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对初见的事物有种特殊情结,雁放想。
但他并非什么软柿子,繁莹三番五次的催促给他内心也悬挂了一只警铃,他才是雁商正经八百的儿子,如果到最后……
雁家只能属于他和母亲。
早上八点半,工作室的大门敞开着,惨不忍睹的痕迹蔓延到屋外。
说是工作室,其实只是租来的两间门面房,挂着个“电脑维修”的招牌。明面上帮掏不起专卖店修理费用的顾客修一修电脑硬件,凑合再用两三年。暗地里也算是雁放接一些黑客单子的谈判场所。
暗网上鼎鼎有名的“lion”,驻扎在这条脏乱差到不会被人流连的小巷子里,只要给的钱到位,上至对家商战,下至帮绝望主妇黑进老公手机找出轨证据,什么活都肯接。
而那些花大价钱谈需求的顾客也欣然接受这样的谈判地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知道现代社会,这种破到不肯安摄像头的小街巷已经不多见了。
谈判时雁放从来不会在场,都是炭头替他接待的,除了他手底下这些小孩,鲜少有人见识过“lion”的真容。
隆哥是这少数中的一个。
隆哥的事说大不算大,像他们这样的贫民窟,每个区域都会有一个自发民间组织,俗称“地头蛇”,打着保护的名义向商贩收取保护费,实际上真出事了看热闹吃瓜比谁都勤快。
雁放深谙此理,前些年他帮过隆哥一次,恢复监控录像的小事,替隆哥查清楚了他那家烟酒铺失窃案,后来隆哥就跟他称兄道弟,也免了这条后巷的保护费。
这次的事情出在俩月前,他还没从那所专为富人开设的商学院里毕业,球仔神不知鬼不觉的以当年的套路删除了隆哥店里的监控,害得隆哥损失了几条好烟。
也就这点事,隆哥查了俩月才揪出球仔,一大早兴师问罪来了。
雁放前脚迈进工作室,脸上便阳光地笑起来,亲切地抱了下隆哥,“哎呀隆哥,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隆哥嘴里还有毛尖碎沫,嘴唇蠕动了几下,才捡起威严:“你小子,少跟我套近乎。”
雁放比他高,大小伙子热情地搂住他的肩往一边带,隆哥都没能招架住。
“这茶行吧?你也知道兄弟现在被家里管着,没以前自由了,手底下这些小孩又都叛逆期,真是没工夫管啊。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大人有大量,那几条烟该是多少钱我补给你,这毛尖待会你也拿走,贵着呢。”
雁放挤眉弄眼一通,把隆哥的心都抚顺了。
“真不是我说你,有空你还是得好好管管,这么小就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雁放心说您缺德事干的还少啊,面上应承着,话锋一转:“教育归教育,你把兄弟我这弄的,都没法开张了。”
隆哥面上也有点挂不住,“是我鲁莽了,该多少钱,别跟哥含糊。”
雁放嘿嘿一笑,笑容挂在脸上,“这是小事儿,哥,你手下的人也没个轻重啊,都把我们小孩脸刮花了。”
球仔右脸一道被利器刮蹭的伤口,两厘米左右,血液凝结在小孩圆乎乎的肉脸上,有点骇人。
“这就是你不厚道了,吓唬一下就行了,不值当动真格的。隆哥,他才15岁。”
雁放语调懒散,但隆哥平白听出了一股冷意,他把茶杯放在一旁桌子上,冷眼扫了下不远处杵着的一个黄毛,雁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年轻人,手上没个轻重,你教教吧。”
工作室有一张大型飞镖盘,正对着沙发,上面痕迹累累,雁放闲着没事干躺在沙发上时,就爱扔飞镖玩,店里的小孩都知道,他的投掷水平非同一般的准。
而此时那张飞镖盘的靶心处,正站着那个哆哆嗦嗦的黄毛。
店里沉静犹如一潭水,着眼望不见深渊。雁放不规矩地坐在光溜溜的桌面上,将手中的飞镖抛起又落下,球仔站在他身旁低着头,雁放笑意盈盈地问:“你来扔还是我来?”
