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话也不好说,只心道回头多干点活,自给自足的烧烤,肯定有很多零碎活要做。
吃饭时不好说什么,
上车后连鸳就问孟放,他和左聿明睡会不会太拥挤,毕竟都是大高个儿。
孟放眉梢一挑,就要蹦出一句不合时宜的,到底忍住了:“不会挤,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目的地是一处山坳。
围着个圈儿的整齐又坚固的木屋,原始又粗犷,廊下垒的整整齐齐的木柴,旁边还有铁锹、斧子等工具。
院子里放着个烧烤用的铁炉,平铺出去两米长。
连鸳被孟放带着参观他的房间。
房间很大。
地面是很坚硬平整的泥土,没有床,有近两个双人床大的土炕,够五六个连鸳排排躺。
连鸳放了心,不挤就行,没见过,还上手掀开边角看。
孟放看他眼睛亮亮的满是新奇,等他自己琢磨,琢磨完再带去别的地方看看。
客厅是一整个木屋,有个熊熊燃烧的大壁炉。
壁炉旁边是一组大酒柜,酒柜前面还有可以调酒的台子,和酒吧的类似,风格和色泽又和木屋更搭。
孟放一手搭在台子上:“晚上调酒给你喝,甜的,不醉人。”
这里在山脚下,气温比城市低的多。
他也穿了羽绒服,全黑色中长款,拉链进屋就拉开了,少了衣冠革履时的修肃,多了几分随性,那种完全抛开了衣饰的硬朗挺括。
周宗南和左聿明也都穿的羽绒服,一个深蓝一个灰色。
连鸳蹲在壁炉前感受火的温度,还戳了戳木柴没烧到的后半截,不知怎么玩的,手上就沾了黑灰。
瞥见自己白色的袖口,他穿的白色的羽绒服。
问孟放有没有可以换的衣服。
衣服当然有,不过都是孟放的衣服,用来替换的旧衣。
周宗南和左聿明一个去院子里抱柴火进屋填壁炉,一个在院子里打量烤架,一年没来手都生了。
再见着连鸳,就是穿着大一号黑色羽绒服的连鸳。
本来皮肤就白,人也长的嫩,这一下衣服宽大又是黑色,更嫩了,竟生出一种脆弱和清丽。
再看旁边大一号的同样黑色衣服的孟放。
衣服一样,站那儿都好看,竟生出一种不动声色的和谐和般配。
周宗南和左聿明心里都不是滋味。
闹不明白连鸳和孟放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之前问过连鸳说是没和好,也再没法更进一步的问。
总之孟放没发话,那就是没追找人,他们都有机会。
连鸳换衣服就是想帮忙,撸起袖去抱柴火,被周宗南拎着后脖领带开了:“等吃就行,让你干活,我们哥仨是摆设吗?”
连鸳又围观烤炉,问左聿明他能干点什么。
左聿明找了双手套让连鸳戴上:“山里冷,一会儿烤开了有你忙的,现在先保存精力。”
连鸳顿时觉得自己有用,就不急找活了。
后来孟放切肉,周宗南拾掇桌椅板凳和酒水,左聿明架火穿肉,个个有条不紊,在夜色微醺时一切准备妥当。
木屋有发电设备,四周挂的灯依次亮起。
苍穹是幽深的墨蓝,没月亮,星子闪烁,瑰丽又静谧。
院子里另架了两个火堆,但其实穿的厚实又围着烧烤炉,已经一点都不冷了。
连鸳戴着手套,穿着厚衣服,一点灰尘都没沾。
嘴巴动了。
孟放切了片肉烤了烤,让他先过了个嘴瘾。
熟肉片上沾了灰,连鸳吃过后嘴角一片黑,但他自己不知道。
孟放脱掉拿刀时戴的隔水防油的手套,在连鸳嘴角抹了一下,给连鸳看他沾着黑灰的拇指肚。
连鸳就去屋里照镜子。
后来终于到他派上用场,领到了给腌好的烤串翻面和撒调料的活儿。
连鸳精神抖擞,把整个烤架分成三份。
一份烤孟放的,孟放感冒了,不能吃太辣的,一份多放调料尤其是辣椒,是左聿明的口味,一份周宗南的,中规中矩。
肉好,调料也好,怎么吃味道都不错。
连鸳没划分自己的区域,反正他吃哪一份都可以。
