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不出来,心里却丝丝缕缕的泛起甜。
他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渴求,似乎在云汀的追问下得到了些许回应——尽管这可能只是小世子的无心之举。
但已然足够他守着这个期盼,慰藉他往后、若是不幸未得所爱的愁苦了。
江云汀有点恼, 甩手就要用力挣开裴璟的束缚。
嘶拉——“唔!”
烛光一闪,攻守形势互换。
江云汀被裴璟按着腰、护着后脑压在了门上。裴璟抱着人,故作潇洒一笑:“可别急着问我这个, 我倒要审你。”
江云汀“哼”了一声, 用头磕了一下裴璟的肩膀:“说说看。”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称作世家公子标杆的安王世子,”裴璟抬起他的下巴,挑眉:“是如何知道金粉阁的海棠姑娘的?”
“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 原来是想问这个。”
江云汀抬手点点裴璟的心脏处, 玛瑙珠串垂落下来,在黑夜中泛出柔和的光。他带着点揶揄的意味:“我不仅认识海棠姐姐, 还与莲漪姐姐相熟呢。”
裴璟被他的动作搅得脸红,索性在暗淡的烛光中看不明显。
当真是像极了一只小狐狸,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人忍不住心动。
江云汀转身要走,又被裴璟捞着腰拉了回来。他抱着胳膊好笑道:“你真想知道?”
裴璟无奈:“不然呢?”
狐狸眼一转:“那你先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得,又绕回原点。
裴璟正了神色:“去金粉阁是为了查案,戴上人皮面具是因为线索断了,海棠姑娘的信息是当前唯一的突破口。她身在金粉阁,金粉阁人多眼杂,而现在全京城乃至大晟都知道皇上命我去查阿芙蓉案,为了掩人耳目,才不得不戴上那人皮面具。”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道:“没有喜欢的姑娘,一直以来都没有,对海棠姑娘也只是敬重和同情,绝无其他。”
江云汀像是被他炙热的目光灼伤,忙移开视线,看向阶下静静开放的月季。
“没有就没有,弄得这般……严肃,做什么?”
声音从一开始的没有底气到后来的越来越大,看着声势颇高,耳尖却红了,心脏也砰砰跳起来。跳得太快了,他用力捂住,像是怕被裴璟听见。
“这不是怕你误会?嗯?”裴璟把他的脸转回来,江云汀却垂着眼皮不看人,裴璟不得不一手撑着门边,一边俯身低下头。
他偏要去跟江云汀对视。
“刚才还那么凶,现如今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小云儿?”
“谁不好意思了?”
虚张声势地把裴璟的话怼了回去,江云汀羞恼地推开堵在他前方的“墙”,三两步下了台阶。他一转身,青色的外袍混着白色内衬的衣摆如花瓣般旋开。
像极了一朵青莲,宛然绽放在无边静谧夜色之中。
他立在阶下,微仰着头看向裴璟。
“到我回答你的问题了。”
“裴哥哥,金粉阁里,海棠、莲漪、芙蓉、牡丹、月桂等等各位姐姐,我都认识。”
“至于怎么认识的嘛……”他狡黠地眨眨眼,“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与她们,其实是可以算作半个师姐弟的关系?”
