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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昼眠梦君)


“吃馒头,烧饼,就着大酱。”
霍琮放下碗,就和郦黎说的一样,这玩意儿虽然顶饱但味道一言难尽,他对这个糊糊的味道着实不敢恭维。
又苦又咸又涩,霍琮猜测,郦黎应该还放了一些最次等的井盐。
所以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一些腌制品,补充盐分。”
“我这个压缩干粮,比起传统的军粮更方便消化,也更适应乱世的赈灾救民。”
郦黎用镶着金的勺子,从布袋里舀了一勺干粮粉,说道:“我听说,有些地方施粥,每天限量一百碗,官府的人发完就走,也不管剩下的人有没有东西吃。流民们为了争抢上一□□命粮食,不惜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了人命。”
“即使抢到了,那一碗粥里也稀得只有几粒米,因为连续数年干旱,就连官府粮仓也难以为继。”
他把水倒进那碗,直到把糊糊冲得又稀又淡,才抬头对霍琮说:“这一碗,如果当初周伯在来京城的路上,能得到这一碗……”
“他的母亲和妻子就不用把那最后一口粥留给他和子女,或许,他们就都能活着来到季家村了。”
霍琮:“或许吧。但如今大景的主流还是以粟米干粮为主,米面固然能补充碳水,但稻米大多生长在南方——”
说到这里时,他猛地停下了。
“你想让我往南方发展?”
“北方局势太乱啦,像英侠他小妹和周伯这样的终究还是少数,大部分流民都往南边跑,正好徐州也来了一大波流民,这不现成的富余人口吗?”
郦黎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把重点放在南边,徐州可以作为你的跳板,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到时候,朕在北边等着你打过来呀,霍将军。”
霍琮目光沉沉,“那你是打算一个人去处理黄龙教的事情了?你不怕他们直接反了?”
“这不还有藩王嘛,总不能叫他们一个个都闲到养孔雀折腾老百姓吧。”
“你这是在养蛊。”
郦黎一脸浑不在意的表情,“那霍将军就来当这个蛊王好了,朕相信你。”
霍琮几度攥拳,深吸一口气,又缓缓松开。
“陛下对臣交托重任……”
他按着面前桌案,缓缓起身,宽大手背上青筋浮现,墨绿的袍角如同毒蛇般划过冰凉地砖。
霍琮走到郦黎身边,伸出手,难得强硬地捏着郦黎的下巴,面无表情地勾了一下唇,眼中却无半点笑意,眸光中划过一道冰冷寒光,仿佛只是在注视着一件趁手的工具。
郦黎的心脏陡然加快了一拍。
好……好带感。
虽然明知霍琮是故意做戏,但起身那一瞬间,男人不怒自威的气势,真的很有生杀予夺的权臣感觉。
……当然,他说的不是严弥那种不注重身材管理的权臣。
霍琮耐心等了一会儿,见郦黎没喊停,反倒仰头盯着他的脸发起呆来,脸上还浮现出淡淡红晕,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俯下身,压低声音,嘴唇轻触着薄粉耳垂,凉薄又轻佻地问了一句:“那陛下,又该如何嘉奖忠臣呢?”
郦黎哆嗦了一下,偏头呆呆地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黑沉眼眸,嗓子忽然干哑起来。
他浑身燥热,血液从耳根处飞快涌向全身,就连手脚都不知道往何处放了,身子被迫后仰,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想要什么?”
“陛下为何明知故问?”
小皇帝又羞又恼,紧抿的唇还带着几分难以洗刷的耻辱,一双澄澈眼眸逐渐浮现出一层水雾,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他把手慢慢放在霍琮的腰间,胡乱摸索着,触碰到了腰带的盘扣。
霍琮的呼吸瞬间急促,眼神也染上了几分货真价实的晦暗色彩。
他近乎粗鲁地抚摸了一下郦黎养尊处优的白皙脸颊,哑声道:“看来陛下还是很识时务的,继续,臣等着呢。”
郦黎被他手指上的老茧摩擦得生疼,不用看也知道,那处皮肤一定已经泛红了。
但是……
色鬼,想得美呢!
