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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舟(罗再说)


楚漾差点伸手把他嘴巴捏扁:不要说这种话。
以往天气凉快些时,需要穿臂环和背带夹,楚漾现在早已适应了穿工作服,平时偶尔穿得宽松没有束缚感还不太习惯。
换好衣服,楚漾呼叫李观棋和周渡下楼集合,等着陈迦礼买回早餐。
李观棋同陈迦礼差不多岁数,两个小伙子共同语言多,周渡则比楚漾大个好几岁,今年三十,一儿一女,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对于如此高薪的工作也就更重视更顺从,从来都是楚漾的绝对帮手,是完全的行动派。
而陈迦礼能有机会来接楚漾的班,一是足够年轻没有牵绊,二是拥有退伍身份,凌沣奢望能够同化一下长歪的儿子。
楚漾专心分好餐桌上的早餐。
陈迦礼买了三笼皮皮虾馅的海鲜蒸饺,买了一笼灌汤包,还有几袋从便利店买来的原味吐司,专门给凌意舶买的蒸饺在蒸烤箱里保温着。
“你居然知道首席不吃海鲜,”李观棋一拳砸上陈迦礼胸口,佯怒,“你想卷死谁!”
“卷死你!”陈迦礼笑了,“漾哥他……”
周渡从他身旁经过,轻轻拍了下陈迦礼的后脑勺,“没规矩,都说了要叫楚首席。”
陈迦礼一缩脖子,喊疼,“知道了。”
用完餐,楚漾着手开始安排对别墅周边的二轮巡逻。
早上已经按例转悠过了一遍,还不算太费心思,而且凌家在渝水的这一处房产比较隐蔽,离市区也远,连集团里一些关系较近的亲戚都不知道这里的存在。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拾级而下。
凌意舶正在打电话,迎面险些撞上正要上楼的楚漾。
他挂断电话,向前一步:“你要去哪儿?”
楚漾一步没退,眼皮都没抬一下,语调有条不紊,“准备上二楼叫您下来吃饭。”
“你是想来看我还在不在吧。”
凌意舶抬起一只胳膊放在楼梯扶手上,又朝楚漾靠近了点,“我房间窗户下面的那块空地……昨晚可一直有人守在那儿。”
“没错,我安排的。”没有起伏。
“一定要看这么紧?”满是不服。
楚漾的语调笔直冰冷:“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凌总走后,我的雇主就是您,在视线范围内,我有责任务必要保证您的安全。”
“好一个视线范围内。楚漾,你对凌沣还真是忠诚不二……所以只要是凌沣一道命令,谁都可以变成你的新雇主,对吗?”
凌意舶的眼神如刀锋剜过他的面颊。
“对。”楚漾知道凌意舶在介怀什么。
凌意舶再向前一步。
“那,现在呢,你又将全身心听命于我吗?”他俯下身问。
太近了。
近得像曾经那个近在咫尺、没落下的吻不是假的。
凌意舶的吐息很沉,一点点地覆盖上他的耳廓。
楚漾呼吸发紧,耳朵发麻,连带着后颈处时不时疼的腺体伤口都在颤栗。
许久,他只听见一句故意拖长的、咬牙切齿的:“你知不知道,有时,我真希望你是个Omega,这样你就不可能去跟着别人了——”
两人身高本就有些差距,很久没有以如此距离相处。
楚漾不知道凌意舶想要把自己逼去哪里,不着痕迹地躲开一点,音量压得很低:“让您失望了。”
凌意舶盯着他不说话。
“我知道您是想报复我,没关系。”
楚漾抬眸,对上他的目光,认真道:“但我会做好我全部的本职工作,百分百守护您的安全。这是我唯一可以向您保证的事。”
凌意舶眼神落在楚漾因为疲倦而略微发白的嘴唇上,又立即移开。
唇形很饱满,有点儿翘。
和记忆中一样。
哪怕是被晾在海边吹了一宿的风,也很有光泽。
看起来像是会说甜蜜的、会哄人的话……
可惜了。
冷漠、边界感十足、爱独处、绝对服从、高速运转得像个机器人……
这些,也和记忆中一样。
“除了这个,你还能保证什么呢,”凌意舶忽然轻笑一声,“你跟随凌思岸出国那天,你还记得你答应了我什么吗?”
