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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不熟(一只怀野)


雁放幽幽道:“哥们儿,你开的是旅游大巴吗?”
他伸出食指,不依不饶地指了指窗外看不出丁点特色的商业大楼,“我见识少,请问这楼是伦敦什么著名景点吗?我都从不同角度欣赏三遍了。还有!后边一直拿远光灯物理攻击咱们的那辆车是什么意思?”
宁致嘴角抽了抽,干巴巴地:“额……”
从离开机场,不……从他载着波佩从伯明翰回来后的两天前开始,那辆私改过的黑车就时常出现在他们生活范围内,时刻监视着他们的行踪。今天更是明目张胆地跟了上来,一度保持着适当的跟踪距离,倒不像是要起恶意冲突的意思。
宁致松了脚油门,拿不准这位大少爷的性格,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车速降下来,后边那辆黑车果然也放慢了速度,刻意避开冲突距离,不疾不徐地跟着。
过去十几分钟里,宁致故意绕着机场高速转了几圈,时快时慢,遛黑车跟遛狗似的玩儿。
见他结巴,雁放还以为他心虚,凑近了说:“别看你老板睡着了就消极怠工啊,听我的,都别淘气了,后边那是友军吗?我跟他们喊句话,有什么话敞开了说吧,别在高架上兜圈子了!”
宁致被这一脑门鸡血尬得无言以对,波佩实在听不下去了,斜着身子张了个嘴。
这时,就听一旁看似睡着了的叶阮默默摘下墨镜,吐了俩字:“敌军。”
“我靠!”雁放惊呼一声。
宁致跟波佩对视一眼,心想你看吧,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害怕,你还非要问。
谁成想雁放接着道:“你没睡啊?!”
宁致&波佩:???
叶阮揉了揉额角,眼神倦怠地看了他一眼,那表情大意不是什么好话。
雁放挠了挠头,怪不好意思地:“那我刚才偷偷摸你腿你怎么没反应……”
波佩嘴张成了“O”型,眼神顿时亮了,要不是被安全带勒着感觉她下一秒钟能蹦到后座来。连宁致听到这句话都愣了两秒,尴尬得红了耳朵。
什么跟踪与反侦查,在雁放昏庸的脑子里都不算事,他一个旋身挪到叶阮身边,后背挡住了波佩火热的目光。
忒讨嫌,小声骚扰叶阮,还一本正经地上了手:“你这儿是不是不敏感啊?那这儿呢?这儿总有感觉吧……”
叶阮不堪其扰,并紧了大腿往一侧躲,半个身子挣出包围圈,重重拍了一下他的手。
“嗷!”雁放一嗓子嚎出声。
“宁致!打开车门!”
“啊?!”宁致吓得一颤,服从的本能令行动先于大脑,“咔哒”一声已经按开了全锁。
“你再动手动脚的就给我滚下去。”叶阮忍无可忍地说。
“好狠的心,哪有你这种主动送队友的?滚下去我不成现成人质了。”
雁放捂着一颗欲碎的心刚一坐直,从后视镜里对上除强光外的另外两束或震惊或欣喜的眼色。
他满脸无辜:“都看我干什么?我给领导按个摩还有错了?!”
“哦~哦,原来是按摩。”波佩抬手虚拍了一下,意思是我都懂,边肘击宁致。
宁致重新锁上车门,木讷地学舌道:“哦,哦。”
气氛以难以预料的方式被活跃了起来,四个人都精神了。
叶阮看一眼前方的路牌,下命令道:“直行吧,没必要再跟他们浪费时间。”
宁致说:“好。”
雁放按着车座往后追了一眼,才想起问:“那车里是什么人?”
