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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只想篡位(楼见溪)


李德有问:“殿下心里是怎么想的?”
谢祁垂下眼,声音发紧,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我怕。”
——是想靠近,却又怕让人受伤。
殿下向来傲骨,何曾言惧?
李德有有些心疼地望着他,温声道:“尚未发生之事,殿下怎能笃定是灾祸?”
“我做了一个梦……”
李德有并未因此而打断他,反而颇有耐心地静静听着他的倾诉。
谢祁声音飘忽:“梦里种种,都真切地仿佛曾经发生过。我想要靠近的人,在梦里的结局并不好。”
“殿下是担心梦里的情境重演?”
谢祁迟滞地点了下头。
李德有道:“可是如今不是已经有变数了吗?”
谢祁下意识抬头。
李德有面带轻笑,声音温和:“不论梦里发生之事是真是假,上天既然让王爷做了这个梦,那便是示警。世间万事,尤以天灾最不可避免。既有梦境示警,纵然是天灾也能躲避。倘若是人祸,就更不必恐惧。只要尚未发生,何愁没有转圜的余地?殿下既然舍不得那人,与其在这儿自寻烦恼,何不去设法辟出一条康庄大道?”
这番话再平实不过,可谢祁却在一瞬间醍醐灌顶。
他所在意的,无非是梦里阿允的早逝。他害怕他的靠近会让阿允重蹈覆辙,又不舍不得轻易放手,所以才举棋不定,进退维谷。
可他们之间,分明早就有了变数。前尘既变,焉忧后路?
谢祁思绪万千,失笑道:“是我庸人自扰,让李叔担心了。”
见他想通,李德有总算是放心,他笑呵呵地摆摆手,想要张口,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兴许是跑得急,听声音有些凌乱。
仅这一瞬的停顿,门外就响起康安略带些气喘、却难掩喜意的声音:“王爷,摄政王来了……”
谢祁“腾”地起身,不假思索地出门迎上去。
李德有落后一步,出门时,正见到谢祁和一个男子相对而立。天色暗,看不清相貌,可那男子长身玉立,单单站着,都流露着夜色掩不住的贵气。
想来那就是康安口中的“摄政王”。
自家殿下喜不自胜,却又担心不已地询问摄政王路上可受了累。
李德有猜到什么,眼中笑意渐深。他在原地停了会儿,才上前提醒两人进屋说活,又问:“摄政王一路奔波,想必还没用晚膳吧?灶上还未熄火,老奴去给摄政王下碗汤面暖暖身子?”
江怀允微微颔首,刚想说“有劳”,谢祁已经摇摇头,温声道:“我去给他做。时辰不早了,李叔早些去歇着罢。”
李德有心下微讶,面上却没露分毫,顺从地点点头。
他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人相偕往膳房去。
良久,转头望着不远处被拢在夜色里的山,遥遥拜了拜,像是怕惊扰什么般,轻声禀告:
“陛下、娘娘,您二位的小殿下,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大家不用担心会虐啦,整篇文除了反派都是助攻,怎么虐得起来?况且,我可是个正儿八经地甜文写手!
考试还没完,所以接下来更新还是比较慢,差不多到28号才能恢复正常!

第90章 夜话
谢祁轻车熟路地带着江怀允到膳房,拨了拨烛芯,用火折子印亮灯烛。烛光杳杳,充盈满室,屋里的陈设便也尽收眼底。
这里大约只有摄政王府的膳房一半大小,却依然五脏俱全。屋内的长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应季的时蔬并着其余食材,窗边垒了灶台,灶洞内还若有似无地冒着猩红火光。
江怀允的视线在火光上定了片刻,问:“你还没用膳?”
