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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师尊,三年死遁(梅听剑)


祁昭眯起眼睛:“自然。”
他手中剑光一亮,先前见过的地阶名剑浮现于手,一剑化作万千光羽,高悬于空:“——只不过这样的叛徒,就让他痛快地死了,岂不太便宜了他?!”
光羽轰然砸下!
与此同时,江荼一把推开门。
门户大开的刹那,凛冽狂风卷起灵光骤雨,飞速袭向堂内众人!

第042章 补天仪式(八)
“什么人?!”祁昭大骇, 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金羽被突如其来的灵力吞没。
这灵力强横豪强,像什么一意孤行的独.裁者, 又许是帝王将相的一纸诏书, 带着扫灭六合的威风,竟瞬间将局势置于自己掌控之下!
灵力对冲的巨大威力形成足以摧垮城邦的狂风, 祁昭首当其冲,被反弹回的力量撞得狼狈踉跄几步,他在眼睛刺痛中勉力看向前方,瞳孔蓦地一缩。
只见身前,只有一人。
他单手握着一把长剑, 剑尖对准他们的方向, 立于灵力撞击的中心点,身形却丝毫不乱,狂风将他的面纱吹得乱舞,一张苍白的脸在黑色面纱下若隐若现。
但最让祁昭惊讶的, 是此人竟有一头纯白长发,像散入塔楼的飞雪, 与剑尖泛出的赤色火光交相辉映,恰如一张色彩浓艳的泼墨画。
“你是谁?”祁昭惊疑不定,在他的印象中,受邀参加补天仪式的中界仙门中,并没有谁人白发胜雪。
祁昭下意识去看他腰间的玉佩,可惜江荼早有准备,一袭紧身夜行衣如沉重的裹尸布, 勾勒出优雅的线条,自然也将代表着修为的玉佩藏起。
但能够转瞬化解祁昭的攻势, 此人绝对是地阶修为!
当今地阶修为寥寥无几,除了七座仙山首座,剩余的地阶修士也大多名声远扬,祁昭作为祁家未来家主的有力候选者,与这些地阶大能几乎全都有些交情。
他深知,其中绝对没有这么一位存在。
排除了所有可能的人选,只剩最后一个荒谬的可能性。
眼前这个人,是一个他们从未知晓的、实力足以问鼎修真界的地阶大能,在补天仪式时突兀闯入空明内山,来砸场子。
光是这样荒唐的猜测就足够祁昭发笑。
神经病?得罪空明山什么代价,修真界难道有人不知道?
但甫一定睛看去,祁昭便注意到那人肩上的一团漆黑。
一双碧绿的猫瞳冰冷地望着他。
祁昭瞬间醒悟:“你是来救祁弄溪的?!呵,你可知道和空明山作对,是什么下场?管你是什么修为,都让你有来无回!”
江荼无视了他,偏过头对雪练道:“还不带人走?”
黑猫立刻轻盈落地,幻化成人形,向祁弄溪跑去。
“站住!”祁昭紧追几步,江荼的长剑“唰”一下拦在他胸前。
祁昭大怒,挥剑就往江荼砍去。
江荼不退反进,在祁昭向他逼近的同时,也飞快迎面而上。
这下祁昭倒有些惊疑不定,生怕他还有什么招数,出剑的势头一顿,本能地撤剑回挡。
刹那间,冰冷与炙热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缕白发飘然而过——
祁昭将长剑向下一压,堪堪格挡在距离小腹不过毫厘距离。
然而下一瞬,他的手臂突然抖若筛糠,根本不受控制!江荼的剑就这么以蛮力破开阻拦,剑锋在掌中旋转一圈,化作一轮血月,将他直接击飞出去!
祁昭口中鲜血狂喷,摔落在地时腰间玉佩重重磕在地上,半天没能动一下,吓得祁沣承大喊一声:“昭儿!”
紧接着祁沣承口中开始狂念佛号,从他身上射来的念珠瞬间锁住江荼的剑,旋即剑上佛光大亮,长剑好似不听使唤,被生生锁在原地。
江荼目光一瞥,恰好看到祁沣承气喘吁吁地抹了一把汗,手中飞快转着念珠。
江荼笑一声:“探囊取物?”
祁沣承一吓:“你竟知道?”
这种功法失传已久,没有威力又修炼麻烦,已经被修真界淘汰,祁沣承是因为天赋太差才另辟蹊径。
遑论会这一招式的人,就连知晓其存在的,都寥寥无几。
此人对天下招式,竟然通晓至此?
