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秦永作为前京城一霸,确实为他提供了许多便利。
秦永随手拿了块碎银打赏给小厮,喝了一口酒,问:“都查到这儿了,不进去看看?嗐,就算落空了又如何?那金粉阁里的乐师技艺超群,去听听曲子放松一下也不亏啊。”
裴璟听到秦永后半句话,眼皮跳了跳。
罢了,秦永说的也对……对了一半,既然都查到这儿了,少不得去一探究竟。
裴璟拿起桌上的佩剑,难得严肃地叮嘱道:“进去之后,一切都要小心,记住,我们这次过去只是探探情况,不要生事。”
“明白!”秦永一乐,揽着裴璟的肩下楼:“我跟你说啊,这金粉阁可是个好去处,你进去了就知道什么叫做’京城第一销金窟‘了,这地方一般人可进不去,那后院更是!”
这金粉阁确实奢华,秦永拉着裴璟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也不要姑娘带,只说是与海棠有约,那媚娘也不说什么,便随他们去了。
这后院不是谁都能来的,秦永是常客,媚娘跟他相熟,自不会拂了他的兴头——就是身边这位冷若冰霜的公子,眼生的很。
“去,让小雨在后头跟着,”媚娘含笑招呼客人,瞥了小丫头一眼,眼神里带着刀子,声音一变:“别惹出什么乱子来。”
刚迈过门槛,裴璟就皱起了眉,忍不住掩住了鼻子。
这后院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园子里怪石山水错落布置,星罗棋布,甚为雅致——就是这气味,闻着叫人恶心。
隔着一层人皮面具都遮盖不掉。
秦永一开始没闻出来,看见裴璟这么大反应,疑惑不解地深吸口气。
不就是姑娘们的脂粉香气,这有什么好出奇的。
嗯?秦永敛了吊儿郎当的神色,眼神开始认真了起来。
带着点油油的感觉,挥之不去,又腻又臭。
裴璟拍了一下秦永的手臂,秦永会意,带着裴璟轻车熟路的走到了海棠所在的会锦楼上。
会锦楼分为三层,秦永上了第二层楼,一路行经五间屋舍,裴璟放慢了步子,门吱呀一响,便适时拉住了走前两步带路的秦永。
油腻腻的臭味混杂着不知名的香粉气味涌了出来,裴璟快走两步,透过斜角的珠帘,见着一个姑娘衣衫破碎,正跪坐在地上对着痰盂扣喉;榻上睡着一个人,翘着腿,烟气成圈状一圈圈升起,面上如痴如醉。
又有一身着淡粉衣衫的女子扑了出来,慌慌张张地把门关上。
裴璟眉头紧皱,秦永赶紧拉着他走了。
一打开门,秦永才像是活过来一般深吸一口这屋子里的沉香香气,海棠跪坐在珠帘里的坐垫上,面前放着一架古琴。她起身浅浅一拜:“奴家见过小侯爷,和……公子。”
“海棠,这后院什么时候这么大气味了?”秦永嫌恶地狠狠擦过鼻子,“能给人熏死。”
海棠一甩手帕,手帕上的香气弥散开来。
俏丽美人姿态万方地撩起珠帘走了出来,她示意二人坐下,上前沏茶:“这有什么?奴家早就闻习惯了,早先几个月,味道更大呢,多少名贵香粉都遮掩不去的。”
秦永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笑道:“你的怨气倒重,这也正是我信你的原因。”
海棠原本出身商贾之家,是因着父亲染上了阿芙蓉后,将家业一气败光,她家里又没有弟弟,被族人驱逐出来,不得已之下才来到金粉阁卖艺不卖身、求一条生路的。
海棠俯身跪坐在裴璟身边为他添茶,一阵浓郁的香气袭来,裴璟往后靠了靠。
秦永一见就乐了,招手让海棠过来:“来我这儿坐着吧,那位裴公子守身如玉,怕沾了你身上的香气,惹得心上人不满呢。”
裴璟阴恻恻地扫了一眼秦永的腿,秦永一下怂了。
海棠便跪坐在秦永侧边斟茶。
怂归怂,但不耽误秦永话多。
“我说,我都回京城多久了,天天都跟着你屁股后面查案子,愣没见着你那个心上人。”
秦永摸着下巴猜想道:“能入你眼的必不是什么娇滴滴的世家女子,而且就你们家那个情况,哪个世家敢嫁女?若是小家碧玉吧,啧,我倒是知道你每隔一段时日就要去买什么糖果,但也没见你送给哪家姑娘啊。”
海棠抬眼一瞧裴璟的脸,没说什么,又低下头去。
裴璟懒得理他,说起正事。
裴璟对着海棠一拱手:“海棠姑娘,阿芙蓉事关重大,在下也看了姑娘所递来的信件,有几个疑问,还希望姑娘能多多配合。”
海棠坐直了身子,侧身回礼。
“公子请说,奴家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才进来时路过了一间屋子,正巧见着一人正在吸食,阿芙蓉。”
海棠笑了一声:“奴家当是什么奇事,这样的景儿,奴家在这儿,早就司空见惯了。”
“朝廷正在严查阿芙蓉,何以在金粉阁这里如此平常?”
