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因为皇叔才失望的,皇叔难道不应该哄哄我吗?”
宿安言身子一僵,这一次他倒是没有拒绝,没有回避,他只是目光茫然地问:“要怎么哄?”
要怎么样,小皇帝才不会生气?
“首先,”谢闻拉过宿安言的手,他道:“忘了君臣。”
“什……么?”
宿安言震惊之余,被谢闻拉着站了起来,他一个踉跄又被谢闻扶住。
“之后,忘了自称。”
“臣……”
宿安言看见谢闻变了脸色,又硬生生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最后,叫我的名字。”
宿安言没什么反应,谢闻松开他的手,“皇叔要是不想哄,就算了。”
“等、等,”宿安言伸手去拽谢闻的袖子,却拽了个空,他的心也跟着一空,是他的怀疑先得罪了谢闻,如今可以缓和两人关系的机会就落在他自己的身上,用不用,只是取决于他自己。
谢闻本来作势要走,听见宿安言那不成调的句子,又坐了回来,看着宿安言握着个空拳,掌心里空空荡荡,谢闻还将自己的衣袖主动塞了回去。
手中有了东西,宿安言的眼神慢慢聚焦,“我知道了。”
“嗯?”谢闻歪头等着宿安言叫他的名字。
宿安言细若蚊声:“阿闻。”
“嗯,皇叔。”
宿安言还是不太自在,他皱着眉说出自己的担忧:“要是被旁的人听见了,要如何?”
“长乐宫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要是传了出去,不就是有奸细潜藏在这里?”
还能用来测奸细,宿安言不能不吃惊。
“其实兵部尚书不想我杀你,也许是以为,你的手里还有些东西。”
话题又回到了这上面,宿安言怔愣地摊开手,“臣、我的手里,没有东西。”
谢闻笑起来,毫不避讳地说:“皇叔很可爱啊。”
“可、爱?”宿安言的脑子更加迟钝,像是生锈了一眼,缓缓转动,才明白了谢闻的话,被小辈这样夸,宿安言的脸直接红了个透,“请陛下,不要再玩笑臣了。”
他一时不察,又说出这样的话,担心谢闻生气,但谢闻没计较,“我没有玩笑皇叔。”
他转而轻声道:“皇叔,其实你也只是比我年长了十岁而已。”
更何况,这多出来的十年,在宿安言的脸上看不见任何风霜的痕迹,宿安言已经三十岁了,但依旧很年轻。
谢闻试探着,想要在有意无意之间,突破这一层屏障。
“陛下,十年很长。”
并非弹指一挥,但等到了十年后,又觉得岁月如梭。
宿安言问:“陛下提起这个,是想要什么?”
谢闻凑到宿安言面前,他道:“皇叔觉得,我想要什么?”
宿安言握紧了手,一不小心又在方才弄出来的印子上,雪上加霜了,“倘若是想替臣定下婚事……”
婚事???
谢闻直接站了起来,面沉如水。
023:看见没有,这才是真正的生气。
“皇叔想与何人定下婚事?”谢闻问。
宿安言不明白谢闻为什么突然大发雷霆,比起他的婚事,显然是兵部尚书有什么企图,更为要紧。
可在谢闻这里,就像是颠倒了一般,仿佛,他比朝中的事情,要更加重要。
宿安言心口发烫,他闭了闭眼睛,“没人。”
谢闻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大了些,他神色如常地坐下来。
没人不就意味着,他也可以成为皇叔的枕边人?
第96章 摄政王(6)
谢闻自然地握住宿安言的手,“既然皇叔说了没人,婚事可以以后再相看合适的人。”
宿安言沉默着点了点头,想了想,他又道:“臣的婚事并不着急,如今最要紧的,还是朝堂。”
谢闻心想,宿安言不着急,他着急啊,他恨不得明日就当着满朝文武宣布他的“皇后”就是如今的摄政王。
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要是他真的下了这道圣旨,满朝文武先不说,光是宿安言,也要被他吓死了。
关于这个世界,老婆的攻略太慢这件事,谢闻也只能发发牢骚。
023:你也有今天!
谢闻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他扫了一眼席间,问:“皇叔还想要再用点什么吗?”