“正用着。”谢祁驾轻就熟地在长桌上挑选食材,道,“李叔煮了面。”
大约是用了一半听到他来便放下了。如今天冷,一番折腾下来想必面早已凉了,不好入口。江怀允便也没让他回去继续用膳,只是提醒道:“你多做些,一会儿一起用。”
谢祁笑吟吟地应了声“好”。
李德有切好的手擀面还有剩余,但不够一人的分量。好在面盆里还有正在醒发的面团,省了和面的功夫。谢祁将之取出,擀成厚薄均匀的圆片,折叠好后切开抖散。
江怀允不通厨艺,帮不上忙,主动揽下了燃火添柴的活儿。
山里清寒,晚间更甚。他一路纵马而来,身上染的霜寒还未散去,如今守在灶火边上,正好能去去寒气,谢祁便也没有出言拦阻。
他站在灶台旁边,静静看着江怀允。
他正坐在杌凳上,认真专注地往灶洞内添柴,动作也由一开始的笨拙渐渐变得熟练起来。
在皇宫最初见到他的时候,谢祁怎么也想象不到,素来风光霁月、挥斥方遒的摄政王,有一日居然也能走下云端,窝在一隅灶台边添火加柴。
谢祁没来由地神思飘远,有一些他以为早已忘却的画面,就在这一瞬间,变得分鲜活起来。
父皇和母后尚在世的时候,即便整日忙于政务宫务,也总能空出时间,屏退所有宫人,在小厨房内烧火做菜。
他们二人,一人掌勺,另外一个就像如今的阿允一样,主动坐在灶台边添火加柴。彼时他便搬着小杌子坐在一旁,看他们围着灶台左右打转。
在常人眼中是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可一到膳房,他们便同天底下最为寻常的小夫妻别无二致,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全天下百姓挂在嘴边的入口食物。
在遇到阿允之前,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进过膳房。可如今,那些早已泛黄灰暗的记忆,却一点一滴地恢复它原有的五彩纷呈。
他怎么能沉浸在那个梦魇中患得患失,而对眼前这个正和他一起创造新的回忆的心上人视而不见?
似乎是他的目光太直白,江怀允似有所察,添柴的间隙,抬头,隔着缭绕的烟雾,撞上他的视线。
谢祁从回忆中抽离,眉梢微扬,拖腔带调地问:“阿允看我做什么?”
恶人先告状。
江怀允不同他计较,淡声陈述:“你方才在出神。”
“是,方才在想事情。”谢祁坦率承认。
江怀允一顿:“想什么?”
谢祁想到什么,唇角轻扬,笑意渐深:“在想,等咱们回京,一定要将陛下带来膳房学习一二。”
“他尚年幼。”江怀允垂着眼填了根粗柴,续道,“身量还不及灶台高。”
谢祁不以为然:“那也无妨,让他先在一旁坐着观摩便是。”
江怀允实在不知,谢祁让小皇帝去膳房究竟是何用意。不过总归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他便也没有再追问。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谢祁下了面,又夹着青菜烫熟,调味之后,很快盛出两碗汤面。
膳房中热气腾腾,两人没再去冷风里折腾,索性围着屋里的小方桌吃面。
江怀允素不多言。他长途跋涉,奔波劳顿,谢祁心疼,更是不会在此时影响他进膳。
两相沉默之下,周遭安静得甚至能听清灶洞里燃柴的细小噼啪声。
待江怀允放下筷箸之后,谢祁主动道:“皇陵屋舍简陋,客房久未修葺,不好住人。恐要委屈阿允今晚同我挤挤了。”
江怀允无可无不可,淡淡应了声“好”。
谢祁提议两人共寝时,压根儿没做他想,分外正直。可如今并肩躺在榻上,些许恰合时宜的绮思不可避免地跃上心头。
身侧之人似乎已经睡熟,呼吸清浅,均匀地鸣在耳畔。像是初春的微风,明明微弱,却总携带着未褪的冷冽来昭示它的存在。
不知名的热意冒上耳根,明明是初冬,可这热意却仿佛有燎原之势,险些要燃遍他的四肢百骸。
谢祁克制住自己的纷乱的思绪,努力调整着错乱的呼吸。半晌,小心翼翼地掀被下床,到外间灌了杯茶水。冷茶下肚,身上的热意总算消散了去。
他兀自静立片刻,才轻手轻脚地返回里间。
江怀允仍维持着入睡时的姿势,板板正正地仰面躺着,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姿势很是端正,只是夜晚凉寒,如此睡着,恐要着凉。
这般想着,谢祁侧过身,想要将他的手臂藏进锦被里。
刚一靠近,耳边立时便传来一道淡而轻的嗓音:“你干什么。”
谢祁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他很快回过神,关心道:“天冷,阿允别把手露在外头。”顿了下,又轻声问,“我吵醒你了?”