你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记得。”楚漾冷冷地回一句,喉咙很干涩。
“那现在,履行你的诺言。”
凌意舶转身上楼,不再看他一眼。
为期至少两个月的安保工作正式开始。
如凌意舶的愿永远滚出视线是不可能的,楚漾仔细想了很久,最合适的解决办法就是画地为牢,凌意舶只要不随意踏出金箍棒画的圈,就能各自安好。
总之一切近身事宜暂时交给办事周到的周渡去打理,自己尽量减少出现在凌意舶面前的频率,免得惹凌意舶不开心。
前一周,凌意舶都很乖,吃了睡睡了吃,每天穿着不同颜色的背心下到负一楼,要么看电影要么健身,无视掉在一楼值守的每一尊雕像,从不要求出门。
尽管如此,他也发现楚漾出现的次数少了。
二少爷憋了一团火无处释放,每天在地下室打拳击沙包,打得砰砰震天响,还玩儿飞镖,看电影也看些杀人放火的恐怖片,偶尔也看点小清新,没看多久嫌无聊睡着了。
陈迦礼有次下去负一楼轮值,站在电梯门口看投影下的电影荧幕上尸体乱飞,吓得给楚漾打小报告,说保不齐哪天他们四个都在睡梦中被凌二一刀一刀解决掉了。
楚漾很淡定,说二少爷精力过于充沛需要发泄,是这样的。
凌意舶现在成熟多了。
曾经在顽劣不驯的少年时期,找茬的操作包括不限于大半夜溜出门跑步。
一跑就是三五公里。
一群保镖在后面你追我赶累得气喘吁吁,跑一会儿凌意舶又慢下来走路,一把搂住跟在身后跑第一的楚漾,脸上是一种满足的笑,楚漾,还是你最厉害!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Alpha都厉害!
现在,找茬的发挥空间变得窄小,别的操作不亚于:
“我订的迎客松盆景到了,去取一下。”
“是。”
陈迦礼去小区业主会所借来了个推车,和李观棋一起费挺大劲儿把那盆栽抬上车,热得满头汗,周渡在旁边给迎客松进行一百八十度无死角拍照,陈迦礼气喘吁吁,揉着手腕问,迎客松?!迎谁?被软禁期间还需要这玩意儿吗?
楚漾憋住笑没说话,周渡又打他一下,闭嘴吧你,干活儿!
“半夜围墙有动静,去看看是不是有度假区的游客翻墙进来了。”
“是。”
“晚上附近的青蛙很吵,能去抓一下么?”
“……好。”
结果不是游客翻墙,是盆栽被风刮倒了摔出声响。
至于青蛙,楚漾还真戴着乳胶手套,把附近根本算不上吵闹的青蛙随机抓了一只回来。
他穿着一身规整的黑色西装,袖口捋到臂弯处,抓着幸运青蛙迈步,一路上二楼,敲开凌意舶的房门。
楚漾开门见山:“吃了还是放生?”
青蛙:“呱!”
凌意舶:“……”
楚漾已经对这种折磨方式习以为常,还能适应,奶爸周渡也还能坚持,只有李观棋和陈迦礼想抱头痛哭,我们难道是物业吗!
楚漾淡定点头,差不多吧。
时间来到第二周。
看似你好我好他也好的平静终于被打破。
凌意舶吊儿郎当地出现在一楼客厅,笑得人畜无害,张嘴却是恶魔在低语:“明天我要出门。你们准备一下?”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问为什么?
楚漾给出的理由是还需要准备,下次想要出行请提前二十四小时预约,下班时间勿扰。
还有下班时间?
当然有。
干这行几乎没什么空闲,只有晚上十点交班后的时间是暂时属于他们自己的,楚漾通常就安排四人轮岗,值班的人在别墅一楼的客厅坐班,可以浅眠,就是不能回房间睡。
凌意舶一听想出个门还要提前预约,有点烦躁起来了:“能不能先消失?”
“是。”
立刻马上消失,有求必应。
楚漾选择消失的方式是出门转圈圈,绕着别墅走了一会儿再走回来,也算是让自己冷静冷静。
二十来岁的年纪被限制自由,有点脾气是正常的,更何况这是会跳墙会咬人的凌意舶。
可凌意舶没想到那么快又在家里看见楚漾了。
Alpha抱着胳膊站好,以谈判的姿态:“楚漾,你的日薪多少我不清楚,但我可以单独再给你开一份一样的,你带着你的手下在小岛上到处去玩儿,别看着我,行么?”
