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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只想篡位(楼见溪)


骆修文虽然帮他分担,可到底杯水车薪,许多事务还是需要江怀允亲自处理。
谢祁有心帮忙,可他的处事风格和江怀允大相径庭,太容易惹人怀疑。况且,他们虽然在平时不分你我,但在公事上从来都泾渭分明,饶是谢祁,也不好轻易越界。
是以,江怀允病情稍一转好,便又撑着精神去处理堆积如山的政务。
谢祁胆战心惊地盯了好些日子,见他风寒没有加重,才稍稍松了口气。等到休沐之日,陪江怀允处理了半天的折子,便拉着他出门去找骆修文诊脉。
江怀允问:“怎么不请刘太医上府?”
“阿允忘了?”谢祁提醒他,“刘太医今日在太医院当值。”
江怀允按了按眉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看了眼谢祁眸中未散的担忧,又想了想书房里尚未处理完的折子,权衡之后,终是由了他。
两人相携前往骆修文和魏云悠的医馆。
这还是骆修文搬出摄政王府以来,他们第一次上门。医馆还未正式开张,里头陈设尚未备齐,桌椅横七竖八地散乱摆着,屋内各处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们进去的时候,骆修文正卷着袖子擦拭灰尘,听到动静,头也不回道:“小店还未开张,寻医问药请移步他处。”
谢祁无声笑笑,看了看中堂悬挂的匾额,笑着调侃:“不是说‘悬壶济世’?把病人赶走可对不起这四个字。”
骆修文愣怔片刻,下意识回头,看清来人,当即手忙脚乱地走出桌椅的包围,边局促地捋平宽袖,边招呼他们进来坐。
医馆后面便是一方小院,骆修文领着他们二人去正厅安顿好,又马不停蹄地去准备泡茶。
谢祁笑着拦他:“不用麻烦,我和阿允坐坐便走。”不等骆修文说话,直接道明来意,“阿允前些时日偶感风寒,将养多日都不见大安。正巧他今日休沐,我便想着过来一趟,劳你诊诊脉。”
一听是正事,骆修文便不再客套,反身到江怀允身侧的椅子上坐下。
江怀允将宽袖往上提了寸许,露出手腕,惜字如金:“有劳。”
骆修文温和笑笑,并指搭上他腕间,细细诊脉。
江怀允安静坐着,始终神色淡淡。
他虽不通医术,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再清楚不过。前些时日忽冷忽热,他是一时不慎才染了风寒。
虽然没有立即寻医,可自刘太医诊过脉后,谢祁几乎是形影不离地看着他,用药歇息一步也不曾落下,病气早已去了十之八九。若非谢祁实在放心不下,他也不会同意过来。
总归诊脉用不了多长时间,权当是让谢祁宽心。
谢祁守在一旁,见骆修文收回手,忙问:“如何?”
“谢王爷稍安勿躁。”骆修文语气温和,安抚了谢祁一句后,向江怀允道,“劳烦王爷换另一只手。”
江怀允依言伸出另一只手,澄静的视线落在身侧。
骆修文似无所觉,眼神无意识地看着虚空,眉心微蹙,正全神贯注地给他诊脉。半晌,收回手,眉宇舒展道:“在下已经详细诊治过了,摄政王身上的风寒无碍,谢王爷尽可放心。”
见他言之凿凿,谢祁眸中的紧张总算散了不少。
医馆开张之前琐事繁杂,谢祁和江怀允帮不上忙,略作寒暄,便起身告辞。
时间款款而行,离江怀允的生辰日愈发近了。
寿星本人从容自若,按部就班地游走于朝堂各部,丝毫未受影响。谢祁对范阳的关注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临近四月,谢杨仍旧守在范阳行宫,不见分毫启程返京的动静。要知道,去年这个时候,他的御驾已经行在路上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祁拿不准他是被一场风寒拖住了脚步,还是存了旁的企图,只能倍加关注。他与范阳下属的信件往来不可避免地频繁起来。担心影响到江怀允处理公务,谢祁主动搬出书房,找了间空置的客房暂充议事之所。
骆修文也没闲着。
虽然搬出了摄政王府,可他仍担着“幕僚”的头衔,照旧风雨无阻地来摄政王府应卯。
开张前夕的医馆正是用人之际,左右这些不紧要的折子可以适当拖延,江怀允便许了骆修文几日假,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帮着未婚妻筹备医馆。
江怀允好意,骆修文没有回绝。只歇了一日,便又雷打不动地登门。
江怀允头也不抬地问:“不是让你歇几日?”
