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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只想篡位(楼见溪)


骆修文走的时候,轻装简从,肩上只背了一个包袱。
大娘准备了些干粮交给他,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他路上小心。他们虽然萍水相逢,可在同一个屋檐下同住了这么久,将要分别时,总归免不了离愁别绪。
骆修文很是顺从,一一应下了。
临出发时,江怀允将那封信交给他。
骆修文愣了下:“这是——?”
江怀允道:“春闱将近,盛京的客栈少有空余,恐怕不好找地方落脚。骆公子到盛京以后,带着这封信去西市的锦兴坊,去寻韩子平韩公子,他会为你安排住处。”
“这……这太叨扰了。”骆修文摆摆手,意欲推辞。
谢祁这时上前一步,笑道:“不会叨扰,骆公子放心收着罢。我们这位表兄尚未娶亲,家中只他一人。他又时常出门办差,平素里府中都空着,正适合骆公子备考。”
骆修文仍在迟疑。
谢祁劝道:“这两日承蒙骆公子妙手,为阿允诊脉治伤。我兄弟二人无以为报,只能尽此绵薄之力。骆公子若是不弃,还是收下罢。”
说着,谢祁看了眼一旁的老伯和大娘。
老伯和大娘都是质朴的性子,见状也跟着劝。
骆修文推辞不下,只得收下。
送走骆修文,老伯和大娘准备回去收拾空下来的屋子。江怀允想说什么,刚一动嘴,谢祁先一步洞悉他的意图,截断他的话,笑道:“你身上有伤,站了这么久,累了吧?”
不等江怀允回答,谢祁貌似温和、实则不容置喙地开口:“我先送你回屋歇着罢。”
江怀允看了他一眼,收了声,随着他步入屋内。
刚一关上门,江怀允语气略有些不耐,冷声问:“你还打算在这儿耽搁多久?”
“不急。”谢祁慢条斯理地开口,“从这儿到端州要走许久,阿允如今身有伤,恐禁不住舟车劳顿。等我的人找来了咱们再走。”
在这里耽搁竟是为了自己。江怀允怔了下,方才的不耐好像一下子就师出无名了。他沉默片刻,问:“你的人什么时候能找来?”
谢祁想了下道:“来这里的时候,我沿途做了记号。凭借他们的速度,约莫最迟明日,咱们就能走了。”
左不过多耽搁一日,正好能再养一养伤。江怀允稍作权衡,便也没多说什么。
谢祁麾下的人都是十足的训练有素,找来的速度远比谢祁预估得快。当天近黄昏的时候,康安就带着一众人等找来了。
彼时谢祁正在砍柴,斧头挥舞得虎虎生风。康安遥遥看见,目瞪口呆,脚底一滑就趔趄了下,得亏有人眼明手快扶了把,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康安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哎呦我的公子啊,你怎么做起了这种活计。”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谢祁搁下斧头,抹了把额上沁出的薄汗,道:“你来得倒是快。”
康安嘿嘿一笑:“多亏公子睿智,沿路留了记号,让我们少走了许多冤枉路。”
谢祁扫了眼外头,问,“子平呢?”
康安左右看了眼,小声道,“桃花谷里看到了范承光的尸身,子平处理那桩事呢。”说完,康安上下打量着谢祁,担心道,“公子可有伤着?”
“放心,我没事。”谢祁道。
屋里的老伯听到动静,探出头来,被外头的阵仗吓了一跳。约莫三四十个人聚在草屋外,看着乌泱泱一片。他一阵心惊,瞠目结舌地问,“这、这是?”
“大伯放心,这是来寻我与舍弟的人。”谢祁温声安抚。
一旁的康安闻音知意,忙机灵地迎上去道,“这位便是救了我家公子的老伯吧?还要感谢您出手相助……”康安长得机灵乖巧,又会说话,不过几句便打消了老伯的戒心。
老伯呵呵笑着:“你们聊,我去给你们烧些水来。”
“多谢大伯。”康安笑着目送老伯进屋,回转身来,想到什么,问,“公子方才说‘舍弟’,摄——江公子也和公子在一处?”
