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江俞柏暗自沉吟良久,终于想起什么,猛一抬头,吓了祁凤吟一跳。
“莫不是,太子与阿芙蓉有关?!”
裴璟在绛云轩外踌躇了半天都没敢踏进去。
正打扫院中落叶的小丫头才注意到他,连忙走出来:“裴公子可是来找世子有事?”
裴璟:“是,世子可醒了?我方才听公主说世子正在修养,怕是不便进去。这是皇上赏赐的宝弓,不如你帮我送进去,我便不进去打扰了吧。”
小丫头连连摆手,让开一条路邀他进去:“世子在里面的院子里等了许久了,公子既然来了,便进去吧。”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是了,这是长公主府,发生了什么事情,云汀定然是知道的。
于是,裴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云汀正坐在阶下,擦拭着膝上摆放着的古琴。
满树凤凰花落纷纷,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花瓣点点坠在云汀青色的衣袍之上,青中带红,是极清雅、又极明艳的颜色。
裴璟情不自禁地走近几步,脚下踩中的枯枝发出“喀嚓”声响,江云汀抬起头,粲然一笑,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下擦拭的动作。
……原谅他一介武夫,实在无法在三言两语间说清此情此景下心中的悸动。
江云汀低头略弹了几个音出来就停了,是不太满意的样子。抬起头,见裴璟还站着没动,笑着招手让他过来。
裴璟慢吞吞龟速挪动到江云汀面前。
他全身都僵硬着,目光也是呆的。
江云汀起身抱着古琴进了屋子放好,之后再次走了出来。
裴璟没动,站在台阶下的平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我。
手指蜷了蜷,江云汀被他热切的目光烫到,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
其实他也很紧张。
紧张得昨夜一晚没睡。
不是为了查案,也不是因着在账本里发现的线索。
是为了裴璟,为了脖颈上的刺痛。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裴璟咬下去的时候,江云汀丝毫没有要被伤到要害的紧张感,而是一种,一种……
超乎寻常的淡然和平常。
心里居然想的是,他果然还是改不了咬人的坏毛病。
他用了“果然”这个词。
像是在好几辈子里,他也曾被人珍而重之的拥在怀中,万分怜惜,而又万分坚定地要在他的身上,在明显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刻下独属于他的痕迹。
嚣张又幼稚。
“裴璟。”
裴璟一下就慌了。
完了完了,不叫“裴哥哥”了。
直接叫“裴璟”,意思是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到此为止了?
是了,云汀是安王世子,日后要承袭王位的,自然不能、也不会接受……
他现在站在这里做什么?
不合时宜,对,不合时宜。
裴璟不想听江云汀没说完的话,转身急匆匆地放下弓就朝着门外走。
江云汀看着裴璟一副拒绝沟通还逃跑的样子,一下被他逗笑了。
什么啊?战无不胜的裴小将军、千军万马立于前面色不改的裴小将军,居然在他只叫了全名之后,急得要立刻转身逃跑了。
江云汀默默扶额,然后扬声道:“裴璟!”
裴璟的速度更快了,一脚踏出了院子的门槛。
“你现在若是出了绛云轩的门,往后,就不许再进来了!”
裴璟顿住已经跨出院子的一条腿。
他挣扎了一下,没敢转过身,一条腿还留在外面,闷闷道:“不准进门,那我翻墙可以吗?”
江云汀:“……”
跟着江云汀的脚步跑出来的009:“……”
009:天老爷,他就没见过主神大人这么怂的样子!
009:录下来录下来!到时候在这俩人的结婚典礼上放!
江云汀下了一节台阶,简直哭笑不得。
他沉声道:“不可以,堂堂将军,夜半翻墙成何体统?”
“要什么体统?”裴璟自己一个嘟嘟囔囔:“偷偷看你一眼都不成,反正我就是翻进来了你也不知道。”
江云汀气笑,裴璟这个人!
“好好的门不走,偏要翻墙。”江云汀笑骂一句:“神经!”
被骂了……裴璟却是眼前一亮,立刻收回腿转过身去急走几步,又觉不妥,在台阶下住了脚:“那你是,是……?”
江云汀羞恼地别过脸去:“不是!”
“哦……”裴璟再次低下了头。
江云汀又下了一节台阶,他扶着木制栏杆,决定要把自己心里想的东西彻底跟这个胆小鬼说清楚。
他红了脸:“裴璟,其实我在你踏进这个院子前,还没有想清楚我对你的感情是什么。是依赖,是对兄长的敬爱,还是,像男女之爱那般的感情。”
“我想了一晚上都没有弄清楚,这太复杂了,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感情。但是我刚才见到了你,我突然觉得有种感觉……我觉得,我现在算是,想清楚了吧。”
裴璟急急打断:“我知道这很突然,若非我昨夜突然受伤,一时没忍住那毒,我想……”
“你想什么?”江云汀这个时候十分敏锐,突然意识到什么,开始翻旧账:“所以你之前不告而别,就是因为这个?”
