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不知道怎么评价那人,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挺丑的”。
栖迟:“……”
她似乎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合适,改口道:“也不算丑吧,就有点胖……当时他都将近40岁了,公司规模也不大,手里有些名扬中学的散股,却敢为了我和张岳山对上”。
栖迟意外的挑了挑眉,精准的从单面窗户里边看向另一面小白的位置。
小白立刻会意。
“我挺感激他的,想着报答他……但是当时我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就想……”
胖兄脚尖儿点地,沉默的站在栖迟身后,但并不看她。
“他没答应,他有老婆孩子,家庭幸福……我有点不甘心,纠缠了几回……你别这么看我,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有点喜欢他,因为他是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怀着任何目的护着我的人”。
栖迟清冷的嗓音没带任何情绪,并不会给人冒犯的感觉:“他死了?”
许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片刻后点点头平静道:“死了”。
身后的胖兄一直很安静,栖迟自见他开始他其实一直都很佛,但是他又确确实实是因为有执念才留在人间的鬼魂。
虽说当时他说的执念是希望许洋能暴露本来面目什么的,但是栖迟总觉得他更多的是顺着当时钱英的话说下来的。
许洋喜欢和栖迟聊天,两个人仿佛都没经历过教室里的针锋相对,现在像是多年老友一般聊着过往。
她补充道:“是我害死的”。
栖迟:“怎么说?”
“因为我那段时间……总是缠着他,张岳山......他警告过我,他这个人独占欲特别强,我明明早就知道这一点,却忍不住……”。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张岳山把他辛辛苦苦赚下的公司搞破产了,后来又把我和他抱在一起的照片发给了他老婆孩子,我都已经发誓不再见他的时候,他让人……”
她闭了闭眼睛,说:“他让人把他绑到生物楼,给我录了将他活体解剖的视频……你不知道……他整个肚子都被抛开……肠子流了一地……”
栖迟余光看了胖兄一眼……其实我知道……
小白稚嫩的声音低沉:“有时候真的分不清,到底是人冷血些,还是我们这些兽冷血些……”
胖子终于说了小白把他召来后的第一句话:“谢谢大人,我的心愿了了”。
栖迟点了点头。
身后的魂体散发出轻微幽蓝,慢慢变淡,胖兄轻的仿佛薄纱的叹息落了下来:“对不起大人,我骗了你……她是个可怜姑娘,我其实就是想看看她的执念放下了没有……”
她17岁逃出名扬,26岁想方设法的又回来,不断的寻求更高的势力以拿到更多的话语权,其实所求非常简单,只是想把曾经加在自己身上的伤害还回去,这样才算是为她能活下去找个借口。
所以苏薇薇也好,钱英也好,甚至陶邈的父母也好,不过是为了自己不知收敛的青春付出些代价罢了。
胖兄的魂体在身后消散,唐溱身上覆了一层淡淡的紫色功德光,身体仿佛沐了暖阳一般舒服,唐溱目光温柔的看着那个清冷的少年,视线片刻不曾离开。
小白有些羡慕嫉妒恨的哼了声,哼完又能屈能伸的凑他近了些,意图蹭些功德。
栖迟沉默了会儿,他毕竟没有经历过许洋经历过的事,无法感同身受理解她的痛苦,所以也不去评判她。
可是……
她走偏了。
胖兄说许洋是个可怜的姑娘,这或许没错。
最开始或许是因为生存的需要,可是后来呢?
自己在名扬的第一堂客的时候,她怂恿纵容学生对自己施暴并不是假的。
她到现在也没有丝毫的愧疚心,仿佛多年前自己受到的伤害可以成为自己伤害无辜的人的理由似的。
多年前自己经受的一切,她在今天又毫无压力的施加给别人,所以栖迟在抓捕时最开始和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觉得人还是有敬畏心比较好。
敬畏心,可以约束人心。
栖迟掩下了眼中的冷意,淡淡道:“你刚刚说他是唯一一个不怀任何目的护着你的人,那司昇闻呢?”
