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那些人打的主意很难瞒过韩衢父母。只不过那些人低估了韩家长辈,也低估了韩氏本身的地位。
只要站得足够高,地位足够稳固,将一方天地彻底盘踞在自己脚下,后继几乎是无所畏惧。
韩氏就是这样的地位和身份,韩衢根本不用牺牲什么来稳固家族,所以那些耳边风自然而然起不到什么作用,跟梅枚的感情和婚姻便也是风生水起,水到渠成。
看样子,如今的韩远案跟他爹估计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韩炽进办公室前跟小杨说了几句话,见他进了办公室,韩远案正要跟着进去,下一秒便被小杨拦住。
韩远案挑眉,声音低沉:“怎么?”
“呃……老板说不让别人进。”
“我?”
“嗯!”小杨重重点头。
韩远案顿了顿,后退了几步,侧身看门里边,小杨也往门那边挪了挪,试图挡住韩远案的视线。
可惜站在韩远案跟前,小杨就是一个小喽啰,只到韩远案胸前,根本起不到什么实质性作用。
“行吧,跟你老板说一下,我回趟学校。”韩远案转身,说完又想起来叮嘱小杨,“看着他,别让他喝咖啡,也不要喝牛奶了,就热水就行。”
“……好!”
小杨重重点头,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连牛奶也不让喝,但她一切都听韩教授的,直觉告诉她韩教授做的都是为韩律好的。
办公室门虽不怎么隔音,但韩远案和小杨的交谈声不大,所以韩炽即便能听见声音也没能听见内容。
心不在焉地坐了五分钟,桌面上还是整整齐齐什么都没有。从进来到现在,韩炽都没有静下来工作。
直到外面一丁点儿韩远案的声音都没有,韩炽才反应过来。他回过神偏头看了眼时间,扔下手机把自己陷在座椅里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收拾好情绪和心思之后才开始看案卷。
还没正经开始几分钟,小杨就端着热水进来。
——准确来说,是放了白糖的热水。
因为韩炽闻到了一股甜腻的味道。
小杨将瓷杯放在桌上,韩炽不需要问就知道这是谁的杰作。除了韩远案之外,没人会拿白糖冲糖水。
以前韩炽身体很差的时候,气血两亏,血压低得离谱,回回都要在医院留院观察,一生病就是留置针往手上扎,给韩远案急得不行。
韩远案每天给他冲淡盐水喝,韩炽又不喜欢那个味道,韩远案只好给他冲白糖水混淆试听,想着等韩炽习惯了就往白糖水里放盐。
反正都是透明的,也看不出什么。
这样掩耳盗铃的做法看起来幼稚又愚蠢,那已经不是把韩炽当三岁小孩儿哄了,怕是当一岁的婴儿,不知事也不会说话的那那种。
韩炽当然能喝明白东西变了,只不过那时候不想让韩远案担心,所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韩远案竟然以为自己成功了。
直到现在韩炽都想不通,那么聪明的韩远案怎么会想出这样愚蠢低级的办法。
“热水,韩律。”小杨说话拉回他的神思。
“嗯。”
韩炽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仿佛根本不在意小杨端进来的是什么。
他不问,不代表小杨不想说。
进来之前,小杨都已经想好怎么帮韩远案打掩护,预想了她即将面对韩律时的对话,编排好了剧本和腹稿并且在她的脑子里都已经演绎的好几遍。
结果韩炽居然一句都不问!!!尤其是小杨还专门强调了这是热水!!不是咖啡也不是醒神的浓茶!!
顿时,小杨觉得心里十分受挫,为什么韩律一句都不问啊?为啥啊?
短短几秒内,小杨脑子里掠过无数个想法,最后实在憋不住,小心翼翼地又重复一遍:“韩律,这是……热水。”
“嗯。”
还是不急不缓、不轻不重,满不在意的一声嗯。
小杨:“……”
见人还没离开,韩炽忽而抬头,不解道:“怎么了?有客人?”
“啊,不是,就是……就是……”小杨磕磕绊绊,说,“热水是韩教授交代的,他还让我往里面加糖和盐,说您喝不出来,跟我没关系,不是我要弄的!”