谢祁觑了他一眼,提醒道:“是谢小公子。”
康安原本以为两人是表兄弟相称,没想到居然扮作亲兄弟吗?径直改了姓,摄政王居然也允准?
虽然心中不解,康安还是忙捂住嘴,表示自己明白了。
天色将暗,康安问:“公子可还要在此处逗留?天要黑了,如若无事,咱们还是赶紧回端州城罢。”
“行。”谢祁微微颔首,吩咐道,“你去安排个人先回城里找个大夫来,我去喊阿允。”
康安不假思索地应了,等嘱咐完找大夫的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阿允是谁?
康安恍恍惚惚地站在原地,思绪迟滞。他想起来,和王爷在一起的是摄政王,摄政王的本名叫江怀允,允……
王爷莫不是叫的摄政王?
可是王爷和摄政王的关系,何时到了可以叫如此亲密称呼的地步?
这般想着,对面的门打开。王爷和摄政王并排走来。
摄政王仍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脸色微冷,同往常相差无几。
说明他没有在做梦。康安松了口气,还未散完,就见自己王爷偏了偏头,面上含笑地和摄政王低语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康安还未从“阿允”这个亲密的称呼中回过神来,乍又被这样融洽的气氛震了下。旁人兴许不知道,可他伺候了王爷多年,对他的性情再清楚不过了。
王爷见人时常会带着温文尔雅的面具,可他的笑何时是伪装的,何时是发自内心的,康安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清楚,才会因为王爷这出自内心的笑容而回不过神。
才两日不见,这两人相处的氛围居然变化得这么大吗?
因为失神,和老伯告别时,康安宛如提线木偶一般,举止颇为僵硬。
回端州城的一路上,他都沉浸在这种惊讶之中,以至于在客栈前下了马还是没能全然回神。
谢祁把缰绳扔给随从,朝着愣神的康安道:“发什么愣?”
康安下意识“啊”了声。
谢祁问:“大夫找来了吗?”
康安:“小的这就去催。”
大批的随从早在中途便跟着韩子平去了城外别庄安顿,康安一走,大堂里只剩下谢祁和江怀允。两人都没用晚膳,谢祁道:“正好大夫还没来,咱们先用些饭再回客房?”
江怀允无可无不可,“嗯”了声,跟着谢祁寻了个空桌落座。
夜幕降临,街上行人稀少。一阵嘈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分外清晰。
两人正用着膳,就见康安跌跌撞撞地跑来,面色凝重得紧,刚一凑近,不等气息匀下来,就赶忙道,“公子,盛——”
话到一半,兴许是顾及到一旁的江怀允,猛地顿住。
谢祁看了眼江怀允,见对方脸色平静,没见不悦,起身往外走。
走远了些,康安才急忙忙道:“子平方才来传信,说是摄政王府出事了。”
“阿允不在府中的事情被发现了?”
“不是。”康安摇摇头,道,“是摄政王府的管家。管家出门采买,行经深巷的时候,路遇打斗,不慎受了牵连。来信说,管家伤势颇重,恐有性命之忧。子平想着,如今摄政王正和王爷在一起,便加急过来送信。如何处置,听凭王爷吩咐。”
谢祁沉声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午后伤着的,子平一看到信便赶来了。”
谢祁冷静道:“去备马,我和摄政王这就启程回京。”
“是。”康安应下,越过谢祁去办事。刚走两步,在转弯处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还不去?”谢祁皱着眉,正要斥责,一转身,所有的声音顿时滞在喉间。
三步开外的位置,江怀允手里拎着空空如也的茶壶定在原地,满面寒霜。

江怀允的反应,已经足以证明,他听到二人的话了。
谢祁瞥见江怀允手中的茶壶,顿时明白了原委。
他们一桌的茶壶空了,店小二又忙得脚不沾地,委实顾及不来。江怀允本来就口渴,约莫是实在等不及了,干脆自力更生,自己拎着茶壶去续水。
续水的位置正在这个位置的不远处,江怀允耳力好,途经此处,正将二人的对话听了分明。
谢祁思索的瞬间,江怀允就近放下水壶,身形一动,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外头正有一匹快马,韩子平牵着缰绳静待回复。
江怀允对这人印象颇深,那日狭道争锋,正是这个人箭无虚发,为营救上元夜的“刺客”出了不少力。
是谢祁的人。
江怀允径直朝着这匹快马走去。
单看他大步流星的步履,便能从中窥出他的怒气。
谢祁深知管家在江怀允心中的重要性,唯恐他怒上心头,乱了阵脚,心中焦虑不已。
他看了眼身旁还在发愣的康安,急声催促:“快去备马!”
