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掌控欲和偏执的占有,也可以不是因为爱。
至少对于姜仪,这一切只是扭曲的欲望。
像他自己所说的一样,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也不会去爱任何人。
而多么显而易见,祈云不是例外的那一个。
祈云接过王清越递来的纸巾,擦去指腹上橙黄的汁液,垂着眼睫,将脏了的卫生纸团起来,随手投进垃圾桶。
早该丢掉了。没意思。
“你确定你能行?”王清越不太放心地跟在祈云身后,单手推着个行李箱,嘟嘟囔囔地碎碎念:“我说你要不还是请假,反正现在公司也没什么事情。”
“不用,”祈云摇了摇头,说:“我很多事情,是你没有事。”
“你什么意思?”王清越不爽:“我也很多事好不好。谁有你这么拼命,真把公司当家了。”
江城下起雪,应该是前天晚上落下的,积攒在地面,覆盖满灰枯的枝头,一眼望去,整个城市,全然蜕成白色似的,漂亮得紧。
太久没有呼吸到外面的空气,祈云有短暂的恍神。双手插兜,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说话时呼出的气缭绕在空中,微微泛着白。
“我先走了,”祈云呼出口凉气,朝王清越摆了下手,又想起什么一样地叮嘱:“记得买点菜,等我回去再说,别一个人炸厨房。”
“你说谁炸厨房?”王清越理不直气也壮,转头又被老妈子附体:“你真的行啊一个人?不用我送你?”
祈云扭过身,用行动回答了对方这个从昨晚上念叨到现在的问题。
他拉开车门,很是冷漠地隔绝了对方的念叨。
骤然处于一个这样安静的环境,没了王清越穿透力极强的叽叽喳喳,祈云闭了下眼,久违地感到阵耳目一新。
他收起面对王清越时勉强扯起来的嘴角,身上那股原本就强烈的疏离感,更是要将人吞没。
路过的地方都自动噤了声,似乎几天没见,祈云的可怕又变得更上一层。
不过祈云本身也并不在意底下的人怎么想,所以半个眼神都没分出去,一心扑进工作里。那副认真的模样,不管多么严厉的老板看见,都不能在这种态度上挑出刺。
只是这些老板里,并不包括姜仪就是了。
“祈总监,”门被人敲响,是跟在姜仪身边的alpha秘书。见祈云抬起头,对方微微露出个笑,轻声说:“姜总有事找您。”
“……”祈云顿了顿,指尖敲下回车键,发出声不算大的,清脆的响。
他大病初愈,身上尚且带着股病气,脸色苍白,面容也没有表情,看过去的眼神格外冷淡。
林旭被盯得莫名心底发颤,连脸上的假笑都要维持不住。
这样的眼神攻击性太强,阴森森的。他暗自腹诽,简直比昨晚上那阵雪还要冷些。
“嗯,我等会儿去。”祈云收回眼神,说:“现在有点事,在忙。”
秘书内心冷哼,表情没变,只说:“姜总叫您现在就过去。”
祈云眼皮都不抬,干脆利落:“没时间。”
“您别为难我……”
“你也别为难我——”祈云顿了一下,像是察觉到自己语气并不好,看了对方一眼,意识到自己的迁怒。
过了少时,祈云站起身,说:“抱歉,我知道了。”
他合上电脑,有点长的发垂在脑后,半遮不遮的,挡住颈间缠绕的纱布。
林旭愣了下,像是没想到祈云会突然道歉,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笑了一下:“没关系。”
这回的笑倒是带了点真心实意,没有方才看得那样假了。
“姜总在里面等您。”林旭犹豫了几秒,还是轻声喊住了祈云,压低声音:“他应该心情不太好。”
他抬手指了下自己的后颈,那处是alpha腺体处的位置:“您注意一点。”
这是点到为止的提醒,祈云“嗯”了一声,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嗅到那股熟悉的伏特加烈酒气味,他反手关上了门。耳畔是omega沾染着湿润的热气,有一双手攀住了自己,祈云闭了下眼,伸手制止了对方的靠近。
姜仪疯了,他想。
第31章 “听话。”
“祈云……”omega的声音粘腻,同他表现出来的一样依赖而恳切。他稍稍踮起脚,那对纯澈的眸子里头清晰地映着祈云的倒影。
像是笃定他会来,所以等着猎物自投罗网,房内没有开灯。
窗帘拉起来,隐隐透出外面雪的白光,弥漫满柔和下去的信息素,在堪称昏暗的环境,显得暧昧旖旎。
“姜总。”而祈云微微偏开头,背后抵着门板,避开了姜仪主动凑上来的吻:“有什么事吗?”