说完小杨才发现,她脑子一糊涂,就将韩远案交代她的事情一骨碌给倒空了。心里边演绎的情景说出来颠三倒四,全然将编好的晃眼还原成了最初的实话模样。
能说的不能说的,她全给说出去了。
小杨皱了皱脸,她谴责自己。
果然,下一秒,韩炽便深深盯着她。
小杨忽然就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病,一定要韩炽说她两句,责问她两句她才觉得舒服。
难道是因为背着老板跟韩教授统一战线,所以在面对韩律时她的负罪感在作祟。
可惜的是,她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如此明了,韩炽却也只是哦了一声。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催一催千居楼。”
“……哦。”
小杨瞬间便泄了气,闷闷不乐地转身离开。
桓大离这里不远,韩远案带着几个学生跟千居楼的人同时上了电梯。
原本没在意,眼看千居楼的人进了律所,韩远案才起疑心,心都跟着紧缩了几分。
生怕韩炽出什么事,韩远案的步子都迈大了点儿,三步并两步的走法叫他身后的几个矮个子都得小跑起来。
几个实习生:“……”
有点意见,但不敢说。
都来不及安排带来的几个学生,韩远案带着一身的寒气和生人勿进的气场,迈着长腿猛地推开了韩炽的办公室门,直到看见韩炽还好好地坐在办公桌后,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吊着的那颗心才落到原处。
“做什么?”韩炽皱眉,不满地问。
韩远案呼出一口气,脸色缓了过来,但仍是心有余悸,放平声音,柔声问:“你还好吗?”
“我很好。”
“没不舒服?”
“没有。”
韩炽不自在地瞥了眼空了的瓷杯,垂下眼睫避免跟韩远案对视。
“那你为什么订千居楼的餐?”韩远案不解,对韩炽的否认存疑。
“啊!那是给韩教授您订的!”
说话的是跟在还身后的小杨。
刚才见韩远案直往韩炽办公室去,小杨头都大了,那火急火燎的势头,凭她怎么赶都没能拦住,也没注意到那几个实习生也跟着韩远案追到了办公室门口。
就这样,韩炽的办公室门被几人堵得水泄不通,那几人也亲眼目睹了韩教授质问大名鼎鼎的韩律的过程。
自此,谣言又开始传播。
韩远案默了默,转眼看小杨,声音低沉,带着些微迷惑:“给我订的?”
“是啊!”小杨的眼神在韩炽和韩远案之间流转了一圈,似乎有点搞清了他们之间的状况,解释道,“韩律说您早上没吃,所以叫我给您订餐。”
韩远案没吭声,抬眸朝韩炽望去,眼神炙热灼人,忽而眼里漾起淡淡笑意,轻声道:“是吗?韩律是怕我饿着啊。”
第19章 谁惹你生气了?
话说的直白,韩炽也没想到这事儿被小杨给当面说出来了,但也确实怪不到小杨身上。
韩炽瞥了瞥门口的那群实习生,决心不搭理韩远案的话,转而说:“小杨,带韩教授去安排那几个学生。”
说正事的时候,韩炽的声音总是正式又清冷,似山涧小泉,带着沁人的凉意。
那几个实习生只听过韩炽的大名,却没真正听到过他说话,现下只听他的淡漠音线,便实打实的觉得韩炽应该是不好相处的,怕是严格的很。
这屋子里的人,恐怕只有韩远案有心思研究韩炽话里的真实意味,也自然知晓那是韩炽刻意压出来的嗓音。
小杨带着那几人离开韩炽的办公室,韩远案却没有一点要出去的意思,反而站定一直凝着韩炽。
“怎么?”韩炽被他看得不自在,避开他的视线坐下,装模作样地开始正经工作,还不忘出声赶人,“韩教授要是没事就去看看学生,毕竟那是您的本职工作。”
无奈韩远案脸皮厚,即便听出了韩炽的意思也不想出去,却因为韩炽嘴里的敬词皱了眉。
思虑一番,还是打算不惹韩炽,韩远案笑了笑,走近韩炽的办公桌边,只是温声问了一句:“你呢?还要再吃点吗?”
