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晏……余晏……,席澍极轻地念出这个名字,心好似汪成一捧水。
那捧水顺着他的经脉与血管,流到四肢百骸,带着温热触碰心脏,心尖都舒展开来,又软又涩。
是你吗?
夜间,余晏没有开灯,孤坐在沙发一角。
手机的灯光投在他脸上,倒有些像鬼。
余晏在看一则新闻。
昌凤市郊区发掘出一处民国时期战场遗址,根据专家推断大概1931年大型战役的遗址,目前正在清理烈士遗骸。
时间地点都对得上。
他有种迫切飞到昌凤的冲动,想找到他的遗骸。
明知道这次旅程很可能无功而返,也无法接触到正在清理的遗迹,一时颓唐得如同山之将崩,无声发出哀恸。
“咔。”在寂静中开门声格外清晰。
是席澍回来了,他有些疲累地打开灯,“怎么不开灯,这样看手机对视力不好,晚饭吃了吗?”
蓦然对上了那双潮湿的双眸,黝黑眼珠更显明亮。
余晏极快地错开眼掩饰神色,压着声:“没注意,吃过了。你呢,又加班了不会又吃的泡面吧。”
只一眼,余晏就知道,席澍可能猜了些什么,有关于他的。
“没,订了盒饭。”席澍难得的神色萎靡,没有开玩笑。
两人心知肚明,彼此都压了无数心事。
谁都没有点出来,仿佛是一种成熟者的默契。
或许席澍是查到了什么吧,余晏自暴自弃地想着,可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会在每个黄昏等他下学的小男孩,牵着他的手绕过弯曲狭窄的小路,穿过白墙红瓦的后巷,踏过高到膝盖的门槛。那个人,终究是不在了,留在了1931年。
留在了那个比冰还要冷的东北。
而眼前这人,他热烈且张扬,他是新世纪下最无忧无虑的现代人,应该开启崭新的人生。
往事,就随着时间的长河,流淌着远去吧。
席澍没说话,径自走到沙发前,不通知地直接吻了上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虔诚而猛烈,仿佛是下一秒就要世界末日一般,把人个揉进怀里。
余晏没有反抗,温柔地接受一切。
席澍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到房间里,轻放在床上,很逾矩地解开扣子,他做好了被强烈反抗的准备。
只要他反抗,席澍立马收手。
可余晏没有,他目光极柔和,甚至在刻意的迎合席澍,伸手轻轻抚平席澍微皱的眉头,叹声说:“别皱眉,好吗?”
等来的回复是席澍更不知收敛的动作,衣衫翻卷间,余晏眼尾流出一行泪,不知是痛的还是悔的。
悔自己不忍心拒绝。
席澍慎重地轻含进这滴泪,喘着气说:“不哭,看你哭我难受。”
两人折腾到半夜,余晏已然昏睡在床一侧,连被抱去卫生间清洗过又抱回来都没醒。
席澍却睡不着,很想点根烟,但睡着的这人不喜欢烟味,所以忍着了。
他靠在枕头上,不自觉发出“嘶”声,整个后背都遍布红痕,无意中瞥到余晏放在床头柜的手机没有关闭。
席澍越过他的身子,打算把手机插在充电器上,神使鬼差的,他瞥了一眼手机内容。
是则新闻,昌凤市民国战场遗址正在清理烈士遗骨。
次日清晨, 余晏睁开眼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哪里,被套颜色不一样。
他艰难地收回涣散的眼神,大脑空白了几秒之后才找回点思绪。
这应该是席澍的房间。
定制的遮光窗帘效果好得过分,房间内漆黑一片, 连缕光都钻不进来。这觉他睡得太过漫长了, 梦到被五指山狠狠压住, 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余晏摸到床头自动窗帘的按钮, “滴”一声,金色的光便争先恐后地从缝隙里钻进来,直到铺撒到整个房间,蒙上一层日晖。
他睫毛被阳光刺得不收控扑闪了几下,闭上眼缓了几秒。打算起床洗漱,自然而然撑起身。
猝不及防地摔回去。
余晏:“……”
他这才惊觉自己手脚疲软无力,腰间就像被车轮碾了数十个来回一样。有些不敢置信的打开衣服一看, 他就说今天的衣服怎么格外磨人!
