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说不上来的奇怪一直持续到下班,才终于有了答案。
“一起走吗?”姜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凭空出现在他背后,嘴角也带着点笑,仿佛昨天跟他争锋相对的人不是自己:“你是不是要去医院。”
“?”王清越皮笑肉不笑:“我不去啊。”
他脑中的警戒线从发现姜仪的靠近那一刻起疯狂刷着存在感,刚刚因为下班而稍作松懈的神经再次绷紧,步子不动声色地后退,拉开了同对方的距离。
“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alpha嘴角虚假的弧度很快降下,装都懒得装,扭头走得飞快,背后有鬼撵一样。
姜仪盯了他的背影两秒,辨不明情绪地笑了一下,随即提高音量,喊他的名字:“你很讨厌我?”
他上前两步,歪了下头,看上去对此感到疑惑:“我能问一下原因吗?我好像没有招惹过你。”
天色暗下来,正是下班的时间点,公司门口陆陆续续地涌出人,视线若有若无地带着好奇的打探,姜仪却丝毫不在意的,自顾自苦笑了一下,看上去在王清越这里受了什么偏见的委屈。
王清越连连后退两步,惊恐地瞪大了眼。
他瞠目结舌,被眼前这个omega变脸的速度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是,”王清越气笑了,刚要提高音量跟人来一场有理有据的争辩,祈云的名字在嘴边打了个转,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气的想笑,觉得这人就是笃定自己不会在公司大门口跟他吵架,真是有够心机的,怪不得能把祈云那个傻子当狗玩。
“姜总,你这话怎么讲的?”他确实挤出个笑,假模假样的,以毒攻毒起来:“我敬佩您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讨厌?”
“不讨厌的话,方便载我一程吗?”姜仪毫不客气,接着他的话头,得寸进尺地提解释道:“我今天没有开车。”
鬼使神差的,王清越点了头。他倒是要看看,姜仪能在这样短的路程里,再次跟他扯出什么鬼话来。
“你跟祈云认识多久了?”姜仪主动开了口,他穿着件柔软的毛衣,外套的领口带着毛绒,显得温和。
他弯了弯眼睛,适时露出些许歉意,说:“抱歉,我之前误会了你们的关系。我前天跟他闹了点不愉快,说话很难听,但那不是我的本意。”
“……”王清越瘪了下嘴,“你没误会,我俩就是纯情侣。搞aa的,公司不会歧视吧?”
姜仪唇角的笑意有点维持不住。
他第一次遇见王清越这样难缠的人,像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和祈云一样,让他碰壁都无处说理。
“哦,”王清越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还有,你为什么现在觉得我跟他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是因为找人查了我的情感生活?”他抬起眼,眼神隔着后视镜同姜仪对视,很快收回去,看向前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啊,我就是随口一说。误会了的话我跟您道歉。”王清越话一句一句往外冒,阴阳怪气的,恨不得全方位带着刺:“毕竟我相信姜总也不是这种调查别人私生活的人。”
不就是装装白莲花,他暗自冷哼,搞得像谁不会一样。
换作别人,大概要被这几句话气个仰倒。不过姜仪只短暂垂了下眼,便很快恢复笑意,一副不管对方怎么冷嘲热讽都不生气的真诚模样:“怎么会,也是凑巧知道的。”
“你在公司很受欢迎,”姜仪不恼,只说:“路过茶水间的时候听到一些。”
“你说这个啊。”王清越很有点无谓的样子,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我喜欢omega,跟我和alpha在一起,好像也不是很冲突吧?”