昏暗的光线总是能给予人说不出来的勇气,无论是内心欲望的发酵,还是什么别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只是祈云的语调太过冷漠,所以连借着这些说不明心思的姜仪,都没忍住,身子轻微地抖了一下。
如果屋内足够亮,姜仪能够看见祈云的眼神,他会发现,alpha的眼底清明一片。即使自己动情的信息素已经凑到他的眼前——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祈云眨了下眼,凭借着记忆中的印象,抬手按开了办公室的灯。
冷白的光线倾泻而下,横亘在祈云和姜仪之间。姜仪的呼吸细微地凌乱,白皙的面容泛着些许潮红,如同攀附着自己的浮生木,他没有放开攥着祈云的手。
“你不能走,”他喘了口气,面上的红蔓延到那对眸子里,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下泪:“祈云。”
“我需要你,这不算重要的事吗?”姜仪微微垂下头,不太设防地露出洁白的一小节脖颈,像是无声的蛊惑,昭示着主人的示弱:“……我难受。”
只是这示弱转瞬即逝,下一秒,omega抓住祈云手腕的五指就用力收紧,用一种质问的语调,话音含着不算明显的哭腔,隐忍而愤怒地:“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比我的信息素好闻,是吗?”姜仪葱白的指尖顺着祈云的手腕,抚上对方因为躲避,而微微凌乱的领口:“你不是说你爱我吗?祈云。为什么要和别的omega见面?”
“为什么要丢掉?”他咬着牙,齿间弥漫出夹杂着烈酒味的腥甜,思绪有些紊乱,但还是固执地继续:“你后来还跟他见面了吗?你们做了什么?有什么不能让我听见?”
他眼眶泛着红,里头的偏执毫不遮掩,在灯光的照映下,隐隐透着疯狂:“你不是我的alpha吗?”
祈云拂下姜仪的手,胸口起伏了几下,身后的腺体被omega争先恐后冒出来的信息素勾的胀痛。
他忍下那股刺痛,冷声否认:“不是。”
alpha蹙起眉,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同对方争辩这些无意义的问题,索性稍稍用力,扣住了姜仪的双手。
“别动,坐好。”他拧着眉头,将人摁坐在一旁的沙发,口吻呵斥一般,带着天然的,alpha对于omega的等级压制。
姜仪不太舒服地抿起唇,他讨厌被人这样命令。祈云不该这样对他,他憎恶地想,这是alpha令人恶心的本能,而可憎的,原来连祈云都没有例外。
他咬着唇内壁,死死盯着对方转过去的背影,觉得自己也变得粘腻。
像黏稠的触手,也要靠着这样的天然吸引,想要用信息素将对方绑在自己身边。
他多么了解祈云,只要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个无关紧要的标记,那该死的责任心,就能轻而易举地将alpha留下。
这样的生理绑定,总比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意,来得可靠得多。
他根本不了解祈云。
祈云凭借着记忆,拉开一贯存放抑制剂的抽屉,发现其中除了整理好的报表,空无一物。身后席卷而来的酒味细细织成一张网,很快将他整个包裹在其中。
他掌心握住抽屉有些尖锐的边缘,借着这点疼痛,冷眼转过身,同懒洋洋倚着沙发后背的姜仪对视:“姜仪,你是故意的吗。”
话是问句,语气却并不是。
问出口的那一刻,祈云就已经不再需要对方的答案。
他扯了下嘴角,露出来的神情,让姜仪觉得不懂。
