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幽幽盯着王主任,仿佛在说,你还有什么要叭叭的。
然后王主任就跟变魔法一样,手里突然出现一份合同,笑得褶子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
“哎!您真是的,还客气起来,一次救护车顶多一两百哪里需要您出钱,您贵人事多,咱们先签个初步的捐赠书,剩下的就不用您操心地!”
席澍:“。”
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什么,接过递来的笔,干脆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从容不迫地对视回去:“好了吗?王主任。”
“好嘞!”王主任此刻看席澍怎么看怎么满意,简直比财神爷还闪闪发光。
“您要不跟我的车去市里头歇歇,顺便吃点咱们当地特色菜,然后送您去机场。”
席澍抬手看了眼时间,其实还有四个小时,还算富余。
但他此刻大脑神经被扯作一线,浑身早已紧绷到发麻的地步。是凭借着最后的理智,才能陪王主任在这儿开玩笑的。
实在没气力再应付吃饭了。
“不好意思王主任,我飞机快起飞了,有机会我定个大桌一起正式吃个饭,现在真没空。”席澍一副标准的应酬用表情。
王主任也只是象征性客气下:“哎,那没关系,我安排人送您去机场。”
从昌凤回西京,这段不短的旅程,席澍已经记不清是怎么过来的了,脑子里全然都是上辈子光离的记忆。
有时候是和余晏幼年相处,有时候又是现代跟余晏接触的点点滴滴。
惊觉回首,那些晦涩的、压抑的眼神竟早已刻在脑中,而当时的自己却浑然不知。
真混蛋啊……怎么敢,忘了他。
席澍的步子依然稳健,一身臃肿的羽绒服外套,但在他身上仍衬得颀长。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具身体已经是空壳,五脏六腑连带着每一寸血肉都被活生生拧干了,狰痛到痉挛。
下飞机时已经是夜间,西京的天气还不至于到穿羽绒服的地步,席澍下来后接受了许多行人的注目礼,像是在惊讶怎么穿这么多。
但他视若不见,抑或者说是根本不在乎,感觉不到热也在意不到旁人的目光,勉强维持人模人样躯壳的他,早已是一片荒芜。
从机场到龙城小区,半个小时。一路上眼中不断交织过去与未来,一半是黄土与鲜血,一半是高楼与蓬勃。
还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阿晏,你刚来的时候,是不是会惶恐,是不是会格格不入。
这念头一起,就如同泰山直直砸到脊背上,要彻底压垮他,碾碎他。
而一切苦楚,他心甘情愿。
“到了,麻烦线上给个好评。”网约车司机在着后视镜上瞥了眼愣了一路的男人,出声提醒。
他是不是聋子,没反应的。
司机还着急跑下一单呢,高声:“到了!!!帅哥赶紧可以下车了。”
完了好像真接了个聋子,他打算正用手机打字给他看的时候,后座上的人很迟滞地挪动了下身子,直直往外走,一下都没搭理他。
司机:“……”
从一楼到二十一楼,电梯连一分钟都不需要,席澍在飞机上心惊胆战地预想过无数次该怎么跟余晏说话。
草稿都不知打了几遍,临了到了家门口,本以为会乱作一团的阵脚,此刻却平静且安详。
他没用指纹,而是虔诚地输入那串数字。
余晏的生日。
推开门,灯是亮着的,他扬声道:“我回来了。”
余晏本静坐在书房写字,不知为何,席澍昨天去一趟外地,他眼皮就不停地跳。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是席澍出差回来了,他放下毛笔,起身去到客厅。
“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怎么今天晚上就到。”
席澍颓然的目光猝然与余晏对上,余晏穿的是灰色羊驼毛针织衫,他们上周一齐去商场挑的,衬得他本就温雅贵气的容貌平添一份柔软。
席澍张口,嗓子却涩到发不出声,他只能珍重地把人勾勒一圈又一圈。
“怎么了你,去广州一趟被毒哑了,话都不会说了,盗墓案件进展怎么样。”余晏丈二摸不到脑袋。
脸还是那张脸啊,英俊到找不到瑕疵,怎么突然傻了。
席澍艰难说:“还好……我事情办完就先回来了,海关拦截的确实是秦东陵的陪葬品,追回了一百多件,送到省文物局了。”
“嗯,你怎么穿得这么厚,发烧了吗?”余晏走进两步,抚了下他额头。
挺正常的啊,难不成是人不正常了。
余晏狐疑地目光探究过去:“你不对劲,你今天太不对劲了,席队。”
