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江云汀皱起眉,痛归痛,但他却……诡异地没有感受到寻常生病时身体各处传来的虚弱感觉。
只是普普通通的没有力气而已。
他刚才梦到了什么?
是很重要的事情,对,很重要很重要……可是……
江云汀捶了捶脑袋,想不起来了。
石青嬷嬷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睡好,拧了帕子给他擦掉脸上的血迹。
“世子,哪里疼了要跟嬷嬷说。”石青嬷嬷没有违逆江云汀的意思,近来公主和安王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公主也久未入宫请安,想来……
她不敢添乱,但看着虚弱的世子,一时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
“嬷嬷别担心,我真的没事,”江云汀握上石青嬷嬷满是褶皱的手,他咳嗽缓过劲儿之后脸色倒好了许多,莹润如三春桃花,泛着微红,“想来那是积在心肺里的毒血,咳出来便好了。”
石青嬷嬷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她虽看不清,但世子的手心温热,确实没有往日病时的虚弱,这会儿也不咳了,心里安定了许多。
没过多久,府中的几位大夫也来了,把过脉后只说体虚肺热,就下去煎药了。
虽然如此,石青嬷嬷还是小心看护着,给他擦拭方才沾染了血渍的手。
“嬷嬷,我刚刚从梦中惊醒,您可听见我说了什么?”
“没听见什么,想来是梦魇了?”石青嬷嬷年纪大了,眼花耳聋,见世子一脸着急的样子,便找来了刚才一起进来的小丫鬟问话。
“世子方才好像是叫了一个人名,什么,裴璟?”
江云汀看着床幔上的鸢尾花,他刚才应该是梦到了裴璟。
梦到他在干嘛呢?江云汀忍不住屈指敲了敲额头,努力回想着。
裴璟……好像是被……绑住了……
他怎么会突然梦到这个?
画面很真实,他好像,还哭了……裴璟在不停地安慰他,是,是这样的。
他的身后,站着一位年长的女子。
正要想到深处,喉咙生起的痒意重振旗鼓,江云汀咳得止不住,皱着眉隐忍。
石青嬷嬷怕他呛着,扶着他侧过身去,江云汀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咳着咳着突然发现了异常。
娘亲,和爹爹呢?
“嬷嬷,我娘亲咳咳咳!去、去哪了?”
石青嬷嬷使劲儿地拍抚着这人瘦弱的脊背,听他问,只好撒了个谎:“公主出门了,没说去处,想来是去赴谁家的赏花会了?”
“那、唔咳,”江云汀咳得头晕眼花,身上直冒冷汗:“我爹爹呢?”
“也……”石青嬷嬷咬咬牙,“也出去了,说是和同僚喝酒。”
江云汀没再问,专心克制咳嗽。
过了不知道多久,咳嗽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江云汀静静卧在床上,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石青嬷嬷等了许久,见他阖着眼,以为他睡了过去。江云汀一向浅眠,他安睡的时候屋子里是不留人的,她又心虚,便慢慢退了出去,吩咐小丫鬟在门外小心听着动静,自去看药是否煎好去了。
石青嬷嬷,撒谎了。
他爹素日里行事谨慎,只同早年交的江湖好友和京中一位伯伯喝酒。那位江湖好友许多年都未曾出现过了,京中的伯伯前日刚离了京赴外任,哪来的和同僚喝酒?
爹爹娘亲都不在府中……江云汀看了一眼自鸣钟,又看向窗外。
现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世子,来,喝口温水缓缓,等会儿药便煎好了。”
手中的锦被泛出波浪一般的皱褶。
出事了。
心中的不安让他无法安然躺在床上。
他得去看看情况。
江云汀扶着石青嬷嬷的手勉强坐起来,一抬手掀翻了一直放在床头的木盒。
木盒骨碌碌滚动下地,令牌翻了出来。
小丫鬟捧着令牌上前,石青嬷嬷扶着人,正担心地看着他。
“世子,你拿这令牌做什么?”