“臣、阿闻,我够了。”宿安言心内忐忑不安,一句话也要说错,比那些牙牙学语的小孩子还要不如。
宿安言羞愧地低下头。
“可是我看,皇叔都没吃多少东西,是不合皇叔的胃口吗?”
“宫内的东西都是最好的,怎会不合胃口,”宿安言看向谢闻,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很漂亮,“我是真的够了。”
“好。”
宫侍将席间的菜都撤了下去,谢闻与宿安言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离开了。
张太医说宿安言已经痊愈了,他没再喝那苦的要命的药,自然,谢闻也没借口过来。
但他没想到,谢闻会来陪着他用饭,一日三餐,从不缺席。
宿安言晚上还是与谢闻睡在一起,他找余白提过想要别殿而居的事情,但余白告诉他,太医嘱咐,他不可受寒,如今深秋季节,只有长乐宫是最温暖的。
要是他搬去别的殿中,受了寒,皇帝大发雷霆,余白担待不起。
宿安言一向仁慈和善,他不愿意为难余白,这事也就暂且搁置了,但宿安言不常在宫中住,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长乐宫最温暖。
在他的心里,皇宫的所有宫殿都是冷冰冰的。
只有谢闻,他看着长大的小皇帝是热的,想起小皇帝,宿安言心中一动。
他虽然十年位居高位,但其实是个孤臣,没有哪位大臣同他交好,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小皇帝与他亲近。
他……求之不得。
宿安言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心思不好,他只能战战兢兢地藏起来,期盼着永没有被发现的那一天。
如此大概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朝堂日日都在吵架,关于要如何处置宿安言,始终没有个确切的主意。
好在年关将至,这些人总算是歇了一口气,谢闻也少些心烦意乱的时候。
“皇叔。”
宿安言抬起头,谢闻正将厚厚的披风脱下,余白捧着披风下去了,谢闻想要过来,却一时停住了。
“怎么了,阿闻?”
即使在殿中,宿安言也穿着厚厚的衣服,白色的绒毛拥着他那张脸,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地龙熏的,有了几分血色,他此时歪了歪头,漂亮的眸子里,映进谢闻的影子。
谢闻不争气地被诱惑到了,他笑了笑,“我刚从外面进来,等我身上的冷气被这火烤散了,我再过来。”
这半个月里,宿安言受到了谢闻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也终于卸下心防,但他还是低估了谢闻对他的用心程度。
堂堂天子,竟然连这样的小事都放在心上。
宿安言的脸上也有了笑意,他主动拽住了谢闻的手,将谢闻拉到近前,“我没这么脆弱。”
“是。”
宿安言说了什么,谢闻心中都只有个大概,他的心思全在宿安言拉住他的手上。
谢闻不动声色地拽紧了,他问:“喝了这些日子的补药,皇叔觉得如何?”
“好些了吧?”宿安言不太确定,他一向体弱,便是再多的补药下去,都是无济于事。
“那皇叔还是继续喝吧。”
本来想要谢闻断了那些补药,但现在看着小皇帝明媚的脸,宿安言点了点头:“嗯,有劳陛下美意。”
“我有另外的事情,要与皇叔商量。”
“可是朝堂上,又出了什么乱子?”宿安言紧张起来,尽管在这半个月里,谢闻展现出了非凡的才能,他确实是帝王之才,可是宿安言还是不放心,老是担心谢闻会受到朝中那些人的算计。
朝中重臣,大都阴险毒辣,他有时不小心都会中了他们的计策,何况是谢闻。
“难道我与皇叔之间就没有私事吗?”看见宿安言紧张的样子,谢闻哭笑不得地问。
宿安言一怔:“什么私事?”
他想起来了皇帝在半月之前有意为他议亲的那件事,难道谢闻是想旧事重提?
可他……
“今年过年,我想到皇叔的摄政王府去。”
这是比宿安言的婚事,还要让人惊讶的一句话。
宿安言不由得问:“陛下您说什么?”
他怀疑是他听错了,天子在新年之际,移驾臣子府中,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皇叔难道不欢迎我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想去哪儿,都是可以的,可是……”
为什么偏偏要去摄政王府呢。
“可是什么?”
