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物语Ⅱ(苜黎黎)

身后孙悟空的笑声和少年微微带嗔的声音传入耳中，唐僧神色平静，握着佛珠的手上，指节微微泛白。
一路上没再遇到村落城镇。
天色渐晚，乌云密布，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了。
虽然唐僧把马让给了桑伊，但桑伊依旧又累又困，他伏在马背上只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师父，前面有一寺院，徒儿先去看看。”孙悟空道，“看能不能借得一宿。”
唐僧颔首，“去吧。”
“八戒，来，把马牵上。”孙悟空把绳子递给猪八戒，“看好师父和小猫。”
听见几人对话，桑伊勉强睁开眼，看见了孙悟空跨上台阶的背影。
不多时，孙悟空回来道，“那院里无人，应当是已经被废弃了，不如我们就去此歇上一夜。”
其他三人没有异议。
孙悟空在马的旁边站定，对上桑伊朦胧的双眼，他开口道，“下来吧，我们去里面歇。”
桑伊哦了一声，撑着坐直，然后下马。
他脑子还迷糊着，以至于下马之时不甚一脚踩空，登时整个人都惊慌起来，耳朵都压低了。
预想中的落地和疼痛都没有，桑伊紧闭着的眼悄悄露出一小条缝隙来，对上了孙悟空似笑非笑的脸。
桑伊：“……”
“你还真是……”孙悟空无语道，“下马也能摔下来，也不止你以前一个人在山里怎么过的。”
桑伊忍不住反驳，“我只是困了没看清，本来，本来也不会摔倒的。”
“若是老孙我不接着你，你此刻已经在白龙马的蹄下了。”
桑伊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孙悟空轻松地把桑伊抱在怀里，他低头问，“生气了？”
“没什么。”桑伊低声说，“你说得对。”
“什么说得对？”
桑伊声音闷闷的，“我累了。”
“马上就能进去休息了。”
孙悟空的视线在桑伊后颈停留了片刻，被蛇咬出来的那两个小孔已经几近消失，后颈白皙光滑，有香味源源不断的钻入鼻腔。
“还痛吗？”孙悟空问。
桑伊疑惑，“什么？”
“那蛇妖咬过的地方，还痛不痛？”
“没什么感觉。”桑伊说完后有些惊奇地问，“猴哥，你是在关心我吗？”
“不是，你想多了。”孙悟空冷酷道。
桑伊瘪了下嘴，“大圣，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自己走的。”
孙悟空把桑伊放下来，他弯腰靠近桑伊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桑伊踏上台阶，“快些走吧。”
“……”
孙悟空不语，他怎么觉得这小猫妖就是不高兴了？是他说的哪句话让小猫妖不高兴了？孙悟空看着桑伊的背影，颇有些苦恼。
猪八戒靠近孙悟空问，“猴哥，你怎么不走了？”
孙悟空挥手，“去去，别打扰我。”
“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猪八戒看着桑伊的背影，抬了抬下巴。
孙悟空瞪他，“关你什么事？”
“猴哥，这小猫妖娇气，需要人哄着，你那平时说话嘴那么毒，还以为都是俺老猪呢……”猪八戒嘟囔，“这样的小美人还是得俺老猪去安慰安慰。”
孙悟空龇牙，“你给我滚远点。”
猪八戒才不搭理孙悟空，他三两步追到桑伊身边，笑眯眯道，“小猫。”
痛失本名但已经习惯了的桑伊问，“怎么了？”
“你这一个人闷不吭声的，累着了？”猪八戒问。
“还好。”桑伊礼貌微笑，他累也不能和猪八戒说啊，如果他们觉得他不能吃苦，随便把他丢在哪里就糟糕了……虽然他必须得承认他的确不太能吃苦，但他会努力克服的。
“不如老猪来背你。”猪八戒乐滋滋道，“我老猪身高体大，有的是力气。”
桑伊抬眸看着猪八戒，他轻轻眨了眨眼，那双琥珀色的双眸里闪烁着细碎的光，尤其漂亮，“谢谢，不过我可以自己走的。”
猪八戒望进那双眸，眼中映着桑伊那张无暇的容颜，脑子又有些迷糊了，他晕乎乎道，“不碍事不碍事，我背你——抱你也行。”
桑伊含笑：“……谢谢，但真的不用。”
这位二师兄，还真是格外热情。
