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序宁回来的时候,病房里只剩下方惜亭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床边叠衣服。
男人拿着缴费单据,进门后愣了下,又问:“方姨呢?”
方惜亭慢吞吞地:“不叫妈了?”
猫儿阴阳怪气,一副“果然是生分了”的样子,逗得那男人总算笑起来。
“是我说错了,该打。”
他改了口:“咱妈呢?”
方惜亭冷冰冰地:“我说我们还有事,就让她先回了。”
谢序宁懵懂,不知有什么事,要走的这么急?
男人手伸过去,帮他叠衣服:“跟我们一块儿,不顺道就回了吗?”
“还有事,什么事?”
他像是不清楚,方惜亭被人好心挤至旁侧,自己两眼盯着那男人的背影,突然间觉得很陌生。
即便那时候不是真心,但也很难开口道:“谢序宁。”
“我们……分手吧。”
原先还轻快折起衣物的手,猛然顿住。
男人半晌没回头,像是在努力消化这道晴天霹雳。
他嘴角扯起来,想说他开玩笑,但又发不出任何缓解的声音,最终消化失败。
谢序宁转过身来时,满眼的不敢置信,眼眶红了大半。
方惜亭哽咽着:“反正在你心里,我也是不能同甘共苦的存在,那就没必要了。”
“退一步做回朋友,我也不会对谢家的事情坐视不管,其他的你不用多担心,反正……”
他话没说完,身体已然被人用力抱进怀中。
谢序宁整个人都发着抖,紧绷的情绪终于松懈下来,但男人的自尊,不允许他掉眼泪,所以还强忍着解释。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我不要退一步,我就要做你男朋友。”
“可是我现在没办法,顶天立地的为你遮风挡雨,我只是想让你过的轻松一点。”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缠上我们。”
“我保护不了你……”
“害你陷入危险的境地,药效发挥,夜里好几次,你都出现心律失常的症状。”
“我看着你苍白的脸,感觉那好像一缕烟,手指碰到就会消散。”
“方惜亭,我怕你受伤。”
到最后几句,男人的嗓音,明显变调。
他不接受分手,不允许分手,任何人都不能把他和方惜亭给分开。
他们的感情有存在的必要,特别有。
方惜亭在他心里,意义特殊,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谢方两家多年情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他和方惜亭不一样。
他们两人,一荣、俱荣,若损、他损。
方惜亭被人用力紧抱住,心软,没推开。
他本身吓唬那男人,警告他,是提醒,也是敲打。
两个人既然决定要在一起,就不该再做那些虚浮飘渺的假设。
他们的爱是相互的,那其他事情也都是。
不管现在,还是以后,这瞬间的挫折,或许在往后十几年里,根本不值一提。
今天的谢序宁,做不到坦诚相待,要隐瞒,那明天呢?后天呢?
他们的感情,就那么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只容得下美好,就落不得半点沙尘?经不起丝毫磨难?
“你怕我受伤。”
“那我就不会怕你受伤吗?”
“你说你爱我,你那么爱我。”
“那我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可以看着你吃苦受累,自己还天真无辜,眨巴着眼,永远活在你的羽翼之下。”
“我不会痛吗?”
方惜亭没他能忍,泪失禁的体质,眼尾刚有些红,眼泪就大颗大颗直往下掉。
谢序宁见不得他哭,男人难受着,接连几步追上前去,帮他擦眼泪。
“对不起,是我不好。”
“没考虑你的感受……”
方惜亭不接受道歉,情绪失控,拍开他的手:“谢叔叔胃癌早期啊,这么大的事,你都能瞒,你把我当什么?”
“就算我不是你男朋友,二十多年相处的情分,家里的狗也有知情权吧。”
“你那么着急找资料,生怕案情被耽误,是魏队不允许你插手,然后马之孝使了些手段,转移嫌疑,取保候审。”
“你怕斗不过他,所以着急了?”
