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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罪者2(吕吉吉)


简老先生在岗位上兢兢业业工作了二十年,因为学历和课题等硬性条件的限制,一直没能怎么往上走。
在眼见着比他晚来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年轻人纷纷高升的时候,他一直仍然只是科里一个普普通通的法医而已。
但简一端不在乎。
比起人人羡慕的管理层,他更喜欢当一个能接触到实务的一线法医,同时也很以自己的职业为荣。
也正是因为简一端的这种性格,当年他在科里是大家都公认的经验丰富、能力优秀,但凡其他人在勘察现场或是尸检解剖时碰到什么迷惑不解的地方,都会把简一端喊来看一眼,让他给个建议或是指点指点迷津什么的。
本来简一端以为自己会这样日复一日重复着这种又脏又累却让他很有成就感的职业,当法医当到退休。
然而十八年前,他却碰上了那桩杀警抢枪案。
“包永兴当年那个自缢,负责勘察现场和尸检的人都是我。”
明明已是多年前的旧案,简一端提起时仍宛如昨日,没有一点的生涩迟滞之感。
包永兴就是包卓鸿、包雁祥两兄弟的父亲,当年被认定为杀害了三个人的抢劫杀人犯。
因为丢失了十八年的□□式手枪重新出现的关系,最近不管是市局还是法研所都把这桩案子重新拎了出来,柳弈当然是翻过案件卷宗的,还认认真真地不止看过一遍。
根据卷宗里的记录,遇害的警官姓邓,当时正在附近执行别的任务。
他本来有个搭档,但那天他的搭档刚好身体不适,到附近药店买药去了。
落单的邓警官在路边等候搭档回来的时候,恰好碰到包永兴的货车经过。因为包永兴的小货车车型与他们的目标相符,于是邓警官截停了包永兴,准备进行临检。
事实上,邓警官那天要找的根本不是包永兴,然而包永兴的货车里藏了不合法的货物,本来就心虚得很,又被警察盘问了两句,当场就漏了陷。
后来发生的事,都是包永兴写在遗书里的自白。
因为邓警官要求他打开车厢检查货物,心虚和激动之下,包永兴一时冲动,拿起了用来给货车换轮胎的大扳手,往邓警官的后脑勺上连敲了几下。
直到人倒在地上,头部血流如注,他才意识到自己杀人了。
惊恐无措下,包永兴将邓警官的尸体拖到路边,又顺手从警察的枪套里偷走了配枪,然后开着他的那辆小货车跑了。
因自知闯下弥天大祸,别说是在鑫海市,就算是在华国也是肯定呆不下去的了,包永兴打算尽快筹措一笔路费,然后趁着事情还没曝光逃到国外去。
十八年前的移动支付还不普及,不少家庭还习惯在家里放些现金。
于是包永兴盯上了路边一户独栋的小别墅,觉得住得起这样崭新漂亮的别墅的人家,家里应该有不少钱。
原本他抢枪的本意是想在抢劫时给自己增加一点胁迫人的筹码,根据他在遗书里的自白,是根本没打算真要用那把枪干些什么的。
但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尤其是在已经杀了一个人之后。
总之,不管如何,就结果而言,当时那间别墅里的一老一少——老人是个退休的大学教授,少年才年仅十六岁——都死于近距离的枪击。
杀人抢劫后,包永兴又驾车行驶了几十公里。
但警方的动作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得多,包永兴自觉无处可逃,只能将小货车驶入附近的一片山林的入口处,随即揣着部分财物逃进了林子里。
在锁定了嫌疑犯的大致藏身范围之后,警方出动了好几十人,在那一带的山林里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赶在袭警案发生后的不到十个小时里找到了包永兴。
然而包永兴已经把自己吊死在了一棵歪脖子树的杈子上,只在脚边留下了一封交代自己犯罪经过的遗书。
“您在现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疑点?”