“……没什么,那需要臣先回摄政王府准备吗?臣会为陛下打点好一切。”
说完之后,宿安言才发现自己是如何语出惊人,他忙解释道:“陛下如若不放心,陛下可以让侍卫陪同,要是仍然不放心的话,陛下可以将臣的手脚重新锁起来,钥匙放在陛下这里,等到臣回来,陛下再为臣解开。”
谢闻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都这样了还不行吗?宿安言的唇色有些发白:“或者宫中秘药无数,陛下大可赐臣一样。”
这回谢闻听明白了,什么秘药,分明就是威胁宿安言性命的毒药。
宿安言被他握着的手微微发抖,升腾而起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谢闻只是叹了一口气,就将宿安言抱住了,“皇叔在胡思乱想什么?”
宿安言快要呼吸不过来,他如实回答:“臣只是不想陛下有所后患。”
如果这个后患是他,他能毫不犹豫地为谢闻扫清障碍。
谢闻看着宿安言的脸,他问:“锁链加身回到王府,皇叔连自己的脸面也不要了吗?”
从皇城到摄政王府还好,可以隐藏在马车里,等到了王府前又当如何,众目睽睽之下,宿安言当真受得了吗?
要是旁人这么逼他,宿安言只怕是早就身赴黄泉,偏偏这个人是他。
“……臣的脸面不重要。”
谢闻喉中一哽,他道:“我会让余白去摄政王府中传话,皇叔不用担心此事。”
“陛下?”
谢闻又抱住了宿安言,这一次更是孩子气地将宿安言的脑袋往他怀中按了按。
“至于锁链……”
宿安言昏昏沉沉地没听清楚。
至于锁链,谢闻有别的用处,不可能是摄政王府,眼下这张龙床就很合适。
谢闻目光幽深地盯着那些床柱,刚好有四根。
“那臣要做些什么?”
宿安言的语气里有些不安,皇帝亲临他的府邸,他却不能回去安排。
谢闻揉了一把宿安言的头发,宿安言身子一僵,谢闻笑着道:“还有两个多月呢,皇叔不用担心。”
“臣知道了。”
谢闻将宿安言松开,他想了想,取过旁边架子上的披风,道:“皇叔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宿安言茫然道:“什么地方?”
谢闻将披风披到宿安言的身上,他正要低头去给宿安言系带子,宿安言微凉的手指握住他的手,宿安言磕巴道:“臣、臣可以自己来。”
“嗯。”
宿安言低着头,脸上烫的厉害,等他系好之后,谢闻也将他来时的那件披风披好了。
一黑一白,在这肃杀的冬日里,缓步慢行。
“皇叔觉得冷吗?”
临行前,谢闻又让余白塞了个汤婆子到了他的手里,宿安言摇了摇头:“臣不冷,陛下冷吗?”
他说着,就要将怀里的汤婆子递给谢闻,被谢闻挡了回去,“我不冷。”
谢闻算是发现了,宿安言只要一紧张,便不由自主地想要拉开他二人的身份,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和他熟稔。
就像是现在,一口一个臣,一口一个陛下。
两人转过长廊,停在一棵在冬日里,分外寥落的梨树前。
这梨树在春日里,也是一树繁花。
宿安言是见过它满树繁花的样子的,只是他不明白,谢闻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两人到后不久,齐明也过来了,在离梨树不远的石桌上放下一坛子酒就离开了。
那坛子是被密封好的,宿安言知道,喜饮酒的人,喜欢将酒埋于树下,等到明年开春再启出来。
“皇叔。”
宿安言看向谢闻。
“这棵梨树前面的那间屋子,便是长乐宫存放皇叔口中秘药的地方。”
宿安言的视线落到那间屋子上,小小的一间,其貌不扬,只会让人怀疑,天子寝居,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屋子。
“皇叔是选秘药,还是选和我一起埋酒于树下呢?”
