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他可怜的保温杯,呆呆地想,怎么他们自然得好像出事的是我一样。
呜呜,卑微,满肚子八卦不敢说出口,金林觉得自己身怀使命,憋得慌。
不过嫂子人挺好,两千块到手,嘿嘿。
从逮捕到法院审判到入狱,通常要经过半年到两年的时间,不急于一时半会儿。
席澍在结束完第一轮审讯,把人送到看守所之后,把自己平时积累的年假都用掉,向方局要了个长达五天的休息。
他要与余晏去临安,寻找失落将近一个世纪的亲人。
席澍父亲的顾问已经成功跟余承的大儿子余枫联系上,余枫本来并不想跟这个来西京的大企业家扯上关系。
西京,那是父亲也是他的伤心地,他曾经也在那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但印象最深的还是十岁,死亡与颠沛流离充斥在那年。
二十年前把父亲的尸骨葬回西京故土之后,他再也不曾踏足。
只是远方传来故人的消息,让他不得不在意,席家的顾问提到了余晏。
余晏,这是余家最忌讳的名字,也是让祖父耿耿于怀了一辈子的人,是那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叔祖父。
从曾祖父到祖父到父亲再到他,他们一代又一代地在千年古刹里供奉佛牌,就是期望他下一世能平安顺遂。
余枫幼年对余晏最多的记忆,就是幽暗腐朽的木屋里,父亲支撑重病的身躯,坐在摇椅上抚摸金描的牌位。
无声中流淌死亡的气韵,这对一个年幼的孩童来说实在是糟糕的回忆,经常晚上做梦梦到被吓哭。
后来长大了些才晓得,这并不可怕,这是对已逝亲人的悼念,死亡是人生的最后一个节日。
而今他七十多岁近八十了,能得知叔祖父的消息,想来死后见到父亲告知他,也能够安慰一二。
这是余晏第一次坐飞机,明明是新奇的事,他却低压着眉,沉默了一路,静静地看着窗外云层。
原来天上是这个模样,蓬松的云铺满视线所及的所有地方,根据网络上资料显示,小承年轻的时候就是名飞行员。
余晏垂着眉低笑了声,那个跟在他和席澍屁股后面,天天挥着小木剑,嚷嚷着要成为大英雄的孩子。
真的成了大英雄了啊。
真可惜叔父没看到,余晏温吞地咽下嘴里的涩意。
真是近乡情更怯。
第51章 拜牌位
天公也很作美, 前天还在狂风大作的临安,今天连风都没有多刮两缕,太阳高高挂在天上,正是好天气。
才下飞机, 两人就被潮气无孔不入地扑了个满怀, 以极其嚣张且霸道的方式宣告——欢迎来到临安。
余晏用力打了个喷嚏, 他习惯了西北的干燥, 乍然来到潮湿的南方,闷得难受。
席澍领着对机场生疏无比的余晏,一只手拉箱子,一只手打电话给顾问安排的司机。“到机场了,你车停在出站口,直接载我们到余家就行。”
他刚挂电话就看到余晏神不守舍的模样,伸手在他眼前晃几下:“回神, 人都已经到临安了, 再紧张也没用。”
余晏敛下眼,抿了抿嘴:“谁说我在紧张了。”
“哦——, 那就没紧张吧。”席澍很体贴, 如果忽略他故意拉腔走调的语气的话。
“是有点紧张的,也不知道小枫现在什么样了, 资料里没有多少他近况。”余晏一骨碌拎过席澍手上的行李箱。
“你专心找路,行李箱这点小事我来, 又没多重。”
席澍似笑非笑:“人家都是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了, 你叫小枫,见面了可千万别叫出口, 我怕我俩被轰出门,流落街头。”
他边说边把余晏放在行李箱上的手丢开, 很强势地薅走行李箱,像是夺得宝贝一样趾高气扬。
余晏:“……”
看着他背影都带着熟悉的浪荡,余晏紧绷成一线的嘴角不自觉上翘,大跨两步跟上他。
席澍偏头看了眼从肩后冒出来的人,很严肃的说:“家庭规矩知不知道,脏活累活都要老公干,你再违反规矩,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余晏“嘶”了一声,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有时候还是搞不清席澍抽风的思考方式。“大庭广众,你再胡说八道!”
