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天边偶尔闪过一道亮光,城市像是被大雨笼罩在一片迷蒙的虚无里,十步开外不见人影,三米之内人鬼不分,这要是小东北在这儿,定是要说上一句:“唉呀妈呀,介都下冒烟儿了介。”
初春的凉气从胡同口窜了出来,这个时候如果你站在胡同口,就会荣幸的感受到大自然慷慨馈赠的天然冷气,和人类文明发展史发展至今,造成的只属于这个时代的恶臭——比如哪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社畜,把除了柳州哪产的都有可能的冒牌儿螺蛳粉和康师傅牛肉汤混在了一起,和着连野猫都不敢吃的但单论味道远超臭鳜鱼身价的不明肉类,共同组成了一道提神醒脑独一无二的臭味儿,那是在新社会新城市新规划之外的某个人迹罕至的胡同口的一个真正意义食百家饭的存在——撑到吐的垃圾桶。
隔着三五米,一个挺拔的身影举着把油纸伞,没错,就是那种中国传统工艺的油纸伞,伞面是海棠花瓣点点,现多用于小姑娘玩儿Cosplay,那身影一步一步稳稳的走来,手里拿着个某鸡家的空纸袋,近了看里边儿还零星的有点骨头的残骸。
她往上看去,才发现这是个男孩儿,长得顶好看的男孩儿,他气质冷淡,眼睛淡漠的掠过自己,如视无物。
他看也不看那垃圾桶随手把手里的东西一扔了事,转身就走。
她有点尴尬,下意识的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虽然自己已经比这少年大了不少,但是在面容出色的男生面前保持淑女的风范是每一个女性刻在骨子里的矜持。
她见那少年转身就走,有点着急,赶忙小跑两步喊了声:“喂……”。
发出的声音轻的自己都险些没听见,可那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的少年却停住了。
她看着他握着油纸伞转身,在滂沱大雨里带着些脱俗的意味,再看清他的脸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淡漠的样子了,他眉宇间写满了不满,细看的话还有几分委屈,狭长的眼眸上下打量了自己一圈,清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到了自己的耳朵,他说:“走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那两个字带着点颤音,她抬头看了看天,雨下的着实大了点,于是她真就跟着他走了。
她从来不知道,从这个黑洞洞的胡同口出来往左转个不到200米,就有一家尚在营业的茶楼。
那茶楼古色古香,非常讲究,以自己浅薄的历史知识来辨别,这大概还是个唐朝风格的小二层,从二楼坠下来两串大红灯笼正好照亮了门口两边的牌匾,那是两扇十分考究的古木雕刻而成的牌匾,那牌匾上左书:耳得之而为声,右书:目遇之而成色,匾额上是这家茶馆的名字:茶楼。
就叫茶楼,多一个字都懒得取,随意的很。
只是字体狂放,力道遒劲,不知是何人所提,真是狂的要命,也洒脱的要命。
她不禁停在门口细细瞧着。
衬着字底刻着细细的纹路,是很神秘优美的弧度,看着像是辨不出种类的花鸟异兽图,腾云驾雾有,翻山倒海有,奇形怪状,各种姿态,也各有各的传神,仿佛下一秒就能从上面飞下来似的,就像个大杂烩的动植物园,明明瞧着水火不容,组在一起却很和谐,看着十足的热闹和繁荣。
她一时看的有点发怔,着了魔似的想伸手抚上去看看,而就在触碰上的前一刻,手感觉到了一股剧烈的疼痛,灼烧似的疼,她终于回过神,赶紧鼓起腮向灼到的地方吹气,随后她听到了茶楼里边有说话声传来。
如果刚刚那个男孩儿的声音可以称之为清冷的话,那这个声音可以称得上清雅,还带着不容忽视的温柔,他声音带笑的安抚道:“别害怕了,是我错了,我是真的没想到。”
那刚进去的少年声音委屈,像是撒娇一样的发凶,任那青年说什么都是一个字:“哼!”
