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物语Ⅱ(苜黎黎)

自从那蛇妖之后，桑伊见得最多的便是唐僧在念经，耐性真是极好，难怪人家能叫圣僧，被人称为玄奘法师呢。
阿虎家很简洁，提供给他们的房间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看得出没什么人住。
一行人进去之后阿虎已经备好了吃食，他道，“都是些素斋饭，几位长老吃过后便好生歇息吧。”
唐僧几人道了谢后坐下。
阿虎看了一眼桑伊问，“这位小长老不吃？可是不和胃口？”
“没有。”桑伊连连摆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不饿。”
“不用管他。”猪八戒怕阿虎看出桑伊是妖，连忙道，“他一向如此，跟喝露水的仙子似的。”
阿虎多看了桑伊两眼道，“的确跟仙子似的。”
猪八戒：“……”
他压低了声音和桑伊说，“你瞧瞧，又迷倒了一个质朴的年轻人。”
桑伊：“……”
他连忙看了一眼阿虎，那年轻人看起来并未听见猪八戒的话，脸上带着笑。
“闭嘴。”孙悟空敲了一下猪八戒的脑袋，“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我看你平时没这么多废话。”
说罢又看向阿虎笑道，“施主，你去忙你的吧，不需要在这里看着我们。”
阿虎道，“客人在这里，我怎么好意思离开，几位长老不必在意我。”
孙悟空：“……”
桑伊偷瞄了一眼孙悟空，这齐天大圣三两下吃完东西，起身揽住阿虎就往外走，“施主，不如你与我说说你们村子吧？”
“我……”
“就谈谈今日成亲那两户人家如何？”
“他……”
“对了，我见施主家门口也张贴了红联，看起来也有过一场喜事，施主可是成亲了？”
阿虎一边回头一边被迫跟着孙悟空往外走，却又一句话也插不进孙悟空的话中，他满脸茫然，不知为何事情变成了这样，也不知道这和尚怎么这么自来熟。
桑伊舒了口气，老实说，那个年轻人一直看着他还是让他压力很大的。
唐僧放了筷道，“桑施主。”
桑伊抬眸看向唐僧，“怎么了？”
“今夜你与悟净住一屋吧。”唐僧道。
桑伊一愣，他有些奇怪唐僧忽然说这话，之前若是有这样的情况，他几乎都是与孙悟空同住，倒是从未和其他人一起住过，特别是沙悟净……
他看向那个看起来老实忠厚的男人，虽然同行，但他与这个人的接触是最少的，沙悟净的存在感也不如其他人强，总是莫名被他忽视……
不过唐僧都这么安排了，桑伊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
唐僧看向沙悟净，“悟净，务必保护好桑施主。”
沙悟净道，“师父，我知道了。”
等孙悟空回来听见安排的时候瞪大了眼，“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唐僧抬眼看着孙悟空，“悟空不满意这个安排吗？”
孙悟空没说话，但看表情显然是不满意的。
唐僧看向桑伊，“桑施主，我与悟空有话要说，你三人可去门外等等？”
桑伊点了点头，他轻轻地拽了一下孙悟空，小声说，“你好好说。”
孙悟空看着桑伊的背影在院子里停下，这才看向唐僧，“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唐僧问，“指桑施主与悟净同住？”
“之前都是我与小猫一起住的。”孙悟空说，“师父突然这么安排，我不服。”
唐僧神色平静，很直白地问，“你今日与桑施主出去，发生了什么？”
孙悟空一怔，他忽地就忆起桑伊滚烫的身体，还有那湿润柔软的舌，他指尖又莫名开始发烫。
他明白唐僧的想法了，可他觉得唐僧的想法简直荒谬，他根本不会对桑伊做些什么的，石猴本无心，他只是……只是想保护桑伊而已。
“悟空。”唐僧道，“今夜你我还有八戒一屋，这样的安排可以吗？”
孙悟空看向屋外的桑伊，抿直了唇角，他并不放心桑伊与其他人一屋，分明也算不了很久，可他就是觉得桑伊需要他的保护，他彻底把桑伊纳入了他的保护范围之内。
“悟净若是不行，难道你放心八戒和桑施主一屋吗？”唐僧又问。
猪八戒那更不可能，孙悟空眉头紧锁，最终道，“我知道了。”