苏薇薇之所以对她怀恨在心,就是因为嫉妒司昇闻对她的袒护,那许洋为什么没提过他?
他的问题刚落,却听许洋笑了起来。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一样,只不过那笑声中却蕴含着无尽的嘲讽和冷意。
就这么笑了半晌,甚至还被口水呛着咳嗽了两声,她又缓了缓才说到:“唐迟,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被苏薇薇害到那么惨?”
栖迟没说话。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洋替他回答:“年轻有为?善良?温柔?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吧……”
栖迟实话实说道:“是”。
许洋又看了他一会儿,并没有从他这个平静的“是”里看到任何主观色彩,于是也跟着平静下来。
“最开始进名扬的时候,其实我的成绩并不显眼,也没有受到什么关注,可是慢慢的适应了这里的学习环境,我慢慢变得突出,苏薇薇他们开始时不时找我麻烦,但真的就是小麻烦,偶尔讽刺两句而已,直到有一天,她们讽刺我的时候被路过的司昇闻听见了”。
“他帮你说话了?”
“呵……何止,他还训斥了苏薇薇她们,让她们不要欺负我,不要欺负同学”。
“这听起来是个英雄救美的故事”。
许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语气有点奇异:“你是这么认为的?”
栖迟摊了摊手,没有做出评价。
许洋:“说句实话吧,从他一开口我就对他没好感……你或许不理解,但当他用那种温柔的声音替我说话,轻声安慰我的时候,我只觉得他虚伪的令人作呕。”
“怎么说?”
“他和你不一样……他说话的时候是温柔的,看着我的眼神是和煦的,但是他那双眼睛里根本没有我……”
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苦恼的皱了皱眉,道:“我的意思是,虽然他在为我说话,但是我能感觉到在他眼里我和猫猫狗狗也没什么区别,帮我说话也只是因为他偶然泛滥的同情心或者为了他那温柔善良的贵公子人设罢了,其实他那时遇上的不是我,而只是一条狗,他也会那么做的”。
许洋认真的看看他,又轻垂下了眼眸,说:“他和你不一样……”
这是她第二次重复这句话了,这次栖迟挑了挑眉,问:“哪里不一样?”
许洋:“你看人的时候,是真的把每一个人都当人看的,至少在你眼里,人就是人,每个人都一样”。
唐溱难得的把视线投在那姑娘脸上,这点她倒是看得明白。
许洋的话还在继续:“他不分场合的挥洒他那虚伪的同情心的时候,每说一句话,我的心都沉一下,因为苏薇薇看我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再之后就是我预料中的折磨,但是司昇闻还是不放过我,他更加对我好,更加对苏薇薇不假辞色,苏薇薇就变本加厉的……你不知道,我跪下来求他,我让他离我远一点,我或许就能好过一点,可是他呢,他一点都没有收敛,甚至在我被轮奸后才匆匆赶到,他可能把自己当救世主了,在操场上那么多人的面前狠狠的骂了苏薇薇一遍,然后当着她的面把我抱了回去……后来……”
她轻轻摸了摸脸,道:“后来我的脸就成了这样了”。
栖迟闭了闭眼睛,他并不知道司昇闻是不是真的出于真正的同情心做这些事,但是并不妨碍这个人脑子不大好的事实。
“后来他也成了霸凌对象,你知道吗?”
“我知道一些,但是我不在乎了,那时候我每天一睁眼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直到有一天,有个女老师路过的身边的时候告诉我学校的小河有路可以逃出去,我就跑了……”
栖迟一愣,问:“那个女老师是谁?”
“陆玫”。
室内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半晌,许洋才抬头看向栖迟:“你说怎么才算是活着呢?”
这是栖迟曾经问她的问题,她在认认真真的求教,眼中是切切实实的困惑。
栖迟站起身,放松了一下因为长时间坐着有些发僵的筋骨,漫不经心的说:“我也不知道。”
“……”
“你还记得你给我上的第一堂课吗?”
