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有笑着回:“老奴原先是服侍先皇的,先皇去后,得殿下恩典,一直在乡下老家住着。年初的时候殿下身子不大好,老奴才又回京。留的时日不长,是以王爷不曾见过。”
江怀允依稀记得,先皇身边的首领太监姓李,昨夜谢祁口中的“李叔”,想必就是眼前这位了。
“所幸如今殿下身子已然大安。不然九泉之下,老奴也无颜面见先皇。”李德有边带路边道,“听殿下说,他体内顽毒能祛,多亏有摄政王出手相助。”
江怀允淡道:“解毒全靠大夫,本王并未帮上忙。”
李德有却摇摇头,笑道:“若非摄政王,殿下恐也不会将身上的毒放在心上,遑论主动去寻解毒之法?”
江怀允侧眸望去。
李德有声音徐徐,似回忆般轻声道:“殿下自小就是极有主意的人。先皇先皇后去得早,殿下小小年纪便失了护佑。叔父不慈,他在鬼门关里过了几遭,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幸有摄政王,让殿下知道,世上除了报仇雪恨,还有更为珍贵的东西。能得摄政王真心以待,是我们殿下的福气。先皇先皇后是最通情达理、最不因循守旧的人,先皇为先皇后空置六宫,不纳妃妾,他们若在天有灵,得知殿下寻到了知心人,定然欣慰万分。”
江怀允听懂李德有的言外之意,微抿了下唇。
他从李德有对谢祁的称呼中察觉出端倪,担心他和谢祁并未刻意避讳的亲近举动会引得这个被谢祁分外尊敬的人怀疑,所以故意试探他的态度。
没料想李德有不仅知道,还给他吃了一记定心丸。
“摄政王这边请。”
庄肃的享殿正在眼前,江怀允脚步一顿,对上李德有望过来的不解目光,沉默片刻,启声道:“我知道。”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话太简洁,又补充道,“您放心。”
这是承诺。
李德有微怔之后神情舒展,庄重拜道:“那老奴就祝两位王爷情似金坚,厮守余生。”
江怀允回礼,言简意赅:“多谢。”
李德有喜笑颜开地把江怀允带到谢祁跟前,给先皇先皇后进了炷香,一刻也不多待地退下。
谢祁微扬了下眉,好奇问:“你和李叔说了什么,让他这么高兴?”
江怀允绷着脸没搭腔,拿了香,对着高高的牌位恭敬地拜了三拜,上前将香插到香炉里。
谢祁锲而不舍地追问。
江怀允被他缠得无法,搁好香,正想避重就轻地转述,余光撇见香案上熟悉的鸯佩,改口问:“你怎么把玉佩放这儿?”
他转移话题的痕迹太明显,谢祁笑了笑,没戳破,顺着他的话回:“阿允赠我鸯佩以求余生,父皇母后在侧,哪有不上禀的道理。”
说着,他朝江怀允伸出手,又道:“阿允可带着另一块鸳佩?鸳鸯成双才是好兆头。”
江怀允对上谢祁含笑的眼神,停顿片刻,微垂下眼,从袖袋中取出鸳佩放到他手心。
谢祁垂眸看了眼,忽然就明白了阿允赠他鸯佩的缘由。
他受赠的鸯佩栩栩如生,线条流畅精致,可如今手中这块鸳佩的雕工却远不如鸯佩熟稔,虽然图样清晰,可仍能看出雕工生疏。
想来阿允是先雕刻的鸳佩,再雕刻的鸯佩。
谢祁心下温软一片,他握了握手中的鸳佩,郑重其事地放在鸯佩的旁边。
对佩相合,鸳鸯成双。
谢祁望着江怀允,温声道:“阿允,我父母最是开明通达,他们在天有灵,会保佑咱们的。”
“我知道。”江怀允颔首,顿了下,有些不自在地将方才缄默不言的事转述给他。
谢祁听完,拖着调子道:“看来上天注定,今日就该是咱们过明路的好日子。”
他目光灼灼,江怀允直视不能,欲盖弥彰地转开视线。
谢祁莞尔,取了香,他执三炷,又分给江怀允三炷。
江怀允投来询问的视线。
他笑着解释:“方才是摄政王敬先皇先皇后,如今是……敬拜父母。”
江怀允抿了下唇,顺势接过,跟着谢祁共同再拜。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却默契地连弯身的弧度都分外一致。
礼毕,谢祁和江怀允共同上前将香插到香炉里。
檀香袅袅。
谢祁取过香案上的鸳佩,认真郑重地系到江怀允腰间。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他却缓而慢,生怕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父母见证,从今往后,阿允便是我的人了。”
谢祁声音轻缓,吐字清晰,坚定非常。声落,鸳佩也已经在江怀允的腰间系好。
四目相对。
第一次,江怀允没有回避他灼灼的视线。
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须臾,江怀允侧过身,取过香案上的鸯佩,半垂着眼,珍而重之地给谢祁系上。
快要系好的时候,抬眸看了眼。
谢祁见微知著,弯起唇角,眸中笑意深深,字字珠玑:“父母见证,从今往后,谢祁也只是江怀允的人。”
声落,玉佩系定。
【📢作者有话说】
你们好会!!
