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和想法。
宋淮意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深思话语中的真实性,过了一会儿,他抬起了另外一只手,捧住了叶琮鄞的脸。
他像是高度近视的人群,眯着眼睛凑得更近,直到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的距离,他才堪堪停了下来。
温热的呼吸洒在脸上,带来暧昧不清的气息,这样的距离近极了,叶琮鄞盯着近在咫尺的脸,想,只要他再稍稍一低头,就能擒住那双水润的唇。
这么想着,心头更痒了。
宋淮意久久没有开口说话,叶琮鄞按捺住心思,正准备出声结束这会儿的玩笑话,不料宋淮意先他一步开了口:
“太好了。”
叶琮鄞:“……?”
像是怕他听不懂,宋淮意点了点头,扬起了笑脸,重复了一遍:“太好了。”
过了片刻,他又接上一句:“太棒了。”
叶琮鄞眼神复杂,他单单知道麻醉药效还没退的状态下,宋淮意格外的坦诚,却没想到他没睡醒的时候除了反应迟缓,竟然还这样……
胆大包天。
宋淮意低头,凑近了一点,小鸡啄米似地在叶琮鄞的脸上留下一串串凌乱而清浅的吻。
“嘿嘿。”
见人老老实实地让他亲了一脸,宋淮意忍不住咧开嘴傻笑:“是真的。”
他松了手,在叶琮鄞复杂的眼神中握了握拳,低声感叹:“我真是太棒了!”
像是怕叶琮鄞不理解他的话里的含义,他又补上半句:“竟然真的敢这么做。”
这么做?
怎么做?
将他绑到家里来,关起来?
叶琮鄞的眼色越发复杂,看着宋淮意说不出话来。
他自诩了解宋淮意,然而到了现在,却不由得生出了一种认识了个全新的人物的错觉。
这样一出,还真是超出了叶琮鄞的认知。
他抿唇,抬手捏住了宋淮意的下巴,逼迫低头碎碎念的人半仰起头:“为什么要把我绑回家关起来?”
宋淮意眨了眨眼,兴许是因为眼里的迷蒙还没散去,竟然显出几分无辜来。
只是再无辜的神情都无法掩盖住他不符合社会道德的“龌龊”思想。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宋淮意脸上的笑意更浓,话语间是满满的自豪:“把你绑到我家里关起来,你就能是我的了。”
有了前言的铺垫, 面对这样的虎狼之词,叶琮鄞竟然没有半点惊讶。
“嗯,是你的了, 然后呢?”
他拍了拍宋淮意的脑袋,声音轻柔的像是在哄小孩,然而温柔之下,暗藏的引诱却昭然若示。
“你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吗?”
宋淮意懵懵懂懂,大概是困了,他的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看起来随时都能再睡过去,全凭一点潜意识坚持着。
“做……什么?”
本来就迟钝的脑子, 这会儿是彻底的不清醒了, 思考了好半天,才迷迷瞪瞪地开口:“哦,睡觉。”
叶琮鄞:“?”
还不等叶琮鄞想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就看见宋淮意直接向后倒去, 脑袋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枕头上。
他闭上眼,呼吸逐渐均匀沉稳, 马上就要梦周公了。
叶琮鄞维持这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眼里心里都是满满的不解。
把他“绑回来”、“关起来”, 就是为了这么单纯的睡觉吗?
这是不是有点过于……纯洁了。
“宋淮意。”
叶琮鄞不由得产生了微妙的情绪,这种感情并非不能描述。
大概就是他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这儿,听着神志不清的恋人说了好几句意味不明的“虎狼之词”,以为顺着这样的话, 能听到些更胆大包天的“邀请”。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视他如无物, 直接倒头就睡。
让他忍不住地质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真的低到了某种程度。
不过这个念头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叶琮鄞坐在床边,捏了捏宋淮意的耳垂,让即将关机的人进入短暂的清醒状态。
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把我绑回来,关起来了,你不想做点什么吗?”
赤.裸.裸的勾引。
放在几个月前,叶琮鄞绝对想不到自己还有说出这种话的一天。
只不过现实如此,倒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了。
宋淮意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没几秒,又给合上了。
叶琮鄞:……
明明昨晚是躺在一张床上的,所以宋淮意到底是什么时间才睡的?竟然能困成这样。
“够了。”
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潜意识还在作答:“我已经足够满足了。”
过了好一会儿,正当叶琮鄞以为宋淮意已经睡着的时候,又听见了一句梦呓般的感叹:“我真是太棒了。”
“就算是在梦里,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超级厉害了呢。”
叶琮鄞哭笑不得,难怪宋淮意能说出这样的话,原来是从头到尾都没清醒过。
在梦里都还记得适可而止,不敢为所欲为,他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叶琮鄞看了半天,确定安安静静地躺着的人彻底的进入了梦想,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爸爸。”
薛怀臻端着药膳站到男人的身边,即便他们的距离那样近,男人却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直勾勾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薛怀臻永远无法理解,男人十年如一日地盯着窗外到底在看什么。
明明只是寻常的天,寻常的云,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他有时候会想,难道不腻吗?像个井底之蛙,永远看着日复一日的看着相似的风景。
“臻、怀臻。”
轻微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薛怀臻从恍惚中回神,很难得,在绝大多数时候男人都不会给他只言片语。
“怎么了?”
虽然疑惑,但在听到声音的瞬间,他就扬起了公式化的微笑:“保姆说你今天没吃任何东西,是不合胃口吗?”
他太久没说话了,一张嘴,就显露出言语间的艰涩:“你、还好、吗?”
薛怀臻一愣,唇角的笑意加深:“当然。”
“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男人转过了头,自薛母允许薛怀臻来看望他开始,往后的近十余年时间里,他从未像今天这般平和沉稳。
就仿佛,他一直都是记忆中那个温柔和蔼的父亲,从未疯魔过。
“怀,臻。”他张嘴,不正常的间断让他像是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即便费劲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用间接的言辞表达自己的意思。
“你不好。”
你过的不太好。
他的确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可他能看懂薛怀臻脸上的疲惫。
“我记得,”他并不执着与答案,慢吞吞地说起自己过去听到,却不曾给过回应的话题,“你有,喜欢的,人。”
“不要,不要像我、和妈妈,那样。”
提及了他造成他人生中最大悲剧的那个人,他的情绪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丝波动。
只是少顷,微不足道的情绪波动就散的干干净净。
“喜欢他,要好好的。”
即便一句话被说的七零八落,薛怀臻还是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喜欢一个人,要好好的对待他,用真心去换取真心,而不是像薛母那样,用卑劣地手段去摧毁对方的身心,然后再光芒万丈的出现,成为救世主。
薛怀臻从小就浸泡在悲剧铸造的家庭中,怎么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呢?
只是不管他的外貌与父亲再相似,他骨子里却还是将薛母的卑劣继承了十成十。
薛怀臻垂下眼眸,仿佛再认认真真地思考。然而,片刻之后,他重新抬起了头,仍旧是那虚假的、几乎令人作呕的假笑。
他握住了父亲的手腕,稍稍用力,就能将让那只孱弱的手一点点地从自己小臂上离开。
“太晚了。”薛怀臻说,“您的提醒,来的太晚了。”
男人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他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精气神,明明站着,周身散发出的颓废气息,却像是随时会倒下。
薛怀臻将手头的温热的药膳递了过去:“好好吃饭,好吗?”
“你既然知道,我过的不好,就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好不好?”
男人不可抑制的哆嗦起来,相似的动作,相似的语调,让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多年前,得知真相的那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