谢序宁的心思,被人猜得一清二楚。
方惜亭甚至没给他亲口说出来的机会,男人感受到事情的严重,还想解释什么,哪知对面狠甩过来一个巴掌,把他的头打偏过去。
“谢序宁,你太让我失望了。”
哪怕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男人不管不顾,扑进他怀里,痛哭流涕,诉说委屈,自己都不会这么难受。
二十多年,在双方感情最差劲,最老死不相往来的那段时间里,方惜亭也从没觉得他那么有距离,那么陌生过。
自己连续摇头,不敢相信,但还是用力推开人,猛冲出去,收好的行李一件没拿。
男人追上他,跟着跑了三条街,双方体能差距不大,勉强算得上势均力敌,但最终在前后脚的红绿灯阻拦下,谢序宁跟丢了人。
迷失在分界线的十字路口。
他们两人闹掰的消息,很快传到被保释出狱的马之孝耳中。
男人偷梁换柱,把自己幕后老板的身份,直接转移为路过的|嫖|客。
虽然也要接受警方处理,但性质转变不少,没那么严重。
且在律师的辩护下,他们又脱离了金钱关系,从嫖变成约,不触犯法律,只有口头教育。
那几日的马之孝中了圈套,损失惨重,情绪很是暴躁。
又意外被家里养的罗威纳犬,咬伤了手,恶狗被吊起来,打个半死。
男人躺靠在意式别墅,书房的单人沙发里,背后一整堵墙,都被打穿做成了书柜。
他微阖起眼,掌心血迹顺着搭在座椅扶手处的指,缓缓滴落,浓烈鲜艳。
蓝衣护士跪在右手侧,小心替人清理血迹和伤口,准备重新注射狂犬疫苗。
而被马之孝派去跟踪、盯梢方惜亭和谢序宁的人,也规矩站在他眼前,低头汇报。
“他们分歧很严重,也闹了要分手,这几天谢序宁已经回自己家里去睡了。”
“但调查十六年前那桩案子的动作,还是没停下来,只不过各查各的,这几天也分别找了周臣、赵通、还有张江这三个人。”
“幸好我们提前打点过,他们得不到什么消息。”
“路上遇见了,也不说话,谢序宁倒是主动了几回,但方惜亭根本不理他。”
“两个人吃饭都各坐一桌,谢序宁只要来,方惜亭就立马走。”
“在单独的空间里共处,也绝不会超过三秒,几乎是没有任何交流。”
那人回想了一下,这段时间自己看到的种种细节,他大胆猜疑道:“老板,他们两个,感情这么好,突然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这出戏,该不会是故意演给大家看,用来放松我们警惕的吧。”
马之孝的手指,轻轻点在扶手上,男人漫不经心地把眼皮掀起来:“要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们家亭亭,也不会日夜奔波,就为了替他们谢家洗刷冤屈了。”
方惜亭最念旧情,这事儿,他要是因为跟谢序宁分了手,就不管,自己才会觉得奇怪。
谢家那老爷子的病情,倒是来的及时,直接把敌对方和他纠缠的时间,连续砍半,让谢序宁不得不紧迫起来。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这边耽误的起,老爷子那边,可耽误不起。”
方惜亭连续跑了三天,排查到十六年前那三名嫌疑人的行踪,并亲自上门走访。
他体贴周到,还拿了见面礼,没说自己是警察,管谁都叫叔叔,聊起以前安德镇的事,大家都有些交情。
比如和周臣的女儿是同学,每天都会在赵通的早餐铺买包子,母亲还和张江在一张桌子上打过牌。
他们有关系的都能聊上,没关系的也能硬编,比如自己根本不认识周臣的女儿,或者母亲从来都不会打牌等,总之先套上了近乎再说。
经过了解,周臣妻子当年服药自尽后,他风评变得极差,媒人不敢上门,豆腐店的生意也做不下去。
自己无奈只好带着深受丧母打击,又精神失常的女儿,远走他乡,外出打工。
方惜亭来的时候,是在云京郊外连排的自建房,其中一间小小的出租屋里找到他。
那时还没敲门,就听见内里“叮哐”的响,又有尖叫辱骂声传来,
体型稍胖的卷发妇人,拿刀冲出房门,吓了方惜亭好大一跳。