“你醒了吗?”卧室门被打开, 席澍探头进来地目光正好与余晏对了个正着,他难以克制地觑了眼白皙肩头锁骨上全是自己留下的痕迹, 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十二点了, 起来吃饭,我让人订了鸽子汤。”
余晏慢条斯理地拢好被蹭开扣子的睡衣, “你中午怎么回来了,警局最近不是忙得很。”
“再忙也得回家, 我家小祖宗还在床上躺着呢, 就算是骑火箭我也得赶回来啊。”席澍走到床边说。
他一把扶住余晏圆润的后脑勺,上身倾斜压着余晏, 搂在颈间不给人喘息的余地。
余晏所剩无几的力气根本顾不着反抗,下一秒鼻子就被怼到他肩窝上了, 男人混杂着荷尔蒙烟草味的气息霸道地入侵鼻腔。
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席澍你放开我,你身上一股烟味很呛!”
他趁席澍不注意就要顺着手臂的缝钻走,刚钻出去没半程,腰间一松就被他抓着打横抱起。
席澍理所当然地说:“你要去哪,我抱你去。”
余晏推搡着想要下来,一米八的男人动起劲来也是威力巨大的,席澍偏偏不听他的,还想低下头去亲。
也不知道是被哪件杀千刀的衣服给绊住,席澍人还没亲到,脚下一个踉跄,两人齐刷刷摔倒在大床上。
所幸这是软垫床,要是木床两人非得嗑个青紫。
眼睁睁看着,席澍身上在外头不知道怎么摸爬滚打过的衣服,就在床上滚了一圈。
余晏头顶上青筋直跳:“你赶紧下去,衣服脏。”
“脏就脏了,反正今天阿姨得过来换床单被套。”席澍恬不知耻地蹭到余晏嘴角。“咱们都什么关系了,你还嫌弃我。”
“我没有嫌弃你……这是最基础的保持卫生,我在外面穿的衣服从不坐上床的。”余晏被这个混蛋压在床上,含糊着声音想要解释。
席澍充耳不闻,“我在外面辛辛苦苦上班,回家想抱抱自己家对象怎么了,去哪儿告我都是有理的。”
他手上开始不知足的摸到了衣服的下摆,想要伸进去,被余晏狠狠拍了一巴掌,顿时浮现出红手指印的那种。
“嘶……你是不是要谋杀亲夫,这么大一块红印,怎么忍心的。”席澍捂住伤处,满脸受到重创的模样。
“少装,我都没用力。”余晏趁他没回过神,连衣服都来不及拉好,一溜烟跑到卫生间里,还非常谨慎的把门反锁上。
抬眼看了下镜子中的自己,脸上除了唇色比平时红了些,没有什么异常。
算这个王八蛋还有点良心。
他打开牙膏,挤上标准的一豌豆大小,门外传来席澍的声音:“洗漱完了出来吃饭,你早饭睡过去了没吃,中午得多吃点。”
余晏抬头瞥了一眼,镜子中的这张脸与他朝夕相伴三十年,此刻竟有些陌生起来。不像他独处时大多平直的唇线,此刻不自觉弯了大半。
他回了句:“好。”
与此同时,席澍在客厅里蓦然接到一通电话,是他父亲顾问打来的。
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接起来放到耳边,避到观景阳台上才说:“说。”
说是顾问,但其实他是负责打探各大企业机密老总隐私的智囊团之一,毕竟牢牢掌握住对手竞争者的动向,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顾问说:“您让我查余家后人的消息,我确实在浙江查到消息了。他们家旁支在战乱中都死得差不多了,主支余贺的儿子余承是1912年生的。他在50年代举家从西京迁往浙江临安,然后56年又携妻儿迁居美国养老,可能是老了有落叶归根的念头,临死前两年又回到临安。”
“余承他有四个孩子,也都在世,二女儿三儿子留在美国,大儿子小儿子在临安。小儿子是大学教授,大儿子是颇有名气的企业家,也是他把余承的墓迁回西京的。”
余承是余晏的侄子,那也就是说余晏的侄孙还在人世。
席澍有种马上要接触到事件真相的预感:“有没有取得联系方式?余晏的消息呢有没有打听到,或者有什么相片之类的。”
顾问说:“余晏我只搜集到他在北大曾发表过的文章,还有曾经捐献给故宫的书画资料,他的影像资料还真没找到。”
席澍长长呼出一口气:“帮我跟在临安的余家后人联系上,就说是生意方面的合作。”
而后想到什么似的:“你知道昌凤的战场遗址吗?能不能帮我打探下内部消息,有没有清理出什么有名有姓的人。”