柳弈十分在意这一点。
“没有。”
简一端摇了摇头,“就我勘察的现场情况来看,那确实像是自缢。”
自缢和死后被吊起的伪造现场对经验丰富的法医来说并不难区分,这点当年的简一端十分有自信,觉得自己的判断不可能有失误——包永兴确实是自缢身亡的。
“可是……他死得不对劲。”
简一端用了一个听起来表意有些含糊的词来形容这个在他心里纠缠了十八年的案子。
柳弈下意识地微微正了正身体,背脊比平常挺得更直了。
简一端没有急着说下去,而是先问了柳弈一个问题:
“你看过卷宗里的遗书了吧?”
“嗯。”
柳弈点了点头,“我看过。”
他确实认真地看过包永兴的遗书,不过卷宗里的只是复印件而非原件,能得到的信息当然不如亲眼看到实物的多。
简一端看柳弈点头,他又问:“那你觉得,那封遗书写得怎么样?”
这个问题就很微妙了。
从老人家的语气里,柳弈甚至听出了对方有意亲自考验他的意思。
于是柳弈想了想,才谨慎的回答:“如果让我来判断,我会觉得那遗书是誊抄本。”
简一端微微眯了眯眼,一直紧绷的唇角松开,看柳弈的眼神比先前更多了几分赞赏,“……果然,你也这么想。”
“是的。”
柳弈说道:
“因为那封遗书上的错别字太少了,语句也过于通顺,且事情交代得清楚明白,所以我觉得那不应该是第一稿,而是经过修改和誊抄后的终稿。”

第240章 8.After Life-26
但凡写过命题作文的同学应该都有体会,第一次写某篇文章时,不管脑子里构思得多仔细多完整,下笔之后总是难免出现错漏或是病句,涂涂改改在所难免。
写遗书的心理压力可比写命题作文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人在情绪激动、精神混乱时,写出来的东西语无伦次、颠三倒四、词不达意才是常态。
而包永兴留下的那封遗书,虽然经过笔迹鉴定确认确实是本人所写,字迹也是符合他初中毕业的教育程度的幼稚和别扭,但书面却出奇的整洁,涂改的痕迹很少,只有三处写错后被涂黑的字,语句也基本通顺,没有太明显的语病。
而且柳弈有种感觉,包永兴留下的那封四百多字的书信,与其说是“遗书”,不如说更接近一封“自白书”。
他不仅把罪名承认得清清楚楚,还把警察想知道的那些疑点基本上都交代清楚了。
相反,对于年纪尚小的长子,以及有孕在身的妻子,他只用【很对不起,我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是我对不起你们,希望你们能原谅我】这么一句话就草草带过了。
不过如果仅是如此,倒也不能认为这封遗书就一定有可疑。
毕竟谁也不知道包永兴当时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心理状态,也有可能是人之将死了,他当真想要好好忏悔,于是起草了一稿遗书将自己的犯罪经过详细交代以后,还认认真真地誊抄了一遍呢?
柳弈想了想,先问了简一端一个问题:“从影印件看,遗书应该是写在类似笔记本一类的纸上的,对吧?”
他没看过原件,只能从黑白的影印件上判断,包永兴用的是某种带细横线的B5开本大小的纸,边缘隐约能看出不规则的撕裂痕,所以他猜应该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没错。”
老人家点了点头,“我们在现场找到了那本笔记本,是他那辆货车上的签到登记册,他是先写好遗书,再将那两页纸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
法医要知道是先写字还是先撕纸实在太容易了。
只需要在被撕掉的那页纸的下一页做一些简单的痕迹扫描,就能发现透过上一页纸印在上面的无形的字迹划痕。
有时候碰到纸比较薄而写字的人力气比较大的情况,甚至能检出覆盖其上的三、四页以前的内容。
“而我觉得可疑的第一个疑点就在这里。”
简一端说道:“那本笔记本上就少了这么两页纸,而且我在下一页上也没有发现比那两页纸上内容更多的字迹。”
柳弈微微蹙起了眉。
略略思考后,他又问:
“那么,前辈您有发现其他可以书写的纸张吗?或者直接就是包永兴起草的遗书稿件?”