黄毛腿一抖,几乎要失声尖叫出来。球仔俨然是吓着了,摇了摇头,脸色很自责:“对不起放哥。”
雁放抬起手,在他头上揉了揉,冲黄毛眨了一下眼:“别怕兄弟,很快——”
他甚至话都没说完,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时刻,那枚飞镖像一只离弦的箭般投了出去。
“咚”地一声,黄毛瘫坐在地,胯部湿了一片,飞镖正中靶心,细看还扎了两根营养不良的黄色头发。
雁放拍了拍手,刚想转过身跟隆哥说几句结束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警察鱼贯而入。
店铺离街口太远了,以至于他们根本没听到警车的声音。
场面奇怪的被控制了,脸上带伤的球仔和瘫软在地的黄毛反而成为警察眼中的受害者,两伙人很快被带出,隆哥走在雁放前面,气的直骂娘。
“他娘的,谁报的警啊!警察同志,我们什么也没干,我可是良民!”
穿过狭长的后巷,街角乱停的自行车被一位民警搬开,“谁把车停这!破坏市容。”
雁放本来想承认一句,听到他后半句话又把嘴闭上了。被塞进人满为患的警车里,他最后在想。
操,答应叶阮的事要食言了。
【作者有话说】
小姑娘:家人们谁懂啊!一大早碰上个傻缺帅哥跟我抢共享单车!夺冒昧啊!
银白色的玛莎拉蒂MC20停在芭蕾舞剧院透明玻璃建筑楼前。
叶阮下了车,秋季的风要比冬季残忍,单薄的丝质衬衫被吹的泛起一层层涟漪。高跟鞋在空荡的大厅里响起来,午休结束的舞者们从宿舍方向结伴而来,经过他时挂着天真又羡慕的目光。
他们一同进入电梯里,天鹅般的女孩们按了3层,那里是属于职业舞者的练功室,热心又羞怯地问他:“姐姐,你去几层啊?”
“5层。”叶阮回答,看着女孩按亮了5层,他淡淡地说:“谢谢。”
“不用谢。”女孩子们挤作一团,脸颊红着,下电梯时开始肆无忌惮谈论起他的气质。
5层是剧院外收学生的练功室,以兴趣培养为主,一流的老师赚外快的地方,学费也是天价。
悠扬的轻音乐声从走廊对面的玻璃房传来,叶阮走过去,窗外大片暗红色的枫叶,犹如一场盛大的黄昏。
年轻的男孩正在把杆上压脚背,栗色的头发贴在额头,鼻尖沁着汗,听到高跟鞋的声音扭过头来,扬起一个很乖的笑容。
“小书。”叶阮叫道。
被唤作小书的男孩跑过来,“姐姐!”
叶阮在他额头使劲敲了一下,敲得红了一小块,“跟你说过没,再这么叫我……”
“就收拾我。”小书晃着脑袋,一板一眼地讲,讲完吐了下舌头。
叶阮懒得跟他计较,“你怎么又不去吃饭?”
“不饿。”小书低着头,察觉到他的目光才坦白道:“不想跟她们一起吃饭,她们知道我和章世秋的关系。”
叶阮没说话,掌心轻轻覆在他的肩上。
小书不叫小书,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被接到福利院的时候,小书的襁褓里只塞着一本破烂的童话书,《卖火柴的小女孩》。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没有帮物品润色的功效,起码在那个福利院里是如此,于是他被称作小书,直到现在。
“章世秋前两天回来了,喝的大醉,我从他嘴里套了话,雁商想下一盘大棋,和恒盛的合作很大可能是障眼法。”小书抬起头,“雁商可能又在利用你,你要小心。”
集团和恒盛的合作是雁商的意思,一同竞标的还有对头公司朝远,但由于资金方面一直谈不拢,这桩哄抬市价的生意已经失去了原有价值。朝远为了和雁家对着干,愣是咬死了这块肉不愿意松口,项目因此一直在拉扯期。
“我知道了。”叶阮暗自思衬,他不笑的时候总显得悲悯。
小书扶着把杆,拉伸了一下,故作轻松道:“别这样啦,我是自愿跟了章世秋的,在那种情况下,为了活下来我必须有所依附,况且还能帮你做事。”
“嗯。”他们从不过于谈论这些,叶阮声音很轻:“我不多提。”
小书笑起来有两个很深的酒窝,显得整张脸无暇无害。
叶阮换了话题,对他说:“最近比较忙,也许抽不到时间给你过生日。不过我准备了一个生日礼物,你马上就能收到了。”
小书的眼睛亮起来,“是什么?”
