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俞柏执起云汀的手仔细看了看,他虽不懂饰品一类,但也能瞧出这手串不是凡物。
他甩了一下手里的鞭子,裴璟全身绷紧了一瞬,又很快放松下来。
这两个小家伙。
江俞柏捏了捏手上的鞭柄,心底留下个疑影儿。
“呦,刚一回来就审人。”祁凤吟扶着华婧的手缓缓到来,身后跟着一连串打着灯笼的侍女,一下照亮了这片天地。
江俞柏无奈地看向爱妻,他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哪用得着这般护崽?
祁凤吟轻轻拍了一下江俞柏的手臂,把他手中的鞭子夺了过来交给华婧,又把江云汀推到裴璟身边。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顺带瞪了江俞柏一眼。
“孩子们开开心心的玩了一个晚上回来,你这一盘问岂不扫兴?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
正说着,祁凤吟就注意到自家儿子偷偷侧过脸,躲在裴璟身后打了个哈欠。
祁凤吟嗔怪道:“你这人,明知时辰晚了,非得在这个时候较真?”她对着两个孩子柔声道:“云儿,你快去休息。小璟,你也早些回将军府吧,明日不是还有公事要办?”
江俞柏不满道:“诶——”
祁凤吟脸色不变,上前几步挡在了江俞柏身前,纤手一挥,裴璟忙不迭带着人溜了。
“你这……”江俞柏被闹得没了脾气,无奈道:“惯得孩子们越发没了规矩。”
祁凤吟才不理他,拽着人就走,身后的侍女们都低声笑了起来。
“累了吧?”裴璟看着软乎乎抱着自己一边手臂慢吞吞走路的人,忍不住笑意:“不如我抱着你走?”
江云汀左右看看,摇摇头:“不要,好多人。”
好多人看着,所以不要抱。
裴璟低头看着他一坠一坠的脑袋,揉了揉:“你小时候我不是一样抱?这会儿开始不好意思了?”
江云汀闷闷道:“那是小时候,我现在长大了。”
是长大了,裴璟暗暗地想,心中难免失落。
那行吧。
裴璟抽出了自己的手臂,上前一步弯腰跪下:“我背着你走吧,天黑路滑的,摔一跤不值当。”
唔……江云汀左右瞅瞅周围的人。
纠结了两秒,江云汀就趴上了裴璟的背。
江云汀被他爹吓了一下,睡意消散得七七八八。现在的环境又实在静谧,他就忍不住问出了这些日子心里一直担忧的事情。
“你明天还要去查案子吗?”
裴璟:“要去的,好不容易找到点头绪,自然要趁热打铁,一鼓作气。”
“阿芙蓉能够重新流行京中,参与其中的人必定很多,且手握重权。”江云汀攥紧了手指,“裴哥哥,这件事牵扯太多了,不是你能够担得起的,皇帝舅舅却让你主管此事,你……”
裴璟顿住了脚步,低声遣退了跟着的侍女,而后才继续往前走。
“云汀别担心,皇上让五城兵马司随我调动,我不会出事的。”
“可是……”江云汀有点急的要说话,被裴璟打断。
他坚定道:“我不会出事,我保证。”
“阿芙蓉害了不知道多少百姓,一日不完全铲除,京都,乃至于大晟,都会处于危险之中。”
江云汀缓缓低下头,嗅着裴璟身上的气息,闷闷道:“知道你心怀大晟,也知道你大公无私,我没有说不让你去做这件事,轻重我是晓得的,我就是担心。”
裴璟知道云汀在担心什么,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
可是他不接,朝中不知谁还能接。
他爹裴源当初为了迎娶他娘,是跟家里,也就是京城裴家反了目的,裴源能够有如今的成就,是仰仗先皇的看重,以及当今皇帝的信任,所以裴源一系是只听皇命,不参与世家寒门斗争的保皇党,现下手中还握有军权……
这个烫手山芋只有裴璟能接。
裴家若不接……裴璟看着脚下的石子路,眼中晦暗难明。
往年江叔都要上折子回京陪伴长公主和云汀一起过年的,偏偏今年拖到了三月才来到。
云汀手腕上的珠串碰撞间发出些声响,裴璟微微偏头,嘴唇状似不小心的,碰到了云汀的手腕内侧。
江云汀蹭了蹭裴璟的肩膀,闷闷不乐起来。
江云汀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爱看些。当年阿芙蓉第一次盛行于京城的时候,上有不少达官贵人、宗室、贵族子弟吸食,下则有数不清的普通百姓争先购买……这东西成瘾极快,也极难戒除,幕后之人所获利润颇丰,赚来的黑心银子堆满了多少仓库……皇祖父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将这一毒瘤拔除,可此时却春风吹又生。
阿芙蓉背后牵扯到的关系实在太多了……江云汀自小受太后教导,虽说他一直被长辈们保护着,但到底不是一无所知的,很多世家的事情,说不定裴璟还没他清楚。
当年祖父是下了狠心,才将这事了结,如今皇帝舅舅,却只让裴璟一个人去主管这件事。
这不就是把裴璟架在火堆上烤吗?