车厢在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变得寂静,姜仪眯了下眼睛,什么都没说。
后半程都安静得可怕,是开了空调都无法掩盖过去的凉。
姜仪无端开始生气,堪称完美的笑容都绷不太住,变得有些阴冷。
又来了,这种被鬼盯上的阴寒错觉。
王清越目视前方,背后空荡荡地觉得冷,猜都不用猜,就知道那股森然视线,来自后座的姜仪。
医院并不算远,谈话间,已经到了门口。王清越专心致志地找车位停车,一直到解开安全带,都没听见姜仪的回答。
他耸了耸肩,把那股渣男的气质演绎得活灵活现,唯一的遗憾是嘴里没能叼上一根烟,差点意思。
王清越暗自遗憾。
“……”
他停下车,先一步扭过头,懒洋洋道:“到了,姜总。”
姜仪一声不吭的,冷眼看着他潇洒地锁上车门,好半晌,才终于说:“你很得意吗?”
王清越咬咬牙,索性演就演个爽,将渣男这个角色贯彻到底,谈论的语气,犹如在说一团无关紧要的物件:“反正现在,我只和他在一起,不是吗?”
他扭过头,很欠打地笑了笑,多的是有恃无恐的模样:“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至少我对他很好吧。”
“总比跟着你无名无份,哪天一个不小心,还要被人骂小三强上一点。”
王清越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后在姜仪凉薄的视线之下,淡淡吐出接下来的话:“元家的手估计还管不到我这里来,我跟祈云呢,就不劳姜总费心了。”
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通,看到姜仪不爽,王清越就爽了。
他哼了一声,差点没绷住自己的得意,漏出身后晃悠的狐狸尾巴来。
姜仪倒是才轻嗤出声,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眼睛却不是对着王清越。
他的视线透过alpha,直直落在对方身后的颀长身影上,轻声喊:“祈云。”
“他刚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姜仪扯起个人畜无害的笑 ,话音落在空气里,变得很轻。
姜仪再次喊:“祈云。”
祈云没什么反应,倒是刚刚还气定神闲的王清越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梗着脖子好半天,才硬撑着那股心虚,扭过头去。
“听到了,”祈云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已经入冬的天,傍晚的气温降得很凉。他随意套着件羽绒服,看样子是下来得急,所以没有来得及扣上,大剌剌地敞着,轻易让人感到冷:“你叫我下来,就是想让我听这个?”
大概是觉得太过讽刺,祈云说的自己都想笑。他看向姜仪的眼神冷淡失温,比骤降的气温还让姜仪觉得冷:“你又在骗我,是吗?”
收到姜仪消息的时候,祈云其实有过犹豫。
大概是摔伤这个理由过于拙劣,按照祈云对姜仪性格的了解,如果真的严重,应该会配上夸张的图片,来佐证自己说话的真实性。
如同料到他的想法,对面很快传来张鲜血模糊的膝盖照片,衬在白皙的小腿,看上去格外可怖。
来不及思考照片的真实性,祈云抿紧唇,脑中绷紧的那根弦“嗡”地一声断开,那点犹豫在瞬间被抛之脑后,在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腿已经迈出了病房的门。
远远看到姜仪站在王清越对面的人影时,方才被担心操控的神智才终于慢半拍地回笼,祈云垂在身侧的手臂慢半拍地感到发麻,很奇怪的感觉,像发酸的青梅。
脚步停顿几秒,又不死心地不愿相信,视线落在姜仪整洁的衣角,一直到对方的呼唤从空中传来,他才终于意识到,真的是假的。
那张照片,还有姜仪口中说的,被路过的电动车撞到,摔了一跤,全都是假的。
其实想想也对,现在的天气,怎么会有人穿那样单薄的衣服。图片里露出来的腿,分明和姜仪也并不是一个身形。
不过当时过于急切的担心盖过了这些拙劣的疑点,所以下意识的本能选择了忽视。
而欺骗人的罪魁祸首,却仿佛半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丝毫错误,还能坦然自若地叫着他的名字,用一种近乎指控的语调,说着王清越的不堪。
可他不知道,王清越的不堪和欺骗都是伪装的假象,他姜仪,才是那个真真正正的骗子。
祈云喉间发紧,那股想要咳嗽的欲望再次涌上,恶心得想要干呕。
“我骗你什么了?”姜仪矢口否认,如同听到什么荒谬的话,葱白的指尖径直指向王清越,多么不理解似地:“你听不明白吗?祈云。他都那样说你——”
“他说的总没有你难听。”
祈云生生止住咽喉的酸痛,直白又迅速地打断,胸口太难受了,他迫切地想要从哪里减轻这种痛苦,所以连语速都快起来:“姜仪,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和他只是朋友。”