“不告诉你。”叶阮抬起手,细长的手指揉了揉他额头的红印子:“但你一定会喜欢的。”
芭蕾舞课开始后,叶阮站在玻璃墙外停留了一会,望着玻璃对面那个努力伸展身躯的背影。
虽然他只在福利院待过一年,却对这个朝夕相处的弟弟很是亲近。前些年福利院倒台时,小书被雁商的表亲章世秋看上,他不顾叶阮的反对进了章家。
乖觉的男孩,性子却很倔,章世秋只是送他来舞团锻炼身形,满足一些床榻间的恶趣味,小书却学得很认真。
只有叶阮清楚,对于他们这种在深渊泥潭里行走的人来说。
世界不能只是肮脏的。
走出剧院,风变得烈了,天空阴沉。叶阮披上了大衣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他掏出接听。
“你好,这里是岚凤区派出所,请问是叶阮吗?”
“我是。”叶阮皱起眉。
“是这样,今早于岚凤区巷尾街道发生一起聚众斗殴事件,嫌疑人提供了你的联系方式,需要你到派出所来一趟。”
叶阮的眉角跳了跳,“哪位嫌疑人?”
“姓雁,雁放。”
叶阮好看的眉蹙了起来,在心里把雁放当沙包打了一顿,皮靴的尖头踢开了脚边的小石子。
他冷静片刻,拨出另一个电话:“淮青,是我。帮我捞个人。”
炭头蹲在派出所的走廊上,黢黑的脸深埋进膝盖里,嘟囔着说:“对不起放哥……我怕球仔出事,提前报了警。”
炭头原名叫王森森,叫炭头还是雁放起的,因为脸尤其黑,看着像焦糖布丁。炭头个头短小,其实已经成年了。
雁放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隔壁的美容美发店,炭头染着一头参差不齐的红褐色短毛,殷勤的跟着托尼老师当学徒,给人洗头,力度没个轻重的。
那会雁放调侃他拿人头当皮球,炭头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有梦想,无非是想成为店里那位托尼老师。
后来在一个雨夜,炭头敲响了隔壁电脑维修的推拉门,说自己吃了太多投诉被辞退了,想跟着雁放做事。
对吃不起饭的无名之辈来说,什么梦想不梦想的,活着已然是一种奢侈。
“你做的是对的。”雁放蹲在他旁边,高大的体格在一堆营养不良的小孩间格外突出,“没咱们什么事,放心好了。”
但这件事显然没有他安慰的这么轻易。
除了脸上的划伤,验伤官还从球仔身上见到许多拳打脚踢的伤,相当骇人。加上隆哥在派出所留有案底,事情麻烦了许多。
球仔还是个小孩,进派出所已经吓得屁滚尿流,警察例行问话也问不出所以然,球仔哆嗦着要见他们放哥。
警察没办法,带走了雁放,在单向玻璃的另一面看着他们。
球仔穿着长衣长裤,雁放走过去将他的袖子捞起来,看到一长条泛着红的旧疤。
“你爸又打你了?”
球仔眨巴着眼,眼泪滚了下来,稚嫩的向他哭诉:“他……他又去赌了,让我拿钱给他,不拿就……就打我,我只好偷烟去卖,我以为……不会被发现,放哥,我错了。”
得知了事情的原委,雁放被带出来,警局派了温柔的女民警,调节小孩的情绪。
雁放最开始决定找个根据地就是这样的意图,在破旧的街区长大,他看过太多无可奈何的家庭琐事,也见过很多小孩在逼迫中误入歧途。他不是圣人,但还是在尽力为这些事提供一些庇护。
就像“lion”的名字——年轻的雄狮。
“他被他爸打过很多次,有一次在街角的面馆,一个不如意抽出皮带就打。”雁放懒散地靠在墙上,“警官,你们应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闭嘴,蹲回去。”年长的警察凶道。
雁放摆了摆手,慢悠悠往自己那个坑位走。
一旁的年轻警察眼圈有些红,善良道:“可是他这个年纪有些尴尬,十五岁……”
离成年只有三年,但又等同于让一个孩子回到地狱三年。
“大不了我领养了他呗。”雁放说。
“你?且不说你才24岁,扯进刑事案件的无业游民,你有什么收养资格。”年长的民警嗤笑着说:“你还未婚呢吧?”