江怀允顺从地将双手挪回被中,并未出声。
谢祁静静等待半晌,江怀允始终一言不发。
正当谢祁以为他不会再出声时,忽然听到他问:“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谢祁一怔,下意识偏头:江怀允双眸轻阖,仿佛早已睡熟。
可方才的声音犹在耳畔,他不会听错。谢祁沉默须臾,问道:“阿允怎么这时过来了?”
“明日休沐,想来便来了。”
江怀允语气轻飘飘的,可谢祁却在一瞬间翘起了唇角。他又问:“阿允能在这儿待几日?”
“一日。”江怀允不加隐瞒道,“明日过午便要离开。”
这行程未免太过仓促。
谢祁虽料到江怀允在皇陵待不了几日,可也万万想不到,他甚至今夜刚到,翌日便要星夜离开。
盛京到皇陵不远,快马加鞭一日就足够了。可赶路到底费神费力,半日如何能养好精神?
这般想着,谢祁商量道:“纵然赶路也不急于一时,阿允不如多待一日,等歇息好了再启程也不迟。”
“后日大朝会,缺席不得。”
他搬出“大朝会”,谢祁便没办法再做挽留了。
数九寒天,他顶着凛冽的寒风过来皇陵,却只待半日一夜,谢祁又是心疼,又是心软。
江怀允没去深究他的情绪,重复问道:“你还有要说的吗。”
相似的问话,似乎执意要听到些什么。
谢祁似有所感。阿允想听的,无非是他们之间的事。离京之后风平浪静,无事可说,那便只有离京之前。
至于离京之前……
谢祁挖空心思,也只能想到那么一件事。
霎时间,谢祁醍醐灌顶,他有些艰涩地问:“阿允……如何知道的?”
“你提到过一个梦,原本未曾在意,但后来……”顿了顿,江怀允淡声道,“你在疏远我。”
或许称不上疏远,只是因为太过在意,所以不敢靠近,不敢言语调侃,显得分外摇摆不定。
谢祁下意识抿了抿唇角。
他自以为神鬼不知的摇摆和迟疑,原来早被阿允洞察殆尽。知道他游移不定,所以给足了他冷静思考的时间。然后在这样一个时机,冒着寒风而来,等待他的坦白。
他总以为,这段感情是他一直在苦苦维持。一旦他有心无力,必然走向终点。可原来,用心维护的人不止他一个。
他何其有幸,能得阿允全心爱重。
谢祁侧过身,看着江怀允的侧脸,缓缓叙述;“那个梦里,我与阿允也是在陛下登基之后相识。同现实一样,有过针锋相对、算计筹谋,最后坦诚以待,两心相许。”
说着,谢祁轻笑了声,调侃道:“不过,梦里的阿允可没有现在的阿允容易心软,更不会因为我染病示弱就纵容我。”
江怀允:“……”
“梦里我和阿允朝夕相处,本以为可以白首与共,没想到好景不长……”
谢祁没再说下去,似乎难以启齿。
江怀允想到原著中的剧情,坦然续道:“‘我’死了?”
“阿允……”
江怀允打断他的话:“是怎么死的?”
谢祁沉默了会儿,轻声道:“谢昭降旨,指责你为政不仁,罔顾祖法,不敬尊上。在位多年,越矩事众,故赐以枭首刑,死后……挫骨扬灰,不留全尸。后来我才知,是你主动求死,在狱中——”
顿了顿,谢祁慢慢吐出两个字,声音轻不可闻:“自戕。”
“江怀允”被赐以枭首刑,是他仅知的剧情。而这个剧情,和谢祁的梦境出乎意料地互为印证。
江怀允不知其中的联系,更无意去探究其中的关联。不论剧情如何,如今在这个世界里的人是他,他绝不会步书中人的后尘。
“那不是我。”江怀允淡声道,“我不会自戕。”
谢祁低声:“我知道。我只是害怕,万一……”
“没有万一。”江怀允斩钉截铁地启声。
借着透进来的月光,谢祁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怀允坚定的侧颜,忽然就顿悟了。
梦境和现实是不能混为一谈的。纵然梦境里的种种都真切到让他胆寒,可那到底是虚幻。他可以不屑一顾,可以当做示警,唯独不能因为害怕而止步不前,伤了阿允的情意。
“是我一叶障目,走了歧路。”谢祁好声好气道,“今后不会了。”
江怀允侧头望过来:“这是保证?”