原本只是想逗韩炽问的一句,但眼神却忽然瞥到桌上空了的瓷杯,又蹙起眉,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担心又渐渐升起来。
“身体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没有。”
“头晕吗?”
“不晕。”
“胃疼吗?”
“不疼?”
“还有低烧吗?”
“没有。”
“那——”
“你很闲?”韩炽忽而抬首,手里的钢笔不断转着圈,视线裹着凉意直勾勾地盯着韩远案。
站着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韩炽憋了一句话回去,那句还没说出口的话一定是“你很烦”!
韩远案顿了顿,将现状权衡一番过后才说话:“好,你先忙,我不打扰你了。”
人是韩炽赶走的,忽然觉得心空下来的也是韩炽,这是他十分讨厌的习惯。从前的时候韩远案身边的朋友就说他黏人,他自己却不觉得,只是不想离韩远案太远而已。
可离开这些年,对于韩炽来说恰如戒断反应。韩远案离开后,韩炽才深刻地意识到“黏人”这个词的意义所在,他不想离开韩远案一分一秒,即便一句话也不说,也想时时刻刻看着他。
离最难熬的那段时日已经过去了三年,原本以为已经成功戒断的反应,在韩远案回来的那一刻,死灰复燃。
韩炽从来没像此刻这般深刻地认识内心——他需要韩远案。
心里忽然豁开的一条口子、得而复失的落差以及孤寂的心境,韩炽都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了,因此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嘴里说的话都是违心之言。
韩炽坐在位置上,半晌都没心思工作,案卷翻来翻去,一个字都没能进韩炽的眼底,脑袋和心里都是空空荡荡的,仿佛没什么能填满。
一起上来的千居楼的人将餐食放在了会客室就走了。
工作室没有其他能容纳那么多人的谈话的正式场所,所以韩远案也只能到会客室吃早餐。
小杨坐在为首的位置,几个实习生分别在会议桌两侧落座。
见韩远案进来,这几人也只是稍微分了下心,余光瞄了眼他,然后继续讲正事儿。
韩远案在会议室角落的茶桌上找到了千居楼的食盒,他抬手掂了掂,稍微有点重量。他在心里边估计一下餐食的份量,转身看了眼会客室的人,长睫盖住眼神默了几秒,接着便拎着食盒坐到了跟小杨相对的位置上。
对面的人正在说话,看见韩远案的动作也只是顿了顿,继续说话。
又见韩远案将食盒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大大小小十二样餐食,小杨微微皱起了脸,总觉得韩教授此举不安好意。
十二样餐食看起来像是随意订的,可韩远案却在这几样里发现了甜食。韩远案爱吃甜食只有韩炽知道,即便是自己父母他也瞒着。
以往跟韩炽一块吃饭的时候,韩炽血糖低,韩远案喜欢把自己的食物喂给他吃点,久而久之就暴露了。
韩远案虽不挑食,但甜口的餐食是他为数不多的喜欢。
很难不相信,这是韩炽专门订的,至于点那么多,韩远案猜测是想掩饰一下。
可惜了,韩远案多聪明,唯一的那点幼稚都用在骗韩炽喝淡盐水那儿了,其余的大部分都用来分析韩炽的心理和行为。
他尤其喜欢默不作声地将事儿给做到韩炽的心尖上。几年前的韩炽很容易因为韩远案的细心喜欢他,几年后那种喜欢像弹簧一般被重重压着,触底反弹时,便是潮水澎湃。
如今怕是到了触底的时段,韩炽好像有点控制不住压在情感上的石头,渐渐开始松动,枝蔓缓缓露出尖尖角,以至于被韩远案发现。
小杨看韩教授这般旁若无人的模样,额上布满黑线,嘴唇动了动,还是壮着胆子道:“韩教授……您……”
话仍旧没说完,即便已经给自己壮了胆,她还是不敢说。小杨神色纠结,视线扫过现场众人,希望韩教授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也不知道韩远案是不想理解还是真没注意到小杨的暗示——他已经开始自顾自地吃起来了。
到底是优雅高岭韩远案,吃早餐时都是慢条斯理的,每一样都宠幸一下,脸上看不出喜怒。
会客室说话的声音停了,都在等着韩教授回话,几秒的沉寂过后,韩远案好似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抬眸随意地扫了一眼,才发觉这几人一直盯着自己这边看。
他顿了顿,将筷子放下,往后靠了点。韩远案身子高大挺拔,肩宽胸阔,坐在尾座似上座,不做动作时总给周围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
“怎么了?”韩远案沉着嗓音,问,“你们也没吃早餐吗?”