“没有抑制剂,”姜仪仰起脖子,即使处于矮处,眼神也依旧没有半分仰视,仿佛这是一场恩赐。他动了动唇,轻描淡写的样子:“我丢了。”
祈云没说话,只从口袋里摸索几下,没有再多说什么,熟练地拆开包装,拨开散落的发尾,推着针头,扎进身后的腺体。
体内被撩拨而起的燥热随之褪去,祈云撑住办公桌边缘的手掌稍稍握紧,短暂地,生出些脱力的恍惚。
等到那阵晕眩过去,祈云才重新站直身,像是不想再多停留哪怕一秒钟,径直向外走去。
“我锁门了。”
早就料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姜仪因为难耐而微微躬起的身子缓缓坐直。他意料之中地咳了一声,旋即抬高嗓音,仿佛祈云才是那个需要被标记的一方。
祈云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走,直到用力压了两下门把手,才不得不相信,姜仪所说的锁门,不是用来唬住他的谎言。
空气中omega的信息素气味愈加浓郁,祈云双手插兜,无意识地摩挲过口袋里尚未开封的抑制剂。
他默默盘算着自己能够撑过去的时间,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话都懒得再说一句,那副漠视的样子,光是看着,就让人格外窝火。
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姜仪最恨的就是这样高高在上的无视。
这不是祈云。祈云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他撑着沙发,挺直腰杆,站起身,努力仰起脖子,好不让自己落于下风:“你是在躲我吗,为什么要躲我。”
祈云瞥了他一眼,实话实说:“因为你不应该靠我这么近。”
他还算冷静,至少在抑制剂的作用下,没有受到信息素的影响:“姜仪,没有抑制剂的不是我。”
就算锁起门,痛苦的也不会是他。
所以,“随便你吧。”
祈云收回视线,松开一直拧起的眉,又不再说话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想说。
跟一个并不清醒的omega掰扯这些,祈云不想。
他搞不懂对方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干脆封闭起来,很简单粗暴地选择躲避。
姜仪怎么可能如他的意,他半跪在沙发,一反从前尖锐的姿态,视线落在祈云缠绕着白色纱布的后颈,说:“那我可以咬你吗?”
他张了下唇,舌尖很轻地舔了下犬齿,像是回味着记忆中咬破alpha肌肤的触感。
“……”祈云掀起眼皮,眼神是无声的凉薄。不论是人或事,骤然失去情感加成的滤镜时,都让人感到陌生。
祈云忽然觉得不认识姜仪,是有多么不可理喻,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就算是物件,都不该被这样随意地对待。他收回眼神,再一次用沉默故技重施。
只是这一次,他没能成功了。
冰凉的液体从手臂蔓延开去,透过血液传遍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发软,陌生且失控。
他尝试着放出压迫的信息素,而为时已晚,祈云为自己方才的心软付出了代价。
姜仪缓慢地直起身,随手将那注射完的针管扔落在地面。“啪嗒”一声,砸在瓷砖质地的地面,碰撞出清脆的响。
他冷眼注视着祈云的脸,葱白的指尖划过对方单薄的眼皮,面容上的潮红淡去,在祈云失去意识之前,重新恢复平常。
“你太不听话了。”陷入昏沉的最后一秒,祈云听见姜仪的低喃:“早这样乖一点,不好吗?”