怕一会儿忘了,还特意跟孟放强调了一下,晚上他不可以喝酒,感冒没好呢。
不是特意还顾着孟放。
他就是这么个人,谁对他好他就对人好,事无巨细的惦记,努力的去照顾对方。
不单孟放,对周宗南和左聿明也是。
吃饱了肉,周宗南又去弄了几个小凉菜,大家进屋喝酒聊天。
连鸳好奇这三个都大富大贵,被很多人照顾和捧着,居然都会做菜,就很奇怪。
以前也好奇,但不好问,不太熟。
现在胆子就大一点了。
孟放嘬完指头肚大的止咳糖浆,手指捏着精致的小瓶子把玩:“我妈爱吃我做的饭,一来二去就学会了。”
周宗南没想到孟放会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来。
不是爱吃,而是那段时间孟阿姨精神状态完全不正常,除了孟放谁都不让靠近,又不思饮食,也就念着孟放辛苦才吃两口。
左聿明同样清楚这段过往,那段时间孟放上高中,瘦的没人样儿都。
不过谁也没往深了说。
周宗南手指头点着桌子敲节律:“我么,家里老爷子好这口,尊老爱幼的,学呗。”
有次祖父病了,差点就好不了。
那时候周宗南还小,手足无措,听说病人吃了家里人做的饭精神会好些,就去学。
从小被保姆照顾惯的小少爷,做什么翻车什么,又不让人插手,最后按照网上的比例拌了凉菜带过去。
没想到老爷子真吃了,然后就一日好过一日。
周宗南永远记得老爷子那时看他的眼神,还有那句用气音才说出的话:“好孩子,祖父怎么也得看你成家立业了才放心……”
后来祖孙两个原本就亲密的关系就更牢靠。
所有有时候周宗南看家里那几个兄弟闹腾,只是冷眼旁观,很无所谓,
当初老爷子不成了的时候,这几个暗藏在悲伤下的兴奋让人心凉,他都记恨至今,更不要说老爷子了。
左聿明看着玻璃杯里冒着气的温水:“家学渊源,我妈以前是厨师,喜欢做饭,我就跟着学了两手。”
有钱大老板爱上厨子,飞上枝头的麻雀为了爱情遭了几十年罪。
很俗套的故事。
因为母亲出身普通,他和妹妹没少受家族里人的鄙夷,更不要说母亲是第二任妻子,有了第二任就有第三任。
色衰爱弛后,因为左聿明出类拔萃,大老板没□□子,但时常换女伴。
妻子身体不好精神也弱,在外地疗养,仿佛隐形。
谁都有谁的难处,但都大老爷们,挺过来就过来了,谁也不提当年,只是这一刻偶尔吐露一两句,才觉得原来也没什么。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脉脉温情。
那些艰难的日子,他们三个就是这么一个带一个的过来的,兄弟情义也因此日益深厚。
这也是为什么没为着感情的事过于剑拔弩张。
不是亲兄弟胜是亲兄弟,也知道都是靠得住的人,喜欢连鸳也都不是亵渎。
连鸳挺感动的,感慨,也羡慕。
像他,就完全没有值得这么上心的长辈,以前的那些都不算。
至于不爱做饭。
小时候被支使惯了,扒蒜、摘菜一些零碎活总做,做倒没什么,但只使唤他一个,养兄却可以翘脚在沙发上打游戏。
那时候哪儿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心里堵着一口气,后来索性完全封锁了做饭这个技能。
兄弟三人吐露心声,连鸳激起旧事的委屈,都想喝两口。
孟放看了看连鸳,看连鸳不明白他望他的缘故,但眼睛黑白分明的,倒让人不好出尔反尔,索性单纯当起了调酒师。
自家兄弟喜欢喝什么,都清楚。
到连鸳这儿,知道连鸳酒量不好,刻意往清淡了去。
连鸳没去过酒吧,喝到第一口眼睛就亮了,后来一杯一杯的,还又去烤了些肉佐酒。
孟放让他少喝点,但连鸳眼巴巴看,手就又动了。
心里想,反正他看顾着。
后来三个人还玩牌,输的人喝酒,纵然其他人有心放水,但连鸳还是喝了不少。
连鸳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反正每一杯味道都不一样,特别有感觉,完全刹不住。