裴璟不自觉地敲着桌面:“五城兵马司每日巡逻、搜捕,难不成都是白用功?”
秦永也着急:“对啊,我们都查了多久了?愣是屡禁不止,抓也只能抓个杂碎,真正的源头是怎么探都探不到!”话音一转:“这不,你一递来消息,我们就赶紧过来了。”
海棠刚要开口,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秦永冷了脸色,裴璟握住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海棠身子一僵,缓缓起身行至门口,轻声问道:“是谁?”
“是我呀,莲漪。”
海棠松了一口气,把门打开,说:“我这儿有客人呢,你怎的突然来了?”
会锦楼里,若是有姑娘接了客人,就会翻过厢房门口的牌子,以免让人打扰。
莲漪掩唇一笑:“你忘了?先前你借的琴谱,今日到了期限,该还回去了。”
海棠不好意思地屈指敲敲额头,回身赶紧进了屋子,又在柜子中翻出了琴谱忙送到了莲漪手里。
“我记性不好,姐姐勿怪。”
“怎会怪你?我晓得的,只是……”莲漪接过琴谱,看着海棠的眼睛,似有所指:“做事还是得仔细些,莫要留些不干不净的小尾巴。这一回是被我碰见,顺手料理了,下一回,可要小心。”
坐在里间的裴璟摩挲着剑柄,略微侧脸看了过来。
莲漪感觉到裴璟的目光,也不慌张,微一福身,就告退了。
“看来我们是被盯上了。”
秦永握紧拳头:“那位姑娘是什么意思?说的一番话,是提醒,还是警告?若是警告,这幕后之人未免太过嚣张了!”
裴璟没有感觉到威胁,莲漪刚刚瞥过来的一眼,没有恶意,只有审视。
在审视什么呢?
海棠:“莲漪姐姐是好人,楼里的姑娘都受过她的帮助,她不会帮着恶人做事的。”
“既如此,我们长话短说,”裴璟快言快语:“在下不想绕什么弯子,就直说了。姑娘特意递信过来,可是发现了什么?”
海棠:“公子可知道现任金粉阁的东家是谁?”
“听说是一富户,南方豪商,姓许。”
海棠为二人斟茶,摇头道:“不是,这只是名头而已,奴家也并不知真正的东家是谁,只知此人地位极高,但已有了些年纪,可身量纤细……嗯……”
她有点纠结,但还是说道:“奴家实辨认不出男女。”
秦永喷了一口茶出来。
“什么?咳咳咳!”
裴璟抬手止住了秦永的话音,皱着眉道:“你是想说,这金粉阁的东家,是阿芙蓉的幕后之人?”