他飞快地解开霍琮腰带上的盘扣,然后三下五除二地打了个死结,几乎只是刹那间,郦黎脸上苍白惶恐的神情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小狐狸干了坏事后,还无辜朝主人摇尾巴的劲儿。
霍琮倒是不怎么奇怪,只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无奈神色。
“如果没有后半场的话,下次还是别叫我演这种角色了,”他揉了揉郦黎的头发,“我不太喜欢。”
郦黎哼哼唧唧地靠在他的腰上,“就当满足一下我的戏瘾好了,沈江他们天天在镇抚司忙得要死,我写的剧本都没人演了。”
霍琮想了想,提议道:“邵钱不还在京城吗?你可以让他帮你宣传剧本,靠这个赚钱。”
郦黎“咦”了一声,一拍大腿:
“对哦,我怎么把这个人才忘了!”

被霍琮这么一提醒,郦黎的心思立马就活络了。
他在心里盘算起来,要说剧本的话,那真是要多少有多少,反正这个世界也没版权,当初在社团里和同学一起修改创作的那些本子,都可以拿来改改排戏。
这股看戏的风潮要是传到外地,那就更好了。
养伶人总比养孔雀要好一百倍,说不定还能拉动消费呢。
不过……
“他不是你的属下吗?”郦黎问道,“之前你叫他过来,是为了顶若雪先生的差,现在京城这边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他处理的问题了,传信也可以用鸽子,不如让他跟你一起回去吧,我可以另找人选。”
“不必。”霍琮立刻道。
他回答的速度太快了,郦黎不禁起了疑心,上下打量了霍琮片刻,忽然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被他要工资要怕了吧?”
“那倒没有。”霍琮辩解道,“我还不至于连属下的俸禄都发不起,但邵钱这个人……”他迟疑了一下,“有些过于在意银钱了,不过要是把他放到正确的岗位上,也能发光发热。”
郦黎勉强相信了他的话。
虽然他只和邵钱见了一面,但他其实对这位抠门先生印象还蛮好的,论毒舌有陆舫在先,论省钱……正好国库紧张,他现在穷得要死,开源节流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那就这样吧,”他一锤定音道,“我可以先任命他为京城和徐州之间的通商大使,每个想要在两地通商走货的商人,都需要在协会注册登记,交一笔注册资金,也就是押金。”
“这笔钱你打算做什么用?”
“开农行!”
郦黎早想这么干了。
所谓经济,最基础的就是有卖有卖,有了循环,水才能活起来。但霍琮说得也没错,农耕社会,如果太注重发展商业也会出大问题,所以没什么比农行更符合实际的了。
“那行长你准备找谁担任?这个职位作用可不小。”
“你呀。”
霍琮微微一怔:“可我不是已经……”
“之前都说了,要把徐州当成经济特区发展,你本来就要管理当地的农耕税收,当个行长不很正常?”郦黎反问他,“换做是别人来当,我还不放心呢。”
霍琮思考了一会儿,也没有反对。
在大景,州牧的职责其实十分广泛,并且随着时间推移,对这个等级的官员约束也逐渐降低。
霍琮初上任时,看着一堆烂摊子头疼得要死,他虽然带了一大帮下属,但是事物繁杂,职位完全不够分的。
最后只好亲自上场,又当爹又当妈。
“开科举吧。”他由衷道。
郦黎正有此意。
因此在第二日的早朝上,他便当众宣布了这个消息。
大臣们无一反对。
科举本就是国家大事,放在以往,世家出身的朝臣将科举考上来的官员视作二等官,如今世家式微,朝廷无人才可用,自然只能仰仗那些从前的“二等官”们。
当然,也有人露出些许不忿之色,郦黎暗暗记下了这人的脸,准备等人才储备足够后,第一个把他丢到大西洋上找新大陆去。
说不定还能名垂青史呢,感谢他吧。
接下来,他又把农行的事儿提了一下,让高尚着手安排,但一定别上来就给农民放贷,郦黎可不想最后搞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新法,折腾得百姓更加苦不堪言。
“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何兑从人群里站出来,朝郦黎行了一礼,高声道:“臣近日从同僚那里听闻,黄龙教在民间聚众传教,不尊国法,不敬国君,臣去坊间打探了一番,发现确有其事。”
“——臣恳请陛下,下旨禁止此等歪门邪.教在民间传教,以正我大景之风!”