绛云轩近在眼前,石青嬷嬷早提着灯笼在院子门口等候了。
裴璟小心地把他放下。江云汀还想着阿芙蓉的案子,难免心情不好,一头只想着往屋子里走,上了两节台阶,却被裴璟牵住了手。
起风了,带着点凉气的风把两人的衣摆吹了起来,悄悄地交缠在一起。
江云汀站在台阶上,一双狐狸眼委委屈屈地垂下,裴璟微微一抬头,心中一酸。
“别担心,真的,”裴璟再三保证,手上用了一点力气,轻轻拉着人往下走了一节台阶,“我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江云汀没吭声。
裴璟摩挲着这人的手指,云汀喜欢弹琴、写字,手指上不免有些茧。裴璟思纣着:“我明日办完案子来找你,带一些陈家铺子新制的糖果,还有糖水来好不好?”
江云汀有点想笑,但又觉得不太好,努力忍着,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他不想让裴璟看到,别开脸:“你总爱拿我当小孩子哄。”
“哪有?我恨不得你快点长大。”
夜里没什么光亮,只一点点微光从灯笼里透出来,拉得两个人的影子长长,交错在一起,是亲密无间的样子。
“快一点长大,再快一点……”裴璟低下头,轻声道:“那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
追求你,问你,你愿不愿意同我在一处。
江云汀没听清,懵懵地想问,裴璟却松开了手,让他转过去,轻轻推着他往里走。
“早点休息,今日实在太晚了。”他又扭头跟石青嬷嬷说话:“嬷嬷,世子晚上吹了一点冷风,等会儿记得煮一碗热热的姜糖水给他喝,多放些糖,好入口。”
江云汀一听到自己要喝姜糖水,忙快步走了,假装自己没听见就可以不用喝。
裴璟笑着摇摇头,石青嬷嬷一福,脸上都是笑意:“奴婢知道了,会盯着世子喝下的。公子慢走。”
月华如旧,为天地拢上一层薄纱。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祁凤吟揉捏着江俞柏的肩膀,水汽氤氲之间,暖融温情缓缓流淌。
“孩子长大了,你也该学会放手。”
江俞柏挑眉:“云儿才十六岁,放什么手?”
祁凤吟失笑,觉得江俞柏这副“儿子奴”的模样好玩儿得紧。
“你十六岁的时候都已经一力挑起安王府了吧?小璟十岁都上战场了。”祁凤吟抬指帮他按揉太阳穴,“云儿也不小了,出去玩耍来了兴头,晚些回来又如何了?问东问西的,也就云儿好性,换个急性子的,早跟你顶起嘴来了。”
江俞柏握住祁凤吟的手:“我又不是为了这个……我是觉着,小璟跟云儿,是不是太亲密了一点?”
祁凤吟不以为然:“两个孩子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于普通兄弟啊。”
“不对劲,”江俞柏摇摇头,“再好的兄弟,这亲密劲儿也过了头。”
……好像是有一点。
祁凤吟顿了顿,突然觉得先前的疑惑,似乎都有了解释。
江俞柏敏锐,问:“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对?”
祁凤吟转身拿了一块干帕子扔给他,转过屏风:“不知道,且看看吧。”
待江俞柏洗漱完了出来之后,就看见妻子怔怔地坐在梳妆镜前,暗自出神。
“怎么了?”江俞柏双手搭在妻子肩头,俯身用下巴蹭了蹭妻子的发顶,“在想什么?”
