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了几个时辰。几个太医才处理好谢骋身上的伤口。
太医院院使道:“太子殿下,已经处理好了。”
“好。”裴歧站起来,走到榻前,身体微蹲下,伸手扯了一下绸缎被子,给他遮盖好,再望一眼那毫无血色的脸,起身准备离开,手突然被扯住。裴歧停下来,那只缠满白色布条的手臂紧握住他白皙光滑的手臂。
第11章 是孤冒昧了
裴歧抬眸,谢骋那双黯淡的眼睛落在他脸上,虽然还是不太能聚焦,但是一直没有挪开,粘着他。
对上那涣散的眸子,裴歧一顿,心格外的沉闷,不知道是因为怜悯愧疚还是因为别的。他伸手轻握住谢骋的手,想要把他扯开。谢骋紧紧握着,没松手。
裴歧唇角轻启轻道:“质子你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谢骋沉默许久,唇角微扯,他声音低弱。裴歧听得不甚清,低垂下头,耳朵贴近他的唇角。
谢骋一字一顿道:“你可曾想过救我。”
裴歧彻底愣下来,他想说什么,但是周围全是看着他们的太医和侍从。他敛了敛唇角:“你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太医一定会把你救好的。”
说着,裴歧站好,不再去看他。
谢骋闭上眼,眸间是从所未有的低落。他松开手。感觉到握住手臂的手松开,裴歧握起谢骋的手,塞到被子里。转身:“你们就好好照料他。”
“臣等自然会的。”屋里的太医应道。
裴歧迈步离开太医院,薄唇抿紧。直接往勤勉殿走去。
到了勤勉殿,朝门外的刘公公道:“刘公公,孤有事见父皇,不知能否通报一声?”
“自然。”刘公公道,“奴才这就去给圣上通报,劳烦太子您等一下。”
“麻烦刘公公了。”
过了半刻,刘公公走出来,示意他可以进去了。裴歧迈步进去。
承帝道:“你找朕有何事?”
裴歧可是从来没有主动请求过他,现如今倒是第一次。
裴歧拱手道:“儿臣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父皇能应允。”
“什么事?”承帝皱眉。
“儿臣方才去那太医院探望北越的质子,儿臣见他身上的伤实在严重了些,两日之后,儿臣便要送他前往北越了,但他身上的伤怕是不宜这么早启程,所以儿臣请求父皇能不能推迟几日,等质子身上的伤稍微好了点再去。”
“不行。”承帝道,“北越与我南晋已经约好了日期,岂能说改就改。”
裴歧跪下来祈求道:“父皇,实在是那质子伤的严重,儿臣看全身上下皆是伤口,只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要是急着启程,怕他在路上会承受不住。”
承帝不言。
裴歧一直跪着,跪了许久。承帝才挥了挥手道:“朕最多给他三日,五日过后你们便启程,朕会让兵部和户部给你们筹备相关事宜。”
“是,儿臣谢过父皇。”
这几日,裴歧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东宫,裴衍想邀他到外边与梁虞会面。裴歧都找借口推拒了。既然事已成,他还是不要去招惹那梁虞了,免得惹一身麻烦。他吃完午膳,迈步到太医院。
太医正在给谢骋换药。谢骋身体稍微能动了。裴歧坐在边侧看着谢骋,谢骋还没有醒,脸色苍白,俊朗的眉目沉寂。
一个小太医端着煮好的汤药进屋里,放到谢骋榻侧,望向裴歧:“太子殿下,微臣要喂质子喝药了。”
裴歧看他手中的汤药:“孤来吧。”
“这……”小太医犹豫不决。裴歧直接拿过托盘里的汤药。小太医恭敬地退在他边侧,微俯着腰端托盘。
裴歧一手拿着药碗,一手轻轻拽了拽谢骋的衣襟。谢骋睁开迷糊的双眼,映入黑眸的是一张清俊的脸。谢骋想也不想,又闭上眼睛。裴歧一顿,接着道:“喝药。”
谢骋没有动静。裴歧拧眉,也不再唤他,盛了一勺药,塞到谢骋的唇边,谢骋紧闭嘴唇,裴歧停留了一会,见他还是不肯张开嘴唇。便把勺子抵着唇,微用劲撬开谢骋的嘴唇,连带牙齿也给撬开,塞了进去。
如此炮制,裴歧喂了几勺便有些不耐烦了。
小太医忙道:“太子殿下不如属下来吧。”
“不用。”裴歧皱眉。把勺子放回托盘,碗凑到谢骋的嘴边,捏住谢骋的下颔,强行把他嘴巴摁开,把碗塞进去,再捏住他的鼻子,直接就灌了进去。
谢骋被他这般粗鲁的喂药,不得不睁开眼,半呛着看他。裴歧也不管他呛不呛,等药全部灌进去才把碗挪开,随后一脸惊讶道:“质子原来你醒着的啊,是孤冒昧了。”
谢骋:“……”
裴歧把碗放回托盘,拿起一边的白布擦了擦谢骋唇边溢出来的药汁。
等擦干净,放好。对那小太医道:“你们先出去吧。”
“是。”小太医转身走了出去。
裴歧把谢骋的领口整理好。从衣襟里掏出一包纸包,从上边拿出一块蜜糖,塞到他嘴边:“药苦,去一下苦味。”
