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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修仙吧(花色满京)


他皮肤表面上蒙着一层被逼出来的灰黑色杂质,混合着药味和热气,使得浴室内的味道也不太好闻。
何不见顿时有些明白越荒州为什么拒绝住在他那里,大概他并不想让何不见见到他此刻的样子。
越荒州虽然根骨上佳,但体质却不好,锻体并非一两日就能有成效。
在他彻底恢复健康、锻体有成之前,他每晚泡在药浴中冥想行气,都要经历针刺刮骨之痛。
洗经伐髓,哪有不痛之时。
再加上玄都内灵气过于浓郁,引气入体后,过多的灵气冲击他单薄狭窄的经脉,也会加重他的痛苦。
何不见明白后,自然更不会唐突打扰。
他关上门,隔着门板盘膝坐下,默念心决,开始冥想。
何不见的体质对于天地灵气无比亲和,他开始冥想后,周围的灵气便向他涌来。
何不见将灵气导入自己的身体中,不断过滤、压缩,将一部分纳入自己的丹田气海,另一部分输入到门内。
百脉通玄灵体时天生的鼎炉,被他过滤过的灵气更为精纯、也更为柔和。
何不见吸纳了玄都之内过多的灵气,减轻了多余灵气对越荒州经脉的冲击,又将被纯化柔和后的灵气送入室内。
何不见虽然看不见,但门内浴桶中,越荒州因忍痛了显得狰狞的神色平和了许多。
就这样,隔着一扇门,何不见与越荒州一起修行到深夜。
何不见在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后,又悄然离去。
就这样,日复一日,半个月的时间悄然过去。
半个月后何不见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日程,全身心投入到了修行之中。
他现在不用紫藤叫,自己天不亮就能起床。
萧淡水在教会他们十三式无极游身拳后,也不会每天都来。
何不见起床后便自行做早功,然后从第一式打到最后一式,享受那种浑身发热、畅快淋漓的感觉。
随着越来越临近招收外门弟子的日子,何不见的心也越发沉重。
这些时日他忙于修炼学习,加上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决定,因而没有抽出空来去见文道长。
但他再怎么犹豫,时间还是一日日的过,文道长在招收外门弟子结束后,就要返回太元世界了。
在招收外门弟子日子的前一天傍晚,何不见故意驾云追上了越荒州。
日冷层云,星河渐起。
何不见叫住了越荒州,看着这半个月来,如竹拔节一般窜高了许多的人,才发现他已经不是初见时那个瘦骨嶙峋的孩童,而是个内含无穷生机的少年人。
“定虚。”何不见不自觉地叫了他的道号,迟疑道,“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你是一位仙人,有机会重活一世,你会想要改变过去、救回当初你没能救下的故人吗?”
“如果救下,过去改变,重来一次,要面对诸多变数,便可能不再能羽化飞升。”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越荒州闻言直视着何不见,仔细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他问道:“重活一世,是真的重活吗?”
