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听闻(扇葵)

司昇闻眉头皱的更紧：“学校的情况来问你做什么，请你们离开”。
陆玫有些着急，说：“之前我和小妤一起报的警，想让警察能彻查名扬中学的事，他们就是京城来的”。
司昇闻目光冷厉的刺向她，冷声道：“为什么报警？”
陆玫：“……”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自己往日的恋人冰冷的目光，哑然半晌，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她缓缓的收起了脸上的表情，拿着杯子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然后极轻极轻的抖了一下。
栖迟：“这吊坠是他送给你的？”
陆玫点头。
她是个顶聪明的姑娘，这次回答的相当配合。
“他出事前一天送给我的”。
栖迟肯定道：“他出事的当天你就离现场不远吧”。
陆玫抿了抿唇，道：“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快死了……”
面如金纸的年轻人头上的血迹蔓延到门口，死死的盯着自己藏身的角落用口型说：“快跑……”
这是她无数次午夜惊醒的噩梦，一辈子都去不掉的心理阴影。
至此，栖迟总算是知道自己在梦里所看到的场景，是以谁的视角。
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懒懒的趴在栖迟口袋里探出个脑袋看热闹，听到这里插嘴道：“这就对了，骨瓷使用的条件必须是死者亲近的人，并且距离不能超过百米”。
司昇闻始终站在距离陆玫一步开外的距离，没办法靠近。
陆玫抬头看向还保持七年前的面容完全没有老去痕迹的司昇闻，轻声问：“那个骨瓷是做什么的？”
她看的是司昇闻，问的却是栖迟。
小白很喜欢看这种八点档桥段，抢话枪的十分积极：“鬼腹，就是新死魂住进去，可一直保证魂魄不灭，在里边可以修炼灵魂，你别看他现在和一般魂体没什么两样，现在其实已经是鬼神级别了。”
小白不怀好意的嘿嘿笑了两声，道：“他嘛，用你的寿命修行，照这个进度……”
它举起小爪子想数数，突然发现自己是原形，爪子不提供这项业务，于是随意道：“再过不到一个星期，你死，他破鬼腹而出”。
栖迟精确了一下数字：“三天”。
陆玫轻声问：“是真的吗？”
司昇闻眼神有些受伤，一边试探着向陆玫靠近，一边说着：“小玫，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本来透明的结界骤然爆出一阵强光，司昇闻全身黑气涌动，飞快的退后。
小白幸灾乐祸的动了动耳朵，摇头晃脑道：“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我这罩子……啊呸，结界，你想攻击它，它可是会还手的”。
陆玫惊疑的看着他，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
小白嘚瑟的说：“哦，这屋子也有结界，你不用费力了”。
正不动声色的靠近窗边的司昇闻：“……”
他转身走了回来，温声笑了笑，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伤害小玫”。
他的容貌依然保留在七年前，这一笑又重现了当年名扬中学半数女孩儿梦中情人的风采。
陆玫有些发怔。
他确实有资本，气质尔雅，容貌俊逸，只是往那里一站，就让人如沐春风。
唐溱皱眉，冷冷道：“你站远点”。
司昇闻：“？”
小白翻译道：“你身上太臭了”。
司昇闻：“……”
陆玫：“……”
所有惊艳和感怀瞬间破灭，饶是司昇闻教养极好，脸也扭曲了下。
唐溱是时时刻刻注意着自己的，在司昇闻刚刚撞到结界的时候，唐溱就直接在他身上下了禁制，否则他也不会真的就乖乖的回来。
鬼神要比鬼将还要高一个等级，司昇闻的阴气要比钱英要强太多，栖迟还没等被殃及，唐溱就已经把他解决了。
所以唐溱这么说话，只是单纯觉得他有些碍眼，而小白纯粹是嘴欠，想刺激他一下。
“是司昇妤报的警。”
陆玫说道。
她已经整理好了情绪，说话语气很平静。
“司昇妤是司昇闻的妹妹”。
司昇闻脸色一沉，黑气在一个蛋壳儿，哦不，结界里涌动，但是却散不出分毫，只能孤独的在里边独自变色。