太奇怪了,祈云死死攥着手,心口跳得很快,却丧失伤心的能力。
只有头疼,腰疼,背疼,颈椎疼。
好像哪里都痛苦,大脑又同时清醒得可怕——以至于他还能这样平静地,条理清晰地说着话:“你现在在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想要什么。”
气氛实在过于凝固,王清越左右打量了两下,有点心虚地张了张嘴,刚想要说点什么,就被祈云叫停:“你先上去吧,我想跟他单独谈谈。”
深冬的风刮起来,这么一会儿功夫,祈云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不好看。
王清越点点头,刚迈出步子,又掉转过头,说:“上去说,你穿太少了,等会儿大病不好小病又来。”
他的声音不算大,姿态透着旁人融入不进去的熟稔,落在姜仪眼里,扎的他浑身不适。
祈云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很快。”
和姜仪之间,如果没有王清越的插科打诨,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王清越自知劝不动,外加刚刚才背后编排被撞破,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地上还有没有完全化去的落雪,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过,留下肮脏的雪水。
祈云拢了下敞开的羽绒服,头一次觉得,原来人的话语,可以比深冬的风还要冷,还要刺骨,还要让人疼。
“你真的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吗?”姜仪仰起头,再一次露出那种痛苦的表情,他喉结稍稍滚动,向前靠近几步,仿佛祈云是他多么珍贵,但又不敢触碰的人。
他的语调眷恋,情人低吟一般,念出祈云名字的时候,饱含深情:“……我做这些,不都是因为想要你吗?”
“……”
祈云不能理解:“我?”
他退后一步,拉开同姜仪的距离,好半晌,才垂下头,低叹一样的,说:“这个玩笑不好笑,姜仪。”
“为什么叫我姜仪?”姜仪寸步不让,咄咄逼人,用力喘了口气,才克制住自己摇摇欲坠的理智,用有些悲伤的口吻:“你不叫我依依了吗?”
祈云不知道说什么。
面对这样的姜仪,他唯一的感受,好像只剩下了无力。是痛,疼,难受,感冒发烧之后的眩晕。
“姜仪。”他只好纠正,眉头微微蹙起来,陈述事实一般,说:“我们已经分开了。”
“我们只是吵架了。”姜仪反驳,硬声道:“我没有同意和你分开。”
风声吹得大起来,有一个瞬间,祈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身上疼的更厉害了,胸口也是。
他停顿了少时,也许是几分钟,总算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祈云已经不想计较那些数不清次数的谎话,如果姜仪爱他,他可以将那些通通美化成omega的任性和娇气,也可以主动降低底线,可这些都有前提,那就是姜仪爱他。
他的包容也好,温和也好,都界限分明的,只能对着自己的爱人。
而姜仪注定给不出他想要听到的那个答案,所以谎言只是谎言,尖锐的,冰冷的,一如江城湿冷的深冬。
“就像你说的,”祈云很轻地摇了下头,淡淡陈述:“我们没有在一起过,所以当然也不需要你同意分开。你做的这些,就更没有必要。”
“是你不要我——就当放过我。”他嗓音生涩,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我不会说出去,我们什么都没有,你可以继续你的计划,不用担心别的。”
“也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祈云尝试笑了一下,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从前,那副温柔以待的姿态,永远带着清浅的笑:“姜仪,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姜仪猛地笑出声。凭什么他祈云想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结束?这样云淡风轻的,说得轻飘飘,显得他无理取闹,激动的像个疯子。
他觉得荒唐得可怕,单薄的身子在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情况下发着颤。
已经不知道多久了。姜仪太久没有这样情绪失控过,难堪又狼狈,那股万事不顺,一切都脱离掌控的感觉。
他不明白。也不能接受。
“凭什么?”