她忍不住探头往里看,那古色古香的茶楼外观里却是很随意的装修,从门口往里看是一个一眼就能看尽的厅堂,随意的摆了几张八仙桌,正对门口是个木质柜台,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站在柜台前的两个人。
一个气质清冷尚且带着稚气的少年,就是自己刚刚跟着来那个,一个看起来气质更冷的青年,却长了一双桃花眼,他眼线较常人长些,为他平添几分妖冶,眼尾上挑,睫毛是逆天的长,看了让女人都嫉妒,两个人都堪称俊美非凡,尤其那个青年,赞一声姿容绝世也不为过。
她尴尬的咳嗽了声想要引起两人的注意:“那个……”
那刚把她领来来的少年才想起来她似的,冲她点点头,说:“你进来吧。”
她这才小心翼翼的迈步进来,刚进来一条腿,她不知为什么突然抬头看了眼那青年,觉得心里莫名的有点怕。
但是那青年压根儿没看她,亦步亦趋的跟着少年转到了柜台后边,挺大个帅哥跟个大犬似的,看着实在是可怜极了,可细看的话还能看出他漂亮眼睛里蕴藏的深深笑意,在少年耳边说了句什么。
那少年又哼了声,耳尖有点发红,看样子就知道那青年说的不是什么正经话。
她在心里羡慕嫉妒恨的啐了声,这对狗男男。
那青年能听到她的腹诽似的,在她刚啐完,眼睛倏地向她看过来,刚刚对着少年的温柔尽数褪去,眼睛里仿佛结着万年寒冰般审视的看着自己,被看到的一瞬,她险些跪倒在地,只好扶着门框把抖成筛糠,自己已经迈进店里的一条腿拖着往外拔……她突然觉得住垃圾桶挺好的。
栖迟看着那女鬼在门口无意义的折腾,慌得都出重影了,无语的看了眼释放出浓厚妖力的大妖,上前一步附上唐溱的眼睛,无奈道:“我去泡杯前世茶,你别吓她了。”
那双眼睛在他手下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扫的他手心发痒,见唐溱点头,他才放了手,转头对那女鬼道:“别怕,他不吃你,进来坐吧。”
那女鬼怯生生的看看那看起来很可怕的青年,又看了看看起来很有亲和力、很美味、简直是怎么看怎么好的五讲四美美少年,小心的把另一条腿也挪进来了。
她这才感觉到,这家茶楼实在是舒适厉害,难道是因为自己好久没有住过带屋顶的房子的缘故吗?
她困惑的四处看看,眼睛触到那青年时吓得跟针扎了似的低下了头。
女鬼强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鼻观眼眼观心的在少年示意她坐下的一张八仙桌前站的不动如松。
栖迟左手端茶,右手一盘精致糕点的放在桌上时,那女鬼还站的十分乖巧,大有在这儿当个木头桩子的意思。
他挑挑眉看了在柜台后看书的唐溱一眼,温声唤人:“大人,来吃宵夜”。
他说完这句话就见那女鬼一抖,实在没忍住笑了声。
唐溱在他身边,他是不怕鬼的,看这一身红衣黑气吓得和鹌鹑式的厉鬼,居然觉得颇为可怜,便招呼道:“坐下来喝杯茶吧。”
那女鬼嗫嚅着很不好意思的说:“我……我没钱”。
看那样子十分有原则,一点也不像个罪孽深重的厉鬼。
唐溱走过来挨着栖迟身边坐了,拿起一粒精致的糕点慢慢吃着,眼睛都没从书上挪下来一刻。
栖迟把茶盘上两杯茶中的一杯递给了唐溱,笑道:“你要是渴就随时和我说,别又为了吃懒得开口。”
唐溱接过茶喝了口,眉目舒展,心情愉悦的点点头。
女鬼看他们旁诺无人的亲昵,撇了撇嘴,她等了半天,见那青年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也小心的坐下了,只不过只敢沾个八仙凳的边儿。
面前白瓷茶杯里绿色清茶清澈透底,盈盈一汪没有任何杂质,上边别致的飘了一片看不出是什么叶子,青翠欲滴,极为好看,异香扑鼻。
她咽了咽口水,想喝,又有点畏惧的想抬头看看主人家的脸色,只见那少年吃了块糕点,随手打开一瓶可乐,凑到那青年嘴边,那青年带着笑就着少年的手喝了一口,连丝余光都没给自己。
她不禁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入口清凉,那清爽从口腔传到了四肢百骸,让鬼顿觉身体轻松了不少,她慢慢放下了戒心,身上是难得的舒服,那感觉就像是阴天放假,自己午睡睡到自然醒,全身骨肉都懒洋洋的,心情也变得舒缓起来。
她这才发现少年正看着她,那少年托着腮,不知哪拿出来的瓜子,分给她一小把,嘴角擎着懒洋洋的笑意,一人一鬼在暴雨的子夜里,磕着瓜子喝着茶,闲适的和吃下午茶似的。
栖迟磕了一个瓜子,放在手心,却没有吃。
见她拘束,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吃,语气还是有些清冷的:“没关系,瓜子不收你钱。”
女鬼这才明白过来,他大约就是这样的冷淡性子,并不是见人下菜碟。
哦,当然,那个男人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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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文,大家随意翻看,有雷点自退
她小心的巴拉了一个瓜子,放在手上和它较劲儿,余光偷偷瞅着那少年把手心里的瓜子喂给青年,那青年吃了,又顺着少年掌心亲了下。
她不禁撇了撇嘴,长手了不会自己吃啊,这恩爱秀的,我呸!