叶阮的头发睡乱了,丝丝缕缕垂在前胸,那根银簪还稳稳地簪在后脑。闻言,他似乎格外有深意地看向雁放:“章家派来的。”
车直行过环线,陡然提速,往异国他乡更陌生处驶去。
那双眼睛牢牢地攒住雁放,似乎不打算放过他听闻这句话后一丝一毫的面部表情。
窗外簇簇霓虹灯掠过,对视的两双瞳孔流转着同样缤纷的世界,看似遥不可及的处境又从回忆深处跳出来,在现实中显得如此清晰与险恶。
车里除了对危险习以为常的宁致和波佩,就只剩下悬而未决的雁放,尚未完全踏入他们的世界。在他们摊牌之后还来不及消化的短时间内,叶阮也想知道他会如何抉择。
假如此刻雁放产生了胆怯的念头,哪怕是一闪而过的犹豫,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然而雁放没有躲闪,更没有避开他,他那么直白、热切地回望着叶阮,目光像火一样,包含着某种叫嚣的情绪。以至于叶阮无法动弹,逐渐僵化的躯体只剩下刚才被他摸过的大腿还鲜活着。
那片皮肤烧起连绵大火,仿佛手掌的热度在上边烙出了痕迹。大火滚过,雁放眼中的情愫被燃成无数片灰烬,余温灼伤了叶阮的眼眸。
在一言不发的对视下,叶阮没想过自己会先败下阵来。败给一种他还不够明白,也从未设想把握过的情愫。
——那似乎是来自于求爱者鲁莽、冒犯、同样又无畏的爱。
“为什么?”雁放在他移开眼神后追问。
波佩一直从座缝里偷窥后座给自己磕糖吃,意识到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当即举起手打圆场道:“因为我因为我。”雁放:?
波佩俏皮地眨了下眼:“You don't parley when you're on the back foot.We'll strike a blow back first.②”雁放:??
“他听不懂。”叶阮很不给面子地拆穿道。
在他的授意下,波佩这才把前情提要给雁放解释了一番。
哈里森的下属在伯明翰港被杀,如果是哈里森手下那帮穷凶极恶之徒跟到伦敦来,态度绝不会这么温吞。这种无伤大雅的心理拉锯战更像是出自章世秋的手笔,他也许与哈里森达成了某种约定。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叶阮讥讽地说:“跟踪的人找准时机,再通知哈里森那伙人动手。”
“什么时机?”雁放听得一愣一愣,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叶阮一时没吭声,他把墨镜架了回去,慵懒地躺进座椅里。似乎思索两秒,又在雁放明晃晃的视线下用手捂住了大腿。
“他想除掉我不是一天两天了。”叶阮无所谓道:“你猜他会自己动手,还是把整件事归咎于哈里森的报复计划?”
雁放一张帅脸绷紧了,他还没从这等激烈动作片的剧情里反应出个所以然,前排宁致冷静的声音飘过来。
“叶总,他们撤了。”
他说着往后视镜看了一眼,跟踪的黑车已经随着变道悄然掉头隐入车流中,跟在车屁股后的是出机场环线后事先安排好的友军。
波佩也看到,降下车窗冲后车比了个手势,“怎么不跟了?”
“到温斯特先生的地盘了,他们不敢踏入这个区域。”宁致耐心回答完她,又向后座传达:“叶总放心,除去宁远安置在庄园的,温斯特先生也给我们拨了不少人手。”
“不需要。”
这平静的三个字让车里其他三个人都平白呼吸一窒。
随后叶阮像是有些刻意地往雁放那侧偏了偏头,额角枕在皮质椅面上,压出一小片褶皱,“我更担心他们怂了,放弃这次的好机会。”
雁放惊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阮的墨镜往下滑了一点,视线被隔绝了,漆黑反光的镜片上映出雁放张口结舌的窘态,往上两条细细的眉拧出一丝怪罪。
“原本这行只有我一个人会来伦敦,谁都没料到你会跟来。章世秋不敢伤你,这对他也是件棘手的事。”
他下巴的两条手指印还泛着淡青,把那古怪的笑容都渲染上一分弱势。雁放心跳怦然,那种张牙舞爪的保护欲再一次试图冲破胸腔时,他终于觉得自己没救了。
叶阮勾着唇,既困扰又有几分侥幸地感叹道:“雁放,你真是个所有人都没办法规避的麻烦啊。”
我敲——雁放光荣地想,原来我对叶阮来说这么重要!
车驰骋了近一个小时,终于赶在浓雾弥漫得伸手不见五指前停在一栋巨大的中式建筑前。
他们口中的“庄园”遗世而独立,好像在西式现代化的伦敦城里开辟了一片割裂感极强的苏式园林。
规整的门楼,细看连飞檐都雕着古香古色的泥塑花纹;开放型的庭院、两层四合院,布置着造价不菲的园林景观,有湖、有泉池,亭台楼榭,宛如把苏式造景精华搬了一遍过来。
波佩和雁放都是第一次来,一个纯种外国人、一个往日贫民,面面相觑、彼此震惊许久。
冬天枯水期,池子里仍旧绿意纷纷,间或几条红鲤扑腾其中,续的是恒温水源。右侧是旱亭,栽了几颗枯树,雁放认出来那还是栀子。
他偷偷摸摸往叶阮身边蹭,“这是你在伦敦的家吗?”