“悟空。”唐僧阖上眼道，“既然你选择了与为师一道西行，那么便不能擅动凡心，这是妄念。”
孙悟空不懂，他只是想保护那只猫妖而已，什么凡心什么妄念？
眼看着沙悟净关上房门，孙悟空坐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的房屋，只觉得心底那焦躁都要从身体里冲出来了。
“熄灯吧。”唐僧道，“悟空。”
孙悟空熄了灯，坐在板凳上，默不作声地闭上眼。
也不知道那小猫是不是习惯，小猫难道也会和沙师弟一起睡？沙师弟会取代自己在小猫身边的位置——不会，绝对不会！
孙悟空强制关闭了自己的脑子，不能再想，再想下去，他会忍不住冲到对面把那沙师弟赶出来，自己和小猫一起睡。
还是早些睡，睡着了就能早些天亮，天亮了就能……
沙悟净看向桑伊道，“你睡床吧，我打地铺就行。”
桑伊没有和沙悟净争这个，他有些赧然，“谢谢，辛苦你了。”
“没什么辛苦的。”沙悟净笑了笑，“我这皮糙肉厚的，打地铺也没事，你身体弱些睡床上比较好。”
桑伊第一次和除了孙悟空之外的人同屋，颇觉有些不自在，不过沙悟净一脸坦然，他便也放下那份莫名其妙的不自在笑道，“谢谢。”
沙悟净道，“不必谢，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桑伊安静躺下。
伴随着黑暗的降临屋子里安静下来。
桑伊闭上眼想，还真是安静啊，平时和孙悟空还能谈几句，因为和沙悟净不熟所以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当然也不仅仅是不知道说什么，桑伊也不好意思打扰沙悟净。
他手枕在脑后，缓缓闭上眼酝酿着睡意。
半睡半醒间，桑伊只觉得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的，他第一反应是自己白日那种情况又发生了，但很快他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因为他即便是躺着，也能感受到脑袋的疼痛，相比起情热倒更像是发烧了，喉咙有些痒意，他怕吵醒房里的人压着嗓子干咳了几声。
他听见了沙悟净的翻身声，随即沙悟净起身低声问道，“桑施主，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桑伊睁开眼，低声喃喃，“抱歉，吵到你了，我就是……有些头晕，应当睡一觉就好了。”
“头晕？”
沙悟净迟疑了一下说了声失礼了，然后伸手探上桑伊的额头，他有些惊道，“好烫，桑施主，你这是发热了。”
意料之中，但桑伊还算清醒，他想应该没有多严重，“无妨，明天早上应该就好了。”
“发热了怎么能说无妨？”沙悟净皱了眉，“你等我一下，我去叫师父师兄。”
“等、等一下。”桑伊一把抓住沙悟净，他动手后才发现自己身体有些无力，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他连忙说，“别去，都已经半夜了还是别去打扰他们了。”
沙悟净沉思了一阵回答，“大师兄让我照顾好你我没能照顾好，这都是我的错，的确不该去打扰他们。”
桑伊有些无奈，他说，“与你无关，应当是今日我泡了冷水的缘故，不过我毕竟是妖，只是发热而已，明日说不定就痊愈了，你不必担心我，还是睡吧。”
“不行，你妖力低微，连人形都无法彻底变化，明日起来若是更严重了怎么办？”沙悟净说到这里转身，“你好好躺着，这村里应当有大夫，我去看看。”
“等……等等，别。”
桑伊的声音被沙悟净抛在脑后，桑伊看着空荡荡的房门，张了张嘴又闭上，他费力起了床想去看看，却不料这发热似乎比他所想更严重，起床之后他连站都站不稳。
桑伊晃了晃脑袋，本就眩晕的脑袋在摇晃下疼得他脑袋都快要爆炸一般。
他只得重新坐回床上，扶着床沿轻喘。
屋子里进来一个人，桑伊抬起眩晕的脑袋看去，焦距了好一阵视线才发现来人是屋主阿虎。
“长老。”阿虎靠近，“你可是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帮你？我父亲以前也是行医的，我略懂一些医术。”
“我……”桑伊的头晕晕乎乎的，“不用，谢谢。”