祁昭怒喝一声,打断他们的攀谈:“三叔你和他废话什么!剑来!”
话音落下,剑光凝聚成一把巨剑,就要往江荼撞去。
巨剑足有数人宽,剑尖悬着可怖光芒,此剑砸下,恐怕人将灰飞烟灭!
江荼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当机立断,抬掌正对着剑尖,一掌推出!
喀、咯啦。
红色爬上巨剑每一寸,剑身瓦解的刹那,江荼欺身而上,一拳砸上祁昭面门!
祁昭瞬间鼻血狂喷,与此同时祁沣承也是一声惨叫。
黑猫的猫爪锋利快速,刹那间扯断数条念珠,圆润珠玉骨碌碌滚了一地。
祁沣承正想念佛号故技重施,黑猫的身形却眨眼胀大数倍,脚爪踩在祁沣承滚圆腹部,凶狠地朝他哈气。
祁昭捂着鼻子,又气又怕:“你到底是谁?!我不信你是为了那个废物来,难道是为了玄火枪?呵,卑鄙之人,玄火枪是我空明山宝物,你就算杀了我,也休想拿到玄火枪!”
玄火枪?还有意外收获,江荼眯起眼睛:“玄火枪是什么?”
他对各类宝器都挺有兴趣。
祁昭一愣,自知失言:“你不知道玄火枪?难道你真是为了救那个废物...”
说到这里,他艰难地捂着鼻子看向祁弄溪。
只见原本围着祁弄溪看守的弟子,不知何时竟然齐齐倒地,甚至倒地时连一声惊呼也没发出!
这些都是空明山内门弟子,修为少说也在二阶后期。
但祁昭悲哀地发现,经过方才那一轮战斗的洗礼,他对二阶后期被轻而易举撩倒,竟然没有半点惊讶。
而祁弄溪身后,一双金色眼瞳缓缓浮现,叶淮一道灵力,劈向捆仙索。
捆仙索一松,祁弄溪重获自由,下意识摸着手腕上的红痕:“多、多谢...”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声鲲鹏嘶鸣响起,带着无边无际的悲哀与痛苦,又似乎旷古空鸣都在这瞬间涵盖,震耳欲聋。
庞大的灵力洪流冲天而起,整座塔楼剧烈摇撼,刚爬起来的祁弄溪还没站稳,又重重扑倒在地。
不止是他,就连叶淮也在猝不及防之下踉跄着跪倒,半天爬不起来。
其他本就被击倒在地的祁家人,本想借助机会站起,也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努力,在这样剧烈的震感中甚至无法控制双腿。
——压倒他们的不是震感,而是灵压。
地阶的灵压。
一片狼狈匍匐之中,唯独江荼立而不倒,身形挺拔如松,没受到半点影响。
但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冰冷来形容。
无语到了深处,甚至想要发笑。
塔楼外,忽而天光大亮。
天空的边沿折射出白昼极光般艳丽的贝母光纹,鲲在银河游曳,星与月伴舞,将天空染上一层深厚的蓝。
是鲲,支撑着天河结界的鲲。
这一幕极美,超脱语言能够描述的震撼,是灵力的交融与舞蹈。
然而下一瞬。
巨鲲的胸腔处,轰然炸开一个血洞,血肉飞溅,只能看到白骨森森,好似被谁生生掏了个洞。
鲲庞大的身躯剧烈痉挛几下,旋即自天空向下坠落。
它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不断挤压撞击着天河结界,撞出摇摇欲坠的裂隙。
在天河结界即将破碎的刹那,巨鲲的身躯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它解离分散成千百个鱼群,在天河结界周遭呈环状遨游,紧接着天地轰鸣,寰宇倒转,一个崭新的、生机勃勃的秘境,就这么笼罩下来,吞噬了整座仙山。
秘境生成的瞬间,所有祁家人都剧烈地抽搐起来,脸色煞白着呕出一口血。
祁昭气喘吁吁,眼眶瞪到要撕裂:“首座...爷爷...!”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哑在喉咙里,江荼替他补完了后半句——
空明山首座,鲲涟仙君,陨落了。
就在他们斗法的时候,就在刚刚刹那间,就在他们眼前。
江荼确实听说过,鲲涟仙君命不久矣,那天处刑罪人曜暄时他都是以化身示人,本尊尚在闭关,若冲关失败爆体而亡,也并非全无可能。
但问题在于。
真的会这么凑巧么?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况且这座秘境,虽壮美,却处处透着诡异。
大能陨落,飞散的灵力足以构成秘境是不假,可意义呢?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疑问。
地面上,忽然有无数浊息喷泉般涌出!