谢骋看着他的动作,黑眸有些闪烁,但又偏开了。他真是痛恨自己,明明就是下定决心不想跟裴歧了,但一旦裴歧出现在他面前,尤其这般是对待自己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软下心来,想要原谅他。谢骋闭上眼,所幸眼不见为净。
裴歧见他一脸抗拒的模样,收回手道:“你要生孤的气,便生孤的气,别拿自己的身体不当一回事。孤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后天你就可以离开京都前往北越了。你还是好好养身体。”
说完,裴歧自己把蜜糖吃下去了,转身离开。屋里瞬间安静下来。谢骋睁开眼,毫无血色的薄唇抿紧。
到了出发去边境的时日。谢骋依旧不能自主下床。裴歧命人准备了一个宽敞的马车,顺便差了两个太医院的太医跟随。
一道长长的车马停在宫道。因为是和谈,加之目前南晋处于劣势一方,户部供给了不少的银子。谢骋被侍从抬进马车。为了方便照顾,谢骋的马车就跟在裴歧的后边。
裴歧站在承帝面前,拱手道:“父皇,儿臣必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承帝颔首。旁边腿还没有好的裴构没好气道:“大哥,你可得好好照顾那质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是你担当得了的。”
“谢三弟提醒。”裴歧转头看他道,“孤自然明白此事的重要性,必定不会让北越质子出事的。”
裴构哼了一声:“你知道就最好,倒是让你得了个狗.屎运。”
裴构就算再无法无天,有些事不能碰,他还是知道的,要不然他早就把谢骋给杀了。现在知道裴歧领了这个任务,更是气得不行,恨不得把谢骋千刀万剐。但这是承帝的意思,他再怎么不乐意,也不得不把气噎下去。
裴衍跟着皮笑肉不笑说:“大哥,希望此去一帆风顺。”
“谢二弟了。”裴歧笑回。
“时候不早了,出发吧。”承帝道。
“是,父皇。”
裴歧上了马车。由京都到边境,最少也要一个月,路途遥远。他翻看桌案上放着的地图研究起路线。
走出京都这段路,因为路段繁华,马车徐徐而行。裴歧研究了一会地图,走下马车,到谢骋的马车。
谢骋躺着。裴歧坐在他旁边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被磕着。”
谢骋睁开眼看他,沉默了一会:“没有。”
“没有就好。”裴歧检查着他的伤口。他身上还是缠着绷带,上边敷着伤药,太医每天都帮他更换。
检查完。裴歧唇角扯了扯,看着他脸上几道伤疤,本来不想说的,最后还是忍不住道:“这次让你受伤,让你被三弟他们折磨是孤的错。你若是恨孤,孤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谢骋没有说话,偏头没有看他。裴歧一直坐在他旁边。一时闲来无事,命崔实把前头马车上的茶具,甜点和书籍送了过来。裴歧一边看书,一边吃甜点。
京都外边的路有些凹凸不平,马车也跟着颠簸起来。裴歧看一会书,就望向谢骋,看有没有因此牵扯到伤口:“你要是感到不适应就跟孤说。”
谢骋没有说话。裴歧也不生气,转回头继续看书。
突然马车一晃,停了下来。裴歧望一眼躺在锦被上的细骋,扔到书本,掀开车帘,皱起眉头,低声问:“怎么突然停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崔实道:“殿下,前边有人说要见你。”
“谁?”裴歧皱眉头。
崔实回道:“似乎是右相家的女儿和曹国公家的孙女。”
裴歧走下马车。走到队伍跟前。两个穿着清丽的年轻女子站在前头。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梁虞和曹阮行礼道。
裴歧皱起眉头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曹阮先道:“回太子殿下,虞儿她想来见您。”
“见孤干什么?”裴歧淡着脸道。
梁虞看他清冷的脸,本来被曹阮说得不好意思的脸,瞬间收敛了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道:“臣女听闻太子殿下此次要前往边境,故想来送送太子殿下。”
裴歧看她拉下来的脸,也觉得自己的态度太过冷淡,到底自己是利用了她的一番痴情。声音缓和下来:“梁虞小姐,你能有此意,孤非常感谢,不过这里离京都有一段距离,荒郊野外的,你们不宜在这里逗留,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遇到意外便要麻烦了。”
听到他话里的关心,梁虞眉眼瞬间就轻松起来:“殿下,臣女听闻边境天气格外肃寒,现在已是深秋,特地给太子殿下找了一件狐毛大氅,不知道太子殿下喜不喜欢?”