姜仪哑着嗓子,那双澄澈的眸子微微泛着红,隐隐透出与相貌并不相衬的偏执。
他握住祈云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固执地要一个答案:“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之前明明也是一样的——”
祈云脚步顿了顿,那双从见到姜仪开始,到现在,都一直平静无波的眸子,终于掀起些波澜,滚动着压抑的痛苦:“这不一样。”
他喘了口气,泛白的唇动了动,生出的无力感快要将整个人吞噬。
想说的太多了,反而不知从何开口。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祈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他没有自以为的那样大方不计较,会难过,也会委屈。
不过再说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反正姜仪总是不会懂。
他并不想听这些无谓的争辩,祈云知道。
在姜仪那里,他想要得到的回答,无非是顺从和臣服。他一句又一句的“为什么”,比起“为什么离开”,翻译过来,更应该是“为什么不听话”。
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他已经放下身段来求和,还是不能像以前一样。
本来就是豢养在笼子里面乖巧的狗,为什么只是因为踢了一脚,就会翻脸不认人?
祈云用力闭了下眼,很快压下心头涌起的五味陈杂,放弃这种做无用功的念头。
交流和沟通,原本也不存在于主人和宠物之间。
本身就不是平等的关系,所以无话可说,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他用力拂去姜仪扯住衣袖的手,像是感到窒息,所以近乎逃离地,摆脱什么一般,径直快步离去。
而姜仪停留在原地,被甩开的那只手空空荡荡,无力垂下。仿佛不管怎样握紧,都只能得到这样的终局。
没有任何东西会真正完整地属于他,甚至于祈云——连祈云,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不要他。
黑夜落下帷幕,暗色将人裹挟其中,是细密织起的网,溺死在无声的海。
“你跟他说什么了?”
一连几天,姜仪宛如人间蒸发,王清越丢失的假也重新被批回来,这短短两天发生的事,就如同他无端的臆想。
祈云还是照旧那副冷冰冰的木头样子,只有王清越一个人憋得不行,若无其事了几天,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怎么现在什么动静都没有。”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在心里连连摇头,说不上来地感到奇怪。
那么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最后就闹得这样潦草收尾了?甚至见到自己都不再用那种阴凉的视线注视,反倒衬得他像个变态,天天有事没事就盯着自己的omega领导看。
“……”
祈云对此充耳不闻,只是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
他最近迷恋上看电影,坐在病床上,闲着没事看,有事的时候就播在旁边放着听声,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癖好。
“啧,”王清越拖了下凳子,凑到他旁边去,说:“跟你说话呢。”
“没说什么,”祈云只好屈从地回答:“这样不是挺好的。”
“你的表情看着可不像好的样子。”王清越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努了下嘴,说:“这电影你都看三遍了。”
祈云从善如流:“我喜欢看这个。”
“行吧。”王清越耸了耸肩,决定忍下自己的好奇,继续低头剥自己的沙糖桔,随他开心去了,应和道:“确实挺好看。”
只要不背着他偷偷复合,嘴硬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莫名想象祈云晚上一个人窝在被子里掉小珍珠的样子,实在太有画面感,王清越瞬间起了一身恶寒。
他赶忙晃晃脑袋,把那过于荒谬的画面甩出去。
“话说你明天请假吗?”王清越主动换了个话题,把吃剩的橘子皮扔到垃圾桶,又从柜子上掏出一个继续剥:“你今天休假到期了吧。”
祈云斜了眼垃圾桶里堆满的橘子皮,漫不经心地从王清越手上将那个剥了一半的橘子夺过来,说:“少吃点。”
他思索片刻,刚要给出答案,话头就被规律的敲门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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