浊息带着烈火般的滚烫,将整块地板都吞噬,转瞬间就将他们包围起来。
江荼透过地上的空洞向下看去,除了他们所在的顶楼,整座塔楼已经沦陷在浊息之中。
——除此以外,塔楼外,空明山的灯火不再,忽然宛若置身深夜,而只剩下一片漆黑。
但那不是黑暗。
而是浊息。
黑暗的浊息与鲜亮摧残的天空,像太极的两端,割裂却共生,好像再光明灿烂的也永远无法逃脱腐烂的结局,光是看着,就觉得压抑到了极点。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异变陡生,一桩接着一桩,已经完全超过他们的接受范围。
然而情况比他们想得还要更糟。
浊息像一柄从地底升起的巨斧,所到之处风卷残云,恐怖的力量无视阻碍,从塔楼的中点开始,将整座高塔一劈为二!
顷刻间本就摇摇欲坠的木板,都开始向下坍塌。
失重感陡然传来,换做以往这些修士在空中都如履平地,根本不会受重力掣肘。
然而此刻,鲲涟仙君陨落后的灵压尚未散去,在场众人除了江荼,竟然没有一人能够调动灵力!
而浊息如一双双贪婪的手,正狠狠拽住他们的身躯,让他们加速坠落。
他们在碎裂的塔楼砖瓦间飞速下坠,下一秒就会摔成肉泥!
江荼灵巧地躲开砖瓦间浊息的袭击。
除了叶淮,他没有必要救任何人。
如果这里就该是他们的葬身之地,那么他即便出手,也不过是为他们延长一时半刻的性命,治标不治本。
况且贸然染指他人因果,平白让自己背负更多业障。
——没有人敢在阎王同意前,就擅自定任何人的生死。
江荼低喝道:“鞭来!”
无相长鞭如黑暗中穿行的火蛇,迅速抽散围在坠落众人身边的浊息,利落如疾风骤雨,顷刻间浊息就哀嚎着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江荼身后浮现出一尊巨大法相,白发胜雪,眉眼间满是包揽寰宇的悲悯。
法相缓缓抬起手臂,一掌擎天。
只听轰隆、轰隆、轰隆!
如岩浆爆发的血红灵力,从巨掌指缝间喷涌而出,生生撑住了即将坍塌的塔楼。
江荼悬停于法相之前,冷冷垂眸,脸上是与法相截然不同的肃杀:“看什么看?我不会救你们第二次。”

第043章 补天仪式(九)
祁昭等人听了他的话, 当即在半空调整重心,趁着浊息尚且没有重新生成,飞速运气逃离塔楼。
而雪练抱着祁弄溪, 也紧随其后跃了出去。
他们的动作多少都有些狼狈与急不可耐, 少了仙门风度,但在生死面前, 早已顾不上这许多。
江荼并不在意他们只顾仓皇逃跑,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自己,更别提道谢。
——人性使然,江荼也不会觉得自己施以援手,就应该被人感恩戴德地对待。
不废话才好。
——如果有些家伙能明白这个道理就更好了。
江荼看向不远处御剑勉强稳住身形的叶淮, 无相鞭一甩, 直接卷住了青年的腰腹。
叶淮一惊:“师尊——”
什么也来不及说,江荼手臂发力一扬,就将叶淮抛出了塔楼。
塔楼眼下是靠他的法相强行撑起,但坍塌已成定局, 他能为塔楼的苟延残喘争取时间,却无法挽回注定倾覆的颓势。
确认塔楼内不再有活人气息, 法相在江荼身后闪烁几下,化为赤红花瓣开始溶解。
与此同时,察觉到镇压者的力量正在消散,浊息卷土重来,呈爪状不断伸向江荼的脚踝。
江荼早有准备,飞速抽身后退,他在决定用法相撑起塔楼时就做好了计算, 给自己留足了从坍塌塔楼中撤离的时间。
无相鞭抽散袭来的浊息,距离脱身只差一步——
不知从哪松动一块木板, 自高处坠下带着极端的加速度,如有万钧之力,不偏不倚砸中江荼的后背!