他忽略,又重复了:“听到没。”
余晏白了他一眼,“遵命,领导。”
“这才乖。”席澍满意一笑。
临安机场规模挺大,就算两人走vip速通通道,也还是折腾了半小时才坐上安排好的车。
说来这还是余晏第一次来母亲的故乡,跟母亲说的一样,秋天时仍连风中都带着清新草木的香味,道路两边是林立的绿树,似一把紧密密的大伞。
就是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破坏了他的想象,毕竟母亲描绘是青瓦白墙的江南山水。
他不满的时候,鼻头会微微一耸,席澍一下就捕捉到了:“怎么了。”
余晏说:“怎么都是棒槌一样戳着的大楼,临安老式的建筑呢。”
席澍霎时就反应过来他在不高兴些什么:“临安是新一线城市,这块是新科技板块,旅游景点附近还是很多老式建筑的,等我们见完余枫,一起去逛逛。”
“好。”
余晏点完头之后不说话了,支倚在车窗旁,浑身的血液仿佛都静止在血管里,而后又疯狂倒灌到脑袋上。
席澍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面对余晏总是很细致的,他把手搭在余晏的手上,手指钻进指缝,紧紧扣住。
余晏眼神仍旧虚浮在空中,只不过手上也很用力地回握了过去。席澍手指极其有力,余晏能清晰感受到他大拇指上的粗茧,痒痒的,但莫名让人安心。
这段路不过二十多分钟,一眨眼就到了。
司机泊停在铁门门口,里头是典型的苏式园林建筑,白墙青瓦,嶙峋假山之上流淌着涓涓细流,木兰花茂盛的枝条耷拉在墙外。
由此也可以看出庭院主人是个颇有意趣的人。
出门迎接的是余枫的孙子余明意,他今年刚从国外毕业回国,还处于待业阶段,在老宅里陪爷爷。
他性格开朗,一句讲着笑话把客人带到会客的正厅。
余枫没有坐在正中央的沙发上,反而缩在西北一角的棋桌上,一手执黑一手执白,自娱自乐在下棋。
他染了全头黑发,面上是保养妥当的红润,蓄了一把小山羊胡还要染黑,精神矍铄得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
金丝眼镜后面的两只眼迷瞪着黑白子,一眼都不带搭理两人的。
余晏只觉四肢被冻僵,一股痛意盘旋在心口,且有要往喉头去的趋势。无他,余枫长得太像父亲了,他差点认为是老了十岁的父亲到了自己跟前。
压下这股气,他抬步走到棋桌前站定,低头琢磨了眼局势。
然后擅自从黑棋罐里取了枚棋子,钳在食指与中指之间。
“哒。”放下。
局势瞬转,白棋败势已定。
余枫很久没有遇到对手了,他推了下老花镜,低头思考良久,直到整个头都在塞到棋盘里面。“好好好,看来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步棋走得绝妙,你是谁家的!”
他蓦然出声,很是感慨地抬起头想要看看这只手的主人,然后看到那张脸之后僵在了原地。
他喃喃道:“完了,肯定是我死期将近,大白天见鬼了。”
余晏:“。”
他设想过很多种跟侄孙相见的画面,或许是尴尬的,或许是伤心的,但就是万万没想到是上来冲自己喊见鬼的。
余枫一辈子从国外拼到国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临了没想到能见到跟自己叔祖父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脑袋被浆糊给蒙住,半点弯都转不过来。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下余晏胳膊,热的,活人。
“你你你你你就是联系我说知道余晏线索的那个人。”
席澍门口走进,很彬彬有礼地重复:“我我我我我就是联系你的那个人。”
“啊!”余枫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么大的情绪起伏了,此刻心脏撞得怀疑自己下一秒得进医院。
这跟老一辈留下来长辈里那张照片里的席澍长得一模一样!就是曾祖父的干儿子,祖父的干弟弟。
他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席澍,抖着嗓子问孙子:“明意,你有没有看到这个人,他是真实存在的吗?”
