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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气鬼(青瓶梅酒)


“回家。”
过些天杨院长应该会把那几个实习生送来,他这几天得趁空闲的时候将实习生的名额安排出来。
另外,估计瞿小意明天还会再来,韩炽有种预感,这将是一件棘手的事,或许牵扯甚多。但韩炽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从韩远案身上学来的一腔孤勇。
趁韩炽出神的空档,韩远案已经将桌面都收拾干净了,甚至在韩炽不知情的情况下,提醒外面还在工作的人下班,并顺带将会客室的大灯关掉,只留了一盏昏暗的侧灯。
“走吧,回家。”
韩炽仰头看他:“回家?”
“嗯,回家,怎么了?”
“你回我家?”韩炽皱眉。
韩远案忽然顿住,垂首跟韩炽四目相对,默了半晌,不解地问:“……我不回?”
“那是我家。”
“……好吧。”
韩远案别开眼,弯身将会客桌边的椅子推到桌子底下,垂眼时眼睫盖住瞳仁,韩炽从侧面瞧不清他的神色,但昏暗的侧光给他添了一层阴影,看上去有零星几点可见的落寞。
“……”
韩炽不想再看,闭了闭眼,咬了咬牙起身走开。
刚迈开腿,就听见后边的韩远案幽幽出声:“真的不让我回吗?”
“那是我——”
“家”字还没说出口便被韩远案打断。
那人声音低哑幽怨:“好吧,我晚上先找找房子吧。”
韩炽:“……”
他转身看韩远案,那人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韩炽心口瘀滞,神情冷淡下来,嘴唇轻启,吐出三个字:“你好烦。”
十分钟后,韩远案的车上。
韩炽坐在副驾闷闷不乐,韩远案好几次偏头瞧他,假装不知道原因,无辜地问:“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别管我。”
“生闷气对身体不好,尤其你胃也不好。”
“别管我!”韩炽加重语气,侧过身背对着他,面向窗户那边,但窗外的景色变成光影不断闪过,弄得韩炽头晕目眩,胸口逐渐翻腾起来,烦闷欲呕。
他有些烦躁,捂着胃揉了揉,压下恶心的感觉,再索性阖上眼养神,不听也不看。
韩远案瞧见他的动作,在等红灯的几秒内,盯着他脆弱白皙的脖颈看了好几次,他干涩地吞咽了几下,松了刹车,抬眼看路,心里五味杂陈,轻声道:“谢谢你,小池。”
副驾的人一动不动,韩远案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所以也不清楚他有没有听到。
不过他猜应该是没听到的,否则听到他喊“小池”,韩炽一定会板着脸,很无情地说“我叫韩炽”。
但到家时韩炽已经彻底睡着了,韩远案叫了他两声都没应,忽然察觉不对。
他记起护士说的话,伸手摸了摸韩炽的额头——果然又起烧了,好在还不高,估计是残余低烧作祟。
韩远案将他一路抱上楼,来不及开灯就把他放到了卧室,给他盖上被子后到厨房去烧水。
在客厅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医药箱,韩远案凭记忆在以前他放医药箱的位置看了眼,那里已经被各种法律文献给塞满了。
韩远案皱眉,又回到厨房切了点姜。
——幸好昨天买菜的时候顺手买了生姜,好歹能有点效果。
煮了姜水,又在冰箱里翻出点白糖,搅进去中和了点生姜的味道,又将姜末滤干净,韩远案尝了一口,发觉味道没那么刺激后才端到卧室。
卧室没开灯,走到床边坐下时,陡然踩到一个硬盒子,韩远案没时间去看,用脚扫开一点,将韩炽扶起来给他喂了点生姜水。
昏睡中的韩炽也不喜欢生姜水的味道,半吞半吐的喝了小半杯进去。
多少喝了点儿,韩远案松了口气,将墙上的欧式小夜灯拨开,忧心地盯着韩炽憔悴的脸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都没什么肉,让人心疼得要死。
“这样倔,病得时候才乖。”韩远案暗叹,到浴室拿了个湿毛巾搁在韩炽额上。