“好,孤就谢过梁虞小姐了。”裴歧望一眼她身后的几个侍卫,接过那件狐毛大氅道。
谢骋强忍着身上的痛意,艰难得挪着身体,靠近马车门,撩开车帘,看着前头,黑眸一沉。
【作者有话说】
谢骋:我不应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第12章 孤和你睡
告别了梁虞,裴歧抱着那件狐毛大氅回到谢骋的马车前,把它递给崔实:“你先收着。”
崔实接过来。
裴歧撩起长服的衣摆,踏步上马车,撩开车帘想进去,就对上了谢骋的黑眸。裴歧一顿,看他偏离一侧的身体,眉目微微一皱:“怎么了?”
谢骋凝视着他,低声道:“殿下艳福当真是不浅。”
“还好。”裴歧也没反驳他,随口说。他眉眼轻松随意,谢骋黑眸阴晦,转开头不再看他。
裴歧抬手抱住他横在车帘的身体,把他放到锦被上,让他身体躺好。谢骋靠在他胸膛,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薄唇一抿。
裴歧摆正他的身体,给他检查了一遍伤口,没有发生破损。微松一口气。
“不要乱动你的身体,你身上的伤口没有好全。这路上不比宫里,不能全面兼顾你的伤,你别拿你自己的伤口当一回事。”裴歧拿着被子给他盖好,眉目微敛,声音低柔。
谢骋看他那张微淡的俊脸,眉间却是闪过。谢骋对他这副模样真是又爱又恨。恨他明明是干出这么决绝的事,热闹他在牢里被惩罚,自始至终都不曾来看他一眼。如今却是又爱他这低敛眉目,轻声细语,一心关怀他,清俊的脸一脸温柔的对他的模样。
他真的很会拿捏人心。明知道这个人对他勿冷勿热,但一见他这样,总是忍不住就服软。谢骋黑眸临摹过他的眉眼,唇角扯了扯,开口道:“殿下,那个女子看着很喜欢你。”
裴歧不以为然道:“大概吧。”
他也有些不解,自己到底哪里吸引到梁虞了。作为已经被承帝放弃了十几年,徒有虚名的太子。这么长时间,他除了上朝,其他时间都是待过东宫。在外人的眼里,他就是一个不被承帝看重,庸碌无为,毫无建树,等待被废的太子。
也未曾在私底下见过这梁虞一面,她是如何能喜欢自己的。要说这梁虞真是对自己一见钟情,裴歧是不信的。他虽是自信自己长得不丑,但没自信到能让人一眼看到就爱上的地步。
谢骋道:“你跟她走得很近。”
“与你无关。”裴歧不想跟他多说这些。毕竟他利用梁虞,跟他利用谢骋的初心都是差不多,感情应该也是相差无几,只是为了谋得自己所需要的权利。跟他说出来自己亲近梁虞是别有目的,怕谢骋会联想到自己。养了谢骋这么久,他可不想被他背刺。
谢骋默不作声,苍白的唇角轻轻抿起,微垂下眉目,收敛住眸子里生起来的阴鸷。裴歧转头朝马车外的崔实道:“出发吧,时候不早了,别耽搁了。”
“是。”崔实在车帘外回应。不一会,长长的车马在道上徐徐而行。
裴歧坐好。马车行走了半日。最后在日落前抵达一个城外的驿站。裴歧让崔实到驿站,在这里休息一晚。
驿站的官员见队伍抵达,忙恭敬地守在驿站外边。
“你们这里最好的房间是哪个?”裴歧撩起车帘问。
“太子殿下,微臣这就带你去。”驿站的官员恭敬回道。
“好,有劳了。”裴歧转头看谢骋。谢骋已经睡过去了,眼睛紧闭。裴歧原想把他推醒或者叫人把他抬出去。看他身上缠着的伤口,想来了想,抬手把谢骋拢到怀里。
谢骋身形现在跟他差不多。但是这一个月待在狱里,他身体变得格外的消瘦,身上只剩下一架骨头。裴歧抱着他也没觉得怎么费劲,把他抱下马车。