“师姐弟?”裴璟疑惑不解,但不耽误他去靠近江云汀。
他下了台阶,江云汀见他下来,偏不要他碰到自己。在皎洁的月光下,江云汀踏着舞步轻盈的转了好几个圈,腰肢柔软,衣摆翻飞,墨发轻扬,端的是美人舞姿翩跹、美轮美奂。
裴璟不甘示弱地追了上去,两人就慢慢退到了凤凰花树下。
“不逗你了,哈哈!”江云汀按住裴璟的手,不让他挠自己的痒痒肉。
他随便坐在树下摆放的石桌上,荡着腿。
“金粉阁里的赵昭然琴师,是我的师傅,因着我身份特殊,所以尽管是作为师傅的关门弟子,但我实际上是不入徒弟谱册的。”
江云汀眼中带着点伤感:“师傅前些年去云游了,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她老人家了。现在金粉阁又是这样……姐姐们先还不愿让我知道这些腌臜事,也就是今日我得知你去了金粉阁之后,我才知道的,还拜托了莲漪姐姐看着你们。”
“果然吧?”江云汀嫌弃地点点裴璟的肩膀,“那后院的设计图我看过,瞧着一步一景十分雅致,但也最好藏人。你们呀,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幸好莲漪姐姐聪明,那小丫头也不是个蠢笨人,这才交了差。不然,你们还想要顺藤摸瓜查下去?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裴璟一脸受教,连忙讨好地掏出点心,恭敬一弯腰奉上。
江云汀噗嗤一笑,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裴璟坐在凳子上,支着下巴看云汀吃绿豆糕。
绿豆糕软糯,一吃就容易掉下些碎屑,云汀不得不一手捏着糕点,一手小心接着。他又吃得慢,到最后,掉的反倒比吃到嘴里的多。
所以他干脆咬了一大口,堵在嘴巴里鼓鼓囊囊的。裴璟忍不住笑意,戳戳他的脸颊,被他瞪了一眼。
现在已是接近初夏的时候了,白日里的风总带着说不清的燥热,到了夜间却还好一些,加上院子里种了不少花木,丝丝凉风带着混杂着的花香、树木香气,让人的心,也不由跟着静下来。
“这案子,你还是不要插手了,”裴璟给他擦了擦嘴角的残渣,商量道:“兹事体大,江叔一直韬光养晦才换的如今这般不尴不尬的局面,你掺和进来,怕是更会引起皇上疑心。”
裴璟知道云汀一心想帮他,但安王世子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了,这件事又牵连到皇后母家,皇后又那么疼爱云汀……到时候不免让云汀陷入两难的局面,裴璟不想让他做选择。
江云汀看着手上的绿豆糕,突然觉得没那么好吃了。
“娘亲已经允了我了。”他低下头,看着手上香甜的绿豆糕,声音带着低落,“你们总觉得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把我保护得密不透风。可是裴璟,我是太后的外孙,长公主之子,安王世子,受百姓奉养,我既然有能力帮你查案,揪出幕后真凶,又何乐而不为呢?”
裴璟心头一震。
云汀长大了。
他怎么会如此迟钝,竟然没有想到,在他自己努力挣扎着成长的时候,云汀也在一起成长啊。
这些年他往返于京都和南方之间,在他没有陪伴在云汀的日子里,云汀也在好好长大。
他逐渐有了担当,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清楚自己身上担着的责任。
“是我想岔了。”
裴璟拿过云汀手上吃过一半的绿豆糕,把它放在油纸上,又拿过帕子给他擦干净手。
他细细地擦掉云汀指尖上的糕点碎屑,摩挲着云汀因为勤奋读书写字而在手指上留下的老茧。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百姓尽心做事罢了,原是我顾忌颇多,被这些权术阴谋装进了套子里。”
“这样的裴璟,与那些玩弄权术的人有什么两样?”
裴璟捧着云汀的手,仰头看他。天上的明月昭昭,为眼前人披上了一层光辉。
更加让他心动。
“我错了,我心胸狭隘、顾忌颇多,导致我现在处处投鼠忌器,不敢放开手脚去查。”裴璟晃晃云汀的手,脸上带着懊悔之色,“云汀原谅我好不好?”
裴璟是个很好的人,一直都是。
他一直都很尊重我,江云汀想,这样的裴璟……也很值得他付出一切。
“季师傅说,知错难改,善莫大焉。”江云汀俯身,两手掐着裴璟的脸颊,终于露出了笑:“原谅你啦~”
“还有,不要那么说自己,你已经做得够好的了。”江云汀低头,两个人轻轻地碰了一下额头,然后未等裴璟反应就坐直了身子。
江云汀眨眨眼:“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担心我们一家,但这并不代表你就与那些劳什子玩弄权谋心术之人站在一起了,你做的事比他们好太多了,你身上负担着的压力也太大了。”
“我想帮帮你,不想让你那么累。”
不想,让我那么累。
要帮我承担。
裴璟倏然抬眼,眼中心中不见其他,目光所及,只有眼前人。
看到裴璟难得傻呆呆的样子,任云汀忍不住要去揉搓他的脸。
“但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明。”裴璟努力找回心神,严肃地看着人,江云汀也好好地坐直了身子。
“做事不可鲁莽,凡事都要跟我说,知道吗?”