“费力气的活儿做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可以趁空闲的时候处理。”
江怀允“嗯”了声,没再开口。
骆修文熟门熟路地挑拣出需要自己观阅的奏折,将要离开时。
江怀允忽然出声:“你有话要说?”
虽是问句,可语调却显得笃定,像是胸有成竹。
“王、王爷……”骆修文微滞。
江怀允行云流水地处理桌案上的奏折,对骆修文的挣扎视而不见。
这些时日,骆修文举止看似如常,但总会无意识地看向他,视线带着困惑和探究。江怀允观察入微,自然察觉。
因着骆修文的欲言又止同他相关,才有了今日一问。至于对方坦诚与否,江怀允并不强求。
骆修文踟蹰在原地,下意识摸索向袖袋,内心天人交战。这些天他设想了无数种把袖袋里的东西透露给摄政王的方法,却总觉得不够天|衣无缝,拖来拖去,就拖到了今日。
他攥紧了手,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有一桩事,想向摄政王请教。”顿了下,有些赧然地急声补充,“可能有些冒昧——”
“问。”江怀允了当道。
骆修文定了定神,局促道:“摄政王可曾去过……江楚?”
“未曾。”
似乎没有料到是这个答案,骆修文愣怔了下。须臾,他取出袖袋里的书递过去:“还请摄政王过目。”
江怀允觑他一眼,接过翻开。
骆修文肃然道:“前些时日在下给王爷诊脉,发觉脉象有些熟悉,因为尚无把握,是以按下不表。后来是得了悠悠提醒才想起来。”
江怀允不疾不徐地翻着手中的医案。
“王爷的脉象,和当年江楚瘟疫时受到波及的百姓有几分相似。” 停顿片刻,骆修文有些困惑地开口,“王爷若是未曾去过江楚,缘何会有如此脉象……”
书房外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江怀允示意骆修文噤声,迅速将医案藏在小山似的奏折中。
骆修文顿时会意。王爷的脉象为何会有此异样尚且不得而知,如今说与他人只是徒增烦恼,不如先按下不表,等厘清原委再做定夺。
谢祁带着林管家推门而入时,书房内已然恢复如常。
江怀允声调平稳,若无其事地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林叔找你,正好得闲,我跟着过来瞧瞧。”边说,边轻车熟路地寻了把圈椅坐进去。
江怀允看向林管家:“什么事?”
“眼看就要进四月了,老奴来问问王爷,可想好了要取什么字?”
二十及冠,而后取字。按习俗,表字都是由长辈在冠礼上赐下。可江怀允无父无母,又无至亲长辈,只能自食其力。
摄政王每日忙得分|身乏术,管家生怕他把这茬儿给抛之脑后,赶紧趁着得空来问问。
江怀允微微愣了下。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管家还是不由默然一阵:“……王爷果真忘了。冠礼可以小办,但表字却是万万不能糊弄的。离四月初五不足一旬……”
管家心急如焚,念叨不已。
江怀允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念得头疼不已。他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耳边传来谢祁的声音。
“林叔说的是。名以正体,字以表德*。表字事关重大,确该准备上了。”谢祁煞有介事地附和,说着,话音一转,轻笑道,“不过还有将近一旬才到正时候,有我和怀远帮着出主意,绝不会误事,你就放宽心。”
骆修文察言观色,跟着安抚。
多念叨也无益。管家面色缓了缓,再三叮嘱之后离开了书房。
江怀允对取字一事兴致寥寥。
反倒是谢祁和骆修文,因为在管家面前应承下此事,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之后几天,一直凑在江怀允身边商讨。
骆修文:“诗三百云:淑人君子,怀允不忘*。不忘为念,念之如何?”