裴璟垂下眼帘,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的偏执。
“我是想,等到你成年之后,再让你一点一点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接受你的所有答案,无论是你愿意,抑或是……”
才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裴璟连“断交”两个字都不肯说出口。
裴璟心跳加快,努力按捺着不时在脑海中展现它存在感的独占欲。
喉结滚动,裴璟用力闭了闭眼,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我是前些日子才偶然知晓,原来你的十六岁生辰宴,若非突发事故,太后娘娘是打算为你许下亲事的。”
皇室重视血脉,所以皇室成员们大多成婚极早,以开枝散叶,充盈皇室。说来世家子弟们成婚虽然比之皇室略晚,但大多在十五六岁,甚至是在十二三岁就会定下亲事。裴璟特殊一些,他爹裴源跟主家决裂,裴源和钟知鸢夫妻俩又一向由着裴璟的性子,所以一直没提这些事,裴璟也没有这种意识。
而且钟知鸢虽然身在京城,但她与名门贵妇圈完全绝缘,所以裴璟才会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此事。
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急得头都要炸开。
“抱歉,我……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裴璟苦笑:“说实在的,其实我也搞不清昨夜我对你做出那般出格的举动,到底是出于我意外受伤,还是因着我心底的急迫和嫉妒之情。”
“抱歉……”
“裴璟。”江云汀适时打断了裴璟的话,他再次下了一节台阶,比裴璟高了一个头。
他垂眸看着裴璟,眼波浮动着温柔和说不清的依赖。
“你不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裴璟的喉结剧烈滚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眼一闭一睁,愣是作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用力呼了一口气:“说吧。”
“我的答案是,裴璟。”江云汀握拳抵于唇边,声音因为不好意思而带着点含混,显得语调清朗又软侬。
——“我也喜欢你。”
第169章 温润纯良世子攻VS直球黑心汤圆将军受19
无数烟花在裴璟的眼前炸开, 他头晕目眩地退后几步,被江云汀笑着扶住摇晃的身子。
“不是,你这, 你这太突然了!”
江云汀:“很突然吗?”
裴璟用力点头, 显出一点傻气的样子。
江云汀眨眨眼, 转身往屋里走:“既如此,当我没说——”
话音刚落,江云汀就被裴璟一把攥住了手腕,裴璟稍微用了一点力气,就把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不行!安王世子金口玉言, 怎能轻易收回!”
“是你说我太突然了,”江云汀佯装不解地点点裴璟的胸口,摇摇头:“你看你,又要问,我要回答你了,你又不敢听。我先说出口了, 你又觉得太突然。”
“裴璟,你好难哄。”
——“陆渊,你好难哄。”
裴璟慌了神, 怀中的人正说着话, 身子突然就委顿下来。幸好裴璟正抱着人,连忙把人托扶在自己的怀里,云汀的眼睛已经发直了。
“云汀,云汀!”
裴璟小心翼翼地拍拍他的双颊:“你别吓我, 云汀?醒醒!我错了, 我以后都不再多问多说了,云汀!”
他乱了方寸, 把失神的人抱在怀里,手穿过膝盖就要把人抱起,衣襟却感受到了一阵牵动,他立刻低下头。
“慌什么?”江云汀明显地有点虚弱,脸色由红润变为苍白,但眼神能够聚焦了,唇边带着安抚的笑意:“没事的,我就是突然头有点晕,快放我下来吧。”
裴璟不打算听他的话,抱着人回了房,把人安安稳稳放在床上之后,他才稍微恢复了一些。
“真的没事吗?我让人去请太医来好不好?”裴璟执起云汀的手吻了吻,江云汀手指蜷起,害羞起来。
“无碍的,方才就是,脑子里突然闪回了一些画面。”江云汀疑惑不解地敲敲额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会儿再去想,倒想不起来了。”
江云汀拉拉裴璟的手,意思是让他坐到自己的身后来。
裴璟自然照做,只是现在他与云汀的关系不同了,身份转换之间,难免有点拘束,身子僵硬得不行,被江云汀不满地用手肘轻轻顶了顶腹部,他才放松下来。
“说回案子,”江云汀无聊地去勾着裴璟的手指玩儿,“我咄咄逼人把太子留下的举动,你没有想问的吗?”
裴璟看着江云汀纤长的手指穿梭在自己看起来粗糙的手指之中,突然一下抓住,又放开。
江云汀作势要抽走,裴璟连忙握住他的手,然后手指摊开,示意他随便玩。
“没有啊,我相信你的判断,你既然突然做出这番不符合你风格的举动,必是在那账本里看出了什么东西,再说了……”
裴璟的目光渐渐凝重起来,他把下巴放在云汀的头顶上,鼻子嗅着云汀发间的清香。
“刚才在来的路上,小五说,瑶池春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可城门的守卫都说不曾知晓此事,也没有注意到这种大规模的人流流动。”
江云汀手指一顿,他蹙着眉:“怎会如此?瑶池春里妓子们,算上打手、奴婢奴才,大大小小的起码有上百人,怎么可能了无踪迹?”
