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同一方的阵营内部出了很大的问题,乃至于内部的消息没有互通。
怕是瑶池春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动了不该有的念头,金粉阁又想要借此一是杀鸡儆猴除了瑶池春给下面的人看,二是算计裴璟,把他弄死……江云汀坐直了身子,他突然想起了他爹无意中提起的一句话。
一切都清楚了。
看来,他并没有冤枉太子。
他一开始没有想得太明白,但心底总有个声音提醒他——太子参与了此案。
太子又刚好给了他一个由头,江云汀就顺势把他留在了京城。
其实若说直觉,倒也没那么准确。
……这也算简单粗暴的逻辑,因为裴璟一早就查到了淮阴侯的身上,但海棠又提供过线索,说金粉阁的幕后之人难辨男女——“难辨男女”,这个人性别模糊,为什么模糊?
身形、声音、面容?
海棠说此人地位极高,那么她应是无法得见的。
那便是身形和声音了。
姓“许”——“许”姓不是大姓,偏偏太子妃姓“许”。
淮阴侯非幕后之人。
但能控制淮阴侯,并让淮阴侯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遮掩。
…………
再加上,江云汀突然想起他前几日缠着他爹跟他细数了一遍各城的守卫首领和以淮阴侯为中心的势力关系……
一夜之间瑶池春消失、无人知晓它的去处。
京城城门守卫的首领是太子的人,邬县不大不小,但位置特殊。江俞柏在江云汀面前提过一嘴,那县令跟太子的生母有些关系,不过时间久远了,少为人知。
一切都理顺了。
“所以,”江云汀目光冷然:“太子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离京!”
又过了几日,那暗卫终于传来了讯息。
江俞柏久久伫立在书架前,书架最中央,放着安王册宝。
即便早就猜到阿芙蓉会与太子扯上关系,在得到铁证之前,江俞柏的心中还是存在侥幸心理。
倒不是说他有多看好太子,也不是太子的才能有多出众、品行有多能让众人信服……
不过是,作为长辈,他清楚太子这些年过得有多苦:虽为太子,却并未得到皇帝的更多关注,手中实权几乎没有;身为兄长,又无法得到弟弟的尊重。
没想到啊……江俞柏叹了一口气,这个会为了一只小狗的死而哭得无法自抑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出身皇家的孩子,终究还是走上了不归路。
堂堂太子,竟然敢倒卖阿芙蓉!
江俞柏无奈道:“所有的证据,稍后我会私下呈交给皇上。”
事关皇室颜面,这件事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
他看着那信上写下的太子的踪迹,以及方才皇上派影卫送来的太子培植的势力图……
虎毒不食子。
太子有今日,焉知少了他这个父皇的助力?!
怜爱幼子到了这个地步,江俞柏暗自冷笑,皇上应该很早的时候就开始收集了吧?不然何以会收集得如此完全?连几日、几时都写得如此清楚?!
还有发妻。
岂是大丈夫所为?!
祁凤吟一掌拍开了书房门。
“俞柏!”祁凤吟又急又慌,她多少知道一些这里头的事,“糟了,怡儿她出了皇宫,我想,她应该是去找她弟弟去了!”
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金粉阁, 与地下的幽暗、诡秘,充斥着浓重烟熏臭味的“迷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人会想到,天子脚下、京城最大的“销金窟”, 多少文人挤破了脑袋都无法得到一个名额进去的金粉阁, 底下居然有一个巨大的地下密室, 稍微改造一番,就成了一个迷宫。
说是“迷宫”,倒是高抬了它。实际上,这只是被铸成了一个巨大的、四四方方的、被分割成无数小隔间的地宫罢了。
但若是说它是“迷宫”,却也不算是随便起的名字。
烟雾缭绕, 白色的烟雾成团地升起、落下,可不就让人瞧不清脚下的路、也看不清自个儿了吗?