栖迟见那女鬼手掌长的黑色指甲笨拙的和一粒小小的瓜子做着搏斗,有些好笑,托着腮就着吸管啜了口可乐,随口道:“不过茶水收费。”
女鬼瓜子都给惊掉了,下意识看了眼那青年,咽了口口水,想逃,没敢动。
她看着更好说话那个,骇人的脸上做着自以为梨花带雨的表情,求情道:“小哥哥,我真的没钱。”
说着怕他不信,站起来翻着自己红衣,上下抖了两遍:“你看你看,我真没有,我只喝了一口,能退吗?”
栖迟忍不住笑,连忙道:“不用钱。”
他看着窗外的大雨和无边无际的黑夜,转头看她,眼中似藏着璀璨星辰,他笑了笑说:“长夜漫漫,你给我讲个故事,如果我满意了,就不收钱了”。
女鬼将信将疑的看看少年,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松了口气,小心的用指甲尖儿捻起掉在地上的瓜子,捋了捋红衣,挨着凳边儿坐下了。
她盯着那盏只喝了一小口的茶,茶盏映出了一个她好久没见过的自己,她咧嘴笑了笑,茶盏里那人也咧嘴笑了笑,现实与茶盏里的影子相互映照,仿佛是地狱饿鬼图和人间富贵花的对照,一个让人生畏,一个令人心醉,任何人看了都禁不住为这充满冲突的画面感到恐惧和悲哀,但栖迟只是又投喂了唐溱一粒瓜子,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惨烈对照一样。
那女鬼怔了一会儿,小心的捧起水杯,尽量让茶水不起一点涟漪,她语气发飘,似在出神:“这茶叫什么名字。”
栖迟托腮看着这业障深重浓黑的厉鬼,淡淡道:“前世茶。”
那女鬼了然道:“怪不得”。
栖迟没说话,又啜了口可乐。
那女鬼捧着那盏差,明明是冰凉的茶盏,她却像取暖一样紧紧攥着,她满是瞳黑的眼睛看不清情绪,语气悠远缥缈,像是隔世的光阴里与过去的人的对话,她说:“我想起来了,我叫苏微微。”
做完自我介绍,她松了口气,惨不忍睹的脸上漏出一抹笑意,看着渗人,但那依然是一个笑,算是个愉快的笑:“我讲讲我的故事吧”。
她语气有些奇异:“说来奇怪,那些事我早都忘了,这会儿突然又想起来了”。
栖迟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不是一个好人,可以说是一个人渣”。
她这样说。
店里静谧,只能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清浅,并不吵闹。
“那年我刚上高中,刚刚那个巷口的背面,就是我们学校,名扬中学,全市最好的私立学校,能进去的人非富即贵,当然还有一些单凭成绩进去的乡巴佬。
我不爱学习,因为学了也没什么用,到最后还是得嫁给学校里某个男生,挥霍这除了钱什么也不剩的浮夸又肤浅人生,但幸好,我喜欢这样的人生。”
她神情愉悦极了,似乎是那段记忆对她来说真的很好很好,她看起来竟有些意气风发。
栖迟把瓜子摆成一个唐字,看起来有点无聊,唐溱见了,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她又在心里啐了口这对狗男男,心虚的赶紧继续往下说:
“我们学校有一个传统,就是入学需要选择一个人,选出的人必须服从大家,而大家对他做什么都可以,打骂凌辱都行,玩儿出人命也没事儿,毕竟选出来的人最后没有几个活下来的。
那些被选出来的也大多是些乡巴佬,随便花点钱就能摆平,那点钱还不够我一个月生活费呢。”
她有点小骄傲。
栖迟来了点兴趣,疑惑道:“不会有警察查到你们吗?”