“没有。”
简一端习惯将话说得比较慢,咬字也很清楚,表意更是尤其明确:“要知道,我们可是在一座荒山上找到他的,哪来的那么多可以写字的纸?”
“……原来如此。”
柳弈明白了,“这么看来,确实有些不合常理。”
“遗书的问题还能用别的方式来解释,但另外一个疑点我真的很难释怀。”
说到这里,简一端拿起自己喝到一半的红茶,放到唇边浅浅地啜饮了一口,既是润喉,也是给自己整理思绪的时间。
“既然你看过卷宗,那应该清楚,邓警官是晚上九点半左右遇害的,而那间别墅的爷孙俩则是差不多半夜十二点半被枪杀的,然后包永兴逃进了山里,遗体在第二天早上七点过一刻被搜山的警员发现,整个过程一共经历了不到十个小时。”
看柳弈点头表示自己记得,简一端接着说道:
“当时是十一月,就算是在我们这边也入秋了,而且那段时间天气也比较好,没有下雨,气温凉爽,空气中的湿度也相对比较低。”
他顿了顿:“这些都是有利于硝烟痕迹在人身上保存的条件。”
柳弈想了想,“我记得卷宗里提到过,警方在包永兴身上检出了硝烟痕迹……”
“是的,我么确实检出来了。”
简一端说道:
“可硝烟痕迹几乎完全集中在包永兴的衣服上,双手上却几乎没有!”
柳弈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只在衣服上?”
“对!”
老人对自己的记忆力非常自信:“他衣服上的硝烟残留物——不管是火药的各种成分的比例,还是金属物的颗粒都跟警用六四式手枪相同,我认为应该就是那支失踪的警枪。”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从硝烟痕迹在衣服上的范围来看,明显是有人举枪射击后留下的。”
毕竟不仅是用枪的人,只要有人在近距离开过枪,硝烟逸散的范围内的所有人和物理论上都会沾上各种火药和金属颗粒,所以某人衣服上能检出硝烟痕迹,并不意味着那人就是枪手。
但硝烟痕迹本身也会“说话”,各型号的硝烟痕迹有它们自己的特点,专业人员通过分析留在物体上的硝烟痕迹的形状,能非常准确的推断出发射点与此物当时所处的相对距离和高度。
换而言之,如果在某件衣服上发现硝烟痕迹,法医只需要知道枪型,就能通过硝烟痕迹的具体形状,得知穿着这件衣服的人究竟是枪手本人,还是只是刚好出现在现场的无辜群众了。
不仅如此,法医们甚至还能凭着衣服上的那片硝烟痕迹得知枪手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用什么姿势什么角度、向着哪儿开的枪,其信息量之大,远超普通人的想象。
可现在,简老先生却说,包永兴身上的硝烟痕迹与开枪后的残留痕迹相符,偏偏“凶手”本人的两手却没检出多少硝烟痕迹,这就很奇怪了。
“……会不会是包永兴曾经洗过手了?”
柳弈提出了他能想到的可能性最大的一个理由。
“嗯,不只是你,其他人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简一端脸上神色不变,语气平淡:“可是我还是觉得,这不对劲……”
他想了想,反问柳弈: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直觉,就是某个案子,虽然很多事情换一种方式都能想出合理的解释,但所有细节凑在一起,就总是哪里都感觉不太对劲的?”
柳弈一愣,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可太有了。
他在心里想:
现在他手头上那桩还没完的包雁祥的杀人案可不就是这样吗?
明明并没有出现什么可疑到不可解释的、明确的疑点,但细节处却透着诡异,让他总也无法释怀,忍不住就想细细地查个分明。
“那人的手很脏,上面什么东西都有。”
简一端说道:
“机油、泥巴、汗渍、皮屑……偏偏就没有几颗火药和金属微粒,就算跟我说他洗了手,我也还是很难不觉得怀疑!”