“殿下,小心脚下。”
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搀扶着另一位身材稍显瘦弱些的公子,两人正慢慢上着楼梯。
正是淮阴侯世子李恒和当今太子祁岁。
祁岁扶着栏杆,往下俯瞰下去,脸上渐渐露出点笑意。
小小的隔间里, 无不是忘我吸食着阿芙蓉的人。
无论是表面上儒雅贵气的贵公子,还是豪掷千金、意气风发的豪商,又或是口口声声清正风骨、仁义道德的才子、什么慈悲为怀的高僧, 一旦沾了这玩意, 都得老老实实地撕了表面上的那层皮,露出里头恶臭腐烂的枯骨来。
恶心透了的东西,偏偏他就喜欢看这些。
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全然干净的人。
装什么呢?不都这样?
“瑶池春的事, 你处理得很好, ”祁岁看着底下如痴如醉抽着芙蓉膏的人,眼神冷漠, “手下几个分部,可还有不老实的吗?”
“殿下出手凌厉,底下的人,无不顺服于殿下之威。”
“那就好。”祁岁“嗤”了一声:“总有些人不识好歹,觉得自己有多能耐,殊不知若非借了孤的势头,他们怕是一辈子都无缘得见那些个金银吧。”
“那个侍卫挺厉害,行事果断,居然跟裴璟里应外合把库房给烧了,不然裴璟也难跑得出去。”祁岁无聊地抬手拂了一下腰间的香囊,“叫什么名字?”
李恒:“这个……臣不曾知晓,不过裴家军能人颇多,要是殿下能够收服裴璟,那……”
祁岁一下就笑了,笑他蠢。
李恒摸不着头脑,听他笑,自己也讪讪地跟着笑。
“裴璟要是那么好收服,”祁岁用力一拍李恒的肩膀,秀气的面孔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你猜猜,为什么他会得父皇和安王的喜欢?”
李恒这才反应过来,不断应着是是是。
祁岁不想跟这人聊太多,跟蠢笨之人说话太费劲了,直接问道:“近来的货,送得还准时吗?”
李恒毕恭毕敬:“近来关卡查得严了很多,索性那一回殿下故意给了一条废弃的路线图误导了他们,而且裴璟他们现在暂时还没发现地宫的入口,所以货送得还算顺利,就是原材料供应上有点困难。”
原材料供应困难,那便是说产量有所缩减了。
祁岁摩挲着木制的栏杆,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后半句,掺了多少水分,你心底门儿清。”
李恒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草,太子果然精明,连一丝一毫都逃不过他的眼!
“臣知错,臣、臣一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还有,”李恒忍不住擦了把汗,“手下人不得力,许是因着这些日子检查严格,便有些货物阻在了路上,未能按时送到……他们定是心生惶恐,就、就找了个理由,臣会督促手下,尽快补上。”
祁岁腰靠着栏杆,低头看了看手指。
李恒等了半天,没等到祁岁的表态,微一抬头,就看见祁岁左手玩起了匕首,转得飞快,比划着,似乎是想用来修剪指甲。
他的头低得更下了。
“当啷——”
祁岁用赐恩的口气说道:“割下那欺瞒主子之人的手和舌头,送到东宫来。”
李恒松了一口气。
“还有,”祁岁蹲下身来,看着李恒满头冷汗的样子,微微一笑:“再有下次,就没这么容易过关了。好自为之。”
“是!臣知道了,定会、定会谨记太子的话。”
“起来吧。”
祁岁很久都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俯瞰着下方那些人。
腰间的香囊散发着淡淡地沉水香气,混在浓重的阿芙蓉的油腻气味中,倒不太能闻见了。
祁岁手指下意识摩挲着上头绣着的松柏。
这是母后绣的,他认真地琢磨着,有三四年了吧,从那一次过后,母后就没有再给他绣过、或是送过什么东西给他了。
每次问起,母后也总是说他已经有太子妃了,这些贴身的小物件自有太子妃去准备。
太子妃粗手笨脚,哪里有母后细致?
……母后却总是送东西给那个江云汀。
又不是她亲生的孩子,有什么好送的?