祁凤吟回神,摇摇头:“没有,就是累了。”
“辛苦了,今年晚了许久才来看你们。”
祁凤吟拿起梳子梳理一头长发:“没什么,这个年倒过得比往年清静。就是那个元宵夜宴,皇弟失了一个孩子,惠妃也变得痴傻,我瞧着,心里总是不安。”
江俞柏接过她手上的梳子,帮她梳头,说:“该尽的礼节我们也尽到了,惠妃可怜,但有你在宫中照拂着,她父亲也能安心些。”
祁凤吟点点头,又想起裴璟的差事。
“那个阿芙蓉案,”祁凤吟皱紧柳眉,“皇弟莫不是糊涂了?怎得让小璟一个孩子去管这个事儿?”
“……你刚还说要学会放手。”
祁凤吟挑眉:“嗯?”
江俞柏认栽:“说错话了,我的错。”
祁凤吟“哼”了一声,继续犯愁:“这事儿牵连可不小啊,你得看着点,别让小璟受伤了还是怎么了。”
“知道了。”江俞柏一把抱起祁凤吟,把她放在床上,祁凤吟被他吓了一跳。
“夜深了。”江俞柏吹熄烛火,对着祁凤吟一笑,满意地看到祁凤吟脸红了起来,“安歇吧。”
“老不正经。”
“咕咚——”
长公主府的花园里头围了一个顶大的湖, 放了不少珍奇的锦鲤下去,五颜六色的,游动起来的时候, 鳞片折射着太阳光, 波光粼粼的, 瞧着煞是好看。
湖岸边上杨柳依依,细韧的柳枝被风轻轻拂动,柳叶掉落下来,依依不舍的缠绕着树下躺在躺椅上,脸上盖着箬笠的江云汀身上。
“世子, 世子!鱼上钩了!”
“嗯?啊好。”江云汀起身收杆,石青嬷嬷把挂在鱼钩上的锦鲤取了下来,丢进木桶里。
里头已经有五六条鱼了。石青嬷嬷摇摇头暗叹一声,王爷怕是又要心疼喽!
江云汀站了一会儿,又坐了下来,抬手半遮着眼脸, 怔愣着看着头顶被柳叶分割成无数碎片的蓝天来。
祁凤吟站在远处,看着自家儿子百无聊赖的样子,耐不住笑了。
团扇轻摇, 祁凤吟慢慢走近前去, 江云汀听到了细碎杂乱的脚步声,就撑着扶手想要起来,被祁凤吟抬手,用扇子压住了他的肩膀。
石青嬷嬷连忙端来木凳。
“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 ”祁凤吟拈着帕子给自家儿子擦擦脸上的细汗, 打趣道:“我们云儿这是怎么了?懒懒的不爱动,连素日里最爱的琴都不弹了, 偏跑来折腾你爹爹的鱼。”
江云汀吐了吐舌头,被祁凤吟宠溺地点点眉心。
“爹爹欺负我,”江云汀抱着祁凤吟的手臂撒娇,“为什么不让我跟着裴哥哥去查案子?明明我也能帮上忙的。”
祁凤吟没搭理他,扭头吩咐华婧,让她把木桶里的锦鲤放回湖里去。
江云汀抓着木桶的边沿不肯松手,华婧无奈,劝道:“世子,让奴婢把锦鲤放回去吧,王爷若是知道你特意来折腾它,怕是更不会遂了你的愿了。”
“我不,”江云汀难得发了小脾气,“我要吃烤鱼,我钓上来就是我的。”
祁凤吟扑哧一笑,挥手,让为难的华婧退下。
“傻孩子,这锦鲤如何吃得?”祁凤吟轻飘飘敲了一下云汀的手腕,嫌弃道:“犯不着为了跟你爹生气难为了自己的嘴,这锦鲤也就瞧着好看,实际这肉啊,又柴又干,又涩又苦,难吃得很。”
江云汀半信半疑地松了手:“娘亲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祁凤吟:“……”
知道内情的华婧笑出了声。
祁凤吟手中团扇一顿,这孩子,抓重点倒是敏锐。
她果断转了话题:“不就是你爹不让你出府吗?娘亲让。”
江云汀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祁凤吟柳眉一挑,“我们家最大的是谁?”