秦永与裴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金粉阁成名已久,可谓是京中贵族、士子、商贾交往的首选去处……至于阿芙蓉在这里出现,他们原也只以为不过是用来讨好客人的手段,金粉阁最多也就是一个小小的贩卖阿芙蓉的据点而已。
毕竟金粉阁不似寻常以为的青楼,它布置豪奢,不做皮肉生意,里面的姑娘卖艺不卖身,甚至,还有好几位技艺上佳的乐师居住于此,不少文人骚客慕名而来,作诗作画,渐渐的,金粉阁的美名便传了出去。
若是这样的地方都成了阿芙蓉的源头……
也不是不可能,就是让人觉得很震惊。
海棠点了点头,她眉间带着凄苦:“奴家本以为在金粉阁卖艺不卖身,原是一条活路,没想到,竟一脚踏进了火坑!”
“金粉阁一开始是极好的,不过是弹弹琴,唱唱歌,也不用陪客人饮酒,面上的名头也好,都称我们一声’乐师‘。虽则身为女子抛头露面,底下多有不堪入耳之言,但我等原也不曾想过嫁人,几个苦命人抱团取暖罢了,乐得干净自在,不曾想,金粉阁去年换了东家,竟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身为女子,实在艰难,”一滴泪滑落,海棠抬指抹去泪珠,眼中带着坚韧:“阿芙蓉不仅毁了我们所以为的安乐地方,更是不知毁了多少百姓,遗祸何止一代!”
她屈身跪下叩头:“东家前日宴请宾客,我替了菡萏的班,偶然听说小侯爷插手阿芙蓉案。他们嘴快,一时不防,让我恰巧听了一耳朵阿芙蓉的转卖路径,这才明白祸端竟在此!我便递了信件出去。可惜奴家位卑,他们说到关键地方时便让我等都出去了,没听见什么别的信息,只知道现在的东家只是个空壳,藏在后头的人才是关键。”
她见过不少人,知道裴璟戴的是人皮面具,方才看秦永对他的态度,便也心中有数,知道裴璟的地位必定重要,又是一拜:“望公子能够铲除毒瘤,还世间清平。”
一柔弱女子尚有如此决心,裴璟想起方才那副场景,想起这两个月来抓捕吸食阿芙蓉烟客的场景,心中肃然,更多的是对海棠的敬佩。
裴璟隔着一层衣袖扶她起来。
他郑重道:“姑娘放心,在下必当尽力而为,不负姑娘冒险传出消息的苦心。”
二人又在厢房里听了好一阵琴声,这才出了金粉阁。
他们一路回了成化侯府,裴璟心中有些担心:“现在大家都知道你跟着我一起查阿芙蓉案,今日你又去了金粉阁找海棠姑娘,虽然留了眼线在里头保护海棠姑娘的安全,但还是要小心。”
“行,不过我这些日子经常去金粉阁,”秦永挠了挠头,“应该无碍吧?”
“小心为上。”裴璟涂了药水抹在脸侧,慢慢把人皮面具撕了下来,总算透过了一口气。
太阳已经下山了,裴璟闻了闻身上的气味。
本来还想直接去安王府的,算了,还是先回将军府洗个澡吧。
云汀嗅觉敏感,这味道太重,怕是会熏着他。
“真是妻管严,还没入门呢,就这般紧张。”秦永看他那动作就能知道他在想啥,毕竟在军营里都是男人,那味儿可是直冲天灵盖,那时候裴璟都没说什么,连表情都没变,现在这副模样做出来,不用脑子都能猜个大概。
他把手搭到裴璟的肩上,调侃道:“嘴这么严实,藏了那么久都不让我知道,到底是何方佳人啊?”
裴璟笑了一声,手上佩剑掉了个转,重重一敲秦永腿上的麻筋——秦永龇牙咧嘴,顿时单膝跪下,抱着腿哼唧了半天。
“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别问。”
说完人就溜走了,独留秦永叫苦连天。
裴璟轻车熟路地翻过安王府围墙,怀里还抱着一大包糕点。
原来云汀下午的时候来了将军府一趟,没见着裴璟,索性留下来陪着钟知鸢做了不少糕点。
裴璟轻飘飘落地,心中暗恨今日不凑巧。他刚出了成化侯府,小五就找到他去兵部处理点事情,好容易脱身,云汀又偏偏在他回家前半个时辰突然被叫走了,那会儿糕点还没烤好,事儿又急,不然他俩还能再遇上。
钟知鸢看着自家儿子懊恼的样子,轻笑:“还不快去梳洗,再拿些糕点过去?云儿今日可是等了你许久,得早点去赔罪。”
裴璟忙不迭去梳洗了。
钟知鸢看着自家儿子急匆匆的背影,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知子莫若母,她虽不常在儿子身边,但他想些什么,她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
这才什么时候,屋子里居然没点灯。
裴璟四下看看,绛云轩空空荡荡,落针可闻——云汀又在捣鼓什么东西?