后来就醉了。
周宗南和左聿明也喝醉了,但也就半醉,还可以接着来。
孟放送连鸳进去睡觉。
怀着别的心思。
比如周宗南不久前说的那个什么刻骨铭心的初恋,到底怎么回事。
连鸳坐在炕沿儿边上,看着很安分,一点事都没有,但其实仔细看会发现眼睛呆呆的,完全醉了的。
后来孟放给他脱鞋子,就只眨巴两下眼睛,垂着脑袋看他。
等孟放站起来,又仰着脑袋看。
直到躺到炕上了才舒服的哼唧了两下。
火炕,收拾房间的人填了耐燃的东西,能一路烧到明天中午,热乎乎的很舒服。
反正就他一个,躺的四仰八叉。
孟放给他盖上被子,看连鸳还望着他,眼睛带着一层酒气氤氲的薄雾,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
连鸳已经完全迷糊了。
循着本能凑过去,拉人衣摆、前襟,后来手臂挂人脖颈上,凑了过去。
孟放慌忙拉开他,把人送被窝里,心道连鸳大概忘记他们已经分开了。
以前连鸳也喝醉过一次。
那次的经历已经变成一个绮丽的梦,孟放都不敢多想的梦。
连鸳被按回被窝也老老实实,没有扑腾,就是拍了拍身上的被子,挺踏实的拍,像一只稀里糊涂的笨蛋熊。
孟放问他:“能和我说说以前的事吗?”
他当然不会直接问人感情史,不过问初恋也是想知道连鸳会喜欢什么样的人,他们三个迟早退出连鸳的生活,总得了解几分。
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更深刻的东西,没有想。
不过几秒钟后,孟放就后悔了,手足无措。
因为慢腾腾思考和理解过他问题的连鸳,忽然抿了抿嘴,眼睛迅速浮起一层水雾,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他。
太近了,也太安静了。
安静的雪地,安静的木屋,只有抱着被子一点点啜泣的人,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孟放从来没见过连鸳这样强烈的感情,他不懂,但感觉自己的心都是疼的。
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但孟放怎么都想不到,连鸳以前到底陷入过怎样的深渊。
他只能不停的道歉,一点点顺着都要缩成一只虾米的心上人的脊背。
连鸳不理他。
醉意让他只本能的宣泄委屈和害怕,那些事其实从来都没有过去,只是他单方面救赎的强调着算了。
后来眼角还挂着泪,却是睡着了。
孟放沉默的看着连鸳拒绝的后脑勺,很想抽支烟,或者去连鸳心里看看到底什么事这么委屈,他给他出气。
又泛酸气儿,想着是不是那个刻骨铭心伤害了连鸳。
这时候的孟放并不知道,真相已经在来的路上,仅仅一周后,他窥见了岁月于连鸳最为残酷的一角。
连鸳失踪了。
连鸳醒过来时头有些疼,眼睛酸涩,但四肢百骸却又很舒服,有种被火烘烤过的惬意绵软。
揉了两下眼,没睁开,抱着被子又眯了会儿。
福至心灵或者别的什么,一咕噜转过来,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孟放。
孟放穿戴整齐,看着也洗漱过了,但脸色倒有几分憔悴,眼睛也带着红血丝,总之没昨天精神。
连鸳蹙着眉努力看清楚:“你们昨晚玩到几点?”
嗓子还带着几分咕哝的意味,虽然皱着眉,但眼角眉梢都懒散着,一点都看不出昨晚伤心至极的影子。
孟放捏了捏眉心:“你不记得了?”
连鸳:“记得什么?”
孟放笑他:“不醉人的酒喝到醉,恨不能钻酒柜里去……”
被这么一提,连鸳就模糊有点印象,恼羞成怒的赶人:“我要起床了,闲杂人等回避!”