“是娘亲!”
“小机灵鬼。”
祁凤吟揪了揪儿子的鼻子,看他笑得开心,自己也乐了起来,心说真是男大十八变,长大了天天就想着往外跑,心思都在小璟那里。
她望向看似平静的湖面,底下可是暗潮汹涌。
啧,小璟查阿芙蓉案已经查了两个月了,昨日她去书房送点心的时候听到一些,案子进行到中途,线索断了。
这幕后之人……祁凤吟握紧了扇柄。
她这个皇弟,可真是好啊。
兵不血刃,把人都当棋子使——她看向自家儿子,云儿长大了,也该去见一见风雨、世面。
小璟一个人定是无法解决此事……这个局铺得太大太广,祁凤吟一抬手,华婧将手中的令牌递上。
“这是能够指挥公主府护卫的令牌,”祁凤吟郑重地把手中的令牌交到江云汀手上,“你要小心拿着。”
江云汀握紧令牌,知道此事的重要性。
祁凤吟摸摸云汀柔顺的长发,温柔但坚定道:“别怕,就是把天捅穿了一个窟窿,娘亲、你爹爹,还有祖母,都站在你身后呢,我们会护着你,也会护着小璟的。”
有亲人们在身后做自己的后盾呢。
江云汀不知怎得,眼睛一酸,起身抱住了祁凤吟。
“谢谢娘亲,云儿不会让娘亲和各位长辈们失望的。”
“云儿这是要掺和进去了。”
祁凤吟白了江俞柏一眼:“你以为我们能够置身事外吗?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云儿正大光明的参与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好有个由头给两个孩子兜底。”
“是是是,公主说的都对。”江俞柏目光幽深,他面对着皇宫的方向,半晌,状似不解地问道:“你说,这人待在一个地方太久了,是不是脑子就容易出问题?”
祁凤吟无语,手肘往后顶了一下,江俞柏笑着捂住自己的胸口。
“我看你也是年纪大了,嘴里越发没个把门的。”祁凤吟哼了一声,耐不住笑了,又是一叹,“他不计后果,但我们不能。”
江俞柏把玩着手上的兵符,随手放进身后左侧第二层柜子里。
“京都的水太浑,本王不介意把它搅得更浑一点。”江俞柏沉吟道:“阿芙蓉牵连到了淮阴侯,皇后……”
现今的淮阴侯乃是皇后胞弟。
皇后虽然出身将门,但自前淮阴侯过世之后,侯府就已经衰落了,现在的淮阴侯府不过是一个空壳子。
但烂船也有三斤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竟然还翻腾出如此祸事!
祁凤吟冷哼一声:“淮阴侯敢把阿芙蓉带到京城里祸害人,就要承受代价——怡儿嫉恶如仇,不会如她弟弟那般昏头的。”
“但愿如此。”
“爷,牡丹姑娘和风老板已经在天香房等着您了!快请!”
“行啊,”一穿着华贵的贵族公子用折扇轻敲手心,挑眉:“我可听说近来怡香苑来了不少新人儿,不带上来给本公子瞧瞧?”
媚娘拉着这一公子到了暗处,柔媚一笑:“哎呦,还得是您消息灵通,早就备好了!等会儿就上楼去给您尝鲜,都是新来的,水灵着呢!”
那公子点点头,媚娘一招呼,便来了两三位容貌上佳、秀丽娇柔的姑娘,领着这几位公子去后院了。
“你确定她能够解答我们的疑问?”
“金粉阁的头牌乐师海棠姑娘,我与她相识已久,再者……反正她不会撒谎。”秦永兴奋地搓手,“哎,咱们也进去瞧瞧?”
裴璟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忒不解风情,他就想着把裴璟带进去,好让他见见世面。
裴璟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总觉得查案带着这人是个错误决定。
秦永刚回京就得知了裴璟正在查案的事,迫不及待地就跟着来了。他这人爱凑热闹,哪里热闹就往哪凑,一开始裴璟不乐意带他,因为这事儿确实危险,越查他就越是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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