顾问说:“好的,怎么了您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没,就想捐款过去盖纪念馆,问问具体情况,你帮忙跟昌凤相关部门对接下,我愿意全额出资捐赠盖纪念馆,这周内会飞过去考察。”席澍看到人出来了,压低声。
“好的。”顾问在听到被挂了的滴声后不禁咂舌,有钱人的世界捐款都是捐栋楼起步的。
席澍自然而然的从阳台走出来,“我在局里吃过午饭了,饭装好在碗里。”
而后就坐在椅子上,抱着双臂,眼珠直勾勾盯着在吃饭的余晏。
他的动作永远是那么慢条斯理,一举一动带着独特的风韵,像是经过良好教育浸出来的书卷气。
身为警察,他能从一个人的言谈举止中初步推断家庭情况,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
什么样的家庭会养出什么样的孩子,就如同镜子对照镜子般,一览无余。
成家那种暴发户是养不出这样的孩子的,或者说,这种气质近乎不会出现在现代人身上。那是一种出乎于高洁而不失人烟气,带着百年前人们独有的质朴温良。
“这鸽子不错。”余晏是个嘴很挑的人,很少会对食物做出良好评价。
席澍那些晦涩的心思收敛一空,颇为自豪道:“我昨天就预定的,今天一下班就马不停蹄给你送过来,生怕你肚子饿到了。”
“谢谢。”
按照习惯,余晏把炖猪蹄的外皮扒拉开,只吃里头的肉,抿了一口评价道:“猪蹄有点腻,不好吃。”
“那我下次不让阿姨做这个猪蹄,你有什么想吃的,点菜过来。”席澍说。
余晏脑中还真就蹦出个吃食来:“我想吃鲜核桃了。”
席澍笑了一声,笑他小孩子脾气没头没尾的:“这不是菜,鲜核桃上市在七八月份,现在只有干果核桃可以吃。”
“那我不吃晒干的核桃,很腻皮还苦涩,新鲜的果肉脆脆的带丝甜味才好吃。”余晏试了一圈菜,又重新回到炖鸽子汤上。
席澍:“不就是新鲜核桃吗,找!我不得兢兢业业为群众服务啊,小祖宗的话就是圣旨。”
小祖宗这才舍得抬头,微眯下眼,笑着感谢热心席警官,轻轻几丝话顺着席澍脸侧飘道耳中。“少贫,我就是随口提提的。”
席澍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下脸侧,半晌才突然犹豫问道:“你……起来没不舒服吧,今天乖乖在家待着,好好休息。”
“咳……”余晏听到这句话后,岔了气,硬撑着最后的修养才把汤吞进去。
而后就是一连串,气都喘不上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咳咳……”
明显席澍也没预料到这句话连锁反应能这么强,他一个跨步跃到他身侧,有节奏的轻拍后背:“怎么样,还好吗?”
余晏咳得额角青筋都跳起:“你下次说话能不能不再我吃饭的时候,食不言寝不语懂吗?”
席澍一脸意识到自己错误,诚心悔过的模样,诚恳说:“我的错,我的错,你喝两口水。”
把大半杯水灌下去,余晏才缓过气,“不吃了,我下午没安排,后天周末要跟周馆长一起去参加文化交流大会,你呢。”
他这句话是在暗示,席澍周末放假的话,就一起去文化交流会。
席澍领会到这个意思了,但他吐了口气出来,略带歉意地回答:“这周末我得去一趟外地,走私文物的案件涉及到沿海海关,我得出差一趟去取证。”
这句话其实就是钻了空子,仗着余晏不了解警局瞎说,取证这种事顶多派个小实习杂碎去,根本不需要大队一把手亲自出马,堪比杀猪用牛刀。
神使鬼差的,席澍下意识扯了谎,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去昌凤的事。
在昨晚他看到那个地点后,没来由的心里头仿佛被凿开了个大洞,风呼呼地刮,空洞到有些怅然若失。
他只记得僵在原地很久,黑夜如幽深潭底,把他连人带心都裹挟得密不通风。路边汽车划过的声音,秋虫的细碎声统统隔绝在外,唯有黑中一束游光,牵扯住他全部心神。
那束游光宛如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却转身不见,席澍觉得这个想法说出来很可笑。
他觉得,他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丢在了战场遗址上。
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一个民国时期的遗址,自己出生到现在都没踏足过的市。
能丢什么东西?