“不好。”谢祁断然否定,“分离才生思念,阿允余生当该圆圆满满,不见离散。寓意不好,要换。”
“……”骆修文从善如流,又道,“摄政王腹有锦绣,学识过人。硕者,博也。文硕如何?”
“阿允文武兼备,德才过人。此字有失偏颇,不好,再换。”
骆修文:“……”
毕竟是要紧事,骆修文表示理解,再接再厉。结果谢祁却总能从各种角度一一驳斥,将挑剔的本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仅如此,连他自己费心想的都不放过。
丧心病狂到了极点。
以至于,五日过去,毫无进展。
骆修文心力交瘁。
谢祁却始终精神不减,见骆修文疲于应对,总算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他。消停不过瞬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还没有听听寿星本人的看法,于是矛头一转,对准了江怀允:“阿允是怎么想的,可有头绪?”
顿了顿,又觉不对。这些时日,阿允始终不参与他们的讨论,意兴索然,想来是没有头绪的……
“有。”江怀允声音淡淡地打断他的思绪,气定神闲道,“我已经想好了。”
谢祁:“?”
骆修文:“?”
谢祁茫然:“何时想好的?”
江怀允合上一本奏折:“管家提醒要取字的当日。”
“……”谢祁沉默片刻,眼神复杂,欲言又止,“阿允既想好了,怎么不说?”
江怀允抬眼,看了眼骆修文,最后将视线落在谢祁身上。
没说话,眼神也平静,可谢祁愣是从中品出“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杠出什么花样”的意味。
谢祁:“……”
【📢作者有话说】
小谢:真正的杠精,勇于自说自杠。
小江:。
1.淑人君子,怀允不忘:《诗经·鼓钟》
2.名以正体,字以表德:《颜氏家训》颜之推
快来猜猜小江取了什么字!

谢祁别过头轻咳两声,掩去面上的几分不自在。
骆修文在一旁将两人的眉眼官司看了分明,强忍着笑,识趣地借故告辞。离开时,颇为善解人意地关好书房的门。
“……”谢祁抿了口清茶,心神稍定,好奇问,“阿允取的字是什么?”
江怀允头也不抬:“冠礼当日你便知道了。”
谢祁原也就是随意一问,可见江怀允闭口不谈,好奇心反而愈发浓重。
他的阿允对琐事向来知无不言,何时如此讳莫如深过?
他有心追问,偏偏阿允在这桩事上守口如瓶到了极致,不论他如何旁敲侧击,都没能得到丁点儿消息。
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苦等着冠礼之日的到来。
好在转眼便迎来了四月初五。
这一日,清风和畅,碧空如洗,骄阳当空却不炎热,是难得一遇的好天气。
冠礼全照着江怀允的意思安排,省却了许多不必要的繁文缛节,是以江怀允有充足的时间在朝会散后处理当日的政务。
因着要带小皇帝出宫,江怀允便没再折腾,只在养心殿暂留。小皇帝在一旁习字,他便专心批阅奏折。
两人一道用过午膳,小皇帝唯恐耽误了时间,急不可耐地催促着江怀允赶快回府。
冠礼虽然一切从简,但必要的服制礼仪却不能怠慢。
江怀允从宫里出来,身上还穿着厚重的玄色衮服,将一到府,便被翘首张望的管家急匆匆地领到寝居内换衣裳。
小皇帝饶是努力地倒腾步子,也跟不上他们的速度,是以干脆地拒绝了江怀允的抱,乖乖地被康安领着去花园玩耍。
谢祁迈进寝居时,管家正帮着江怀允换衣。
“林叔原来在这儿。”谢祁轻车熟路地绕过屏风,从管家手中取过外裳放好,笑吟吟道,“我来吧,林叔去换上外间那套衣裳。”
林管家以为是寻常的衣衫,“嗳”了声,便让开位置去拿衣裳。
衣裳平平整整地折叠好,不带一丝褶皱地躺在红漆描莲纹的托盘上。
管家乍一看见衣裳的样式,当即愣了愣:“这是给大宾准备的礼服,老奴怎么能……”
“就是给林叔准备的。”谢祁细致地帮江怀允系好腰封,又熟练地将他的衣襟整理平整,才施施然走出来,笑着安抚,“阿允父母皆已不在,自少时起便是由林叔照看长大,早已视您若父。今日冠礼上的大宾,非林叔莫属。”