谢闻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他靠近宿安言,轻声道:“一旦选定了,皇叔就不能反悔了。”
第97章 摄政王(7)
离得近,谢闻可以清楚地看见,宿安言长长的睫毛在发颤,他单手抱着汤婆子,另一只手费劲地拽紧,快要连这点温度都舍弃了。
皇叔好像一直很可怜,可怜到他现在就想把皇叔抱紧,勒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告诉皇叔,这世间仍然有一个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闻一直很有耐心地等着,在等待的过程中,他还将宿安言拽紧的那只手扣住,共同伸向汤婆子,宿安言终于颤声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谢闻轻轻拍了拍宿安言的心口,“皇叔大概知道。”
宿安言低下头,他确实知道。
谢闻给出的这两个选择,一个是离谢闻越来越远,也许到最后,两人会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可他又怎么愿意与他看着长大的小皇帝兵戎相见。
哪怕是刀剑相向,宿安言都舍不得,他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权臣,他太心软,又凭什么要求谢闻用他教的帝王权术,来和他斩断关系。
一个是离谢闻越来越近,最后的距离,宿安言不知道,但谢闻要的是宿安言与他并肩,至少要等到明年春天,再去期盼下一个春天,一个又一个春天。
在这些春日里,他要对小皇帝全无疑虑,更加不要如同今日一样,妄自菲薄。
想着想着,宿安言觉得有些眼热,小皇帝其实不必为他做这么多。
“皇叔选好了吗?”谢闻握住宿安言的尾指。
“我选……”
“皇叔能看着我的眼睛说吗?”
宿安言抬起头,他发现小皇帝原本残忍的眸子带了些温度,就如在这冬日里,却仍能为他提供温暖的汤婆子一样。
只不过汤婆子是物,站在他面前的,却是鲜活的谢闻。
宿安言心内翻覆,冰冷的心添了些热意,他轻声道:“我选埋酒。”
“皇叔会反悔吗?”
宿安言积蓄起来的勇气本就少,被谢闻这样一问,就有些溃散,他又想低下头,这一次谢闻直接用手指挑起宿安言的下巴,他又问了一遍:“皇叔会反悔吗?”
宿安言艰难道:“不会。”
“好。”
齐明重新出现,将那坛酒和两把锄头递给谢闻。
谢闻给了宿安言一把。
一个天子,一个摄政王,便在冬日里蹲在一棵梨树下刨坑。
有些好笑,但感受到温暖的宿安言笑不出来。
宿安言用力的时候,手背上青筋凸起,更显得他的手漂漂亮亮的,不专心挖坑的谢闻看见了,抿了抿唇,仿佛那双手不是在挖土,而是在他的心上挠了一下。
不然怎么会这么痒。
坑很快挖好了,谢闻将酒放进去,和宿安言一起,往上盖土,到了最后一捧土的时候,谢闻握住宿安言的手,和他一起将土撒了上去。
“好了,皇叔。”
谢闻扶着宿安言站起来,两人净了手,谢闻拉着宿安言的手仔仔细细地擦干。
宿安言手指蜷缩,觉得这有点过于亲密了,但看着谢闻认真的眉眼,他不想拂了谢闻的好意。
“皇叔,我们回去吧。”
“嗯。”
宿安言点点头,只是在转过长廊的时候,往那间平平无奇的屋子看了一眼——
里面真的有所谓秘药吗?
转眼便到了年关,按照往年的旧例,天子会在宫中设宴,与朝中大臣、后宫众人,一起辞旧迎新。
但谢闻后宫空置,后宫等于摆设,宫宴跟上朝没有分别。
兵部尚书和丞相分坐两边最高的位置,依旧互相看不顺眼,丞相原本坐的位置,应该是摄政王的,这也是摄政王十年来,第一次缺席如此重要的宫宴。
丞相有些志得意满,期盼着宿安言再也不要出现,偏偏没了宿安言,又来了个碍眼的。
更要命的是,兵部尚书一介武夫,骂人的时候可不会拐弯子,等到他文邹邹地开始阴阳,兵部尚书早将他的祖宗都问候完了。
要不是谢闻有言在先,这两位一定又会吵起来。
他们心里明白,天子听多了也会厌烦,犯不上在宫宴上得罪天子,因此两人只是暗中较劲,目光交接,如同刀剑碰撞,也带着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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