等做完这些后,韩远案才想起来将地上的盒子捡起,他摁亮手机屏幕,在地上扫了一周,这才发现靠里面的墙边有一个医药箱。
医药箱是打开的,里面的许多药也被拆了封,韩远案就着灯光看了眼手里的盒子,眉心瞬间蹙得死紧。
几秒后,他又想起什么,去翻医药箱的药,看一样,韩远案的心就沉一分。
直到最后沉无可沉,才觉得浑身都脱了力。

第17章 心照不宣
凌晨一点的时候韩炽迷迷糊糊醒了一回,在朦胧中隐约看见在床沿坐着的人,身子挺拔宽阔,他一翻身就能碰到那人的腿根,再抬手便是腰部。
一旁人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近在咫尺,韩炽意识还不太清醒,在熟悉的气息中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守了一夜,七点的时候韩远案又给他量了一次体温,37.1,韩炽的低烧总算是彻底退下去了。
韩远案给他掖好被子,到厨房准备做早餐。
出去时没将房门关紧,韩远案时不时就要往里边看一眼。昨夜一整晚,包括现在,韩远案都知道自己不在状态,整个人像被抽了一魂一魄似的,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满心满眼都是韩炽。
甚至连杨院长的电话都没接。
砂锅里的粥咕噜咕噜冒着泡,韩远案朝窗外看了一眼,今天依旧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冬日的阳光晃眼却不灼人,此时的氛围当真会给韩远案这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可昨晚看了韩炽医药箱的那些药,韩远案却又觉得这些都是错觉,如梦似幻般叫他分不清现实或虚幻。
——他宁愿昨晚是做的一场噩梦。
分明昨晚的月光皎洁,明亮如水,今晨的太阳温暖耀眼,可韩远案总是怕房间里的人一睡不醒。
他盯着韩炽看了一宿,什么都没想,偶尔看到他皱眉或是翻身,再或者听到韩炽发出细小微弱的低吟声都会让韩远案松懈下来。
仿佛那些能证明韩炽存在的动作和声音,于韩远案来说是奢侈。
韩远案二十九岁前生活安稳,身体康健,父母恩爱,家底殷实,所以性子也带着正直的磊落,从不玩勾心斗角的龌龊招数,身上的凛然正气不断影响着周遭的人。
常人的二十九岁已经承担起了家庭和社会责任,成熟稳重,而他除了负责韩炽时有一个长兄的模样,在旁人眼里其实还是一个不懂人性阴暗的小孩儿。
可父母的骤然离世,不得不在家族里做出的让步,都让他醍醐灌顶一般醒悟。也正是那时候,韩远案才彻底明白,最肮脏的行事手段来自于身边人。
豺狼虎豹环伺,他在其中,这才是他面对的现状。
只是清醒时已为时已晚,三年前意外的发生,令韩远案一夜之间变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他甚至来不及悼念故去的双亲,洪水猛兽不允许他有过多悲伤的时间。
四面八方的威胁都在推着他走,他不得不离开这里。
半晌,韩远案将砂锅盖住,回到客厅打开地暖。整个家里一处地毯都没有,韩炽又喜欢赤脚走路,他不能擅自买,所以只能在韩炽醒之前将地暖打开,等温度升上来后再关掉。
打开地暖后刚想再回厨房,一转身就发现韩炽站在房门口看他,韩远案动作顿了一瞬,随即走到他身边,虚扶着他的手臂,皱着眉问他:“怎么醒了?”
韩炽只是抬眼看他,但一个字都不说,扶着门框站立,双颊的苍白让人看得心疼。韩远案被他看得没办法,又觉得他这样不说话真磨人,索性一把抄起他,把他放到沙发上,又给他拿了双拖鞋。
韩远案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于韩炽让他抱的乖巧,找了话题问:“你不爱穿鞋,那要买地毯吗?”
“……”
“韩炽?”没听见他应声,韩远案给他穿上鞋后又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
“韩炽?”