这一下非同小可,江荼猝不及防,眼前顷刻一黑,喉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法相闪烁着消散,——塔楼瞬间轰然倒下!
无数木板砖瓦在眼前放大,耳畔狂风呼啸,吹动长发在半空狂舞,像溺水者的手臂,却始终难以攀缘至岸边。
江荼想要调整呼吸,却已来不及,浊息的反应快到惊恐程度,好像早就等待着他的坠落,浊息掣肘住他四肢与腰腹,如针细密扎在皮肉上般刺痛,几乎瞬间切断了他对身体的控制权。
江荼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下坠,心中疑窦丛生。
眼角余光注意到一道金光自旁侧冲来,下一瞬,江荼被一个温热的环抱紧紧搂住。
紧接着,浊息抽在那人背上,皮开肉绽的声音。
一声闷哼响起,搂着他的怀抱却纹丝不动。
骨剑上金光流转,载着他们飞速冲出塔楼。
几乎就在飞离的下一秒,塔楼在浊息腐蚀下彻底沦为灰烬。
轰隆、轰隆。
而江荼艰难地扭头看向塔楼的方向。
他在无边的黑暗中,捕捉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叶淮带着江荼降落在不远处的平地上。
一落地,江荼就呕出一口黑血,呼吸略有急促地抬手摁住眉心。
离开浊息范围以后,对身体的控制权转瞬回归,但那片刻的灵魂割裂已经足够骇人,从没有人能让阎王爷在战斗时感到生理意义上的束手无策。
再想想那块突如其来的木板,哪有那么凑巧,不偏不倚击中他的后背正中?又有哪块木板,能有几乎将他脊背都砸断的巨力?
更不用说,那些浊息就像是准备好了一样,他甫一受伤,就在同一时间爆发出来,想要牵制住他。
——根本不是什么木板松动,是有人故意为之。
江荼冷笑,空明山还真是热闹。
耳边,响起一阵潮湿的呼吸声。
江荼扭头,毫不意外地对上一双湿漉可怜的狗眼。
江荼在心里叹气,抛开生理不谈,这里还有一位让他感到心理意义上束手无策的家伙。
叶淮跪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副想靠近又不敢,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的样子,眨眨眼,两行眼泪就从琥珀色的眸子里淌了下来。
来了,江荼心想,像偷吃了送人的糕点被抓个正着的狗,明明犯错了却一副委屈又可怜的姿态,让人狠不下心斥责。
退一万步说,这个动辄掉眼泪的东西到底是他徒弟,还是什么狗成了精?
江荼拧眉:“哭什么?”
叶淮跪着往他身边挪了两步:“师尊,你感觉怎么样?我出门时带了药,你吃一颗。”
说着他就往怀里掏,掏出一地瓶瓶罐罐,从止血化瘀到清热解咳,竟然都有。
江荼看得眼皮直抽,幸好乾坤袋有容量极限,不然叶淮得把整个行云峰给他搬来。
不过叶淮的动作倒是提醒他了,江荼从怀里摸出宋衡给他的药,仰头吞下一颗。
叶淮停下翻找动作,看着他,很受伤的样子:“师尊,你吃的是什么药?”
不像是吃了药,倒像是背着他了腥。
江荼觉得他这样子傻乎乎的,心情稍微好些,将药瓶往袖中一藏:“寻常药物,调息补血的。”
“哦...”叶淮仍旧很是失落,心想若是寻常药物,哪里比得上他乾坤袋里这些?师尊是不是不愿让他知道,还是生了他的气了?
叶淮干巴巴地试图重启话题,道:“师尊,您好点没有?”
江荼点头:“好些了。”
宋衡所制灵药能够祛除浊息对他的腐蚀,只不过炼制此药似乎有违苍生道,他不是故意瞒着叶淮,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话说回来,这药当真是有效,服下一颗后体内郁结之气都消散,灵田内一片清明舒畅。
江荼不得不感慨鬼帝力量,果然非同小可。
一瞥,又突然注意到什么,好不容易平复的眼角又开始抽动。
他朝叶淮招手:“过来。”
叶淮手脚并用蹭到他身边,江荼瞥他一眼,确认自己并不是眼花看错,揪住叶淮的领子就把人压下去。
叶淮“唔”了一声,不知师尊为何突然动手,但还是顺从地弯下腰,磕头请罪的认错姿态:“师尊,您为什么要救祁昭他们?祁弄溪暂且不提,祁昭和祁沣承有什么...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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