人群中,某位陆姓“同僚”默默挺直了腰板,和龙椅上的郦黎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何大人,真好用。
郦黎心中默默给何大人叫好,面上却装出一副为难的神色:“可我大景民风开放,从不对百姓信教多加限制,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沈海恰到好处地上前一步,手中拎着一个袋子。
“陛下,这便是证据!此物是我从黄龙教内一处正在做法事的堂庵中找到的,就在京城之中!”
“这是何物?”
这个郦黎倒是真的好奇。
因为在他的挽留下(或许也是某人故意为之),霍琮又在宫中多呆了一晚上才走,就在早朝前,郦黎刚把人送走,还没来得及见沈海询问他卧底得如何了。
他微微朝前探头,发现沈海手中举着的袋子里,装的是一些植物的叶和花枝干。
“这是什么植物?”
沈海朝着周围展示了一圈,引来大臣们的纷纷疑惑。
郦黎却在看到那叶片形状的瞬间,瞳孔急速收缩。
这种东西……
印度大//麻这种东西,为什么会传到国内!?
大景也有大//麻,但品种不同,毒性含量很低,不足以使人成瘾,大多是供纺织用或者药用,前不久郦黎在医馆给人看病时,也给病人开过这味药材。
但印度大//麻就不同了,其中的致幻成分HTC远超正常药物大//麻剂量,郦黎想起那天去往城墙上观战时,在街道上闻到的古怪焚烧气味……竟是这个鬼东西!
怪不得黄龙教能如此笼络人心,这都吸上大//麻了,信徒能不对教主死心塌地吗?
郦黎冷笑着想,什么升仙大会开天眼,怕不是吸.嗨了之后看到的幻觉!
“沈海,你具体说说,这东西有什么效果。”
他的声音很冷,传遍了整个大殿。
沈海:“回陛下的话,臣不敢轻易尝试,只挑选了一些禽类,将这些叶片枝干焚烧,后发现绝大多数禽类都出现了古怪行为、走路摇晃、情态亢奋之状。以及……”
他面色凝重道:“臣与禁军暗中搜查时,下属中有一人不慎吸入了烟雾,忽然静止在原地不动,如同丢了魂一般,只知道嘿嘿傻笑。臣无奈之下,只能命人先将其带走,足足几个时辰方才恢复正常。”
何兑听得眉头紧锁,“光是吸入一些烟雾,就变成了这样,这东西若是传播开,岂不是令百姓人人自危?万一传入朝中,那便是亡国之患!”
很好,何大人口中的亡国危机又增添了一条。
郦黎已经习惯了,但有前世记忆的他很清楚,这一次,何兑确实不是在危言耸听。
虽然不知道这新品种大//麻是从何处传入大景的,但一旦民间为了利润开始大规模种植,这个国家才是彻底完蛋了!
“两位说的有理,但黄龙教教众甚多,也不好过分强硬,”郦黎下旨道,“不如这样,先在民间禁了这害人的东西,然后召黄龙教教主进京,朕有几句话想问问他。”
“若是他遵旨而来,听从朝廷命令,那这黄龙教教徒也算是我大景子民,只需怀柔教化,服从律法即可放归;若他抗旨不尊……”
郦黎字正腔圆道:
“那这黄龙教便为邪.教,天下人人共诛之!”
“退朝!”
东莱,黄龙大殿。
“教主,陛下找您入京,传旨太监都在外面候着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黄龙教护法站在帷幕外,心急如焚地问道。
堂内的香炉静静燃着,丝丝缕缕的青烟从雕刻的镂空花纹中逸散,将整个堂室内都染得清香扑鼻——这竟是连皇宫中都难得一见、一克胜过一两黄金的龙涎香!