他的话仿佛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恨恨道：“司家人？怎么可能？”
陆玫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神色，轻声说：“她今年年初回国找到我，她说不相信自己的哥哥会做那种事，希望我能帮她收集名扬中学的证据，然后替她哥哥翻案”。
栖迟：“你来这个学校的原因是什么？为了陆子尚？”
陆玫愣了一下，才苦笑者摇摇头，说“我们家在哥哥死后就破产了，父母相继出了车祸，全家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本来也想去死的，后来校长找到了我，资助我上的学，我毕业后就直接在学校任教了。”
栖迟：“有一点我不明白，司昇妤报警的信息为什么全不准确？”
“因为我给她的信息就是错的……因为她是司家人……司昇闻死后司家人根本没有过问半句，甚至还为了躲避丑闻出了国，他的骨灰现在还在N市殡仪馆没人认领。
再就是……我并不相信她能报警成功，因为在司昇闻死后我尝试了很多次，根本没有警察来调查过……一次都没有“。
她有点痛苦，又想起了当年亲眼看着恋人在自己面前咽气的场景。
她那时刚从外省交流学习回来，根本不知道学校发生了什么，司昇闻晚上去找她的时候交给了她一个小吊坠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她去校长办公室述职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
第二天，司昇闻的丑闻就传遍了整个城市，同时他自杀忏悔的消息也随之而来。
只有她知道事情根本不是那样的。
但是她什么也不敢说，唯一幸运的是，学校里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的事，这让她可以安全的置身事外。
“事实上，在你们来找我之前，我都不知道，这次报案竟然成功了。”
可是……她宁愿什么也不知道，就这么带着骨瓷吊坠死去，换他回来。
栖迟突然想起了之前教学楼看到的那幕，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唯有她上去救人，在这个学校，有底气这么做的自然是有底气这么做。
栖迟：“校长对你很好？”
陆玫不知道他怎么跳话题跳的这么快，愣了片刻点头道：“他算是我的恩人，平时很照顾我，只是司昇闻死后，我就……”
栖迟眼睛闪了闪，那陆子尚……
栖迟打断了她的话，站起身礼貌的点了点头，道：“谢谢你，我们先走了”。
小白蹦跶到栖迟肩膀上，想要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司昇闻收起来，却听陆玫说：“我可以问他个问题吗？”
栖迟点了点头。
陆玫并没有走过去，而是隔着有一段距离的空间细细的打量着这么多年一直活在自己的回忆和梦里的人，他真的一点也没有变，她却完全看不懂他了。
“你是想要杀掉我吗？”
司昇闻眸目柔和，说话也如以往般温柔，他几乎是没怎么思考就脱口而出：“我怎么会杀掉你”。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着急，缓了缓才说：“我永远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我爱你，小玫”。
他眼神真挚，一如当年。
“小微啊～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白痴，你要是再唱我就把你扔出去”。
唐溱冰冷的声音成功止住了小白有如鬼哭的歌喉。
说实话就这副好嗓子，能把歌唱成这样也算是一种天赋吧。
小白郁闷的趴在栖迟口袋里小声说：“这鬼真可怕”。
栖迟正走神，没听清它说什么，于是“啊？”了声。
小白：“刚咱们走的时候那小姑娘还笑着送我们出来的，你说她会不会想不开啊？”
栖迟笑了声，摇摇头说：“怎么会”。
小白：“？”
它不敢置信的问：“那个司昇闻的话她也信？我都告诉过她就算鬼腹被毁，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她这么傻白甜的吗？”