“是。”
江怀允定睛看他片刻,转回头,声音淡淡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祁嘴唇翕动,刚要出声,江怀允的手忽然覆上来,有些微凉。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中忽然被塞进了更冰凉的东西,小小一块,似乎是玉石一类的触感。
“这是什么?”谢祁边问,边伸出手,借着月光去辨认手中的物什。
果然是玉,只手可握,纹理细腻光滑。玉石上刻了一只鸯,栩栩如生,灵动非常,一看便是下了苦工雕刻而成。
谢祁一眼便认出来,这是他原本寻来,刚刻了几笔,便因为梦境影响,叫康安处理掉的对玉。
而今,已经雕刻完整的其中一块玉,正静静地躺在他掌心。
【📢作者有话说】
误会不过夜,造福你我他!
来陪大家跨年啦!

第91章 鸳鸯
谢祁已经有些记不清,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命令康安处理掉这对他苦心寻觅多时、打算雕刻完备后来年赠给阿允当做及冠礼的玉料。
他只是模糊地记得,他趁闲暇拿出玉料来雕刻,可一动手,梦里“他”一个人孤零零握着鸯佩咽气的情景就骤然涌上脑海,叫他再也刻不下去。
鸳鸯情深,明明是再美好不过的寓意,可因为那梦,他硬生生地品出不好的预兆。
他生怕梦境成真,以至于连这对尚未成形的玉石都被无端迁怒。
如今,和梦里如出一辙的鸳鸯对佩虽又雕刻而成,他却再没有了当时的瞻前顾后和患得患失。
梦里他手刻鸳鸯对佩,在一个稀松平常的日子赠给阿允,梦外却截然相反。
可见梦境与现实到底有出入,不值当为之耿耿于怀。
谢祁珍而重之地握紧手中的玉佩,听着耳畔均匀平稳的呼吸声,在夜色中弯了弯唇角,安心睡去。
翌日,江怀允悠悠转醒时,已经是辰时。
阳光大好,即便门窗紧闭,甫一睁眼,还是觉得眼皮刺痛。
他微眯着眼缓了缓,适应了光线,才从榻上坐起来。
身侧空空如也,手一摸,被褥冰凉,可见谢祁起身已经有些时辰了。
江怀允没再耽搁,掀开被衾穿衣。
穿到一半,“吱呀”一声轻响,紧闭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似是怕惊扰了他,来人脚步放得极轻,连呼吸都十分轻缓。
听动静,不像是谢祁。
江怀允便也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套上外裳,理好衣冠后绕出屏风。
李德有听到脚步声,拨弄炭火的动作一顿,直起身请安:“摄政王。”顿了下,有些局促地赔礼,“原是担心山里冷,老奴才斗胆进来理理炭火,没料想吵醒王爷……”
“无妨。”江怀允惜字如金地打断他。
李德有心下稍安,又道:“膳房里温着早膳,老奴这就去端来,王爷稍等。”
江怀允“嗯”了声,转念想到什么,又将人叫住,问:“你们王爷呢?”
“这个时辰殿下应当在享殿为先皇先皇后上香。”
江怀允注意到他对谢祁的称呼,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李德有微低着头,肩背有些佝偻,面白无须,显得脸上的褶儿愈发明显。观其姿态,似乎是从宫里出来的。
屋里静静,江怀允径自去洗漱,李德有猜测着他估计是没有旁的吩咐,便躬了躬身预备出门去端早膳过来。
江怀允洗漱的间隙听到动静,头也不回道:“等等。”
李德有依言停步。
江怀允洗漱完毕,转身道:“不用端早膳了,本王直接过去找他。”
李德有不了解江怀允的脾性,见他主意已定,犹豫了下,终是没反驳,带着江怀允前往享殿找谢祁。
从住处到享殿大约要走一刻钟,江怀允看了眼谨慎带路绝不多话的李德有,不动声色地问:“你一直在这儿守陵?本王似乎没有在谢王府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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