总而言之,别跟着我。
楚漾听懂了他的意思,那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啊。
“不瞒您说,我也想,”
没直说,楚漾拿过放在桌子上的计算器,利落回道:“但是这样会败坏我们的职业道德,以后就做不了这一行了。想买断如果按照日薪来算……算我身体抱恙做到三十五岁就退休,您需要支付我这个数。”
计算器上显示数字:6048000。
凌意舶眉一挑:“你认真的?”
“真的。”楚漾心如止水。
“钱打你账户上你就走人,别玩儿不起。”凌意舶故意激他,知道就算给了钱楚漾也不会走。
“可是比起六百万,”
楚漾收起计算器,将双手背于身后,低头道:“还是您的安危更重要。”
凌意舶一怔,转身回二楼了。
等凌意舶睡下后,楚漾抱着工作电脑,定制完了凌意舶第二天的行程。
作为Alpha,凌意舶的易感期是专门有人监测的,他现在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记录日期的重任自然就交到了楚漾身上。
对着打印出来的纸张勾勾画画,楚漾记下了易感期可能来临的那段日子,再把纸张放进碎纸机。
碎片旋转着飘进垃圾桶,白得像雪。
严格执行提前二十四小时制定出行计划,也能在很大程度上保证凌意舶在易感期时的安全。
关于凌意舶的事,楚漾总是更上心些。
睁眼闭眼又是一天,凌意舶睡醒后对楚漾现在专业到要计划行程感到震惊,他知道楚漾原则性很强,很难去做出规划外的选择,事情发展与一开始的规划相悖会让楚漾难以接受。
计划书写得十分详细。
中午用完午餐后出发,交通工具不再是那辆Urus,而是被楚漾一通电话打到集团总部给派人专门换成了一辆没那么惹眼的揽胜。
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楚漾难得发了点儿脾气,说不知道底下的人怎么想的,这种非常时期给凌意舶配一台这种车,是怕有人不知道他在渝水吗。
下午一点抵达渝水市主城区的繁华地段,在商场结束购物后去俱乐部见朋友,晚上八点往黎昌走,去阿兰若的酒吧,那是一个才兴建不久的旅游度假区。
文档准备完毕,楚漾想了想,除了转发给雷蒙德交由凌沣过目以外,是不是还需要给凌意舶一份?
看管是看管,人权还是要讲的。
炸毛的猫是需要摸和哄的,犬类不一样,不管他反而会自己咬着绳子来求心理安慰,说白了就是不能被忽视,得要什么给什么。
嗯,那就再添加一句……
空余时间交由凌二少爷自由活动,括号,安保人员随行。
再括号,可以只有楚漾一人。
凌意舶身体素质不错,真要遇见什么危险,楚漾一个人跟着也能保证安全。
他领着四人中最高的工资,自然需要挑起最重的责任。
“安保人员……”
陈迦礼翻着楚漾发在工作群里的文档,耸耸鼻尖,“我怎么听着那么像保安!”
他转头看李观棋,想要得到赞同。
李观棋翻白眼:“你看我干嘛,我们本来也差不多啊?白天守着人,晚上守着房子,这不是保安是什么。我看啊,只差有客人来访了,配着迎客松,开一次门给两元钱,不算黑心吧?”
周渡接话:“你们安静点儿,楚首席拿着行程计划表上楼了,估计是要给凌二少爷看一下。”
“打印成纸质的了?为什么不直接微信传?”