孟放就站起来,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好好好……”
出门见到日光还有一瞬的恍惚。
昨晚他一夜没睡。
除了出去将另外两个醉鬼搬上床,就一直在连鸳这里守着,直到天色放亮才洗漱。
院子里,周宗南正在收拾烤炉打扫卫生。
厨房,左聿明在做饭。
虽然昨晚喝的多,但他们这种还没成年就在酒场子泡大的人,多高兴多难过都本能卡着量喝的,很少影响第二天的活动。
看到孟放,周宗南就惆怅的叉腰站着了。
不乐意。
昨晚虽然过的热闹愉快,但他想象中和连鸳二人世界看星星看月亮,有机会打探打探那个“刻骨铭心”,差的可远了。
兜里摸出包烟给自己点了一支,对孟放抬了抬下颌。
孟放伸手。
周宗南倒有些意外,将烟盒和火机递过去。
兄弟俩头对头抽烟,都满腹心事。
周宗南看着明显愁绪更多的孟放:“孟哥,有心事?”
孟放默了默,按着周宗南的肩膀道:“刻骨铭心的事,别问,以后都别问。”
周宗南原本不服气,你不问还不准别人问,过分了吧,但孟放的神情少有的低沉凝重,凝重到让他心底也拔凉。
狠吸了一口烟,点点头。
连鸳洗了脸但没换衣服,虽然衣柜里有,怎么都能凑合穿,但还是算了。
起的都晚,收拾完出来十一点多了。
四个人头对头在方桌前吃饭,昨晚吃太多肉,又喝了酒,这会儿吃的就是粥和几个小菜,一会儿胃里就舒服了。
回去时连鸳和孟放还是一辆车。
孟放问连鸳这次玩的高不高兴,连鸳点了好几下头。
连鸳真觉得特别好。
他成长过程中没有特别多的集体活动,学校硬性组织的活动只是随大流,其他人约,从来都是拒绝。
本质上连鸳觉得他不讨人喜欢。
这种东西是潜意识的,在家里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渐渐的就自动封闭了。
但人总会长大,身边的人也总会变化。
连鸳头一次觉得集体活动原来可以这么放松和融洽,他照顾别人,也被人照顾,没有想象的那么尴尬。
这种体验让连鸳持续了好几天的好心情,也更愿意出门逛逛。
这天周五的下午,他提前给自己放假,准备去超市,再舒舒服服吃个晚饭,就很完美。
回来时拎着一兜子日用品,反正也不着急,走的就慢。
快到小区时被个姑娘拦住了。
连鸳戴着耳机,没听清她说什么。
当然这也有被姑娘出众的容貌惊艳到的缘故,漂亮的像一株玫瑰的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笑起来眉眼弯弯。
摘掉耳机问:“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姑娘是问路的,说了个地址,又说他哥住在那里:“我哥太忙了,我不想给他添麻烦,偷偷过来的,没想到迷路了。”
连鸳一听正是他住的小区,看她着急,他自己走的又慢,就先给人指路,只是女孩子方向感似乎不好,一脸难为。
连鸳就道:“要不然你和我一块儿过去,我也住那儿。”
路上聊了几句。
姑娘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把连鸳当大好人,家里情况都秃噜出去了,包括他叫左萱,小名左千千,家里父母之外就兄妹两个,兄妹两个自小感情就好。
连鸳听着听着顿住:“你哥是左聿明?”
左萱拿手机照片给连鸳看,几年前的合照,更年轻一些的左聿明和左萱站在一起,眉目之间果然有几分相似。
连鸳承蒙左聿明照顾,对左萱便起了亲近呵护之心,:“这个点你哥估计还没下班,不然你先去我家等他,我们住一栋楼,还是同一层。”
未免人家怀疑或者害怕,他也出示了自己的合照,就前几天在雪地里的。
左萱死死盯着手机上笑意温柔的左聿明,攥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一栋楼,同一层?真巧啊!”
连鸳笑了笑:“是啊,你哥是个好人,很照顾我。”
他不是很擅言辞的人,但朋友的妹妹便当自己的妹妹看,努力找话题,生怕冷落了对方。
不过不知为什么,左萱话倒少了。
快到小区门口左萱又站住了:“我哥说喜欢吃附近一家烧烤,我想给他买点,那个烧烤店叫……叫善……”
连鸳:“善串善烤?”
店在附近一个小巷子里,是这附近烤串店里味道最好的,一对老夫妻经营着,也没扩大规模的想法。
这里虽然是繁华地带,但很多小巷子穿插在高楼大厦之中,也算一种特色。
这时候天就有些昏暗了。
连鸳不放心左萱一个人进那些偏僻的小巷子,就主动陪着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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