孙悟空冷眼看了这许久，终于抬脚走过来把猪八戒和桑伊隔开，猪八戒正沉浸在美人的笑容中，被孙悟空这一撞大怒，“孙悟空，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孙悟空冷笑，“师父在那也累了，你不如去背师父，来这里献什么殷勤？”
唐僧神色淡淡，“我不累。”
猪八戒有一点愧疚，“师父，这、这都怪这孙猴子让小猫生气了。”
唐僧拨动了一下佛珠，平静道，“悟空惹他生气了，那该悟空去哄，你在那里凑什么热闹？”
桑伊忍不住为自己辩驳：“……我真的没有生气。”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寺院门口，沙悟净抬手推开了门，里面如孙悟空所说空无一人，结了蜘蛛网，有些杂草，收拾一下遮风避雨却没什么问题。
火刚一升起，外面便雷声轰动，桑伊被吓得一个机灵，倏地一下捂住了耳朵。
“看来今夜有一场大雨。”唐僧道，“各自早些歇息，明日若是雨停了，我们便快些赶路。”
几人称是。
桑伊左右看了一眼，默默地在角落里的草垛旁坐下。
“小猫，你坐那么远做什么？”猪八戒敞开衣襟，“来，到老猪身边来，晚上就不怕冷了。”
不待桑伊说话，孙悟空便冷冷道，“滚。”
猪八戒气道，“我让小猫过来又没让你过来，你这石猴平白无故骂我作甚？真是好不讲道理。”
“你该的。”孙悟空说。
“我怎么又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哄骗你媳妇。”猪八戒连连冷笑。
桑伊神色莫名地看了孙悟空一眼，正好见孙悟空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挪到猪八戒身上去，孙悟空显然很生气，揪住猪八戒的耳朵，“你再说？你再说？看我老孙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我说得不对？泼猴，放手。”
师兄弟真是友爱啊，桑伊暗自想着，看向黑沉沉的夜中。
“小猫，你别理他。”孙悟空狠狠地瞪了猪八戒一眼，“晚上你就挨着我，绝不会有人敢对你做些什么。”
猪八戒：“……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不是我不知道。”孙悟空抬手揽住桑伊的肩，“这小猫绝不能挨着你。”
桑伊看向孙悟空，孙悟空莫名，“怎么？”
桑伊莞尔，“没事，就是觉得大圣你还挺操心的。”
孙悟空：“……”
他揉了一把桑伊的耳朵，“睡吧你。”
桑伊恼怒的谴责还没出口，孙悟空已经把他脑袋按在了自己怀里，“睡。”
桑伊：“……”
滴滴沥沥的雨在半夜时果然下了起来，雷声和闪电一起闪烁间，桑伊整个人都缩在了孙悟空怀里。
孙悟空睡不着，他嗅着桑伊身上传来的香味，怀里紧紧扒着他的身体过分柔软，他莫名觉得燥热起来。
他垂首看着那两只耳朵，只觉得那轻轻晃动的耳朵晃得他身体里的热更明显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捏了一下猫妖的耳朵，猫妖只是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更多的反抗，孙悟空喉结动了动，又捏了下去。
猫耳微凉，孙悟空捏了片刻忽然听见一声极轻地呻吟，这呻吟声柔软至极，带着他未曾探究过另一个世界，让他浑身僵硬下来。
身体上从未有过的异样让他松开耳朵，随即小心翼翼地松开桑伊，起身走了出去。
在孙悟空出去之后唐僧才睁开眼，这般的黑暗中他也能看到桑伊靠在草垛上，蜷缩着身体，也不知是怕冷还是怕热。
方才那声呻吟于他来说实在熟悉，他只觉得坐立不安，只能在心里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看着桑伊的模样，唐僧沉思片刻还是站起身来，他动作极轻地将袈裟披在桑伊身上，雷声突起，桑伊被惊得睁开眼来，唐僧身体一僵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倒是桑伊茫然地看着正给他披袈裟的唐僧，“小长老。”
闪电把少年的脸照得瓷白，唐僧的眼中看见的却是那时少年泛红的眼尾还有缠上他手腕的尾巴，他垂下眼平静道，“贫僧见桑施主似极冷。”