哦,祁岁自嘲地想,差点忘了,我也不是母后亲生的孩子。
父皇越发倚重裴璟了,裴璟已经盯上了他。
要尽快转移了,祁岁无聊地看着香囊上已经褪了色的松柏,他也早就想走了。
李恒不敢动,把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捧在手上,而后弓着腰站在一边。
祁岁像是没了兴趣,转身往出口处走去:“这几天抓紧整理完所有的账本,把货都清完,金银这些都送到邬县,会有人去处理。金粉阁里的人也处理一下,嗯……”
李恒走快几步推开石门,祁岁微一低头走了出去。
明暗交错间,祁岁站在暗处,李恒甚至能看见他嘴角勾起的一抹带着莫名让人胆寒、云淡风轻的笑。
“一个不留。”
两人刚出了地宫大门,媚娘就迎面而来,脸上都是惶恐之色。
“东家!东家!”
媚娘不认得祁岁,她只抓着李恒的手臂,长且精致的指甲折断了两根。她大睁着眼,显然是被吓坏了。
“东家,”她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出人命了!”
李恒皱着眉:“出人命就出人命,死人你还见少了?”
“不是!是,是刑部尚书家的公子,死了!”她压低了声音:“是因为吸阿芙蓉上头了,还把两个新来的妓子玩死了!裴将军已经带人来了!”
祁岁眉梢一动,李恒同他对视一眼,吩咐媚娘先出去应付局面,转身先送祁岁出去。
层层士兵控制住了整个金粉阁,原有的客人们被赶到一楼的大厅里,一个一个接受盘查。
王铭禹先到,他今日轮值,主要在这部分区域巡查,没成想刚好撞上这桩事,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当机立断就把里面的人都扣押住。
“将军,此三人应该是因吸食阿芙蓉过量,产生幻觉之后,嗯,行那个事的时候,死了。”
王铭禹一脸的惨不忍睹,他当时看到那个场面险些吐出来。
京城的人就是开放,玩得真开!
裴璟表情未变,一脚踏入房中。
屋子已经通了风,但那股子恶心油腻的阿芙蓉的气味久久不散。
三个男人并排躺在地上,均赤身裸体、面色狰狞,眼下乌青甚重。
他转向正在收拾工具的仵作:“结果如何?”
仵作一拱手:“大致判断无误,此三人是吸食阿芙蓉过量而亡。”
“行。”裴璟上前几步看了两眼,“收拾完了之后,通知各自的家人来收尸。”
“是!”
裴璟转身出了房门,媚娘殷勤地迎了上来,两手绞着帕子:“官爷,您看这事闹得!”她小心翼翼道:“这不干我们金粉阁的事儿吧?”
裴璟盯住媚娘,媚娘没被这种杀气腾腾的眼神盯过,顿时矮了一头。
“金粉阁违背律令,未曾通报官府便私下畜妓。”裴璟冷笑:“违反朝廷律令是一项,现下又发现了阿芙蓉,你说干不干金粉阁的事?”
王铭禹跟了上来,站定在裴璟身后。
裴璟略微偏头:“查封金粉阁,里面的人要逐个盘查,盘查无误的,叫他们的亲人拿着黄册来领人。”
“至于有问题的,”裴璟扬声道:“就关进刑部大牢,一一审问!”
“属下遵命!”
底下顿时哀声叹气一片,王铭禹带着人下去了,小五上前一步,裴璟跟他耳语道:“后门堵了吗?”
“已经缠斗起来了,”小五低着头:“可惜,那些人武功太强,怕是拦不住。”
“早就知道拦不住,”裴璟摩挲着剑柄上垂下的坠子,“留下那么三五个兄弟盯着,这几天会有大动静。”
江云汀盯着床幔上悬挂着的安神香囊出神。
这是皇后舅母前些时候送来的。
皇后舅母知道他休息不好,特意做了好几个香囊送过来,里面的药材、香料都是太医配的,效果很好。
裴璟他们查封金粉阁及时,阁里的师傅和姐姐们都救了下来。一些被迫吸食阿芙蓉的可怜女子都被送到了戒毒所,裴璟安排了好几位太医坐镇。
外面响起说话的声音,很轻。
江云汀睁着眼,看着床幔上星星点点绣着的小花,胡乱想着事。
“在想什么呢?”