“嗯嗯嗯。”
“一定一定要小心……”
江云汀踢了一下腿,又拿了一块绿豆糕吃起来。
“知道你嫌我啰嗦,”裴璟起身,抬手摸摸他一头顺滑的长发,“听话,应我一声,嗯?”
“嗷嗯。”
啪嗒啪嗒的算盘声不断响起,华英上前添了点浓茶。
皇后揉了揉眉心,华英劝道:“娘娘,这些事让下面的人做吧,您何苦消耗心神,到最后还落不到好?”
皇后只淡淡道:“本宫是后宫之主,这都是本宫份内之事,你不必多言。”
华英还要再劝,太子祁岁走了进来。
“母后万安。”
皇后没说话,继续低头看账本,霹雳啪嗒的算盘声再次响了起来。
华英带着宫人们退出了宫殿。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皇后才似刚刚发觉跪在地上、保持着请安姿势的太子一般。
“起来吧。”
“谢母后。”
祁岁站起身来,目光中带着深深的仰慕之情。皇后扫了他一眼,他才又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这对明面上的母子随便聊了聊太子读书的进度、近来皇上吩咐他办的差事,而后话锋一转:“本宫听说,你最近同你那个不成器的舅舅混作一堆?”
太子上前来,重新为皇后奉上热茶。
“母后,舅舅是托儿臣办些事情,这才与他走近了些,旁的再没有什么。”
“哼。”皇后没接太子手上的茶,因着他靠近了些许,皇后不得不分出些眼神去看他。
这一看,便皱起了眉。
太子身量纤细,举手投足间,竟都带着些莫名其妙的古怪姿态。
“祁岁,”皇后单手支着下巴,审视着问道:“你最近在做些什么?还有你舅舅,别以为你们能瞒过本宫。”
“舅舅……最近在做些生意,儿臣为他引见了不少皇商,仅此而已。”
尖利的指甲一下捏住祁岁光洁的下巴,热茶倾倒,尽数泼洒在太子的衣袍之上。皇后目光如电:“还要瞒我?”
水嫩如削葱般的手指顺着皇后的手腕柔柔抚过,一路抚上皇后的手。
皇后只觉像被毒蛇缠上,甩手就要脱开,被太子牢牢握住。
“母后。”太子柔美一笑,笑得皇后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深深地皱起眉,别过脸去。
“儿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母后。母后大可放心,儿臣定会万分谨慎,不叫人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母后不喜的,不愿看到的人或事,儿臣都会为母后一一除去。”祁岁强行把皇后的手贴上自己的脸,他用那一双同祁钲一模一样的眼紧紧盯着皇后。
“母后,儿臣可是母后最疼爱的儿子,母后也会一直疼爱儿子下去的,对吗?”