裴璟敲了三下门,随后静静等待。
不过几息,屋内传出声音:“进来吧。”
咬了咬牙,裴璟一掌拍开大门,两扇大门大开,只见一阵风刮过,裴璟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迅速调动全身的内力旋身一躲——唰唰唰!
六支被去掉了金属箭头的“木箭”迅速掠过,斜插向门前阶下摆放着的一盆月季花木盆。
裴璟落入屋子里,脚步未稳,一脚踩中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几支不知从何方射出的“木箭”猝然而至——裴璟一点不敢放松精神,他没躲,直接迎了上去,身形一闪,又是六支木箭被他踢落。
平日里都是十二支木箭。
裴璟稍微松了一口气,正要稳稳落地,却在此时耳边听见“啪嗒”一声——咻!
裴璟被这股子冲劲儿逼退几步,直退到大门处,衣袖已被一枚木箭深深地钉在了门上。
裴璟:“……”
怎么今日不按常理出牌了?
江云汀手持着一支蜡烛出现在裴璟眼前,他俯身拿起灯笼罩,点燃了里面的红烛。
裴璟笑道:“云儿的机关术更上一层楼了。”
“嗯哼,”江云汀微仰起头,一双狐狸眼微眯,“裴将军倒是退步了许多,看来是舒服日子过久了,懈怠了?”
这是在生气。
问题是生得哪门子的气?
难不成是下午时候让云汀等得太久了?应该不是的,云汀不会为了这点子事跟他生气。
裴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也不挣开,就这么靠在门边,一双凤眸讨饶似得看着人。
等等,舒服日子?
裴璟有点懵。
他眼巴巴地看人:给点提示吧——
江云汀瞪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金粉阁,海棠。”
裴璟如遭电击。
“不是,你怎么知道?”裴璟第一反应就是否认,话一出口就立刻意识到这话不对,连忙找补:“我不是说你不能知道,问题是这……”
“裴将军公务繁忙,偶尔去金粉阁听曲儿、唱歌松快松快,也是正常。”江云汀一步一步走向被钉在门口的裴璟,眼中含笑,故意逗他,“只是金粉阁到底不是什么不得见人的去处,裴将军何故要戴上那人皮面具,偷偷摸摸前去呢?”
裴璟:“……”
他看着江云汀那双写满促狭的狐狸眼,心弦乱了。
他可不可以理解为,云汀在吃醋?
云汀是不是,也对他有意?
他晃了晃头,努力保持清醒,垂眼不敢看他。
再看一眼,他就要入了魔障。
第165章 温润纯良世子攻VS直球黑心汤圆将军受15
“傻了?”江云汀抬手在裴璟眼前挥了挥, “还是说……真的看上哪位姐姐了?”
这话说的倒是透露出几分醋意——不过现在的江云汀还没有发觉到心里产生了些许别扭,只是莫名有些憋闷。
是啊,裴哥哥从未涉足过这些地方, 这一回虽是为了查案子, 但……
也说不准。
狐狸耳朵耷拉下去, 突然不想逗他了。
本来也只是觉得好玩,江云汀心里知道裴璟不是那般随便的人,就来了兴头想逗他,但逗着逗着,不免绕了些真心进去。
裴璟回过神来, 直接握住江云汀正待收回的手。
“瞎说什么?我怎么会对其他人动心?”
狐狸耳朵支楞起来,江云汀眯了眯狐狸眼:“什么叫’其他人‘?裴哥哥有喜欢的姑娘了吗?怎得都不告诉我?藏得好生严实。”
裴璟被他问得一个都答不上来。
怎么答?答他眼中心中只有眼前人?还是答此生唯你,绝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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