“嗯?”江云汀有点惊喜的发现裴璟来了,裴璟近日事忙,他知道裴璟抽不出时间来见他的,今日怎么……?
裴璟无奈地探了探云汀的额温,还是烫手。
“你病了,我当然要来看看。”裴璟扶着云汀躺下,他也跟着俯下身子:“发热了怎么不让石青嬷嬷递个消息给我?若非我总觉得心里不安,过来看看,我成了什么人了?”
江云汀抬手环住裴璟的脖子,看他眼睛红红的,怕是这段日子熬了不少夜,这会儿过来,应该也是强挤出来的时间。
现在是紧要关头了,裴璟追踪了多日才终于摸清阿芙蓉的完整线路,还差关键一步。
“能成什么人?”江云汀轻柔地抚过裴璟的眉眼,然后揉揉他的脸颊,有意逗他:“让我爹爹知道了,怕是要打断你的腿了。”
裴璟一脸的混不吝:“打断就打断,没办法。”
江云汀捶了他一下,侧过头去咳了几声,裴璟把手探进被子里,抚着他的背。
云汀的咳嗽已经连着好几个月都没好,总是断断续续的。
清瘦的背脊剧烈振颤着,江云汀蜷缩起身子,咳得脸连带着脖子都泛起一片粉色。
裴璟把人扶起来,又慢慢哄着喂了几口温热的梨水,江云汀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把杯子推开,伏在裴璟怀里闷闷地咳。
“京都干燥炎热,不太适宜你养病。等这个案子了结了,我带着你去南方好不好?”
裴璟把被子拉上来搭到他的肩膀上盖住,按着太医教的法子在背心处按揉。
“唔咳咳咳!”江云汀咳得难受,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画着裴璟衣服上的绣花。
他好容易喘过一口气来,说:“现在好多事,咳咳咳都,咳!都说不准……”
“也是,我尽力好不好?你不是说想去江南?”
裴璟估量着南方剿匪有他爹坐镇,北方有安王,边疆这几年安分得很,怕也用不上他,只是云汀离京会有些困难。
但若周旋一番,应该也是可以的。
“我在江南置了一处产业,里面有一个很漂亮的园子。”
江云汀缓过那阵咳嗽,正虚虚地喘着气。
裴璟看云汀昏昏欲睡的样子,有意放缓了声音,“周边很热闹,但是园子很大,倒也不会吵到你休息,时不时的,我们还可以去逛逛庙会。南方的庙会,又与北方不同。”
鼻尖扫过云汀的额头,裴璟把人抱上来一点,江云汀的手指无力地滑落下来,被裴璟一手握住。
云汀的指甲被修整得圆润又漂亮,可惜泛着白色,不是健康的淡粉。
江云汀想起什么,本来被裴璟的声音带的有点睡意的样子,一下又清醒了,挺起身子要离开,被裴璟拦腰握住。他没什么力气,很轻易地被裴璟重又抱在怀里。
“要什么我帮你拿,”裴璟把人放进被窝里,“是要喝水,还是……?”
江云汀喘匀了气才开口说话:“顶部,咳咳,第一个柜子里,有一个令牌,咳咳咳!”
裴璟拉开柜子,冲鼻的一阵幽淡缠绵的香气。令牌旁边,还放着一块暖玉。
这香味淡,是从那块暖玉中透出来的。裴璟细心闻了闻,觉得很是熟悉,倏然扭头扯下了床幔悬挂着的香囊!
香味乍一闻似是有所不同,但裴璟这些日子接触的香料多了去了,一些基本的香料知识也了解了一些,再加上他记性又好,顿时发现了不对。
“突然扯下这香囊做什么?还有这块暖玉。”江云汀想要去拿那块被雕刻成松鹤延年的暖玉,裴璟手一躲,不让他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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