正此时,一阵很轻的高跟鞋声从走廊的拐角传来,声音不大,但在这乱糟的空间里格外悦耳。随后是一片大衣外摆,叶阮目视前方,眼神稳稳落在雁放脸上,仿佛一道降罪的天谴,旁若无人地劈向他。
雁放嘴角抽了一下,欠道:“谁说我未婚,这不,我老婆来了。”
派出所突然有菩萨降临,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呆住,听到雁放这句话几乎背过气去。
一旁的小弟使劲肘击炭头:“放哥什么时候结婚了?!”
险些被队友误伤死在派出所的炭头:他娘的我怎么知道!
他看了看叶阮,又看了看雁放,不由感叹一声:老大好能耐。
得知了事情原委,派出所也不留闲人,除了球仔和隆哥那边两三人,其余无关人员轰轰烈烈的被放走了。
都是可怜人,派出所打去的那些电话,只有叶阮按吩咐过来接的人。
虽然迟了两个多小时……
“你怎么才来啊?”雁放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他身边,叶阮的身体还是早上那股花香味道,只不过变得很淡了。
美人一记眼刀示意他闭嘴,给公安人员递交了相关证件,办手续的档口,外边的天已经染上浓重的靛蓝。
坐在派出所的胶质椅子上,叶阮拿着雁放的身份证件看了看,更换时间是四年前。
“为什么叫雁放?”叶阮突然开口。
正心猿意马盯着他的雁放愣了一下,结巴道:“……我妈取的。”
二十四年前,繁莹只是一家五星酒店微不足道的小侍,错误的一晚后,她从同事那里得知醉酒临幸他的那位大老板的名号。
半个月后,繁莹惊喜的发现自己怀孕了,那时候雁玺的母亲还没有与雁商离婚,尽管雁商不肯承认这个孩子的到来,繁莹还是很欣喜,她自顾自的让孩子跟父亲的姓,单名取了一个“放”字。流放?放逐?
不管是哪个,都像是主家丢失的一部分骨肉,势必有一天会被寻回。
“但是我妈还是挺天真的,她一直以为自己这些年买奢侈品的钱是雁家给的。”雁放手臂交叠在脑后,长腿伸直,“其实雁家给的抚养金只给到我十岁,后来就断了。”
“所以你辍学,去学了黑客?”叶阮问。
雁放悄无声息地打量着他,叶阮的脸色很平静。真奇怪,睡过这么多次了,这好像还是他们头回坐在这里无所事事的聊天。
“我本来就只对电脑感兴趣。”
“你确实有天赋。”叶阮意味不明地笑起来,就像白净的宣纸上落下一笔水墨,清淡,但足够优美。
雁放看呆了,放在后脑的手悄悄落了下来,搭在叶阮身后的椅背上,指尖发痒,贱兮兮想往前揽着人。
他的动作足够小心,就差那么一两厘米的当口,民警通知他们手续办理好,可以离开了。
叶阮已经站了起来,雁放不太爽地收回手抓了抓头发。
两人并排往外走,派出所门外停着一辆奥迪A系列。
叶阮掏出车钥匙,这才回答他的不满:“换了辆车才来接你。”
“去哪儿?”雁放问,“还至于换车。”
“回家,雁总要见你。”
拉开车门的瞬间,雁放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特意去换辆车。
借着路灯稀薄的光线,后座上一双眼睛泛着幽幽的光。原本窝在后座的大型德牧犬机敏地竖起耳朵,冲这位不速之客狂吠起来。
“辛巴,乖。”
雁放没防备地站在原地,正跟它大眼对小眼,猛然间被叶阮拉开了。
德牧看到熟悉的主人立刻停止了吼叫,扑上来往叶阮怀里蹭,眼睛紧盯着一旁的雁放,还在不断发出警告的低吼。
叶阮拍了拍辛巴的头,安抚好它,抬手把车钥匙递给了雁放。
“它不认识你,你来开车吧。”
站在派出所门口,雁放自知理亏,接过钥匙任劳任怨当起了司机。
汽车开到光明大道上,雁放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德牧,挺帅的一只狼狗,体格健壮,皮毛油亮,看上去年龄应该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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