不论他怎么教,韩炽就是不说话,像是还带着惺忪睡意,也像是在沉思。他不说话,韩远案也不敢逼他不敢凶他,只半蹲着身子,垂下头握着他清瘦的脚腕轻轻摩挲,与他一起沉默着。
好像那一刻两人之间的窗户纸破了个洞,但都想暂时将这洞挡住,窥得一时的天光对他们似乎没什么好处。
好多事情在一夕之间在渐渐崭露头角,韩炽和韩远案闭口不言却又心照不宣。
韩远案的指腹有些粗糙,与前几年的细腻不一样,应该是生了一层薄茧,韩炽被摸得有些痒。
“你煮了粥吗?”韩炽忽然说话,弯身牵住韩远案的手指,踩着拖鞋,拉着韩远案往厨房去。
砂锅里的粥正在小火慢炖,韩炽探头看了眼,平静地扭头问他:“好吃吗?好饿,想吃。”
“好。”韩远案点头。
右手被韩炽牵着,他不知道韩炽是有意还是无意,只知道自己舍不得松开,所以只用左手去揭盖子,盛出一小碗。
南瓜小米粥晶莹剔透,颗粒分明,韩炽盯着看了许久。
“要鸡蛋吗?水煮蛋或者煎,鸡蛋羹也行,都不会花很长的时间。”韩远案怕他还想吃其它的,一直不断地问,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果然,韩炽摇了摇头,松开手,端着碗出去,边走边说:“不要,只要粥。”
韩远案没跟着他出去,而是定在原地,视线随着他的身影一直不断移动,直到他坐下为止。
短短三十秒的时间内他想了很多,韩远案思忖着那些药的事情,他估计韩炽发现他已经知道了,所以今早才会这样反常。
——落在地上的药被人捡了起来,药箱被人整理好,除非家里有鬼,否则韩炽不可能不知道。
韩炽的确是知道了,甚至没办法找理由否认那些药的事,正常人不会在家里的常备医药箱里放安定和氟西汀之类的药。
他十八岁那年跟韩远案住到一起时倒是吃过这些药,但一直被韩远案看着,两年之内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甚至已经停药,渐渐恢复到了正常生活。
因此,韩远案不可能不知道这些药是治什么的。韩炽虽然恨极了他不张嘴,却也不愿意他活在自责和后悔中。
再说,有些事不是后悔就有用的,即便再来一次,结果或许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韩炽破天荒地将一碗粥都喝了个精光,当着韩远案的面从房间拿了药,就着温水吞下去。
“吃好了。”韩炽对上韩远案的视线,顿了半秒,问,“你吃了吗?”
“吃了。”
其实没吃。
厨房只煲了粥,他喝的是第一碗,韩远案是吃了空气吗?
这些韩炽都一清二楚,也明白韩远案估计是因为他的事没心思吃早餐,所以只有他自己喝完一碗粥,或许才能稍微宽他的心。
韩炽又看了韩远案一会儿,心里不断盘算着些什么。
若是说刚回来的那几天,韩炽还有些怨怪韩远案的离开,可直到昨天,瞿小意的突然来访却让韩炽豁然开朗。
瞿小意不认识韩炽,但韩炽是知道瞿小意的,是韩远案总说的那个跟梅枚阿姨很像的二姨。
韩家这样大的家族,不少人都只知其外表的金玉风光,蛀虫腐烂的内部鲜为人知,但韩远案的母亲梅枚有一个七分像的妹妹是人尽皆知的事。
小杨知道瞿小意是韩远案的二姨也不稀奇,估计是杨院长提过。
韩炽垂垂眼睫,默了片刻,出声道:“今天瞿小意应该还会来,你要去律所吗?”
韩远案没答话,但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韩炽,后者回望过去,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掺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欣喜若狂和得意洋洋。
不过这人藏得实在是太好了,韩炽都已经说服自己那是错觉了。可就在韩炽的同情心逐渐要淹没自己时,陡然听到韩远案说话了。
“你的意思是……想要我陪你上班?”韩远案挑眉,声音低沉磁性,但说出的话跟他现在的形象十分不符。
倒是有几分以往的韩远案身上欠揍的影子。
韩炽:“……”
韩炽倏地冷了脸,抬眼看他,嘴唇抿紧了一些,眼神淡然,但韩远案隐隐能察觉出他看似淡如水的眼底实则渐渐升腾起点点火光。
“爱去不去。”
韩炽被他厚脸皮的态度惹得有些烦躁,丢下一句就起身准备去律所,韩远案还在他身后一边喊着等等他,一边又是收拾碗筷,又是洗手给韩炽拿衣服的。
任劳任怨,任打任骂,关键是还乐在其中。
韩远案越发确定了,他就是喜欢韩炽骂他,至少能证明韩炽还拿他当自己人。
路上杨院长又打了个电话,说让韩远案把那几个学生带到律所去,韩远案戴着蓝牙耳机,偏头问韩炽的意见。
什么时候到律所来实习,最终还是得韩炽决定。
韩炽只略微思索了一下就回:“什么时候都行,看……院长。”
原本他差点顺口说“看你”,但考虑到出门前韩远案那副十分容易激起他怒火的样子,怕他再口出狂言,于是韩炽硬生生将喉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韩炽抿嘴深呼吸,不打算跟韩远案的幼稚行为计较。
开车的韩远案敏锐地察觉到了韩炽忽然起伏变化的情绪,皱了皱眉,不明所以,但还是耐心问:“怎么忽然生气了?”