石青嬷嬷惴惴不安地站在一边,她知道这令牌是用来号令公主府侍卫的,可是……
她好像今天才真正认识到,小世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他的脸上早就脱去了稚气,五官也已经长开了,纯良之心依旧,但身上早已显示出与公主、王爷相似的气质。
江云汀接过令牌,守在门外的侍卫走了进来,单膝跪在离床榻有五六步的样子听候吩咐。
“命令公主府的全部侍卫,在府中前院集合。”
侍卫没有丝毫犹豫,听到命令之后即刻走了出去。
江云汀自己撑着床榻站起来,不似寻常病时的虚弱,而是无端给人以坚定有力的气势,石青嬷嬷怕他着凉,给他披上了太后新赏赐下来的桃红色双窠云燕披风。
他自己一手按着领子,顾自走到了一面只悬挂着一柄宝弓的白壁前。
江云汀顿了一下,石青嬷嬷跟在后面,劝道:“世子,你可别吓嬷嬷,你到底、这是在做什么啊?”
“所有的事都在他的谋算之中,这柄弓也是。”江云汀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像是在跟自己,又像是在跟石青嬷嬷。
他很突兀地笑了一下。
“我才是他的最后一步棋。”
江云汀倏然走近几步,一抬手,把这柄皇帝亲赐的宝弓取下,而后大步迈出。艳丽颜色的披风包裹住消瘦挺直的少年身影,墨发飞扬之间,他嘴角勾起,不再回头。
石青嬷嬷慌了神,跟着走了几步就不小心被绊了一下,摔在地上,小丫鬟看着世子就这么走了出去,反应不及,等回过神的时候,赶紧进了房门,却看见石青嬷嬷少见的狼狈模样,连忙上前想将她扶起。
很快,屋外亮如白昼。
整齐的口令、杂乱的马踏声、刀剑入鞘声响起,前院喧闹一阵,而后迅速恢复了平静。
“乱了,乱了!”石青嬷嬷摔伤了腿,但她顾不得许多,推着小丫鬟去她屋里拿入宫令牌。
这个在外表上来看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院,但里面布置得却是……
意外的温馨。
屋子里,两个人对坐,面前摆放着几道菜。
李怡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放到祁岁面前的碟子里,笑着说道:“尝尝看,我许久不曾下厨房了,不知道手艺有没有退步。”
祁岁却没有动,他皱起眉头,倾身握住了李怡的手臂。
“哎,真的没什么大事。”李怡止住了他的动作,不过是几个烫伤罢了,她没放在心上。
祁岁起身离开,李怡放下筷子等着他。
烛光下,祁岁把淡青色的药膏轻轻涂抹李怡的伤处,时不时吹两口气,抬头看看李怡的神色。
李怡看着在烛光下的秀美面孔,情不自禁地抬手触上,在皮肤相接的那一刻,两个人都同时顿住了动作。
过了几秒,祁岁若无其事地继续给她上药,一边假作淡定道:“母后是在可怜我吗?不用可怜我,命该如此罢了。”
李怡收回了手,反问道:“我可怜你什么?”
祁岁手中一空,他起身坐回原位,拿着帕子把手上粘腻清凉的药膏抹去。
“可怜我终于走进了父皇设下的陷阱、走向了我的死路,”祁岁擦手的幅度变得越来越大,他嗤笑一声:“又或是,庆贺我以后再没有机会缠着你了。”
李怡皱了眉,她未上浓妆,脸上的疲色终于显露出来。
“你知道这是你父皇为你设好的陷阱,你还要往下跳,”李怡的头痛了起来,“你要气死我吗?”
她把手支在桌子上撑着额头,苦恼道:“我有时候,真的不能理解你的想法。”
她在否认?祁岁心中一动。
平静无波的心脏怦怦加速跳动起来,祁岁掐着指尖,不是可怜,那就是……?
可李怡终究未能如祁岁所愿把话说尽,她重振精神:“饭菜要凉了,快吃吧。”
祁岁的眼神一瞬黯淡下去。
他尝了一口碟子里的里脊肉,滑嫩可口,酸大于甜。
是他喜欢的口味。
可惜这顿饭终究是吃不安生的。
“殿下!长公主说要进来,她还说,如果不让她进来,裴将军就会立刻强攻!”