席澍避开他的眼神:“哪里不对劲了,我这两天体寒,在外面冷到受不了所以穿了件外套。”
“哪个外面。”余晏一下就抓到了他话头的漏洞。
“出…”席澍还保留最后一丝理智,广州这时候还热着呢,“出机场的时候。”
“那你有点体虚啊,我给你预定个中医看看吧,八十岁老头都还没套羽绒服的天气,你先套上了。”余晏幽幽道。
这人指定是瞒了他些什么,而且还不是小事。
真可爱。
席澍脑子里跳出来三个大字,他转移话题:“家里有没有东西吃,我肚子饿了。”
“没有。”余晏很果断。
席澍脑中如同麻线团一样,太过凌乱了,不知如何回应:“那我定些宵夜吧,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余晏见他没有聊下去的意思,便也不自找没趣,自顾自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已经订了去昌凤市的飞机票,今天晚上得理好行李。
他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席澍才沉沉地吐出口气。
作足了心理准备,才一步踏着一步往房间中去,每一步好似踏在他心尖上,把碾压在他身上的巨山推倒。
房间泛黄的主灯下,在衣帽间忙前忙后的余晏显得格外安详,也就是表面罢了。他这个从小被宠大的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会整理衣服。
把收纳师归置的衣柜,折腾得乱七八糟。从小上学的时候,连包都不肯自己背,睡前他还得帮他检查笔墨课本有没有带整齐。
席澍蓦然觉得双腿发沉,整个人直直要往下坠,肺腑内袭来的绞痛让他连身子都站不直了。
“你收拾行李是要去那儿。”
余晏被惊了下,从搅成一团的衣服里头钻出来:“我去趟东北昌凤市。”
“为什么要去东北。”席澍是个混不吝的,此刻却踌躇不前,似是而非地问着。
余晏默了下,慎重回答:“我想去找一个人。”
“是谁。”
他仓惶错开席澍固定在他身上的视线:“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死了,我想去看看他的遗体。”
翻涌奔腾的热意简直让席澍肺腑都化成软流,灼伤他每寸骨肉。
他问:“阿晏,你是怎么死的。”
余晏猛然回头,喉头滚动了下,如同被胶水粘住声带,他半晌说不出话。
“余晏,1902年生于西京,1933年去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席澍居高临下,迸发出一种不容违逆的气势。
余晏失神地站了起来,所有思绪仿佛被他的目光所掠夺走,连呼吸中都带了涩气,无力地张了两下嘴。
席澍叫他……余晏?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无法从他口中听出这两个字了,他本以为一辈子都要套在成聿安这个壳子里苟且偷生了。
公元1933年,席澍死后第三年,他死于剿匪,睁眼是一百年后,在一个平凡的下午,他打开房门后,那个人倚着墙说警察例行询问。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余晏问:“你在说什么瞎话。”
席澍很艰难地叹了口气出来:“阿晏,别想瞒着我,你是我从小看大的,什么小心思都瞒不过我的。”
“谁是你从小看大的,你少仗着大一岁摆架子。”余晏红了眼眶,轻笑一声反驳他。
席澍耳膜上清晰听到胸腔穿来的击打声
宛如在猛虎嘴下殊死一搏的公鹿,一下又一下用鹿角撞击着。
他不管不顾地上前,把整个人拥进怀中,如同他们与生俱来便是一体的,连骨带血都要融进去。
很痛,席澍的手跟钢筋铁骨一样,把余晏的肩头攥的痛极了,而他却一声不吭,反手搂住席澍,极用力。
他们连呼吸的生存空间都没有,仿佛只有胸腔的骨头被挤压到痛处,才能感受到一丝活着的余味,直至心脏都开始同频跳动。
席澍的肩头被热意侵袭,湿意沾上躯体:“哥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没有把那只手表送到你手里,让我的阿晏记了这么多年,以后不会了。”
怀里的人不说话,跟小时候一样,受了委屈不像别家小孩用细嫩尖锐的嗓子大喊大叫,他就扑闪着两只大眼睛,一言不发流眼泪。
流得人恨不得把心都摘下来给他。
席澍在他耳边低语,跟哄小孩似的,搂着着一摇一摇:“我收到你寄来的信时,战局乍变,上面指挥我们支援东北,我不是故意瞎承诺的,我以为……我以为能够跟之前一样,打完战就能回家过年了。”
余晏被猝不及防地一串话炸得蒙了,整个人晕乎乎,唯有难以言喻的恸动直涌心头。