“什么?我没生气啊?”电话那头的杨院长云里雾里。
但该回答问题的人却一声不吭。
“韩律,怎么忽然生气了?”韩远案不厌其烦地问。
杨院长:“……”
韩炽这才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背对着他,闷声闷气地说:“没生气。”
韩远案顿了顿,继续说:“……不要生闷气,对身体不好。”
韩炽烦了:“你烦不烦啊,说了没生气!”
韩远案:“……”
还说没生气,韩远案心道。
不过无论韩炽生没生气,看他现在的反应,可能会被自己问得更生气,想到这个可能性,韩远案警觉地闭了嘴。
电话那头又传来声音:“……是小韩?他怎么了?”
“没事,我哄哄。”韩远案轻笑,语气轻快又宠溺。
杨院长:“……”
杨院长挂了电话。

第18章 别人不让进
韩远案无心关注杨院长怎么想的,一心都扑在韩炽身上,他想知道韩炽怎么忽然又不理他了。
即便他此时很想问,但目前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时机。很显然,韩炽背后好像竖起了无数根软刺,每一根都在说“不要惹我”!
在面对韩炽时,韩远案一向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刚到律所就开始早高峰,韩远案看着导航上一节节红色的路段,庆幸还好来得早。否则照这个堵法,韩炽早上喝的那点粥早晚都得颠吐出来。
原持事务所是一个奇怪的工作室,规定是上午九点上班,没有加班的要求,可事务所将近一半的律师都在加班,早到迟退都是家常便饭。
或许是韩炽也这样,从而潜移默化地影响了那些人。韩炽其实不太赞成他们长期加班,熬夜和睡眠不足的后遗症他比谁都清楚,他还是觉得这些年轻人应该以身体为重。
不过韩炽有这个想法的同时,似乎忘了他其实也是个26岁的年轻人,压根比律所的人大不了几岁,甚至有好几个都跟他是同岁。
律所的人照旧跟韩律问好,只不过今天多了一个需要打招呼的对象——跟在韩炽身后的韩远案。
“韩教授早上好。”
“韩教授。”
一声接一声的问好声此起彼伏,多半都是非常礼貌且带着略微郑重的语气,偶尔有几道比较高亢的嗓音掺杂其中,像是咖啡因摄入过多导致亢奋从而陷入激昂情绪中发出的声音。
不论是怎么样的问好方式,韩远案都只是木着脸微微点头,态度跟神情与在韩炽面前截然不同。在外人面前,韩远案不愿显露更多的表情和情绪,即使带着善意笑的时候亦是疏离万分。
更别提看不出笑意的时候。
韩远案生了一张大气锋利的脸,凤眼略微狭长,眼尾微挑,睫毛浓密且黑直,盖住瞳仁的时候是更叫人猜不出心思。
韩炽很容易被韩远案看出来假装冷酷,是因为韩炽天生嘴角上扬;而韩远案则恰恰相反,嘴角下耷,不说话时显得严肃不好亲近,看起来就脾气不太好。
与韩氏交好的人都知道韩远案跟他父亲像了七成,薄唇和眼眸,以及锐利的轮廓都十足十的像。
都说薄唇之人薄情寡义,其实也不见得。韩远案的父亲是出了名的深情,跟梅枚的伉俪情深是整个商圈家族都羡慕的事。
当年韩衢还没结婚,正跟梅枚恋爱时,有不少人到韩远案的祖父母跟前吹枕边风。只不过韩氏能做得这样大,韩远案的祖父母占了很大的功劳,这样人的心计与思维方式自然高于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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