余明意莫名其妙:“爷爷,您是不是下棋眼睛下花了,他就是那位联系您的席二少爷,从西京来的。”
余枫狠狠闭上眼,他得消化一下这两张脸,不…这两个人是什么情况。亲的和干的叔祖父也没有后代啊,难不成是偷偷生的私生子,然后后代认祖归宗?
被称作鬼的余晏默了片刻:“老先生,我是余晏的后人。”
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余枫还是挣扎出一丝理智:“这不太可能,族谱里写得清清白白,我叔祖父没有后代,你别玷污他清誉。”
“……”余晏打好的草稿被这一句堵回去,“他……会不会有种可能性是无意之间的。”
余枫问:“什么说法。”
余晏狠下心玷污自己,张口就说——
“我是从爷爷留下的物件中翻出来日记才得知的,他母亲是戏楼里的花旦和余晏一夜情,自知配不上余家的门楣,所以怀孕之后偷偷生下孩子,本想养大些让他认祖归宗,没成想余晏死讯传来,这下没了证据,只好独自抚养。”
席澍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向余晏,就像是谴责什么负心渣男。
忍受一秒后还没有消停,余晏手滑到他腰间,用力攥紧一拧,很凶地示意他一眼。
余枫半信半疑:“那席先生怎么回事,哦,外人可能不知道,我曾祖父收养过兄弟儿子当干儿子,跟他长得太像了。”
“巧合!老照片都是黑白的,年代久远又模糊,可能是上天机缘巧合才让我们相遇。”席澍手捂着腰,义正言辞说道。
“唉——”余枫缓过来之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或许吧,天底下多的是不能用科学解释的东西,说巧合也好,后人也罢,既然你们来了,我也就带你们看看,毕竟这件事我再不做,后人就会忘光了。”
他腿脚很麻利,以不符合年纪的快步走向一道暗门,暗门后面是收藏厅:“跟上。”
两人对视一眼,跟着进了收藏厅,就接到一张泛黄腐朽的信纸。
余枫说:“这是我父亲去世之前嘱托我的,说要是有机会看到跟叔祖父长得一样的人就把信交给他,信上的内容我也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
用力汲取一口氧气,余晏才接过信纸,绷直了唇线,做足了心理准备才低头看。
抬头就是:吾弟余晏亲启。
“你失踪之后,所收藏的国宝皆被好好存放,你不是成日嚷嚷着要建博物馆吗,我估摸着天下太平后专门建个私人博物馆放你的宝贝。
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有这封信,说来好笑,我们遍寻你无果之后,就请了个道士上门,他对着你收藏的画,说了句谶言:百年之后,它的主人会再次抚摸它。
其实我是不信的,但人到了绝境,由不得不信。如若你当真去了百年之后,还请替我看看后人生活的是否富足,还请照顾好自己,兄长没有办法再保护我们小阿晏了。”
“滴答。”“滴答。”
旧信纸上沾惹了湿意。
席澍一直紧贴在他身后,他的肩膀很宽阔,可以笼罩住余晏的全部,把热意烘到每一寸皮肤。
——就像在说,我一直在。
余晏脑中铺天盖地只剩痛极,他嘴巴张了半晌却发不出声,哀切地哼了一声。
这反应不太对劲,余枫也极通人心的老狐狸,心中惊疑:难不成真叫道士说对了,这是余晏本人,可他刚刚说自己是后代。
只听余晏哽咽着说:“祠堂也搬来临安了吗?”