康安回过神来,告了声罪,立时小跑着去备马。
谢祁也没闲着,忙抬步跟上江怀允,想提醒他冷静。天不遂人愿,谢祁到底是慢了一步,走近的时候,江怀允已经从韩子平手中抢过缰绳,驾马扬鞭,驱使着快马冲远了。
谢祁望着江怀允的身影飞快淹没在夜色里,面色冷沉。
好在康安很快牵着马过来了。
谢祁翻身上马,冷声开口,语速飞快,“康安跟我走,子平留在端州,处理好一应事宜再回京。”
韩子平拱手道:“是。”
夜色里,江怀允驱着快马,行得极快。周遭的景物被迅速掠过,在余光中成了模糊的残影。
江怀允却好似一无所察,只目视着前方,一门心思地朝着盛京的方向冲去。
身后不远处,谢祁面色凝重地扬鞭策马。他们坐下皆是日行千里的好马,江怀允先走一步,饶是他用尽全力,还是没办法追上江怀允,只能尽全力地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脑海中浮现出江怀允满面寒霜的脸色,想到他还未痊愈的伤口,心下愈发担心:如此大动干戈,肩上的伤口恐怕又要裂开了。
江怀允却对肩上的疼痛分毫不放在心上,他俨然是动了怒,驾马横冲,一路上甚至没有歇息过。从月上中天,到晨光熹微,再到近黄昏的时候,盛京的城门终于出现在视线里。
从盛京到端州,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两天一夜才能到。可江怀允盛怒之下,居然只用了一天一夜,就走完了这段路程。
虽然盛怒,但好歹还留有了理智。江怀允深深看了眼人群熙熙攘攘的城门,稍作伪装,混在如潮的人群中入了城,直奔摄政王府。
谢祁落后一步,也跟着去了摄政王府。他不是第一次来,门房认得他,并未阻拦。谢祁抬步入府,如入无人之境。他刚越过门槛,想到什么,扭头吩咐康安去请将刘太医请来。
江怀允径直去了管家的房间。谢祁没有进去打扰,独自留在了门外。
房间内,府中的小厮战战兢兢地守在一旁。医馆里请来的大夫借着烛光,还在全神贯注、一脸凝重地为管家治伤。
江怀允匀了口气,看了眼守在一侧的小厮。
小厮心领神会,忙跟着江怀允走到角落里,原原本本地复述着原委。
管家这伤势属实是无妄之灾。
前因后果同江怀允从谢祁那里听来的相差无几,是管家自己出门采买,回来的时候,贪了近路,走了一条小巷。
这小巷原本少有人至,但因着管家走了多次都没出问题,是以也就由着他走。没料想这回遭了灾,回来的时候无辜牵扯进了混混的打斗中,受了伤。
等府里的人发觉异常,出门去找的时候,小巷里的打斗早已销声匿迹,只有管家一个人受了重伤,孤零零地躺着。
江怀允面色冷沉,沉声问:“那些打斗的人呢?”