叶阮墨镜架在头顶,椭圆、大小不一的仿真石砖铺在湖面上,错乱分布,高跟鞋容易卡在石缝中。雁放递过来一条胳膊给他扶,叶阮抬手搭上去,才说:“算是。”
“我去,这得花多少钱啊?”雁放一双眼左顾右盼,还得时刻帮叶阮盯着点脚下,忙活出一套眼保健操。
宁致在身后补充:“这院子是温斯特先生花钱造的,给叶总当歇脚处。建成的时候还上了新闻媒体,英国人称这里为‘中式庄园’。”
雁放的危机意识一晚上来来回回,瞟一眼对角那排栀子花,又不满了:“这人谁啊?听说一路了。”
“问题怎么这么多?”叶阮迈上平坦的草坪,用完就扔开他:“是我的一个叔叔。”
雁放站在原地兀自尴尬了一下,紧走两步追上去:“叔叔啊……嗐,叔叔好,谁没有叔叔呢。”
一脱口想到自己的亲叔叔派人跟踪还想痛下杀手,顿时又哑巴了,神经质地开始计算如何360度围着叶阮,无死角的贴身保护。
波佩早踩着高跟鞋从正厅“噔噔噔”上了楼,宁远在客房给一群腱子肉开完会,从二楼阳台跟她一同伸了个脑袋,热情地打招呼:“哥!叶sir!大少爷!”
宁致回给弟弟一个笑容,配着他一身桀骜的行为艺术,彬彬有礼一颔首。
“我们都在二楼,一楼两个房间留给您和大少爷。”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莎士比亚②出自《浴血黑帮》汤米·谢尔比的名言:“处于劣势的人不能谈判,我们要先回击一拳。”

吃过晚饭,餐柜上的中式座钟转了大半个圆,堪堪指向8点。
奔波一天,几人都可见疲惫,互相道了晚安便解散了。温斯特派来布置的人很周到,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主卧和二楼女士客卧的梳妆台上还添置着全套的彩妆和贵妇级护肤。
雁放回房间洗了澡,挂着件大浴巾出来,整栋建筑铺着一尘不染的实木地板,光脚踩在上边连水痕也很淡,大概给堆出来的钱吸收了。
穿衣镜旁的置物桌上摆着一瓶男士香水,木质调,闻上去挺成熟内敛。雁放擦了两把头,新奇地打开香水,往身上乱喷一通。嫌味太浓了,又掀着浴巾扑闪起来,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香。
感觉跟偷学香妃引蝴蝶的小燕子似的。
雁放被这个比喻逗乐了,丢开浴巾,下意识去拿架子上挂着的大号浴袍,想了想又把手收回来,就这么溜着鸟回了卧室,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整齐”的上衣下裤,几十秒蹬上,出门前又把那瓶中草药水揣进兜里。
一楼的卧房分居建筑两端,主卧在水一方,次卧在旱一方,中间隔着堂屋和餐厅。
雁放绕过中庭,眼尖地瞅见叶阮房间门没关,顺着参差的假山遥望一眼,居于湖心的榭上灯火朦胧,叶阮正倚着美人靠发呆,不知在看些什么。
淡金色的光带遍布庭院看不见的角落,鎏金般的碎影随涟漪浮动,像一弯月囚在水中。没什么风,叶阮后脑的簪子时而被光折射,闪若灿星。
他穿着一袭稍显华丽的红丝绒睡袍,后背锈一束金叶般的尾羽。睡袍很长,连脚面也遮住了,像一尊造在那里的艺术品,没什么生机,美在于一眼望过去的冲击力。
听到脚步声,叶阮才像是活了过来,松手把最后那把鱼食撒了出去。湖面骤然踊跃起来,红鲤争着抢食,围成一团,很快又四散游去。
叶阮的发丝已经散得很乱了,银簪却还牢牢占据着一挽,颤抖花随着他的动作晃动起来。他拍干净手,这才转过头来看雁放,疑惑的表情写在脸上。
雁放两手敞着,目光瞥了一眼他身旁的座位,径直没动。
在那双沾着中药味的手掌触及下巴的时候,叶阮不满地躲了一下,眉心蹙起来。
但他的可挣脱空间太小,力气又拗不过雁放,短暂的逃避毫无成效,雁放双手牢牢捧住他的下巴,手掌施以略微抬起的力度,同时他弯下腰,衔住了叶阮因仰头而微张的唇。
叶阮的手不得已搭在他臂弯上,想象中难闻刺鼻的气味被夺去呼吸的吻有效隔绝了,下颚伤处的火辣递进到口舌,来不及吞咽便被攻城略地。
雁放用了一点巧劲迫使他张开嘴,悄无声息地扫过齿尖,缠住舌头。两只直挺的鼻尖铆着劲儿触碰在一起,互相斥力又难舍难分。