她应该是沉浸在啊往事里过于投入,闻言鄙夷的看了眼栖迟,在触及那清冷漂亮的脸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恭恭敬敬把头低下小声说:“不会的,我的好朋友就是市局千金,没人敢管我们,老师也不敢管。”
栖迟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她见他没什么异样,继续说了下去:
“那时候刚刚入学,我看上了一个男生,那男生长得可真帅啊,我一见他心都快跳出来了,我想他做我男朋友。”
说到这里她耸了耸肩,像是有点遗憾:“可是他不答应我,说他是我的老师,我们不应该产生师生外的感情,好吧,我同意了,就天天看着他也挺好的。”
“事情其实有点俗套,那么好看的人,全校最好看的人,肯定有很多很多的目光注意到他,包括我们班的一个乡巴佬。”
她到现在都没有释怀,全身阴气暴涨,又被结界老老实实的捆在了她周身的小小空间,半点漏不出来,她咬牙切齿又嘀咕了句:“那个贱女人!”
“让我生气的是,他居然也对那个贱女人非常照顾,他还对她笑。”
她喃喃道:“他都没对我笑过呢”。
“所以我就让大家一起投票选出了那个幸运儿,就是那个乡巴佬。”
栖迟捡了个瓜子,自己吃了,问“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女鬼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还能有什么啊,划花她的脸,让她喝厕所里的水,把她扒光了关在寝室外”
说着她向栖迟靠近了些,全身散发着浓郁的阴气,恶意的低声道:“然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让她在操场上被几十上百个男生轮奸。”
栖迟不适的往后靠了靠,唐溱皱眉抬头看向女鬼,只是一眼,女鬼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低头哈腰的道歉:“对……对不起…...大人。”
栖迟摆了摆手,但也没了嗑瓜子的心情,把瓜子全都推给了唐溱,唐溱放下书,纵容的开始剥瓜子投喂。
栖迟自然的张嘴吃了一粒,冲战战兢兢的女鬼示意:“继续吧,你别靠我太近,有点臭。”
从进门开始就被下了结界一点也散不出恶臭的女鬼:“。…..”
她羞愧的扯了扯衣服,外边大雨滂沱,有点起风,雨丝向店内倾斜,却始终没有落进来哪怕一滴,唯有清爽的风穿过大堂,杯中的水荡起了轻微涟漪。
她看看水面自己动荡着的影子,继续道:“可是无论我们怎么欺负她,他始终都对她很好很好,给她处理伤口,温柔的对她笑,甚至心疼的为了她哭……我嫉妒的发疯。”
“然后我突然想,反正一个也是玩儿,两个也是玩儿,他不理我,我就逼着他来求我。”
女鬼抿了口茶,润了润根本不会感到干渴的嗓子:“我让同学打他,除了那张脸上全身都遍布伤痕,让他带着狗链给我们讲课,手里拉着另一端,只要一拉他就能向我下跪。”
栖迟挑了挑眉:“他为什么不逃?”
女鬼噗嗤一声笑了,似是在嘲笑他的无知:“他当然逃不出去啊,你以为只是我们吗?霸凌一旦开始,全校上至校长,下至修花园的低贱工匠,每个人都是玩家,每个人都可以玩儿他们,学校就是牢笼,他跑的出去吗?”
栖迟点点头,诚心诚意的说:“你可真变态啊”。
女鬼:“......”
她权当没听见,唏嘘道:“要怪就怪他太不知趣了吧,始终不向我低头,明明只当我一个人的狗就行了,非要走到那个地步。”
“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其实我也有点难过。”她叹了口气,似乎是真心实意的有些遗憾,漆黑的眼睛里像是又看见了当年的场景:“有一天我们路过花园,发现我们学校又老又丑的花匠正在侵犯那个女生,肮脏丑陋的脸在那女生的赤裸的胸前来回的蹭,像条狗一样,见到我们都吓软了,连滚带爬的跑了,裤子都没捡,给我们笑坏了你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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