余晏沉默片刻后出声,“你去哪儿出差。”
席澍回了神,心头又麻又酸的,面上维持冷静:“广州海关,我们接到通知,有疑似秦东陵出土的陪葬品被混到了一比一仿制的工艺品里头,我们得去核实下。”
余晏不明所以的“哦”一声,眼底飘过一丝微妙的神色,然后抿唇问:“你能帮我买点广州的特产回来吗?我在西京吃得都不是很正宗。”
这是……害羞?
席澍故意钓着他,端起架子:“我考虑下吧,毕竟公务出差,不好以权谋私的。”
然后余晏就用他琉璃一般的眼珠盯着席澍,就抿着唇不说话。
席澍根本没办法招架:“好,您要带什么请吩咐。喜欢吃怎么不早说,我爹之前请了个香港人当厨子,让他做给你吃。”
不一样的……余晏曾在二十多岁时在广州呆了数个月,莲香楼的糕点让他念念不忘,听说这家老店传承至今,他早就想买来尝尝了。
或许百年后味道跟从前大不相同了,变难吃了,但余晏就是想吃。或许是同为新时代中旧时代的残党,又或许是新乡逢旧人的惺惺相惜吧……
余晏低声说:“我要吃莲香楼的糕点。”
席澍一口答应:“好,你乖乖在家等我两天,不许趁我出差勾搭别人进家门啊……”
这对席二少来说,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叫人买了生鲜空运到西京,他拎着回家不就是他买的了
余晏歪过头,在他一大堆话的最后,才迟迟的加上个:“啊?”
席澍简直拿他没办法,轻轻把他耳垂叼起来,含着咬不下去。
“真是祖宗。”
秦地文化交流大会上。
说是文化交流大会, 其实就是包装的更高大上的古玩市场,举行地点在静宁西京大酒店。
从12层到24层每个房间都作为交流会的核心展出点,通常模仿拍卖行一年举行两次,春季和秋季。
时间在一周左右。
这习俗一开始源于国外, 后来从长沙推广至全国, 是近几年古玩交易和交流的一种新方式, 在酒店举行也方便全国各地的古玩藏家居住。
可谓是各地文玩大佬云集, 在这不比野鸡的鬼市,是捡不到漏的,一个个双眼练得比淬了针还要毒,想收到好东西,价格也绝对不会低。
周馆长盛情邀请余晏一起参加,余晏不好推辞,毕竟承了他的情, 修复观音图让余晏在古玩书画圈子里一战成名。
一方面也是出于收藏家的好奇心, 想看看现代民间藏家手里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他出门前瞧着空落落的房内,还有些不习惯, 席澍昨天晚上就坐飞机赴广州了。
余晏自嘲地失笑起来, 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每天都听着那人的念叨, 现下人突然不在了,竟有些怅然若失。
不知为何, 他心里头突然有些慌, 左眼皮止不住地乱眨。
站在门外良久后,才带上门, 出发去酒店。
在酒店的大门处就挂了个巨大的招牌,上面写着第十三届西京文化交流大会。
周馆长一打眼就看到身着中式衬衫的余晏, 正中央从头到尾一排盘扣,与余晏清峻的气质格外相搭,显得人就像民国书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他招呼一声:“聿安,这边,咱俩可真巧,我也刚刚下车。”
余晏听到声音后,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温声道:“周馆长,好久不见。”
“还不是你推脱最近忙,前两天我收到你让人送过来的观音图,爱不释手把玩了整整两天,修旧如旧不失韵味,简直是让这幅画迸发新生命。”周馆长语气兴奋。
“您过誉了。”余晏轻笑。
深秋的冷风已经有些冻人了,周馆长招呼余晏往酒店里头走,一路上都有招待的侍应生引路,给他们特定的手圈,才能到12层到24层参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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