实不相瞒,我写这段的时候被甜得不能自已
四舍五入,我就当小江小谢结婚了呜呜呜
第92章 除夕
从享殿离开已经是中午。江怀允和谢祁一道用完午膳,略作休整,便准备离开,谢祁跟着去送。
因有他跟着,江怀允走得极慢。
谢祁与他并驾齐驱,温声叮嘱他回京后要保重身体,切勿熬夜处理奏折。
江怀允目视前方,虽神情淡淡,却没有打断对方的絮叨,始终认真听着。
眼看送了将近十里,谢祁仍没有回转的意思。
江怀允偏头看了眼。
谢祁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声音一顿,再开口时,原本还算轻快的语调明显收敛起来,善解人意地道:“我就送到这里,阿允路上小心。”
语气中颇有几分强忍不舍的故作轻松。
江怀允想说的话在喉间滞了滞,静默片刻,最终也只是轻声说了句“好”。
他们都不是能随心所欲不计后果的人,谢祁在皇陵还有许多未竟之事亟待处理,盛京明日的大朝会他亦缺席不得。
“得闲只叙情意长”虽惹人生羡,可如今,他们都没有沉溺其中的资格。
这半日是勉强得来的,终究要还。
江怀允半垂下眼,握紧了缰绳,道:“我在盛京等你回来。”
话音落地,扬鞭策马,清瘦笔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弥漫的尘烟里。
江怀允抵达盛京已经是后半夜。
管家在府内焦急踱步,不时抬头觑觑天色。听到马蹄声,忙迎出门,辨认清来人,顿时松了口气:“王爷总算回来了,老奴生怕您耽误了今日的大朝会。”
“不会。”江怀允言简意赅,把缰绳扔给迎上来的门房,率先进府。
管家跟在他身后道:“离上朝还有些时候,老奴这就去准备朝服,王爷赶紧先去眯会儿……”
“不必。”江怀允按了按眉心,声音清淡,“去备水罢,本王沐浴。”
一刻钟左右的小憩并不能养精蓄锐,反而易生懈怠,还不如沐浴来得提神。
管家明白江怀允的打算,有些心疼。但他自知说服不了江怀允,干脆不做无用功,手脚利索地准备热水。
途中,他不免轻叹一声,不自觉地想着,若是谢王爷在就好了,他总有许多主意能够劝王爷改变心意。
江怀允沐浴时不爱有人在侧侍候,是以管家一直等在屋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捧着朝服进去,侍奉江怀允更衣。
层层叠叠的墨色朝服裹在身上,平添几分威严。
管家收拾换下来的衣裳,看到腰封上系着的玉佩,视线登时顿了顿。
王爷的衣裳配饰都是他亲自经手,从不假手于人。可这玉佩,他却是第一回见到。
管家握着玉佩定睛细看,待辨认出玉佩上的图样,阵阵欣喜止不住地涌上心头。
他原本还不解王爷为何一反常态不顾政务忽然离京,此刻见到这半块鸳佩,登时恍然大悟。
王爷也有心上人了。
管家满心欢喜地放下玉佩,转头走过去。他边熟稔地帮江怀允束冠,边似闲聊般地道:“昨日王爷不在府,骆公子找到老奴,说他和魏姑娘今后就要在盛京安家了。”
江怀允“嗯”了声,并不惊讶。
骆修文身负大才,三年后春闱张榜,他定榜上有名。如今决定在盛京安家,是意料之中。
江怀允这般想着,身后的管家却话音一转,忽然长吁短叹道:“骆公子和魏姑娘大约要在盛京办婚事,只是可惜了,听说魏姑娘的家人早为他们的婚事准备良多,如今都用不上了……”
江怀允略略抬眼。
“不过好在魏家的长辈都对骆公子知之甚深,也能放心不少。”管家兀自感慨,收束道,“可见若有了心上人,还是要领回来让家里人见见,如此就算日后突生变故,需要在外成婚,也不至于令家人提心吊胆。”
最后这番话,暗示意味十足。
江怀允思索片刻,不动声色地问:“本王的玉佩呢?”