栖迟低头与正趴在自己胸前口袋里往上看的挂饰大小的犼对视，耐心的解释道：“她不傻，只是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罢了，这世界上那么多活法，选择相信那个能让自己开心的，骗与不骗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小白有些懵，他举着小爪子想要反驳：“可是……”
可是什么他没再说下去，垂下了两只兔子似的耳朵，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唐溱开着车，眼睛盯着前边的路，说：“你倒是想的开”。
他语气竟是有些动气的意思。
栖迟一愣，片刻后哑然失笑。
少年伸手捏了捏驾驶位上唐溱的脸颊，笑意里带着切实的认真：“我和她不一样，因为我永远不会怀疑你，你是我的信仰，所思所说所行永远都是真理”。
唐溱莫名而起的小情绪散了，顺着栖迟的手亲了一下，声音温柔：“你也是”。

第29章
实验楼里的器官全都被提前挪走，尸体让唐溱毁了个干净，看来他们第一天晚上去以后就引起了张岳山的警觉。
好在，莫荻和栖迟都有随手取证的习惯。
尸体来源，涉案人，名扬中学那个触目惊心的200人名单，以及掩埋在这个N市最好的私立学校下的真相都还没有个具体概念。
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非常有限。
现在距离问询时间结束还有12小时。
小会议室，案情分析会。
魏思远：“这12个小时非常紧张，据司昇妤所说，当时N市的每个警局她都打了同样的电话，却只有河西分局的有了动作并着手调查，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魏思远冷笑道：“河西上报还是因为他们的新局长是京城空降下来的，也幸好他手段强，把上下的人都换了一遍”。
莫荻沉声道：“上边的调查组晚上就能到，咱们必须要保证12小时撬开他们的嘴，给他们争取证据”。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栖迟的身上。
栖迟：“……”
会议室的门咣的一声被推开，小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做脸写着焦急，右脸写着紧张，四肢配合着他的心情，活灵活现的表演了什么叫惊慌失措。
“张岳山和李俊生的律师到了，他们要求我们放人，市长也在局长办公室等着我们放人，局长让我过来报信”。
众人脸色都变了，这样留给他们的时间可能连十二个小时都没有了。
栖迟站起身，平静道：“给我争取一个小时”。
特案组的大眼睛们目送他进了旁边审讯室的门，一秒后纷纷动了起来。
“李俊文，又见面了”。
老校长惊愕的看着这个昨天才在饭桌上见过的学生，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是片刻后，他迅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讽刺道：“我可不知道唐尧的少东家居然和警察有牵扯”。
栖迟轻描淡写道：“警民一家亲”。
老校长：“……”
魏思远推门进来，坐在了书记员的位置上。
现在也就他能跟上栖迟的审问了。
栖迟头也没抬，低头看着卷宗道：“本月11号，凌晨一点零八分，对方称自己是名扬高中的学生，名字是陆子尚，被杀死在明杨高中，小魏，放下录音”。
通话录音很快被放出来，魏思远刻意将里边涉及到日期的部分抹去，痛苦的男声回荡在了审讯室。
老校长脸色一片惨白。
司昇妤的报案准备的十分尽心，她甚至费尽心思找到了当年陆子尚的音频，合成了这样一段凶案现场的音频，就为了引起警察的注意。
老校长仿佛陷入了什么恐怖的回忆，全身都微微的颤抖着。
“2013年，临床医学研究员司昇闻，在名扬中学校长室遭到性侵并惨遭杀害，施暴者李俊文，目击证人苏薇薇，陆玫。”
“你胡说什么？”
老校长已经维持不住端庄的样子，对栖迟咆哮道：“你这是诽谤！”
然而栖迟完全没有在意，继续低头念。
“李俊文，30年前就任名扬中学校长，任职第一年杀害本校高三女学生张燕安，第四面杀害本校高二学生陆子尚，抛尸学校花园，并于同学杀害陆子尚父母，以掩盖罪行，举报人名扬中学花匠崇党京，物证同由举报人上交”。
李俊文喉咙好像卡住了什么东西，惊骇的看着这个头都没抬过的少年，他费力的说到：“我没杀人……”