小厮面露惭色,迟疑着道:“小的去向周围的百姓打听过,那些人都是无业游民,居无定所。那日他们误伤了人,又见管家伤得重,怕被问罪,早就逃得不知踪影了。”
王爷有多倚重管家,府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小厮说完这话,唯恐因为办事不力被斥责,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地。
江怀允扫了眼不远处双目紧闭、平躺着任由大夫诊治的管家,冷着脸,却也没多说什么。
他抿了下唇,声调平平地问:“大夫怎么说。”
约莫是怕惊动了大夫,江怀允声音极低。
小厮也有样学样,压低声音,小声回道:“那些混混没动刀枪,管家只是被拳头误伤,并未失血,当晚伤势就控制住了。可大夫说管家上了年纪,不比年轻人,这些拳脚落在身上,牵扯出旧患,属实棘手,要多费些功夫观察。若是三日之内,管家能醒来,后续只需静心将养即可。若是醒不来,恐怕……”
小厮声音抖了抖,不敢再说下去。
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后面的话也就是不言自明的了。
江怀允闭了下眼,双手紧握成拳,白净的手背上绷起数道泛青的筋脉。
一旁的小厮心中惴惴,不敢多言。他从未见过摄政王这般怒意迸发的模样,更未见过,摄政王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遏制住满腹愤怒的模样。
康安很快便回了摄政王府。
明面上,他还应该和自己王爷在皇陵守陵,实在不该大张旗鼓地在盛京城中逛荡,但王爷的吩咐又不能当作耳旁风。
所幸按照安排,今日刘太医不需要在太医院当值。他便安排了个信得过的人,去刘太医府上请人,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回来复命。
被小厮引着进来的时候,康安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王爷。
无他尔,自家王爷闲闲散散、抱臂靠在门棱上等待的模样,委实太独树一帜。
康安窒了下,走过去行礼:“王爷怎么在这儿站着?”
虽然是问句,但康安心里已经浮现出答案:恐怕又和摄政王脱不开干系。
这直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康安就是下意识笃定得紧。
果不其然,他听到谢祁道:“大夫在里头治病,不好多做打扰,进去一个摄政王足矣。本王刚好在这儿歇一歇。”
康安:“……”
康安想说,王爷大可以去正厅坐着歇一歇。
但想了下,终是没有出口。
兴许是怕打扰到里头的人下,谢祁带着康安走出了廊檐罩住的空间,才问:“刘太医呢?”
“小的怕泄露踪迹,叫旁人去请刘太医了。约莫一会儿就到。”
谢祁点了下头,也没再回去,就沉默着等在原地。
正好是一开门就能看见的位置。
自家王爷瞅着脸色不大好,康安也就没敢多言。他立在一旁,视线在房门和身前的自家王爷上睃巡,疑惑不减。
管家照顾摄政王多年,可以说是将他一手带大的人,于摄政王而言,管家的重要性不可估量,摄政王有此盛怒,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王爷呢?
管家和他非亲非故,王爷为何一直沉着脸?
康安约莫知道,端州一行,王爷和摄政王的关系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剑拔弩张。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让王爷因着陌生人这般面色沉沉啊。
难不成,王爷和摄政王的关系,已经缓和到足以让王爷爱屋及乌了吗?
康安揣着手,思绪漫无目的地飘散着。想到子平同他说的话,康安越想越觉得不对。思虑片刻,他往谢祁身边靠了靠,小声问:“王爷,管家这伤,当真是无妄之灾吗?”
谢祁冷哼了声,眼中浮上几分讥诮。他嗤笑一声:“哪有如此严丝合缝的巧合。”
碰巧在平日里少有人至的巷子里打架,碰巧共同起意、误伤了途经的管家,又碰巧,伤了人之后,都作鸟兽散,一个个都害怕到连夜奔逃,连个通风报信的人也没有。
若这些人当真是胆小如鼠,又怎会聚众斗殴?
康安领会了谢祁的意思,倒吸了口凉气,正要问谁是幕后主使,就见一直关着的门从内打开,江怀允只身出来。
谢祁迎上去,目光落在他肩上染了血的布料上,道:“骆公子留的草药还剩些,我们去把你的伤口处理下罢。”
江怀允迟滞地点了下头,带着谢祁往寝居走。
他身上的伤口原本就没有愈合,连日的奔波无疑又让这幅本就虚弱的身子雪上加霜。
谢祁给他上药时,江怀允的精神已经不大足了。
谢祁轻手轻脚地给他上药,每一个步骤都了然于胸。
敷好药,谢祁取过干净的纱布,一圈圈将其缠绕在伤口处。
满室静寂中,他轻声开口,问:“策划这场意外的幕后主使,阿允心中可有猜测?”
江怀允淡淡“嗯”了声:“本王知道。”
和范承光如出一辙的警告手法,除了避居范阳行宫的太上皇,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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