皇后没有应他,她的脸上全是厌烦。
“对的。”
——这是祁岁的自问自答。
江云汀一早, 就随着祁凤吟去宫中请安了。
“娘亲,”江云汀打了个哈欠,忍不住用力揉揉眼睛, “好困啊——”
祁凤吟宠溺的把儿子搂过来, 让他枕在膝上。华婧倾身摇动扇子。
“叫你昨日不早睡, 看吧,这会儿就起不来了。”祁凤吟点点他的眉心,“等会儿你祖母瞧见你这副模样,又要说你了。”
江云汀捂住眼睛,软乎乎地哼了两声。
祁凤吟佯装生气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快说, 昨晚跟着小璟去哪里混了?大晚上的也往外跑,被你父亲知道了,非得好好说你一顿。”
“娘亲不要问了,”江云汀轻轻咳了两声,侧过头面向轿门,抬手捂住耳朵, 摆明了是不愿意回答的样子,“昨日是特殊情况呢,我太着急了, 就顾不得许多了。”
看他一脸倦色, 祁凤吟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还要逼问他,便遂了他的愿,暂时不提这个,说:“那就睡吧, 不搅和你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大道上, 江云汀很快就睡着了。
祁凤吟接过华婧手里的扇子,自己轻轻地给他扇风。
这孩子怕热, 偏偏身子骨弱,这会儿别说还没到用冰的时候,便是那盛夏天里,也是尽量不用冰的。
还是得调养,祁凤吟暗暗思纣,最好能让云汀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这才能好好养着,京城到底是非多……
再等等。
祁凤吟把云汀额上的碎发拂开,像他还小的时候那样抱着他,怜爱地拍拍他的胸口,让他安眠。
快到宫门了,祁凤吟一手顺着他的长发,突然杏眼一瞪。
华婧听见世子睡着还在咳嗽,以为他要醒了,正转身去斟茶,并未注意到祁凤吟的异状。
祁凤吟慢慢地把江云汀的长发铺散开来,遮住了他脖颈上的痕迹。
未免,太放肆了!
年轻人就是这样的,对,就是这样的。
深呼吸——放松——放松不了一点!
祁凤吟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华婧转身端着茶,正待扶起世子喝两口,就被祁凤吟抬手止住了。
“正睡得香,这会儿叫他醒了难免头疼。”
华婧点点头,继续拿着扇子给两位主子扇风。
这边的裴璟却也是不得安稳。
他面上一副肃然的样子,正在跟皇上汇报昨日夜闹瑶池春的事,但私下里一心二用,心思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昨夜他安插在京城里的线人说瑶池春——京城里有名的青楼,里面出现了大量的阿芙蓉,他就赶紧过去查看了,谁知道云汀居然也跟了上来,还……
皇上敲了一下桌子,裴璟回神,忙俯身一拜请罪。
“昨晚闹得轰动,裴小将军没休息好,走神也是正常的。”皇帝捋了捋胡子,难得起了点好奇心,道:“只是裴小将军为何突然脸红了起来?可是想到了什么?”
这裴璟可不是一般人,十岁就敢上战场握着他爹的刀去追着鞑子砍,后来虽然在宫中安安分分地陪在云儿那孩子身边做了五年的伴读,但这段悠闲时光可没有磨损他的锐气,南下剿匪以一挡百,若非年纪还小,他想挫挫这小子的锋芒,不然封个侯位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怕不是有了喜欢的姑娘?
皇帝脸上带出点笑意,年轻好啊。
可惜可惜,他本来就在琢磨着给裴璟选个家世相当的好姑娘,看这样子,怕是白操闲心了。
“臣,咳咳,皇上,臣正想禀告昨晚大闹瑶池春获得的宝贵消息。”
海棠姑娘虽然指出了关键人物——金粉阁的真正东家是阿芙蓉案的幕后之人,但到底还是没弄清楚阿芙蓉是如何在层层盘查中一路畅通无阻通过数不清的路障、关卡和检查的,也无法说清楚阿芙蓉何以大量供应、制备阿芙蓉的处所在哪里,所以还是得要弄清楚阿芙蓉流入京城、流向各地的渠道,找到源头,才好彻底解决这一桩大事。
裴璟和秦永二人分工合作,对城门的把守、暗里的搜索检查更加重视,可金粉阁仍然风平浪静,看不出有什么反应。
他们的精神绷得更紧,可还是没防住。
秦永意外受了伤——据说是酒后不慎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腿骨折了,人也摔到了脑袋。所幸救治及时,裴璟那里又有独门的药,腿上的伤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就是人还睡着没醒。
成化侯府的人哀声一片,就连成化侯本人都相信了这是一场实打实的意外。唯有裴璟知道,秦永虽然生性洒脱不羁,但一旦认真起来绝不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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