后来听周臣说,才知道那是他的续弦,性子比较泼辣,让人见笑了。
在破破烂烂的房屋里,潮湿又不通风,有让人不太愉悦的奇怪味道,四下散发。
当年清秀俊朗,魅力十足的年轻男人,如今也被岁月留下了抹不平的风霜和痕迹。
大概是看在方惜亭带来昂贵烟酒的面子上,对方提起往事,也没有应激。
他在混沌中长大的女儿,被锁在不足十平米的卧室里间,“咿咿呀呀”、神智不清地向外求救。
两手摇动并不结实的房门,发出“叮叮哐哐”嘈杂的响,扰得人心绪杂乱,精神难以集中。
只是在双方交谈的语气里,中年男人掺杂着浓浓的叹息:“没想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当初妻离子散的痛苦,是我自己种下的恶果,恨过也怨过。”
“但他们马家人,也很快遭了报应,我没什么好说的,善恶到头终有报。”
这是出乎意料的答案,方惜亭本以为,提起马之孝的父亲,周臣至少会破口大骂。
但也许是被生活和苦难磨平了棱角,所以张口闭口都是妥协和放下,倒像真看开了。
方惜亭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像上课一样,被人反复叮嘱:“人生,也不过如此。”
两小时后,他踩着湿滑的楼道口离开,手里还拎着一袋柑橘,是周臣收了烟酒,备给自己的回礼。
装在上衣口袋里的笔记,也没写几点有用的信息,反倒留下好几个,自己提着笔,却不知所措的小黑点儿,在洁白的纸页里蜿蜒曲折。
方惜亭走到楼下,没忍住回头去瞧,倒正好和从窗户处探头望来的周臣,视线撞个正着。
对方没回避,嘴里咬着烟,热情地冲他挥手示意,像是招呼客人:“下次再来”。
方惜亭礼貌朝人点头,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他没走两步路,就那么刚好,迎面遇上拿着地址,正四处寻找,朝这边走过来的谢序宁。
两人碰面时,默契十足地,都愣了下。
但方惜亭很快挪开眼,低头快步从男人身旁走过,不愿理会。
谢序宁喊了声:“诶。”
他见人没反应,又回头看看自己马上就要走到的地址,想了想,干脆还是追出去。
“方惜亭。”
在凌乱狭窄的长巷里,走远的两个人,身后密密麻麻,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黑影,又立刻追上去。
对讲系统里滋滋啦啦地响,一道嘶哑低沉、压迫感极强、又慢条斯理的男声从里传出。
“把他们俩,给我跟紧了。”
第88章 刑侦:黎明之后
方惜亭走的很快,自建民房又修的密集,弯弯绕绕的小巷子很多,加大了追人难度。
谢序宁没跑多远,就跟丢了人,他无奈站在原地,兜了几个圈子,寻不到方向,又颓然放弃。
之后两人频繁错过,一前一后,陆续走访了剩余嫌疑人——赵通和张江的家中。
但无一例外的是,当年因受马之孝父亲影响,而不同程度遭受损害的当事人,如今提起往事,竟也纷纷如周臣般释然。
“他都死了,死状还那么惨,老天爷有眼替我报了仇。”
“转眼十几年,我看他坟头草都有半个人高了,这种时候再去计较什么仇啊怨的,没有意义。”
赵通当年决定关闭早餐店,跟随儿子媳妇进城里生活,专心照料自己受到严重心理创伤的小孙子。
却不料日子没过太久,儿子就因工作调动,需要携全家前往国外定居。
“他们说美国有更好的医疗条件,能治孩子的病。”
“我也是顾全大局,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过去。”
但到国外,各方面的生活习惯,又不能适应。
其中包括出行不便、言语不通,做什么事情都有阻碍,所以只等孩子大些,他又忙不迭地跑回国内。
“失去家里几辈人的心血,给我们赵记早茶铺子做起来的口碑。”
“这件事情,确实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日日夜夜、辗转难眠、无法接受。”