“长老，你长得这般好看，怎么就想不开去做和尚了？”阿虎弯下腰来，在桑伊眼里这个年轻人一下子变大了不少，“白日里我见到你的时候便想着，你这模样——耳朵！”
靠近了桑伊后，阿虎的声音骤然变了音，脸上布满了惊恐之色，他吓得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不——猫！妖怪！”
耳朵？猫？妖怪？
桑伊在阿虎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脑袋上的那两只猫耳在晃动着，不仅如此，一只白色的小猫伏在床上。
“有妖怪！”
阿虎尖叫着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这边的动静让对面屋子里的孙悟空猛地打开了门冲过来。
唐僧和猪八戒紧随其后。
“有妖怪！那个……那个，猫妖！”
阿虎按住孙悟空，语无伦次地尖叫着，“猫妖！”
猫妖！那不就是……
孙悟空瞳孔一缩。
他连忙进入房间，床榻之上，白色的猫咪恹恹欲睡的模样，那双琥珀色的双眸几近闭上，听见脚步声，才勉强睁了睁眼。
小猫的声音又细又软，呢喃着：“大圣。”
孙悟空一步步靠近床边，把猫咪抱进怀里，他唇抿得死死的，脸色格外难看。
他就知道，他不该离开桑伊身边。

第34章 西游★猫妖（5）
桑伊妖力透支之下变回了原型，把那屋主吓得尖叫连连，整个村子都被惊醒了。
村民们纷纷捏着火把堵在了阿虎家门口，警惕又惊恐地看着孙悟空怀里的猫。
桑伊头晕脑胀，只能看见前面的红光闪烁，但即便是看不清他也能感受到村民的强烈排斥和害怕。
应该……给孙悟空他们添麻烦了，桑伊想着。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是孙悟空把他的脑袋埋在了臂弯之中。
“你们与妖一起，你们是不是也是妖？”阿虎躲在村长后面，颤抖着声音高声问。
唐僧双手合十，“阿弥陀福，贫僧并非妖，这小猫虽是妖，却性情温和良善，并非那等恶妖。”
“少、少花言巧语骗我们。”村民有人大声叫道，“妖就是妖，哪分什么善恶，这妖……把这妖杀了，否则你们这几个和尚别想走出村子。”
孙悟空心情正糟糕着，闻言忽地冷笑，也不等唐僧说话，他冲着那些村民便暴露了石猴的面目，阴森道，“走不了？你们试试？”
“妖怪！”
“妖怪啊！”
“是猴妖，这些人都是妖怪，快跑。”
本来理直气壮的村民们吓得丢下手中的农具，纷纷如鸟兽散般消失在原地，唯独颤颤巍巍的村长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猪八戒：“猴哥你……你是故意的？”
孙悟空没说话，他摸着怀里猫咪的体温，心底的焦急难以排解，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唐僧伸出的手顿住，他微微弯腰把村长扶起来苦笑道，“村长，我这大徒弟并无恶意，只是那小猫生病了他着急。”
村长看看孙悟空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又看向他怀里病恹恹的小猫，再缓缓去看唐僧，他看起来倒是没有多怕，此刻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相信长老所言，只是村里也并不能留你们了。”
“贫僧知晓。”唐僧道，“怕妖也是人之常情，我们都能理解，我们马上就会离开，今日还是多谢你们收留了我们一阵。”
“快走吧快走吧。”村长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离开，“我便不送你们了。”
眼看着村长走进黑暗，唐僧才轻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孙悟空一行人离开了那个村落。
桑伊细嫩的爪子扒拉着孙悟空的衣服，轻声问，“大圣，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孙悟空说，“没有添麻烦。”
“本来……可以好好休息的。”桑伊闭上眼，“都怪我没能控制住自己。”