许洋一怔。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
他转头看向唐溱的方向,两人的目光隔着玻璃对视,却默契的仿佛没有任何阻隔:“于我而言,在三千世界,婆娑六界,但凡可思,可闻,可观,可感,就算活着,只不过每个人想活成的样子不同,才有了这么多酸甜苦辣和无尽选择吧……”
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她轻声说:“谢谢,我懂了……”
他从来没对自己的经历和人生做出任何评判,没有同情,没有否认,没有厌恶也没有赞同,只是平平淡淡的坐在审讯桌后听完了自己简短肮脏的一生,这对她来说却是最大的尊重,她第一次感受到生而为人应有的尊重,她突然明白,这大概就是自己的意义吧。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进了已经没有任何温度的水杯里,她突然想起从学校里逃出来回家的那场暴雨,她从天亮站到天黑,雨没有一点小下来的趋势,低矮的土胚房从窗户漏出暖黄色的灯光投射在脚下,母亲带着和蔼的笑意用家乡话说:“多吃点,长得壮点好娶个好媳妇”。
而哥哥嫌弃的说:“我不爱吃,别给我夹”。
她站在门外,低下头看着雨水滴在脚边,那带着土色的泥水泛起的涟漪仿佛和杯中的涟漪重合。
她又低低的说了一声:“谢谢”。
“张岳山,男,67岁,妻子宋玲月,儿子张穹,女儿张月,儿媳苏薇薇。”
小朱警官打量这个苍老的男人,觉得这学校是不是都普遍老的比较快。
“说吧,名扬中学实验楼的大量不明尸体和器官是哪来的?”
张岳山眼睛里带着血丝,他是凌晨被从家里拖出来询问的。
不愧是千年的狐狸,他表面没有漏出一点端倪,疲倦道:“警察同志,说话要讲证据的,你说的什么尸体我不知道啊”。
莫荻:“……”
小朱:“……”
把一众尸体化为飞灰的唐溱正和栖迟往学校走,栖迟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栖迟:“……”
栖迟:“莫荻你别激动,咱们不是有照片吗,再说那些器官不还在吗……”
莫荻:“我特么……”
他把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说:“司昇闻的事他没撂,你去找一下陆玫,之前我顺着报警电话查到了司家人,报案人说他和陆玫是男女朋友联系”。
“我已经在她家门口了,先挂了”。
莫荻:“……”
莫荻现在只有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他要在当地的政府做手脚之前收网,否则很可能功亏一篑。
“陆老师你好,我是警察,找您了解些学校的情况”。
陆玫看着大早上门口这两个俊美的男人,有点懵,但是她很快回过神,温声说:“请进”。
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无疑,她可能是刚被叫起来,还穿着睡衣,模样有些慵懒,风韵十足,只是美丽的五官被一层黑气盖着,看起来有种不祥的感觉,这次的黑气较之前见她竟还要重些。
“你和你哥哥长得很像”。
这句话已经很开门见山了,陆玫一怔。
她迟疑的放下了手中的茶壶,看向栖迟,问:“你……你说什么?”
“半个月前,河西分局连续三次接到报案电话,因为当时的分局局长刚从北京调任过来,所以第一时间上报了特殊案件调查科,否则你们的报案很可能连N市都传不出去”。
陆玫给两人倒上茶,平静的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唐溱漂亮的眸子在她锁骨位置划过,丝质睡衣领口并没有合的很严,露出了一个小巧配饰的一角。
栖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脖子上的东西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陆玫皱眉看着他,语气很冷:“不好意思,不方便”。
栖迟:“你活不了多久了”。
又是这句话,不过面前的女人和花匠的反应截然相反,她脸色彻底变了,怒道:“你什么意思,就算是警察说这种话也是要负责人的!”