“大圣呢？”桑伊动了动脑袋没看见孙悟空，问道。
“他方才出去了。”唐僧道，“不必担心，睡吧。”
桑伊摸了一下袈裟，睡意还没散去，他呢喃着，“谢谢小长老。”
说完这五个字，他又闭上了眼。
唐僧站起身来，他看见了大殿之上如来佛祖被毁去一半的金身，那张看起来慈祥又和善的脸庞在闪电的映照下牢牢地注视着他，似乎是在表达着对他的失望。
唐僧就地盘腿坐下来，又闭上眼默默地开始念经。
他的耳边能听见猫妖的呼吸声，还有若有若无的、熟悉的香甜钻进他的鼻间。
他听见他那个大徒弟回来的脚步声。
“师父。”孙悟空的声音很低，“不睡吗？”
唐僧睁开眼看着那半樽佛像，“悟空深夜去何处了？”
“外面有几只徘徊的小妖。”孙悟空道，“我便去看了看。”
唐僧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低低念着，“阿弥陀佛。”
孙悟空定定地看了唐僧半晌退回到了桑伊旁边，他摸了一下盖在桑伊身上的袈裟，想起方才那种莫名的感觉他迟疑了片刻还是靠着桑伊半躺下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伴随着雷声闪电，扰得人心神不宁。
之后有一段时间都显得很平静，没再碰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桑伊偶尔还会跟着孙悟空去找吃的，撇去整日行路这事，桑伊觉得这跟旅游没什么区别，他还挺喜欢这样的生活。
孙悟空坐在桃树上朝树下的桑伊叫道，“小猫，接住。”
桑伊抬起头，迎面一只桃子砸了下来，桑伊毫无防备被那桃子砸中额头，他疼得吸气，咬牙道，“孙悟空！”
孙悟空嗖的一下下了树去抓桑伊的手，“我不是让你接住吗？我看看，伤哪了？”
“我这不是没接住嘛。”桑伊按住孙悟空的手，“疼，你轻点。”
孙悟空：“……我，我得先看看，松手。”
桑伊松开手，露出被那桃子砸得红通通的额头来，孙悟空眉头一皱，只觉得这小妖怪也容易受伤了，看来必须得再注意一些才行。
他的手指摸上桑伊的额头问，“很疼。”
“嗯。”桑伊忍不住缩了下脑袋，“火辣辣地疼。”
“别动，我给你吹吹。”孙悟空道。
“吹吹？”桑伊有些茫然。
孙悟空把桑伊额前细碎的发拨开，凑近了些对着桑伊的额头吹气。
桑伊：“……”
原来吹吹是这个吹，好像在对待小孩子一样……他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脑袋，“大圣。”
“别动。”孙悟空固定了桑伊的脑袋，目光灼灼，“再吹吹。”
桑伊：“……”
额头前的红慢慢地散去，孙悟空却没松开桑伊，他看着桑伊白皙的额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猴哥？”桑伊叫道。
孙悟空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还是没松手。
桑伊轻蹙了下眉，“大圣，我们该回去了。”
孙悟空道，“是该回去了。”
是该回去了，但孙悟空的视线却从桑伊的额头移到了鼻尖，然后停留在嫣红的唇上，他微微眯了眯眸子，握着桑伊双肩的手收得越紧。
“孙悟空。”桑伊没忍住叫道，“你把我弄疼了。”
疼字一出，孙悟空回过神来，他猛地松开桑伊后退了两步含糊不清道，“是我的不是，你怎么样？”
桑伊揉了揉肩，极轻地歪了下头看着孙悟空，“大圣，你最近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孙悟空把桃子捡起来，“走吧，回去。”
桑伊揉了揉眉心，三两步走到孙悟空前面然后回头，“大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这是希望我生病还是怎么？”
“哪能？我就是觉得你最近不太正常。”
“我哪里不正常了？”
桑伊认认真真想了想，“总是莫名其妙并且不分场合地发呆。”
孙悟空：“……这也叫不正常？”
“不仅你不正常，我觉得你师父最近也奇奇怪怪的。”
“哦？”孙悟空问，“师父哪里又不正常了？”
“你师父以前也是这样吗？”桑伊问，“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几乎有十个时辰在念经。”