“不过这是韩律订的,要是分给你们他或许会生气,我不太敢。”韩远案好似很无奈。
小杨:“……”
实习生:“……”
谁问这个了?
也不管他们想知道什么,韩远案执拗地解释:“今天早上我就惹他生气了,所以他不让我在他办公室吃,把我赶出来了,你们见谅?”
“……”
这回的确是说到了点子上,但话里隐隐透露出的有意无意的炫耀和嘚瑟,令小杨十分疑惑。
在场的人几乎都准确捕捉到了重要信息,纷纷揣测起韩教授和韩律之间微妙的关系。
一边分心找细节,一边听小杨说话。
夜晚的彩色霓虹灯管像夜猫子一样在白天完全消失,随着滚滚车流地不断穿梭,这座城市彻底苏醒,写字楼的上班族再次全然投入到工作中。
律所里的人只有韩远案一会儿待在会客室,一会儿又往韩炽办公室跑。
实在怪不上他烦人,一个小时前,韩炽又叫小杨给他拿了一次胃药和糖,从韩炽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刚好遇上茶水间等咖啡的韩远案。
原本因为韩炽喝完了一杯淡盐糖水而放下来的心倏地又吊起来,神情也不由自主地沉下去。整个上午,全律师所的人都默默承受着韩远案的低气压。
早上吃早餐时那稍显和善的神态荡然无存,只有紧蹙的眉心以及生人勿进的气场在空气中挣扎。
瞿小意来的时候,韩远案正哄着韩炽,想让他休息一会儿。
律所的午休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半到下午两点。工作室的大部分人都休息了,韩炽还加了半小时的班。一直到时针指向十二点,韩远案才按捺不住出声提醒。
工作的人当耳旁风,不给一点反应。
“韩炽,得休息一会儿。”韩远案忍着想夺过他手里钢笔的强烈冲动,绕到他那边,盯着韩炽又开始难看起来的气色,严肃地告知他。
韩炽只是稍微抬眼,拿黑亮的眼睛不轻不重地扫了他一眼,什么意思都没有。
“韩炽,至少先吃饭,好吗?”
用在韩炽身上的耐心,韩远案一点都不嫌多。
韩炽还没答话,小杨便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小声喊韩炽。
“韩律,瞿女士来了。”
“……好,知道了,会客室等。”韩炽点头,等小杨出去后,才昂首凝视着韩远案——
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破绽。
不出意料的,什么都没发现,韩炽不得不承认韩远案的段位的确比自己高了太多,一直以来都是韩远案能看懂他,但他对韩远案却是一无所知。
莫名其妙地,韩炽又跟自己生起了气,他知道很突兀,但就是忍不住。
韩远案对他的情绪变化一向很了解,发觉他的呼吸声有些轻微的急促起来,伸手轻轻搭上他的肩,一改刚才的强硬,柔声道:“怎么了?谁惹咱家韩律生气了?”
“……”
“不要跟我这样说话。”
“哪样?”
“像哄孩子一样的。”韩炽皱眉,似是不满,泛红的耳根却暴露了他的心思。
韩远案并不反驳,淡淡道:“好吧。”
明明就是很平常的语气,也听不出来什么别的情绪,但韩炽就是觉得这么大个子的人站在他身边好像有些委屈。
忍了几息,还是没忍住,起身问:“要一起吗?”
“嗯?什么?”
“见瞿小意。”
“哦,好吧,我以为你要跟我一起吃饭呢。”
“……”
今天瞿小意的状态和昨天临走前截然不同。
倨傲的神情和张扬的面庞是昨日没见到韩远案之前的模样。韩远案不知道之前的瞿小意什么样,但因为昨晚的前后对比强烈,韩炽却记忆犹新。
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瞿小意在看到跟在韩炽身后的韩远案时,表情避无可避地僵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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