呼吸间似乎有另一种更加沉冽的香味蔓延开来,叶阮眯起眼,瞧见雁放脑门出了一层细细的汗,他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掌钳着他的臂弯,到了很紧崩的力度。
雁放被他缓和的姿态鼓舞了,他抬起单腿跪在叶阮身侧红木上,腾出一只手揽了他的腰,以一种密不可分的架势将人抵在美人靠上,折了颈子,星光般的银簪几乎要伴着月亮双双坠入水中。
等叶阮反应过来的时候,雁放已经扒开了他睡袍的前襟,入目是水榭的顶绘,色彩极尽艳丽。敷了药的下巴火辣辣地疼着,连累口舌和咽喉一起涩痛。
夜里水汽重,潮湿遍布四肢百骸,雁放头顶半湿的发丝蹭着他,数种香味萦绕,黏在一起的吻将将要落在皮肤上。
叶阮伸手搭在他后颈上捏了一下,哑着嗓子换气:“今晚这院子里起码有二十个人。”
闻言,雁放的动作停顿了几秒,像是做了很艰难的心理斗争,这才抬起头,黑漆漆的瞳孔烫着叶阮,耳朵尖慢慢红了起来。
一股热意从后背窜到头顶,又逐次冷却。雁放给他拉好衣领,翻身勾着腰把叶阮抱坐在大腿上,睡袍掀起一朵花,替他遮住了难堪的迹象。
又是一阵沉默,只听见湖心偶尔有水声扑通,红鲤都折腾累了,雁放才缓过冲动,端着叶阮的下巴细细打量了一番:“咳……睡一觉明天应该就好了。”
叶阮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他几次想抽手摸摸发簪还在不在头上,碍于面子都没付诸实际。又想刚才没听见坠落的声音,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念头。
“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儿想什么呢?”雁放又问,属于根本见不得场子冷下来的气氛组。
“你呢?”叶阮一贯的用反问来回答问题。
“我来找你睡觉啊,在车上你不是说只要有我在,章家就不敢动手吗?”雁放充满牺牲精神实则偷偷窃喜地说:“本保镖决定了,在伦敦这段时间要对你进行24小时360度的贴身保护,包括但不限于一起睡觉、一起洗澡、一起换衣服,当然如果有需要的话,一起上厕所也不是不可以。”
雁放说完抽开一条手臂搭在了美人靠上,掌心发热,指尖忐忑地摩挲着。这姿势没那么封闭,给了叶阮离开的空间,雁放不太自信地盯着他,花蝴蝶似的希望香水味能留住人。
不知是否心诚则灵,大腿上的重量没有丝毫挪动的趋势。
过了一会,叶阮垂下眼,声音像湖面一样平静,“我在车里的话只说了一半,章世秋只想废了我,并不敢真的杀我。”
雁放从他的话里很巧妙地察觉出一点什么,他挑了下眉:“那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
“我是故意只对你说一半。”叶阮似乎感觉在他面前撑起所谓的高墙很累,终于抬手往脑后摸了摸,摸到发簪还在,心里纠结的郁闷散开了。
“以为那样你才会保护我。”
他低估了雁放的感情,高估了自己处心积虑的算计。
话音落,他听见雁放很轻快地笑了一声。
叶阮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心底升起一点猫抓似的恼意,还不待发酵,被雁放揽着腿弯抱了起来。
两个人的重量压着木榫结构,木板微响扰了鱼的清净。雁放一路把他抱回房间,途径一众造景不得再次感叹了金钱的力量。
“别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你倒好,北京一套、南京一套、伯明翰一套、伦敦还有一套。”
叶阮被他放在床上,没明白他什么意思,随口说:“等你继承了雁家,也可以购置几套房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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