席澍是怎么知道的,他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是出差之前吗?还是出差之后。
或者,他根本没去广州。
余晏收回挽在他腰间的手,想要推开他。结果人没推开,换来的是更不讲道理的拥抱。
压得更紧了,气都喘不过来。
他咬上席澍肩头,没用力,含糊着说:“我不怪你,国家局势艰难,谁也说不准下一秒是生是死,你知道的,我永远最支持你志向。”
席澍的心都要怄着搅了下,他不敢想象,余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面对他那些凌厉的质疑、不留情面的审问。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难不成是我惹你伤了心,到了现在你就不要我了。”
余晏用尽全身力气,故作轻松道:“穿越时空,神鬼之说,我本来就是假借旁人身份的小人,说出来谁会信。”
席澍额头青筋都绷出来,在皮肤之下狰狞的起伏:“你不是小人!你……你是余家,是我金尊玉贵养大的少爷,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会信。”
泪滴到了余晏的肩窝。
抵在席澍胸间的头抬起,余晏涣散的视线逐渐找到方向,那是一双含着水光的瞳孔。
他很轻巧地笑了一下,席澍的眼底连血丝都泛了出来,很艰难地勾了个笑出来。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亲爱的爱人,多谢裹挟满身尘烟来到我身前。
正如那句戏言。
我们本就是千年修来的缘分,上天又岂能让我们分离。
第48章 同床共枕
深夜时分, 两人相拥在房间内,瞳孔深处只映出对方身影,一切纷扰都被丢在了那扇门外。
余晏被怼在他肩头许久后,理智回笼, 他板着脸质问:“你是不是撒谎了, 根本没有去广州, 你背着我去了昌凤。”
“……”席澍无言, 有个很聪明的对象,实在是令人苦恼。
他不搭理余晏这句话,很蛮横地把人又压回肩头,“明天再说吧,太晚了。”
余晏失笑,也懒得反抗:“好。”
他这副灵魂都还没归位的模样,也确实不适合谈论事情, 这个晚上, 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太过于不寻常了。
甚至不舍得多说一句无关的话。
默了片刻后, 余晏额头的汗冒了一层又一层, 他是在忍不住:“你不热吗?”
席澍:“。”
不说没感觉,说了才反应过来, 羽绒服罩在身上,就跟火炉堆里头直接烤没区别。
他本来就是怕热的体质, 汗珠流淌在并不算白的皮肤上, 荷尔蒙跟不要钱的一样迸发出来。
余晏撇了下嘴角,眼皮绷起, 伸出他修长的、矜持的一根手指把席澍推到半米外。
义正言辞:“把衣服脱了,然后去洗澡, 你坐一天飞机都折腾臭了。”
还会嫌弃人。
席澍配合推后一步,双手懒洋洋张开:“这话说的,你十几岁不晓得事的时候,我帮你疏解,怎么就没想到嫌弃我了,和着是用完就丢。”
说完还恬不知耻地搓了下手指。
这句话烫到了余晏的听觉,他脸硬邦邦的绷着,毫不掩饰凶意:“席澍,你!现!在!给我滚去洗澡。”
然后理也不理人,后脑勺都带着火,直接往客厅走。
席澍从口袋里摸出根烟,也不点燃,叼在嘴巴里笑了声。
耳朵都红到脖子了,真可爱。
在余晏房间里头的卫生间洗完澡后,他眼睛都不眨,自然而然钻到带着清香的被子里,扬声喊:“余晏,几点了还不上床睡觉。”
理直气壮。
几分钟后,他都没有动静。这倒不是余晏故意的,而是伪装成他人的身份面对席澍这么久,他脸上的面具一下摘不下来。
一个人呆了半小时,才消化好情绪,踌躇了良久,还没有想到怎么面对席澍。
对于他来说是两年,可席澍呢,他曾真切地活在现代三十年,这实在是个太漫长的数字,占据了人的小半生。
足够牙牙学语的婴孩长成顶天立地的大人,周而复始地诞下又一个婴孩,那些澎湃的情绪又足够支撑席澍多久呢。
他没有答案。
席澍又在催促了,“你再不进来睡觉,别让我下去抓你。”
余晏从鼻腔里很轻得送了口气出来,撑起身走进去。
房间里很有生活气,比起刚搬进来透着股样板房的死人味,多了窗前的插花,书桌上有些杂乱的稿纸。
今天晚上,真丝床单上面又多了个裸着胸膛的男人。胸前的水珠没有擦干净,滑过苍劲起伏的块状腹肌,流下一道道水痕。
余晏耳朵刚消下去的红,又有反扑的趋势:“你……是不是神经也坏了,刚穿那么厚,现在一件都不穿,冷不死你。”
席澍迎着他色厉内荏的颜色,悠悠然回应:“不冷,现代发明了很伟大的东西,叫做地暖。”
然后目光挪到他耳边,很故意地问:“你很热吗?”