而他后知后觉,闭上眼的时刻,才终于想起,姜仪的发·情期,根本不在这个时候。
姜仪当然胜券在握。
从踏进这间屋子,没有立马扭头离开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全身而退。
是祈云慌了神,无论装的怎样不在意,都到底心软,做不到干脆利落地割舍。
是他自己犯蠢犯贱,所以才会落进这样漏洞百出的圈套。毫无悬念的一场博弈,而祈云面对姜仪,输得一败涂地。
再次睁开眼,天色已经全然暗下。窗外漆黑一片,窗帘虚虚拉起来,透过缝隙,祈云看见,夜幕没有月亮。
兴许是注射药剂的后遗症,祈云嗓子干得发疼,如同含着石头沙砾,硌的他光是发出沙哑的气音,都需要耗费许多气力。
他动了动手腕,靠着床静坐少时,直到体力稍稍恢复,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房间不算小,东西却很少,显出几分空荡。
简单扫视完毕,祈云很快得出他从未来过这里的结论。比起住人的地方,更像是临时买下的房子,没有半点生活气,空气里弥漫着没完全散完的封闭气味,不太好闻。
房门没有锁,轻轻一按,门便被推开去。客厅开着灯,祈云肩膀抵着墙,身上没什么力气,借着这样的力,才没有让自己狼狈地倒下。
他捏了捏指节,稳住身形,视线追随光源而去,落在姜仪盘坐在沙发上的背影。
察觉到身后的注视,姜仪稍稍眯了下眼,很快扭过头去,同祈云对视。
“你醒啦?”他笑了一下,声音清软,那对偏圆的眼眸倒映着灯光,因为笑而弯下去,极具欺骗性地,显得柔和。
仿佛这只是个平常的午后,而他们之间出现的问题,产生的矛盾,和说出口的伤人话语,统统只是祈云睡着时做的一场梦。
“你饿不饿?”姜仪站起身,朝祈云的方向走去。他穿着柔软的睡袍,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头发没有吹干,湿漉漉的,应该是刚洗完澡:“我叫了外卖,有粥。”
如果真的只是梦,祈云想,那一切多美好。
姜仪的忽冷忽热,欺骗和隐瞒,刻薄和伤害,都只是他梦境中无端的臆想。梦醒了,伤害就会不复存在,他还是能像从前一样,毫无保留地去爱。
可发麻的手脚,干痛的喉咙和陌生的阴暗环境。赤.裸裸的现实,无一不在明晃晃地昭示,他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
“姜仪。”祈云终于开了口,他嗓子发哑,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刀割般生疼:“你在干什么?”
姜仪充耳不闻:“……再不吃就冷了,我去给你温一下。”
祈云有点站不住,光是说话,就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药剂的后劲太强,姜仪下手的时候,压根没有半点收着。
他喘了口气,才缓慢地摇了下头,说:“我的手机呢。”
“关机了。”姜仪无谓地笑了下,语气轻哄:“我帮你收起来充电。”
“还给我,”祈云没有动,站在原地,很平淡的语调,“我有事。”
“有什么事?”姜仪敛起笑意,抬起手,有点用力地揉了下祈云被拆去纱布的柔软肌肤,腺体·没有完全恢复,泛着吓人的红肿。
他眸子褪去伪装的和善,戏谑的讥讽从裂缝中钻出来,轻而易举地让祈云感到刺痛:“指望那个王清越来救你吗?你都这样了,祈云。”
姜仪眯了下眼,在看见祈云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时,很是快意地笑出了声。
他心满意足地笑起来,轻声说:“你的易感期还没过吧,他一个alpha,能帮你什么?”
“但是我可以。”他松开手,仿佛祈云是什么足够心爱的玩具,有点幼稚地强调:“只有我可以,你听见了吗,祈云。”
◇ 第32章 “锁。”
祈云喉结用力滚了滚,尖锐的疼痛牵扯着神经。他下意识地耸起肩,好半天,才忍过那阵难捱,咬着唇壁,硬生生将声音憋回去,没让自己表现得太过狼狈。
他双唇紧抿,脑子也乱哄哄的。不争的事实摆在他面前,但是祈云不敢相信。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大概都没有办法坦然接受。
姜仪的意思太明显了,祈云垂在身侧的手松了紧,紧了松,直到掌心被指尖戳出凹陷的痕印,才堪堪抬起头,神色维持着冷静:“报个平安。”
他的退让来得太快,反倒让姜仪措手不及起来。祈云蓄了点力气,重新站直身子,稍稍向后退了一步,拉开同对方的距离。
他等了一会儿,见姜仪没动作,才动了干涩的唇,像是微自己的话解释:“我和他约好了,一直联系不上我,他会报警。”
这倒是句真话,毕竟王清越不是没有干过这种事情。
他比祈云大两岁,所以即便性格称不上成熟,却总自认为祈云是需要自己照顾的那个。
还在上大学那会儿,祈云总是忙的连轴转,最夸张的一次,连着三天没有合过眼。
那阵结束之后,没有多余的力气回到宿舍,硬是躺在旅馆里,睡了整整一天。
恰巧王清越有急事要找,怎么都联系不上对方,他找遍了祈云可能去的地方,最后脑子一热,直接打给了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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