管家恰巧束好冠,闻言忙不迭转身,连声道:“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江怀允:“……”
管家方才那番话,饶是他提起的不经意,也免不了几分刻意。
他猜测着恐是管家收拾衣物时见到了那块鸳佩,有了想法,如今一试探,果不其然。
江怀允接过管家递来的玉佩,权衡片刻,终是对他殷切期盼的神情佯作视而不见,迈步离开。
这种事,到底是要两个人一起坦白才像话。
谢祁一直到腊月二十八才回京。
虽说两天前已经循例封了御笔,停了太傅讲学,可临近年关,需要小皇帝配合之事只增不减。
江怀允更是忙得脚不沾地,除了一些不得不处理的政务,便是陪着小皇帝参加各种祭祀宴饮一类的场合。
每日回到府中便是月上中天,稍作休整,便又要投入到数不尽的忙碌中。
以至于谢祁回京两日,他都没能抽出时间询问近况。
除夕当日,依例赐宴百官。
宴饮散后,节前的所有琐事才算告一段落。
百官有序离宫,江怀允牵着小皇帝回养心殿。
这段时间耗神太过,素来精神百倍的小皇帝此刻也难得显露出几分倦态。他怏怏地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商量道:“小王叔,《孟子》可不可以明天再背?我好想去睡觉。”
江怀允自然知道小皇帝精力有限,也不强求他专注课业,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殿内已然传出一道含笑的温和嗓音:“这就想去歇着,那我岂不是白跑这一趟?”
人未见,声先闻。
可这语调辨识度太高,声音还未落地,小皇帝面上的无精打采瞬间消失。他似离弦的箭一般,一股脑儿冲过去,正撞进刚从殿内走出来的人怀中。
他身量小,这一撞也无甚威力。
谢祁笑了笑,略一弯身,好脾气地将小皇帝抱入怀中。
小皇帝熟门熟路地圈住他的脖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旋即熟练地开口:“无衣哥哥!你可算回来啦!我好想你!”顿了顿,又轻叹一声,带着几分抱怨道,“小王叔说你前日就回来了,可你怎么今天才来找我啊?”
“小没良心的。”谢祁点了点他的鼻尖,笑道,“我若是前日就进宫来找你,哪来的功夫安排带你出宫过年的一应事宜?”
小皇帝眼睛一亮:“我可以出宫过年吗?”
谢祁点点头:“当然。”
听到他的准话,小皇帝顿时扭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江怀允,刚软糯糯地喊了声“小王叔……”,就听谢祁道,“你小王叔今日听我的。”
小皇帝将信将疑,仍有些紧张地看着江怀允。
谢祁笑了下,跟着抬眼望过来,眼神热切,语调却似笑非笑,调侃似地询问:“是不是啊,他小王叔?”
江怀允:“……”
江怀允忍了几忍,终是没有忍住,白他一眼,别开视线“嗯”了声:“今日我听他的。”
小皇帝换好常服,留下云青在宫里打掩护,自己兴高采烈地跟着两人回了摄政王府。
直到踏进王府府内,江怀允才算确定,谢祁领小皇帝出宫过年,确是早有预谋。
府中仆役本就不多,可如今为了让小皇帝可以没有隐藏的在府内玩耍,谢祁和管家串通好,给所有的仆役都放了节假。
原本就不算热闹的摄政王府,如今冷清空荡得可以。
江怀允侧眸觑他一眼,谢祁唇角轻弯,十分理直气壮地笑道:“事急从权,阿允莫怪。”
跑在前头的小皇帝这时转回身,急不可耐地催促:“小王叔,你和无衣哥哥走快一些!”