余晏跟着他眼睛看,瞬时反应过来他在嘲笑自己。很好,这人多活了一辈子没有半点长进。
他反而失笑一声,把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三两下上了床,好整以暇地对视回去。
“我热,但没热到像某人一样衣服都不穿了,也不知道是谁,十七岁喝了一碗鹿血酒,整宿睡不着觉,求我帮他,求到一半鼻血都流下来。”
两人光着屁股一个榻上睡大的,那真是彼此手里的把柄数都数不清,随便说出去一件就能身败名裂的。
“好了好了,我错了,咱们先睡觉。”席澍简直没办法,直接捂住还在他一张一闭的嘴。
“唔……”余晏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鼻尖就传来一股细微的焦油味。
他笃定说:“你抽烟了。”
还真是狗鼻子。
席澍长叹一声气,带着好刻意的无奈:“没抽烟,我就是叼嘴上嘬嘬味过个嘴瘾,这都不许啊。”
“你又不是没看到,当年多少人因为抽大烟流落街头当乞丐,这不是好东西。”余晏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刮了下席澍的鼻子。
“打赌,一天最多只能抽五根,不然你就是小狗。”
席澍怔了怔,摸上还有余感的鼻尖,笑说:“好,一天抽五根,我要是没做到就是余晏的小狗。”
好好的话在他嘴里头钻出来就那么奇怪。
余晏很不自然地咳了声,伸手到席澍眼前示意:“把你警队里那个小金的微信推给我,我让他随时盯着你。”
“呦——”席澍笑得很坏,“还没进门就要查老公行程,余少爷这是什么章程。”
“什么老公!恬不知耻。”余晏从牙齿缝里钻出声:“我就是例行检查。”
席澍满不在乎:“不愿意听老公也行,我叫你老公,嗯?”
“你有病吧,睡觉。”余晏唰得躺下,翻了个身把背朝向席澍。
惹过头了,席澍毫不犹豫地跟着躺下来,两人头与头之间的距离都快两米了。
他突然颇为忧愁叹了口气,然后不说话了,过了几秒后,又开始叹气。
余晏的命都快被这两口气给叹出去半条,叹得恨不能下一秒就去天台。
他无奈转过身。很谨慎地问:“你怎么了,明天不要上班了,还不睡觉。”
没有他预料中席澍满口“我逗你的”“老公”之类的羞人话语,他面色很严肃。
余晏被带动情绪,问:“怎么了?”
席澍掠过他的身形,眼光虚虚投在窗帘的某一个方向,这是余园的方向。
“我派人查了余家后人的消息,下周应该就有结果,也不知道干爹干妈葬在哪里,咱们该去祭拜的。”
相似小说推荐
-
当我进入金榜文里充当吐槽役(柯二叔叔) [无CP向] 《当我进入金榜文里充当吐槽役》作者:柯二叔叔【完结】晋江VIP2024-10-26完结总书评数:6440 当前被收...
-
就这个美人攻,爽!(糖炒刀子) [近代现代] 《就这个美人攻,爽!》作者:糖炒刀子【完结】晋江VIP2024-10-25完结总书评数:3014 当前被收藏数:16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