“哪里这么夸张？”孙悟空若有所思，“不过他最近念经的时间的确越来越长了。”
桑伊用力点头，“是吧？这不正常。”
孙悟空看向桑伊，他哼笑一声，“你倒是关心师父，他念经你也看着呢。”
桑伊莫名觉得孙悟空这语气有点阴阳怪气的，他没多想，“那你的不正常我也发现了，这是不是等于我也很关心你？”
“我也那般关心你，你关心关心我怎么了？”孙悟空反问。
桑伊轻快地眨了眨眼，“是哦，大圣最开始的时候还不分青红皂白要打死我呢。”
孙悟空：“……不是，你这小妖怪怎么还翻旧账？”
“不仅如此，你还故意吓我。”桑伊掰着指头算，“你还嘲笑我……”
孙悟空脑袋都大了起来，有一种比听见唐僧见紧箍咒还难受的错觉，他伸出手握住桑伊的手阻止桑伊继续翻旧账，“过去的事我们就不说了，现在还是快些回去吧。”
说过去其实也没过去太久，桑伊摸了摸后颈，被那条蛇咬过的地方已经完全好了，那个时候他也没问孙悟空自己中了什么毒，那毒又是怎么解的，偶尔他会有些在意。
孙悟空精力充沛没有午睡，他坐在桑伊旁边盯着已经睡着的猫妖看了许久，从那张脸移到那两只耳朵上，也不知道这小猫妖妖力到底多低，连控制自己的形态都做不到，这两只耳朵已经露在外面招摇过市了许久。
手指弯曲了一下，孙悟空还是摸上了那两只耳朵，虽然桑伊不允许他碰，但他还是在桑伊睡着之时偷偷碰过许多次。
那两只耳朵被碰过之后的反应格外有趣，像是随着主人的心情不耐烦一般晃动着，孙悟空百看不厌。
忽然，他听见一声低低地呻吟声，这声音于孙悟空来说不算很陌生，孙悟空已经逐渐习惯了，他本能地不想让其他人听见这道声音，所以飞快捂住桑伊的嘴。
猫妖顺势倒进了孙悟空的怀里，身体上明显不正常的温度让孙悟空一愣，他记得，上次猫妖身体这么热是因为中毒了，可这次桑伊并未中任何毒。
不等他细想，怀里的猫妖喉咙里再一次溢出声音来，这次声音比之前更奇怪，孙悟空只觉得他人都要炸了，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意味。
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看了一眼自己那两个师弟，见他们依旧睡得很熟后微松了口气，随即又看向唐僧，唐僧还是握着佛珠在念经，孙悟空放松了些，只是他不能放任桑伊继续这样下去，没有过多思考，他带着桑伊消失在原地。
鼻间熟悉的香和耳边的轻吟声一起消失，唐僧缓缓睁开眼，他双眸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却是看着桑伊躺过的地方，久久未曾移开视线。

第33章 西游★猫妖4
孙悟空不知去哪里比较好，他直觉猫妖现在这副模样不适合被其他人看见，便把怀里的猫妖搂紧，最终钻进一个洞穴里。
等安置下来孙悟空才低头看去，怀里的猫妖双颊泛红，此刻已经睁开了眼，眼中都是朦胧的湿意，让孙悟空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孙悟空的心跳也快得很厉害，他开口时声音莫名有些哑，“你还好吗？”
桑伊不太好，他抓紧了孙悟空的衣服，身体热得不行，这让他控制不住往孙悟空怀里钻，似乎这样能让他好受一点，可这样也无法缓解他身体上的难受。
那种感觉很难描述，心底很空虚，想被人拥抱还有另一种……
他的耳朵颤抖着，扒着孙悟空的肩，喃喃，“大圣，我不知道我怎么了。”
桑伊的声音也哑，染着难以言喻的味道，这声音让孙悟空脑子都空白起来，孙悟空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揉了桑伊耳朵的缘故，若真是这样，他必须得帮桑伊从这种古怪的状态里回到从前的模样。
这位齐天大圣重重地滚动了一下喉结，低声问，“哪里难受？”
“我不知道。”桑伊眼前都模糊起来，他有些想哭，“我不知道，心里难受，浑身都难受……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你需要我怎么做？”孙悟空呼吸重了起来，“你需要我怎么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