柳弈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简一端这种与其说是“直觉”,似乎更应该归类为“经验”的感觉。
虽然不能说经验一定就是对的,但当一个案子里的诸多细节都与你的经验相悖的时候,就很难不让人猜测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猫腻了。
“除了遗书和硝烟痕迹的疑点之外,还有一个小细节也让我觉得不怎么舒服。”
简一端的讲述仍在继续:“就是那根上吊用的绳子。”
柳弈:“哦?”
简一端稍稍思考了一下要怎么解释,最后觉得与其用语言来描述,不如改用纸笔来说明更显直观,于是从手提包里掏出了自己的笔记本,摊开在桌上,提笔飞快地画了一张简图。
“那个绳结,是这样的。”
柳弈接过纸,立刻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左手结!”
“没错!”
简一端很满意柳弈一秒就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打结的时候用左边的绳子从下方绕过右边的绳子,这是左利手的人打结时下意识的反应。”
老人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我很确定,包永兴是个右利手。”
柳弈:“……”
这细节虽然很不明显,很容易就会被勘察人员忽略掉,但细细思来,确实很可疑。
人在下定决心自杀的时候,脑子里基本上就是一片空白,难以进行理性的思考的。
如此一来,他自然不可能在给绳子系绳结时还寻摸着怎么把结系得漂亮系得结实,而只是机械性地按照平日的习惯给绳子打结而已。
事实上,就法医接触到的自缢案来看,绝大部分的自杀者打的都是最简单的单结。当然也有怕一个结不牢靠而一连打了两个、三个甚至更多个单结的。只有少数有特殊工种从业经验的人会打更复杂的双结、水手结甚至手术结。
包永兴一个开货车的,上吊只打单结很正常,不正常的却是左右两股绳重叠的方式,让人不免感觉一个右利手怎么会打出左利手习惯的右压左式的单结来。
听到这里,柳弈已经懂了。
他正了正坐姿,神色严峻:“这些疑点,你都跟当时办案的警察说了吗?”

简一端回答得那叫一个干脆。
“当时负责办案的警察也调查了我提出的疑点,但它们都太薄弱了,不能证明什么……”
老人叹了一口气,“最终,‘参考意见’也没能被‘参考’上。”
柳弈蹙了眉。
随后,简一端告诉他,因为他一直揪着包永兴案的几个疑点不放,他和当时法研所的顶头上司闹得不怎么愉快,警方那边也嫌他越俎代庖,非要捡着这种影响恶劣的案件作妖,给他们增加额外的调查负担。
最后僵持了一个月,因为实在没有更多的证据,简一端让步了。
但口头上的让步并没能让简一端真正放下这个案件,他心里依然会反复琢磨,到底是他的直觉出了差池,还是真相根本不像结案报告里写的那样简单。
“因为这个案子,我跟你们科当时的科主任闹僵了。”
简一端提起多年前的领导,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我跟他关系本来就不怎么好就是了。”
当时病理科的主任连带着法研所的所长都觉得他刺头、事儿逼,不学习不进步不做课题不考职称,一把年纪不思进取,还总是仗着在科里呆得久了倚老卖老,是每个领导都最腻烦的那种员工。
而简一端也因为这个案子而感到了志不能伸的心灰意冷,还切切实实体会到了来自工作环境的压力和排挤。
恰好那会儿是私人鉴定机构刚刚起步的时间,需要大量各个方向的持证且有资历的鉴定专家。
于是在科里呆得很不愉快的简一端在好友的介绍下从法研所辞职,跳槽去了本地一间大学与私营企业合作的鉴定机构。
只是他在那间机构里也没有干上几年。
他怀念从前身为一线法医的紧张、辛劳和结案时的成就感,总觉得现在这种坐办公室里审核资料的生活实在不合适自己,倍感倦怠之余,也仿佛失去了方向而在夜空中无望扑腾的飞蛾。
最后简一端还是以二度辞职告终,回老家种菜养花,靠经营一间超市维持生计。
“很傻是吧……”
提起自己的生平,简一端脸上露出了遗憾和无奈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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