崔实看他抱着谢骋,忙道:“殿下,由属下来吧。”
裴歧道:“孤自己来便可。”
谢骋被这翻动作给惊醒了,他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裴歧线条分明的下颔。谢骋望了一会,微偏侧头,头抵在裴歧的胸口,听着他身上沉稳的心跳声,他头在他胸口微微蹭了蹭。
崔实便不再多说。跟随驿站的官员到房间,是一间套间。
裴歧把谢骋放下来:“孤跟质子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你们自行安排。”
驿站的官员和侍从离开了房间。
裴歧命跟随过来的两个太医给谢骋察看伤口。两个太医检查了一遍。裴歧望向谢骋:“你想要吃什么,孤去让人给你准备。”
谢骋沉默一会:“都可。”
裴歧便让崔实唤人准备稍微清淡的吃食。他另外命人准备热水,清洗了一翻身体,回到套间。侍从把膳食布到桌子上。
裴歧挥手让他们离开。抱着托盘上的膳食,放到榻边。谢骋还没有睡,裴歧把他半托起来,让他半坐起来。
“你的药我已经让太医去熬了。”裴歧把碗里的银耳羹放到他跟前,“先把这吃了。”
谢骋看着那银耳羹道:“殿下为何会对我这般好,只是因为我现在不同于往日了吗?”
裴歧一顿,随后坦然道:“随便你怎么想,不过也有这一部分原因,孤不否认。”
谢骋黑眸低敛,唇角紧抿,不再说话。裴歧倒也没太在意,拿起勺子,盛了一勺银耳羹放到他苍白的嘴唇边:“如果你不想让孤给你灌下去,你最好张嘴。”
谢骋唇角张开。裴歧耐心地喂他吃下去,然后拿起一边的白粥,也给他喂了。他动作生疏,裴歧就没怎么侍候过人,能够给谢骋喂粥,他已经在尽量在控制自己的不耐烦了。
等太医熬好药,裴歧喂好了谢骋药道:“孤在外边休息,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唤孤,也可以唤外边的侍从帮忙。”
谢骋一语不发。裴歧让他躺好,便离开床榻,到外边的地方睡下。
第二日,天刚亮。他们就醒过来出发。谢骋依旧是由裴歧抱到马车。路途遥远,时间又迫切,容不得他们耽搁。
一连行了几日都相安无事。他们离京都的距离越来越远。谢骋身上没有那么严重的伤口都在结痂,不过还是不宜乱动。为了兼顾谢骋,裴歧一直都让队伍徐徐而行。
日落西下,官道上一片寂静,目光所及不见任何建筑物,山峰绵延,望不到尽头。崔实扯住马绳,让马停下来,回头道:“殿下,如今荒无人烟,距离城池和驿站都有很长一段距离,要不要先找个地方驻扎。”
裴歧正在喝茶,听到他的话,放茶杯道小茶几上,撩开车帘,朝外边望了几眼:“好,到前边树林里,找个平坦的地方驻扎下来,最好找有水流的地方。”
“是,属下先去寻找。”崔实拉起马绳,抬起绳子赶了赶。黑色的马立即策腾而去。裴歧放下车帘,转头看向旁边榻上面容孱弱的人:“你要不要喝水?”
谢骋唇角动了动,他已经差不多一个白日都没喝说水了:“要。”
裴歧拿起茶几上的水囊,拧开盖子,凑到他嘴边。谢骋喝了近乎一半,裴歧封好口子,放回茶几,低头琢磨起棋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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