“这就来。”谢祁扬声回应,趁小皇帝不注意,悄悄摸向江怀允藏在宽袖下的手,握住,然后十指相扣。
江怀允面不改色,由着他握。
一直到分岔路,江怀允才示意谢祁松开。
谢祁带着跑得满脸通红的小皇帝去膳房,江怀允身上还穿着朝服,去寝居更衣之后才落后一步过去。
膳房中欢声笑语。
谢祁正和小皇帝包饺子,耐心地教他捏褶儿。管家和康安轻车熟路地在一旁打下手。
江怀允停步,在门外打量片刻。
谢祁不经意地抬眼,恰好看见。他拿手肘轻轻碰了碰小皇帝,小皇帝似有所觉,抬头看过来,脆生生地喊:“小王叔来啦?你快过来看我包的饺子!”
说着,他举着满是面粉的手,将手心里的东西呈给江怀允看。
饺子小小一只,月牙儿似的躺在他掌心。饺子褶儿很是分明,一看便知捏得认真。虽然是初次下手,可成品有模有样,煞是可爱。
江怀允不吝于鼓励,点头道:“不错。”
小皇帝眼睛弯弯,放下成品,干劲儿十足地又向下一张饺子皮儿进军。
江怀允走到谢祁身边坐下。
谢祁偏了偏身,凑在他耳边低声问:“阿允也来试试?”
膳房里的每个人都在各司其职。江怀允从未碰过这些东西,可大约是气氛影响,略一停顿,也点了点头。
净手之后,他拿过一张饺子皮儿,仿着谢祁的动作,填充了些馅儿进去,一板一眼地捏合,然后——
江怀允看着手中软塌塌的成品,又瞥了眼谢祁捏出来的饱满可爱的饺子,比较之后,又拿起一张皮儿,痛定思痛,多填了些馅儿进去。
虽然很好的避开了上一个饺子的错处,可这次馅儿填得多了,虽勉勉强强地捏合成功,但再一看,原本就不厚的饺子皮儿被抻得薄透,似乎轻轻一碰,里头的饺子馅儿就会争先恐后般涌出来。
江怀允:“……”
江怀允深感自己没有做饭的天分。他不自在地将两个饺子藏在面团的阴影里,然后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道:“我去喊怀远。”
“魏姑娘第一回来盛京,怀远说今日得闲,要带着魏姑娘好好逛逛。他们晨起便出门了,说要玩到尽兴再回来。”谢祁慢悠悠地解释。
江怀允起身的动作一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谢祁笑着拿了张皮儿放到他手心,温声道:“再试一次,来,我教你。”
管家在不远处将江怀允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笑笑,跟着帮腔:“对对,王爷再试试,让谢王爷教你。”
江怀允只得留下。
大约是有了教人的理由,谢祁格外明目张胆。他一手从江怀允背后绕过去,半圈着他,等放好了馅儿,握着江怀允的手,错落有致地捏褶儿。
两个人挨得极近,近到耳畔只剩下对方的呼吸声。
江怀允的心脏高高提起,不由自主地扭头,想去看管家的反应。
可他一动作,谢祁就先一步觉察到,道貌岸然地开口:“阿允用心些,这里要这么捏……”
江怀允:“……”
【📢作者有话说】
一无所知的管家:谢王爷在就好了,让谢王爷教……
知道真相的管家:眼泪都要掉下来.jpg
又是一章日常,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无聊qaqqq
第93章 入室
膳房里管家和康安还在各司其职地和面擀皮儿,小皇帝仍旧在兴致勃勃地给刚填好馅儿的饺子捏褶儿。
好像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亲密动作。
可江怀允仍旧宽心不下。他半边身子似乎都没了知觉,几乎是有些僵硬地被谢祁手把手地牵引着捏合面皮儿,然后食指搭着食指,虎口用巧劲儿一捏,原先其貌不扬的饺子立刻就变得饱满圆润起来,煞是有型。
“阿允会了吗?”谢祁虚拢着他的手,嗓音带笑。
到底是众目睽睽之下,捏好这一个饺子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镇定,江怀允略略挣扎了下,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寸许,言简意赅道:“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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