她语气中的气愤不似作伪,却并不是被发现后的那种恼羞成怒,而是单纯的被冒犯时的反应。
栖迟倒是愣了一下,他细细的看了看陆玫脸上的黑气,皱眉道:“我以为给你这东西的人至少能告诉你……你再不摘下来,真的就活不了多久了”。
陆玫脸色有些不好看,不知道栖迟的话她听进去多少,脸色变了几变后,还是伸手将脖子上的东西取了下来。
陆玫:“这是故人送我的,我只是留个纪念,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一个白色骨瓷小坠,也就小指甲大小,瓶身上刻着精美的纹路,确实艺术价值不低。
栖迟只是拿起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手就被针扎一样缩了回来,捂着右手,疼的脸色惨白。
骨瓷小坠“啪”的落在玻璃茶几上,轻轻的跳动了几下,静止不动了。
陆玫惊疑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刚刚进屋一直没说话的那个青年反应非常快,在男孩儿缩手的时候就把人抱住,同时握住了男孩儿的手。
不多时,栖迟的痛感就消失了,轻轻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冷汗,顺带着在唐溱眼角亲了亲,安抚大妖陡然的火气。
陆玫:“……”
本来还对刚进来的两人有些防备,现在看来是完全不用了。
她看了看桌子上她几年来都不离身的小配饰,虽不至于害怕,但是确实产生了些芥蒂,毕竟刚刚少年的反应不像是装的。
“这……”
栖迟没松开拉着唐溱的手,冲陆玫点了道:“这东西叫鬼腹,人的头骨所制,用处是养魂……”
这大概就是当时陶邈从实验楼里借着逃出来的法器。
他看了看这个睁着懵懂双眼的唯物主义者,换了个说法:“就是这里边有个鬼魂,你想看看吗?”
陆玫:“……”
那眼神非要解读,应该就是:你是神经病吧……
“哥哥,麻烦你了”。
当你一睁眼时发现自己眼前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屋子里的花草和鱼缸里的两条金鱼都散着不一样的光,简直就像加了特效。
她的目光最终投向对面坐着的两人,微微惊了一下。
两人一个身上是浓墨般的黑气,一个身上是清澈幽蓝的雪色气息,就像是黑与白的代表,放在一起又完全不会排斥,甚至契合的交融在一起。
茶几上的骨瓷吊坠正翻涌着黑气,那黑气不安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仿佛下一秒就会破屏而出,正常人看了都会觉得不详。
陆玫呐呐的问:“这是……”
栖迟:“你就当带了3D眼镜”。
这解释敷衍的意味明显,他显然是懒得多做解释。
陆玫:“……”
“小白,去给她加个罩子”。
他一向把自己的结界亲切的统称为罩子,白瞎了那些炫酷的好名。
小白委屈的哼了声,从栖迟上衣口袋里探出个头,向那个眼睛瞪得溜圆的女老师挥了挥爪,又顺便给房间加了一层,缩回去睡觉了。
骨瓷瓶黑气慢慢溢出,在空气中结成了一个人影,当黑气缓缓散开后,众人终于看清了黑气里魂体的模样。
陆玫失声叫到:“司昇闻?”
栖迟没什么意外,他早猜到了。
鬼魂迷茫的眼神在屋子里看了一圈,并没有搭理唐溱和栖迟的意思,飘向了陆玫。
然后,他撞到了一个罩子上。
他皱了皱眉,还是很安静的没说话,但是那好看的眉眼间的不解和微微的伤心却是不难解读。
陆玫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她喃喃的说:“司昇闻你怎么……你怎么在这里?”
司昇闻见她哭,有些着急,用手拍了拍小白撇下的罩子,向她摇头,眼中的悲伤是遮掩不住的。
栖迟:“……”
栖迟:“司昇闻,你又不是不能说话”。
陆玫:“……”
司昇闻:“……”
他终于转头看向两人,第一次开口说话,语气却非常的冷:“你们是谁?为什么在小玫家里?”
陆玫觉得有些不对,司昇闻说话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她还没听过他这么严厉的说话。
她忙解释道:“这两位是警察,来了解些学校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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