李怡站起身子,凤吟怎么来了?!
一旦裴璟强攻,那么……李怡攥紧了拳头,祁岁就走不了了。
她偏头看向祁岁,带着哀求。
如同两年前那个清晨一般。
一模一样。
祁岁手中的筷子折成了两半,手指顿时渗出了血。
他阻止了李怡的动作,自顾拂去指间的碎屑。
他把李怡扶了起来,轻声道:“母后想见她吗?那就见吧。”
李怡拉住祁岁的衣袖,急急道:“你不要误会,我是想……”
“我不会误会,”祁岁缓缓抽出自己的衣袖,“母后在我这里,想做什么都可以。”
说完便快步离开。
李怡恍惚了一瞬,而后走出了屋子。
屋外一众人严阵以待,祁凤吟站在院子里正中央,正静静看着她。
“怡儿,跟我回去吧。”
“回不去了,”李怡苦笑道:“祁岁犯下如此罪行,大晟之大,再无他的容身之处。”
祁凤吟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那你要跟着他一起陪葬吗?!”
祁凤吟上前几步握住李怡冰凉的手,垂下泪来。
“怎么就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其实能跟他一起陪葬,也是好的,”李怡轻轻的笑起来,往日里死寂一片的眼神里重又焕发了光彩,“他不说我也知道,真的,祁岁是个好孩子,就是太轴了,容易走岔了道。”
祁凤吟恨恨道:“我知道是那个人搞鬼!”她面露哀伤:“真的……对不起你们。”
“你替他道什么歉?不是你的错,别乱认,”李怡温柔地擦去祁凤吟脸上的泪珠,“从他派祁岁私下清查阿芙蓉的时候,我就该料到一些的,可惜了,我还是太迟钝,玩不过他,脑子转得也慢。”
李怡想,人性是最不能考验的东西。
从一开始那道诏令颁布,她就该料到不对的。
虽然太子到了年纪是该接触政务,可太子当时不过十二岁,十二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可笑皇帝居然会传下让他去清查阿芙蓉的诏令。
阿芙蓉不是近些日子才在大晟流传的,或者说,这种东西就不可能斩草除根。
阿芙蓉从来就不只是阿芙蓉而已,它的背后,是不可遏制的欲望。
巨大的利益之下,没有人会不动心。
“要怪也怪祁岁他自己,”李怡笑着摇摇头:“他自己若是像裴璟一般坚守本心了,又岂会监守自盗、从监察者沦落为共犯呢?”
祁凤吟握紧了李怡的手,说不出话来。
她的心里一片悲凉。
她的弟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冷血无情的呢?
她今日想了很久,才恍然发现,她的亲弟弟,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从裴璟接手案子开始,这场局就开始运转起来。
裴璟与他们夫妇的关系相近,倒卖、制作阿芙蓉的明面上是淮阴侯,幕后之人是他的亲生儿子。
裴家、安王、长公主、皇后、太子……
她真的不明白了,她的亲弟弟,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网打尽?
“怡儿,你跟我回去,祁岁也跟着一起,”祁凤吟道,“我会尽全力说服母后把你们保下来,你信我!”
“砰————!轰隆——!”
李怡一惊,迅速把祁凤吟护在身后,院子里的侍卫把两人围拢着,祁岁也跑了出来,一把将李怡拉入自己的怀抱。
冰冷的剑刃横上祁凤吟的脖子。
李怡呵斥道:“你干什么?快放下!”
祁岁冷笑一声:“李怡!你还要心软吗?裴璟和安王可没有心软!那火炮可是直直对着这院子,摆明了是要置我们于死地!”
“不可能回转了!”
“哎呦喂!安王,你要反了啊!”
江俞柏一脚踹翻总管太监,他四肢着地地趴在地上,像个滑稽扭曲的乌龟,惹人发笑。
见他要爬起来,江俞柏余怒未消,一把挥开旁边假模假式装样子要拦住他的兵士,抬脚踩住了他的脸!