尤其当年,没有所谓的商标意识,在店面转让后,接手的商家竟直接沿用了他们“赵记”的招牌。
有全镇稳定的客源,这么多年生意做下来,对方抓住机遇,改良产品,竟还推广出去,开了不少分店。
他们的财富积攒至今,家产少说千万。
哪像赵通,孤家寡人,竟还住在这间不足百平的老旧小区里,整日整夜,无所事事,郁郁寡欢。
偶尔念及往事,自己还会拄着拐杖,搭上从云京前往安德镇的班车,回到老店,走走看看。
即便那边的老房子,现在已经全部拆迁重建,但站在马路对面,透过荏苒时光,也能窥见几分他原来的模样,像是回到从前……
方惜亭马不停蹄,总算在太阳落山前,把这三家人都摸排完毕。
等到从张江的家里出来,他在楼下便利店拿了速溶咖啡,又倒进冰杯里,给自己提神醒脑。
正好在这附近出外勤的于恒,听说他在,想尽一切办法,抽出时间过来见面。
小家伙推开便利店的门,东张西望,视线捕捉到躺靠到休息区,闭目养神的方惜亭时,忙迎上来。
“副队。”
就算局内明令禁止,但大家都默认此事情有可原。
没有人会阻止方惜亭和谢序宁去着手调查十六年前的案情细节,甚至于有条件的,还会竭尽所能,给他们提供便利和帮助。
于恒看了方惜亭的笔录:“所以……他们三个人都没有杀人动机?”
能达到灭门的恨意,必然是要有非常强烈的杀人动机,才能促使这种结果的出现和发生。
方惜亭累得连眼皮都懒得掀开:“这只是他们目前的想法,与十六年前无关,如今马父身死债消,当事人再来反复重申自己对他有多恨,被害得有多惨。”
“的确没什么意义。”
“何况如今,警方重启案件调查,谁吃饱了撑的,上赶着把嫌疑往自己的身上惹?”
“只不过这三个人,有些是真释然,有些是假释然,有的人推心置腹,和你说真话,有的人想方设法,掐头去尾,隐瞒真相……”
于恒听完,再仔细翻了翻那几页笔记:“如果根据现状分析,张江应该是受被害人影响最小的一个吧。”
方惜亭十分钟前,刚从张江家楼上下来。
当年他因赌博,丢了工作,父母相继离世,妻子选择离婚,还带走了家里患有基因病的小孩。
在马父还活着时,张江赌瘾未消,执迷不悟,反复落入赌局圈套之中。
在双方闹崩、和好、闹崩、又和好的恶性循环下,张江从家庭美满幸福、到支离破碎、再到负债累累。
每一次输光了钱的懊恼、暴怒,逐渐演变为赌徒心理,想要回本,重蹈覆辙。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马之孝父亲被人报复虐杀后,他隔着一条警戒线目睹现场,深受刺激,才幡然醒悟。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赌狗是没有好下场的。”
“但他人都已经死了,我还去纠结自己输出去的那些钱,感觉很愚蠢。”
“人能活着,就已经是很大的幸运了。”
张江在目睹马之孝父亲被杀的血腥现场后,男人消沉一段时间,又决心振作起来。
他清算了自己的全部赌债,挨家挨户打下欠条,抵押老宅,外出沿海城市打工,省吃俭用,还清债务。
期间又找到妻儿,诚恳认错,努力挽回,全心全意投入家庭。
于恒指着这部分内容:“他离开安德镇后,勤勤恳恳、吃苦耐劳,在电子厂内得到赏识,步步高升。”
“妻子看到他的改变,愿意给他机会,孩子的基因病在夫妻俩的精心照料下,也得到了控制,没有进一步的恶化。”
“虽然日子清贫,但好歹一家人住在一起,各方面的发展都越来越好。”
“这相比起中年丧妻、女儿精神失常,完全无法自理,一辈子都得绑在自己身边,又不得不与性情泼辣的续弦,挤在潮湿老破小里,整日挨打挨骂,过不了一天安生日子的周臣。”
“以及痛失祖业,眼睁睁地看着他人借了自己的势,宴宾客、起高楼,家产升值千万,自己却孤家寡人、形单影只的赵通,都要好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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