“这……老奴……”管家语不成句。
他和摄政王相依为命十数年,从定国寺再到皇宫,虽然心知自家王爷没有把他当做奴仆,可却也从未敢肖想王爷冠礼上的大宾一席。
冠礼上,原该是父亲加冠,大宾祝祷。可王爷没有父亲,早前和两位王爷商议仪式时便商定了,冠礼上大宾统揽加冠与祝祷,履亲族长辈之责。
他一直以为,王爷是准备请定国寺的方丈来府做大宾。怎么也不曾想到,这份殊荣最终会落在他身上。
管家看看折叠整齐的礼服,又看看唇边带笑的谢祁,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外间的动静一分不减的传进江怀允的耳中。他穿衣毕,衣冠整齐地走至外间,朝着管家叠手一拜,声音虽淡,却难掩郑重:“承蒙您多年看顾,今日及冠,大宾之位,您当之无愧。”
管家“哎呦”一声,忙不迭扶起他。却没料到江怀允用了力道,这一扶,居然没扶起来。
管家眼中涌上层水雾,头一遭回忆起往事,语带感怀道:“老奴当年遭难,走投无路,幸得定国寺的方丈相救,才捡回一条命。这些年来照顾王爷,本就是老奴的分内之事,实在当不起王爷如此大礼……”
他看着低首的江怀允,诸多思绪闪过,终是颤了颤嘴唇,下定决心般应了声“好!”。
加冠仪式定在下午。
谢祁和管家筹备多时,早已妥当。邀请来观礼的宾客不多,皆是相熟之人。气氛虽不热闹,却也别具温情。
冠礼一切从简,管家做大宾,为江怀允行“三加”之礼,口中流畅地诵着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1]……”
谢祁在席间正襟危坐,望着江怀允,眸中笑意深深。
他对加冠的仪式了然于胸,“三加”之礼成,再由长者赐表字。
阿允的表字是由自己所取,自然省去了长者赐表字的步骤。
礼台上的仪式还在进行。
管家念完最后一段祝辞,笑着道贺:“加冠礼成,恭喜王爷!”
江怀允微微颔首,随即转身。
管家问:“王爷,您的表字?”
花园中群芳争妍,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很是沁人心脾。
谢祁却无心欣赏。
明明只是一瞬间的停顿,在他这里,却仿佛安静了许久。
江怀允的视线似有若无地在他身上停了片刻,惹得谢祁没来由地屏息凝神。
下一瞬,他听到独属于江怀允的清淡嗓音:
“与偕。”江怀允望着谢祁,轻声道,“江与偕。”
岂曰无衣,与子偕行。
【📢作者有话说】
[1]出自:《仪礼·士冠礼》
宝贝们新年快乐!本章留言给大家发迟来的拜年小红包!感谢大家一年来的不离不弃,新的一年,小楼继续给大家讲故事!

风声细细。
周遭的道贺声此起彼伏,可谢祁周身仿佛罩了层虚无的屏障,将所有的嘈杂隔绝在外。
耳边是擂鼓般的心跳声,“砰砰”撞个不停。被桎梏多时的心脏仿佛忽然有了神智,在急切地、猛烈地叫嚣着要冲破胸腔的束缚。
他仰着头,视线紧紧锁住礼台上长身玉立的身影。
谢祁素来都是处变不惊的性子,再突然的情形,都能泰然以对。可这一瞬间,他修炼多年的从容似乎都化为乌有,脑海中空白一片。
视线中的身影步履徐徐走下礼台,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身侧的小皇帝按捺不住起身,似离弦的箭一般撞进他怀里,脆生生道:“恭喜小王叔及冠!”
谢祁慢两步起身,无意识地轻唤:“阿允……”
江怀允看他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管家紧随其后追上来提醒:“王爷,该移步膳厅了。”
“嗯。”江怀允弯身抱起小皇帝,朝谢祁道,“走吧。”
冠礼后摆宴。
入座的人不多,前来参宴的只骆修文并着魏云悠两人,此外便是林管家、康安和日前抵京的李德有。皆是相熟之人,宴席虽不热闹,却更显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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