“安、安王!有话好说啊!”
江俞柏面无表情:“是你下令开的炮?”
总管太监咬咬牙:“反贼就在里头,再不开炮,他要是跑了,安王您也交不了差不是?”
裴璟本来正靠在一边擦剑,听到这话,快步上前一脚踢上这人的腹部,痛得他当即惨叫一声。
江俞柏嫌他鼻涕眼泪脏了自己的鞋,索性把人踢到墙根处。
“本王在此,谁敢放肆!”
“传本王的令,无本王下令,任何人不准开炮!违令者死!”
第173章 温润纯良世子攻VS直球黑心汤圆将军受23
江俞柏等了一刻钟时间, 终究是无法按捺心中的焦虑,决心强攻。
祁凤吟一个人在里面,江俞柏握紧了拳头, 他当时是怎么肯的?
祁岁已经被逼到穷巷, 凤吟在他眼中, 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筹码——可是凤吟重情,她和皇后是闺中密友,却无奈只能看着皇后在宫中煎熬。
无论她如何劝说皇上顾念皇后、爱惜皇后,但是感情这种事,又怎么能强求?
所以凤吟一直对皇后心怀愧疚, 几乎要成了心病,他拦不住。
那总管太监瑟缩在墙角不敢动,裴璟靠在墙边静心思考。
说来也奇了,裴璟看着剑柄上的剑坠子摇晃,皇上下令太子与阿芙蓉一事全权由他负责,这会儿居然又派了个不顶用专惹事的总管太监来。
这太监的行为举止也怪异, 一来到就急哄哄的逼着江叔强攻,江叔顾忌凤姨,便一直没有动作——不过这太监应该是不知道皇后和凤姨都在里头, 不然他没有这个胆子。
这总管太监来得太及时了……裴璟看着江叔焦虑的神情, 只得默默递上一盏茶。
毕竟祁岁如今是铁板钉钉的罪人,凤姨在这会儿无论如何都应该同他撇清关系,更何况皇后也在里面……
他们一开始也不知道为何皇后会突然出现在此地,还是华英告知的消息。
一团乱。
所以这太监针对的应该只是太子, 仅此而已。
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 针对太子?
可皇上对他下的命令是万不得已之下,不得伤太子性命的。
天边的月色皎洁, 照得大地空茫又沉寂。
裴璟看着江叔在他面前来回踱步,现下皇上的几位皇子都成年了,这件事后,得利最大的皇子是谁?
是十五皇子祁煋。
江俞柏再等不及,刚要让裴璟下命令时,就听见外面一阵骚动——“报!”
“快说!”
“安王,将军,”那小兵禀报道,“刚才一列士兵巡查时发现,太子带着一伙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直接到了巷口,跑了!”
“什么?”江俞柏一惊,转瞬反应过来时,裴璟已然当机立断命人把那太监给绑了起来,堵了嘴,让小五压下去了。
他们错身的一刻,又有一小兵上前禀报:“安王,我等闯入院中之时,发现长公主昏迷在地……”
江俞柏腾得站了起来,裴璟跟上,两人对视一眼后,裴璟点了点头,随即立刻带着一队人马前往追捕。
已经到了宵禁时刻,街上空荡,没有人,只能听见急促的马踏声。
夜很黑,乌云遮住了月光,四周死寂,说不出的压抑气氛笼罩着众人。
祁岁与李怡两人共乘一马,他把李怡抱在怀里,披风把人围挡得严实,不透一丝风。
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了——无皇帝手令,任何人都无法出城。
祁岁握紧了缰绳,城门的统领不知道会不会中途变卦,毕竟这是诛九族的事……眼下,只能拼一把了。
李怡静默无声地看着祁岁,突然低头自顾笑了起来。
“笑什么?”
离城门越发近了,祁岁反倒开始放松起来。
“只是觉得好笑而已,”李怡把披风掀开,风吹散了她的头发,也拂去了她眉间的哀愁,她笑着叹了一声:“细想想,我居然待在一个地方待了十多年,简直无法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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