回应他的是特有的清冷嗓音，少年的声音几乎没有起伏，像是个没感情的留声机：“两日前凌晨，五名学生进入实验楼，其中四名学生将一名叫丁一的学生关进太平间，有人将他从太平间绑架进解剖室进行解剖，警察及时赶到解救人质，据四名学生交代，让他们绑架的人就是本校的校长李俊文。”
魏思远嘴角抽搐的看着他对着一张白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果然老校长立刻反驳：“他们不是我叫进去的！”
栖迟这才慢条斯理的抬头，轻描淡写的“哦”了声。
老校长眼睛通红，怒道：“王诗韵告诉我你和他们有过节，难道不是你做的？”
栖迟一副才想起来的模样，连连点头，道：“对，差点忘了，王诗韵交代，名扬中学实验楼的尸体都是你提供的，你爱人涉嫌利用职务之便偷盗尸体，她的医院现在已经被查封，这会儿她就在你隔壁，你一会儿应该能和她打个招呼”。
老校长：“王诗韵她……”
栖迟打断了他的话：“以上事实你有什么异议吗，没有的话可以签字了”。
老校长：“……”
魏思远：“……”
栖迟将口供拿到李俊文面前晃了一下，不耐烦道：“麻烦快点”。
这位总是彬彬有礼的老校长喘着粗气盯着栖迟，已经不复前十二个小时的冷静端庄。
小魏估摸着这里边心虚是少的，多半是气的。
这勉强算是个好现象，起码不是十二个小时只重复一句找律师。
李俊文咬了咬牙，终于找回了些理智：“你这么做是违规的”。
栖迟认同的点点头，道：“你说的对”。
然后把口供放在了他面前，扬了扬下巴淡淡道：“签了吧”
李俊文：“……”
这小子是听不懂我说话吗？
他刚要开口，面前清冷的少年又说话了。
栖迟：“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
李俊文：“……”
栖迟不耐烦道：“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名扬的校董已经全部录完口供，他们口径一致，这件事他们完全不知情，实验室运营全都归你管，所以里边发现了什么也全是你的罪行”。
见李俊文眼中有瞬间的慌乱，他淡淡的说：“人证物证都有，我完全可以零口供结案，你说不说意义都不大”。
少年一进来就对着一张纸照本宣科，一个问题都没有问他的意思，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看起来只想走走过场快点了事，完全没有自己会造成冤假错案的顾虑。
这是最简单的囚徒困境，有时候却非常有效。
李俊文垂下头看着眼前的那份口供，他懂法，清楚自己肯定是死罪。
可是……
他抬慢慢抬起了头，眸色幽深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笑。
片刻后，唇边的笑意不断地扩大，看起来竟然有种将整张脸割裂的恐怖。
他嘴角维持着这种古怪的笑意，缓缓道：“你知道司昇闻怎么死的吗？”
那声音带着明显的恶意和阴毒，像是有什么冷血动物缠上了心脏，让人全身发毛。
魏思远捋了捋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刚想拍桌，就听栖迟语气没什么变化的说：“知道”。
李俊文一愣，还不待他反应，就见面前的少年退后了两步。
栖迟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开口，听起来竟有几分妥协的意思：“你想见他也不是不行”。
李俊文：“？”
我是这个意思？见谁？
距离栖迟进入审讯室到现在，时间过去20分钟。
栖迟推开审讯室的门换莫荻进去，不同于在李俊文面前的轻松，他快速交代：“他差不多要说了，你带上小白，它能帮你”。
莫荻拦住刚出来就急匆匆换审讯室的小孩儿，皱眉道：“你没事吧？”
少年脸色发白，额发微微有些湿意，显然刚刚的审问并不轻松。
栖迟缓了口气，道：“我没事，他知道的不会太多，重点应该放在张岳山身上”。
唐溱当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他身前撩了撩他的额发，弯腰看着少年漂亮的眼睛，轻声说：“宝贝，休息一下”。
虹膜上映着唐溱微皱的眉，栖迟弯起了眼睛，清冷的声线撒着娇：“那亲一下，亲一下就不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