明明是哭泣这种带着脆弱的情绪,气势却压倒上来,仿佛长辈在垂问命令小辈。
好死不死,余枫真就消停了心思,顺着回道:“祖坟每年都安排人去扫墓,牌位都搬迁来临安了,方便后人祭拜。”
余晏吩咐得简洁明了:“带我去。”
比起西京余园那座上百年历史的祠堂,这座祠堂新极了,连木柱都刷得锃亮,不过一砖一瓦一木皆是仿造西京的,连雕花都相同,上坊为佛手,梅兰竹菊四君子,左右兜肚雕《孔子徒人》,下坊是尧舜禅让和文王访贤。
正中央则是黑压压的牌位,一眼望不到头,余家三百年历代先祖都在此受祭奠,按照规矩,最下方也是最前方的是最新去世的人。
余晏一眼就捕捉到父亲的神主牌位。
顯考松吾府君之神位,旁边是,顯妣余母杨太君闺名君林之神位,再下面是兄长长嫂。
脑袋如同被狠狠敲了一棍子般炸痛,他顾不上走到垫子旁,双腿轰然砸到地上,发出令人咂舌的震响。
余晏仿佛感觉不到痛,连身边何时多了个人跪着都不知道,他无力地盯着那堆牌位。
有些想不通,明明是几月前还活生生在眼前的人,怎么就变成死气沉沉的木头了呢。
他如同玉山倾倒一般猛然磕头在地,压抑着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爹,娘,儿不孝。”
他不知道,站在门口的余枫听到这几个字以后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来了,嘴巴不自控地张大,显得很滑稽。
思索片刻后,他转身离去,给他们留下空间,顺便消化下这句话。
席澍双手及地,很郑重的嗑了个头。余松吾对待他就如同亲生父亲一样,甚至比他那花天酒地的亲爹还要做得更好。回想起那位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也不禁悲恸。
余晏浑然不顾已经发红的额头,撑着起身,又一个头砸下去。席澍没有阻止他自虐一般行为,他懂……这是规矩,这是儿子应该的。
直到嗑完三个头后,余晏仍不肯起身,伏在地上,闷声哭了起来,起初是低声,后来声音越来越痛,越来越嘶吼。
就像小孩一般在父母跟前释放所有情绪。
从小父亲就最疼爱他,说想学书画就去请全西北最好的老师,刚从北大毕业就巴巴召回人护在西京后方。
不过他疼爱却不溺爱,幼时被老师责罚戒尺,余晏去找人撒娇,父亲却正色说:学学问哪有不吃苦的,你自己选的路咬着牙也要走下去。
而他却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死后还让他操碎了心,母亲一人独守余府,最后血溅洋人枪下。
作为儿子,他简直不孝极了。
余晏突然痛恨起自己为什么要去周原,不就是青铜鼎,流落海外又能如何,他很自私地想。
席澍跪在一旁有节奏地轻拍他背脊,就像哄小孩一样,他对着牌位说:“干爹,阿晏很好,我也很好,也许是上天保佑,让我们到21世纪走了一遭,您想要看到的太平盛世我们替您看到了,祖国山河秀丽,正值盛世。”
余晏撑着起身,此刻他额头已经起了血丝,用袖子很坚定地抹掉泪痕后,他说:“古籍和文物象征着文脉,不能给洋人占为己有,父亲,我自己选的路不后悔。”
“您说死亡是人生最后一个节日,不要因为死亡悲戚,那百年之后我就去地下找您磕头赎罪。”
席澍很轻地送了一口气,把他整个塞到自己怀里,用力到在胳膊上勒出痕,两人心跳一同震动,仿佛融为一体。
他对着牌位说:“干爹,当年您说错了,您没有欠我的,我是自愿不要孩子,我就想跟阿晏在一起。当年顾忌太多,退了一步,现在我不会退。”
“我喜欢阿晏,想跟他在一起,请您成全。”
余晏一肘击过去:“你欺负我爹不能说话,他怎么成全。”
席澍顿了下:“不说话我就当成全了,实在不行到了地下一起磕头赎罪。”
余晏很无奈地笑了笑,释然说:“好。”
待到从祠堂出来之后, 已经是傍晚了。
余枫坐在客厅的沙发正中央,明明他才是主人家,却浑身不得劲,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了, 他思索了整整一下午都没有得出结果。
端起茶杯, 余枫借着喝茶的空隙, 又隐晦地打量二人, 欲言又止:“你们,到底是谁。”
余晏上半身倚在沙发后背,架着个二郎腿,十指交叉置放在腿间,反问:“你觉得我是谁呢,余老先生。”
空旷的厅内更加寂静,余枫放下茶杯, 正视二人, 斟酌片刻后:“不知道,我刚刚听到了你在祠堂内的称呼, 别担心, 就听到那句爹娘,这背后的信息让我不敢信也不想信。”
听到这番话后, 席澍暗想,他倒是跟余大哥的性格像了个十成十, 说话做事都是不轻易下结论的。
他示意一眼:“你心中所想的那个, 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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