而他们脚下踩着的毯子,是编织繁丽的羊毛地毯;一旁桌案上供奉的瓜果,同样是价值不菲的西域贡品;就连隔档开护法视线的帷幕,也是用金丝绸缎织就而成的。
一个人影坐在帷幕后方,侧身依靠在软榻上,不紧不慢地捻起一颗葡萄,送入口中。
一个蒙着双目的侍女跪在榻边,轻轻为他敲着腿。
尽管纱布尚且染血,柔弱身躯也因为疼痛微微发颤,但她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无上荣幸的幸福表情。
“教主……”
“闭嘴,不见。”那教主轻柔道,“你吵着我听曲儿了。”
哪里有曲?
护法百思不得其解,左顾右盼一番,根本没有在殿内找到乐师的踪迹,最后也只能认为是教主神通广大,能听到凡人听不见的仙音。
“可是,”护法踌躇许久,还是忍不住讷讷问道,“如果不见的话,这不是抗旨不尊吗,教主?欺君可是死罪……”
“欺君?”
帷幕后的人突然冷笑一声,突然直起身坐正,怒不可遏道:“你以为他们欺的少了?这旨意从拟好到盖章,哪样不是那帮大臣逼着他做的?”
“欺君,我看真正欺君该千刀万剐的,是你们这些中原人!”
护法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而那名为教主捶腿的侍女,就像没听到方才教主怒极之下吐露的心声似的,等男人躺会榻上后,依旧一心一意地侍奉着他。
“把那阉人赶回去,但别要了他的性命。”乌斯咕哝了一声,“毕竟是他的人……”
但那护法刚起身走到一半,又被他叫住了。
“至于你,”乌斯哗地掀开帷幕,冲瑟瑟发抖的护法轻柔一笑,“来。”
堂室内香气愈发浓郁。
护法踉跄着走到他身前,像是一具木偶,明明脸上尽是恐惧和不情愿的神色,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跪在了乌斯的面前,俯下身,亲吻他脚尖前的地面。
然后他抬起头,双目圆睁,两行浊泪划过脸颊,用发抖的双手,接过了一枚黑色的药丸。
“黄龙在上,谢教主……赐仙丹……”
护法摇晃着身体,颤抖着谢恩。
“好孩子,”乌斯抓着他的头发,眼神一片冰冷,却用带着笑意的语调在他耳畔低声道,“愿长生天保佑你的灵魂安息。”
“去吧。”

“说身体抱恙,无法来京面圣?”
郦黎低头把玩着手中用金子做成的羊雕塑,阳光照在纯金的雕塑表面,溢彩生辉,连羊毛的波浪纹路都清晰可辨。
无论是雕工还是金子本身的价值,这尊金羊都已经达到了国宝的级别,价值连城,不可估量。
然而收到此等重礼的郦黎,脸上却看不出太多情绪。
半晌,他冷笑一声,把金羊重重放回桌案上,反问面前一脸不服气的黄龙教使者:“他难不成以为,用这个就能收买朕了吧?”
“陛下……”
那使者还欲辩驳,被郦黎毫不犹豫地打断:
“你们教主可知道,这叫——抗、旨、不、尊?”
黄龙教使者被郦黎逼问出了一头汗,但这位显然被洗脑得不轻,不仅没有害怕,还飞快地和郦黎对视了一眼。
过了几秒钟,他不太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陛下,这、这里还有我们教主,给您写的信。”
安竹瞥了一眼郦黎的神色,上前接过信,仔细检查一番,这才转交给了郦黎。
郦黎心道我倒要看看,那位教主还能说出什么花言巧语来。
他随意展开信,结果才扫到第一行,身子立马就坐直了,目光凝重地看完全部内容后,郦黎呆坐在椅子上,许久才艰难出声:“你们教主,今年贵庚啊?”
黄龙教使者自豪道:“教主今年已一百有四,仍童颜黑发,头脑清楚,当地人都称他为活神仙。”
郦黎:“……那你们见过他长什么样吗?”
“小的并未见过仙人容貌,”那使者表情憧憬,一谈起黄龙教教主,他的脸颊仿佛瞬间溢满了灿烂红光,“但教主身边的护法护法大人都是得过教主点化的,脱离了凡人的肉体凡胎,不仅不惧怕疼痛,就连刀床火路也敢走!”
“是吗?”
“陛下如若不信,可以派人随便去东莱一带询问,”使者硬邦邦道,“当地百姓有目共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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