他挺起身子,珠串碰撞间,他被裴璟面对面地揽在怀里,略带茧子的手不时地用适中的力道按揉他的后脖颈,帮助他放松。
江云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总容易多想,有时候想多了事就会头疼,闹得睡不着觉。裴璟也是摸索了很久,才摸索出这个法子。
“昨晚跟着一路过去查看的人,发现那货物运到邬县的时候,突然换了一批人,而且在换人的时候似乎起了冲突。”
裴璟偷偷侧头吻了一下云汀的鬓角,江云汀假装不知道,嘴角却悄悄地勾了起来。
“他们在返回京都的时候,路遇劫匪,”裴璟顺着云汀的脊背一路抚下去,感觉没有那么紧绷了,稍微放心了一些,接着说道:“我的手下因为是跟踪,所以离他们稍微有些距离,就没来得及去救人,而且那伙劫匪武功很高,行动有素,不似寻常的匪徒。”
武功很高、训练有素。
连裴璟的手下都无法及时相救。
江云汀突然感觉到脑海中的谜团有种将要解开的迹象。
“我已经让人去查太子这几月的踪迹了。”裴璟补了一句:“我娘告诉我有一个人很关键,此人的亲属曾受我娘救治,目前又是太子的影卫之一。”
他强调道:“最重要的是,此人恰与秦永相熟,很熟的那种。”
秦永意外受伤之事不是只有裴璟一人觉得可疑,想必这个人也是不相信那只是一场意外的。
救命之恩加上挚友被害,两重情分下,他必会尽心竭力,为他们提供最为详尽的信息。
“你的速度好快啊。”
江云汀听裴璟说他已经去调查太子的事,心里开心起来——他能够感受到裴璟很在意和尊重他的想法。
江云汀被揉得很舒服,精神没那么紧绷了,反而开始犯困。他打了个哈欠:“那两本账本的确不对劲。”
江云汀有一段时间闲着无聊,曾跟着祁凤吟学过看账本。
他娘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他既要学,祁凤吟当然倾囊相授。账本里的门道很多,他虽然不是全部都懂,但是看一下还是可以的。
果然,里面有好几个数目对不上。
从那账本里,江云汀终于能够肯定,金粉阁就是阿芙蓉扩散的本部,海棠所言是准确的消息,并非只是她的猜测。而且,在短短一年中,淮阴侯已经以此为据点,将阿芙蓉扩散到了全国。秦楼楚馆自是重灾区。
再加上昨晚裴璟的一番遭遇……
裴璟夜间难以视物的秘密,不会超过十个人知晓。
裴璟毕竟是当朝眼见的最有前途的武将,一则他的父亲裴源乃是坚定的保皇党,二则,安王身为现在的武将之首,对裴璟的看重一直摆在明面上。
有皇帝的支持和安王的看重,不出意外的话,裴璟将会在接下来的十年间成为朝中的武将之首,作为大晟最有力的屏障。
可以说,裴璟的弱点是关乎国家安全的秘密,但这个秘密居然被一个小小的青楼知道了。
根据裴璟刚才说的新的消息,先前他一直没想通的关窍,如今却变得渐渐明晰起来。
金粉阁和瑶池春的人,应该不是一伙。
这里面的缘由很简单。
裴璟当时其实是自投罗网,他知道里面有诈,但还是一脚踏了进去——瑶池春放出了一伙人夜间出城吸引裴璟的注意力,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莺儿不仅仅把错误的信息传送给了裴璟,同时还探得了另一路,或者说是真正货物的运送轨迹。
于是,裴璟的人兵分两路,不仅一路追踪下去,把他们的据点、线路一一探明,把队伍里的内奸抓了出来,还一路追到了邬县。同时,裴璟和小五还拿着莺儿偷来的令牌顺利混进了瑶池春的内部,拿到了账本。
江云汀一开始没有想明白的是,瑶池春内部既然料到了裴璟会来偷袭他们,可为何最要紧的账本还是没有保存好,让裴璟拿到了手呢?
关于账本,第二本账本数目是准确且十分详尽的,翻阅的痕迹很重,看得出来是经常使用的,但里面的内容非常古怪,用了不少代号作为标记。总体来看,应该是瑶池春配合金粉阁输送阿芙蓉、内部供应阿芙蓉的真实账本。
既然账本是真的账本,何以不让人设下重重保护?虽然裴璟的武功内力在大晟是顶尖,但他到底势单力孤,他也不像江云汀一般,对瑶池春有那般熟悉……如何想,他能带着账本全身而退直至闯入前院,到底都是让人疑惑的。
更别提裴璟的弱点竟然被小小青楼的打手知晓、甚至裴璟险些赔进命去这件事了!
想来他们一开始没想到莺儿能拿到令牌、裴璟会带着人混进瑶池春的内部,他们那般松懈,所以最后才会这般慌乱。
江云汀窝在裴璟怀里,裴璟怕他说得口渴,给他喂了好几口水。
裴璟的武功很高,瑶池春的打手不可能会伤到裴璟,那么,就是另一伙人混了进来,或者说,瑶池春里本来就驻扎着另一伙人,这伙人把裴璟伤了之后把他逼至后院的湖边。
送货的瑶池春打手交货的时候跟那些人起了冲突,返回的路上被杀;而这一头,瑶池春的内部账本被裴璟意外拿走,后院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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