“首席不想加他微信吧。”
“应该是。”
“……闭嘴。”
其余二人望天。
在敲响凌意舶的卧室门之前,楚漾做了点心理建设。
深呼吸,楚漾,别紧张。
这只是一份工作,凌意舶只是你的雇主。
他知道凌意舶为什么总是被自己惹生气,却又不知道怎么缓和这样糟糕的关系。
他们之间的矛盾像无法解决的伪命题。
这次回来凌意舶要是偶尔在集团总部与他打个照面就算了,时不时在别的保镖口中听到对方的名字也就算了。
可偏偏被安排回了最开始的样子。
“谁?”人声隔着门板。
其实从少年长变成男人是很快的事。
人的声音却是无数个被置放在岁月里的回声,都说味道和声音最能寄托记忆,楚漾没闻到过凌意舶的味道,所以眼下这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状况一下将他拉回了从前。
去年,长丰航运举办第66艘货船下水仪式。
楚漾和同事一起接着东南亚当地卡顿得一帧一帧的网,在直播视频中听到过凌意舶发言的声音。
那时候网速太慢,视频并不清晰,画面中只有一个模糊的男声在说“感谢全体员工的付出”。
当时楚漾在心底默默地回复:不客气。
哇,二少爷终于露面了,他声音好有磁性,据说长得也好看,不知道回国有没有机会见到他。
同事夸赞结束,用手肘碰了碰旁边不出声的楚漾,喊了声,楚首席?
楚漾静静地看着屏幕,没有说话。
那句“感谢全体员工”在脑海中取代了他离开首都时听见凌意舶讲的最后一句话。
他看着网络诊断有误的标识,关掉手机。
在熄屏后的黑色反光中发愣,仿佛看见的是凌意舶的脸。
如今,记忆中模糊不清的面孔变得渐渐具象化。
凌意舶正斜靠在床上打PS5。
他穿的睡衣面料是纯黑真丝,领口纽扣敞开了两颗,隐约露出胸肌中间的沟壑,光泽感十足的面料随手臂的动作而滑落,一条腿弯曲起来,膝盖撑着手肘。
平时要是能少嘴硬几句,完全能再帅上一个新台阶。
楚漾没看他玩的是什么游戏,程序化地把纸质计划递过去给凌意舶过目。
掀起眼皮扫了一眼白纸黑字,凌意舶问道:“你是J人?”
“……”
楚漾目不斜视:“难道您是P人?”
“有话好好说,别骂人,”凌意舶没放下游戏手柄:“你说的是数字P?”
“是,”楚漾还是想解释一句:“没有骂您的意思。”
凌意舶觉得好笑:“不用用您称呼我,装什么?”
“装得有礼貌,”楚漾垂眸,“二少爷。”
凌意舶一下笑不出来了。
他拖长尾音,一字一句道:“二,少,爷——你是为了恶心我才这么叫的?”
楚漾没否认他的话,“那你想要我怎么称呼?”
凌意舶不看他:“还是叫凌二吧。”
和以前一样。
以前森叔听楚漾私底下这么叫,还把楚漾叫去训斥一顿说这样没规矩。
那会儿凌意舶直接进房间把楚漾拉到身后去,说是我让他这么叫的,我自己的人自己管教。
楚漾没想到凌意舶会把这个事又拎出来,好端端一个要求还加了个“还是”。
深藏在心底的回忆成了水中压不下去的海绵,慢慢就这样漂浮到了水面上。
“好,凌二。”
楚漾喊了一声,声调平缓。
凌意舶随手把游戏手柄往床上一放,翻身下床,眼神无意间落在楚漾的腰身上,莫名再挪不开了。
这腰身围度不至于纤细,也绝对在男人中,又或者说是在Beta中算一截标准的劲瘦窄腰。
再往下,精心熨烫过的衬衣衣摆紧紧贴在腰腹,黑西裤一尘不染。
他真的还没分化吗?
凌意舶算过楚漾的年龄。
六年前任职时是十九岁,今年二十五岁,早就过了分化期,但集团也找过医生来说这样的情况不算个例,仅多算非常特别……
如果不是凌沣给看管团队配了陈迦礼这么个反应慢半拍的Alpha,凌意舶真的会怀疑楚漾已经分化了。
保镖团队讲究分配协作,遇到这种人数少的情况,通常都是一个Alpha配几个Beta。
但是,如果集团一手培养的保镖首席是Alpha,怎么可能秘而不宣?
凌意舶作为二少东家,在楚漾出国执行任务的这三年里,也没有听说过任何有关于楚漾分化的消息。
只听探子说楚漾在第几次海运中保护凌思岸全身而退,说凌思岸对楚漾比较特殊。
还说楚漾一拳把当地夜市上调戏他的人打进医院,说楚漾在分公司开了个小班教新人格斗术,说楚漾操劳过度发烧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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