“是我的错。”沙悟净懊悔，“那个时候我不该出去，那么那个屋主就不会有机会进屋。”
“是我的错。”孙悟空轻抚猫咪的脑袋，“小猫，是我的错，我该守着你，最不济也该一直注意着你的房间，是我大意了。”
唐僧低念着，“阿弥陀佛，是贫僧的错，若是贫僧未曾让悟净和桑施主同屋，应当便不会发生这事了。”
桑伊耳尖动了动，怎么跟开检讨大会似的？可他实在是难受得厉害，方才说的话几乎用尽了他的力气。
他靠在孙悟空怀里，低声喃喃，“大家都没错，这是意外。”
“对对对，就是意外。”猪八戒连忙接话，“你们也别死气沉沉的，还是快点把小猫的病治好，恢复了妖力就好了。”
孙悟空淡淡道，“找个休息的地方，你们保护师父，我带小猫去找太上老君。”
“要带小猫去天上？”猪八戒乍舌，“还是别带他去比较好，他毕竟是妖，又是中途加入我们之间的，虽然观世音菩萨现在没说什么，可若是你把这小猫带到他们眼前去，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些不重要……”
孙悟空的话在小猫柔软的爪子下被迫停止，桑伊没什么力气地开口，“大圣，我与小长老他们一起等你。”
孙悟空沉默了许久才说，“好，我会很快就回来。”
“好。”桑伊喃喃，“我等你。”
孙悟空离开之前又画了个圆，然后郑重地把桑伊放到了唐僧怀里，那一脸严肃的表情看得桑伊一愣一愣的，桑伊从未见过孙悟空这副模样，以至于他还有些迷茫。
眼看着孙悟空消失在天边，桑伊趴在唐僧怀里闭上眼，他很累，即便是变成了猫还是很累。
唐僧轻轻地摸了摸小猫的毛，声音很低，“桑施主，是贫僧的不是。”
唐僧还在因为自己让沙悟净和桑伊同屋而自责，桑伊不得不睁开眼，他抬起脑袋来，“小长老，跟你没关系，你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自己错了好吗？”
唐僧默然不语。
他很难说服跟自己没关系，而桑伊……正在最困难的事情，如今又是情热期又在生病，若是出了什么事……
唐僧想，只怕那会成为他的心魔。
“小长老。”桑伊又轻轻地叫了声。
“贫僧知晓了。”唐僧轻抚了下猫咪的脑袋，“好好睡吧，等悟空回来你就能好起来，现在不需要浪费多余的精力说话。”
猫儿从喉咙里冒出几声极轻的咕噜声，乖乖地闭了嘴也闭上眼。
怀里的猫很乖，唐僧抱着猫妖发烫的身体，神色不明。
这些日子念经压下去的那些未明念头又换了种方式在蠢蠢欲动，唐僧的手停在了桑伊的脑袋上，他问，“桑施主，你跟着我们这一路，可觉得累？”
桑伊没有回答，唐僧低头看了一眼，小猫压着他的袖子，睡得沉沉。
好不容易问出来的话就这样散去，唐僧彻底沉默了下来，他想，或许是上天注定这只猫妖要一直跟着他们，他应当顺应注定的事。
桑伊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他趴在孙悟空怀里，脑袋上是孙悟空放大版的脸。
桑伊一动，眨了眨眼，“大圣，你回来了？”
“你好些了吗？”孙悟空低下头来问，“感觉怎么样？”
“唔……”桑伊仔仔细细地感受了一下，睁圆了眼，“我似乎不热了。”
“那就好。”孙悟空放下心来，“可能变成人形了？”
“好像还不行。”桑伊有些苦恼，“应当是妖力透支了……我太弱了。”
“没关系。”孙悟空把小猫抱紧了些，“在你变成人之前，我不会离开你半步。”
桑伊抬头看着孙悟空的下巴，“大圣，你是不是不开心？”
“是我没保护好你。”孙悟空的声线沉沉的，“是我的错，否则你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他若是帮桑伊稍微缓解一下，说不定桑伊就不会强行抗过情热，也不会在冷水潭里泡那么久，那么自然就不会透支妖力生病，以至于被那种人看到了变妖的过程。
他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猫咪的下巴，“总之之后不会再这样了。”
猫咪轻舔了舔孙悟空的指尖，然后看着孙悟空暗金色的瞳孔，“大圣，你不要自责，跟你没关系的。”
孙悟空想，不是的，还不够，远远不够，他必须要把小猫牢牢地抱在怀里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