何不见道:“是。”
“那便救。”越荒州斩钉截铁般道。
“人活在世上,便会遇见诸多变数。如我畏畏缩缩、战战兢兢,为了所谓可能飞升的前景,便袖手旁观身边人死去,那我便不是我了。”
“心境有缺,哪怕步步蹈袭前世,也注定不能再次羽化飞升。”
“若我是仙人,我自有坚定的本心与足够的气魄,既然我能飞升一次,便能飞升第二次。”
“我无惧任何变数,只依照本心行事。救前世未能救之人,补前世未能补之憾。”
何不见与那双寒星一般的眸子对视,一时竟有恍然之感。
何不见想起了天苍山崖下赤元子的三问。
越荒州不像他那样有着成年人的心智,也不像他那样在地球接受了完整的教育,他是出于本性本心回答了赤元子的三问,
也就是说,他一个曾经差点冻饿而死的孤儿,不慕权势、不羡富贵更不爱美色,他有颗坚定的道心。
这还只是此时间线上的越荒州。
何不见修行了有半个月了,还是百脉通玄灵体,才刚刚开始便感到了修仙之路的艰难。
而原时间线上的越荒州,可是从外门弟子开始,一路修炼成了大罗金仙。
他若没有坚定不移的道心、没有一往无前的气魄,又如何能成为攀登大道、高据真天之上的定虚仙尊。
何不见不由得露出一点释然的笑意,喃喃道:“是我一时着相了。”
这半个月的纠结与犹疑此时回想竟有几分可笑。
曾经的所谓仙尊之名,对何不见来说不过是游戏里的设定。
他从没有如此刻一般明了,“仙尊”这二字到底有着多重的分量。
他到底是轻视了越荒州,也轻视了一位仙尊的心性。
如果是真正的定虚仙尊,知道他居然犹疑这么久,大概也会笑他吧。
何不见本就风姿特秀,这些日子的修行锻体,排出了身体内不多的杂质,又以灵气和玉晨精气灌养身形,比之越荒州初见他时,更似玉人了。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淡月朦胧,洒下的辉光如一层层薄纱笼住何不见露出的笑容,那一瞬间更是光映照人,看得越荒州都心神一恍。
越荒州想到在学堂上,夫子曾说过良玉生烟,今天见到何不见的笑容,他才觉得夫子说错了。
哪里是良玉生烟,分明应该是良玉生辉。
“师兄,”越荒州不自觉地开口唤了一声,“师兄总是心事沉沉,顾虑太多,期望能万事周全……”
“师兄不必那么累,随心随性而为吧。”
越荒州本不想多言,但既然开口了,那便把想说的说完。
“这些日子,多谢师兄护法。”
说完,越荒州率先驾云离去。
独留下何不见怔了怔,脸上的笑容不由得越来越大,到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也不知匆匆离去的越荒州到底听没听见。
不过……怎么觉得越荒州的话怪怪的?
何不见摇了摇头,不想多想了,他现在只觉得心中块垒全消,随即洒然飞向自己的住处。
他已经做好了决定,明日招收外门弟子之时,他要去见文道长。

第二天,何不见刚用完餐,萧淡水、李危弦带着越荒州一起到了何不见的住所。
何不见见到萧淡水和李危弦齐至时还有些惊讶。
李危弦依旧是那副笑意盈盈、温婉可亲的模样,看到何不见之后,目中露出些惊讶,道:“这么快就蕴气有所进展了,看来你没有自骄自傲,而是日夜苦修不辍。”
李危弦温言夸赞道:“你们师兄弟二人都很刻苦,但弦崩得太紧会断,你们也需要休息。今日是宗门三年一度招收外门弟子的日子,文清一和我们都会前往,你们要去观摩吗?”
何不见立刻道:“去!”
他本就打算今日向学堂请假,去找文道长。
何不见随着三人一起驾云飞至玄都内的登月殿。
登月殿中早有一位弟子等在那里,他穿着一身墨绿色道袍,外搭一件绣有三两竹枝的苍青色水云纹大氅。
看到他们四人,他笑着着见过礼,一举一动意态风流,濯濯如春月柳。
李危弦介绍道:“这位是太无宗丹道一脉的真传弟子寒松夜,他可是振起我太无宗丹道一脉的天骄。”
作为灵天四大宗之一的太无宗,最根本的大法便是《太无真经》,而主脉传承则是阵法。
玄都之所以能建于云上,也正得益于掩映在云海之中的大阵。
但这并不意味太无宗内只有阵法传承。
事实上,作为灵天内传承最久、屹立时间最长的四大宗之一,有无数大能归附、加入太无宗,他们也在太无宗之内留下了自己的传承。
太无宗内丹、剑、阵、符和诸般法门都各有支脉传承,弟子可以根据自身天赋和志向选择方向修行。
这也导致太无宗的支脉不是每代都有人学习传承,有些支脉都是失继了数代之后,才又有天才继起。
听完李危弦的介绍,寒松夜有些羞赧地道:“吟心师叔过誉了,不知四位来有何指教呢?”
“没什么。”李危弦道,“灵和、定虚两位师叔刚成为真传弟子不久,我们带他们前来观摩外门弟子招收法会,你不必在意我们,照常行事便是了。”
寒松夜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放在何不见身上,道:“不知紫藤是否合师叔祖的心意?”
寒松夜身上有着浓郁的生机和灵气,看着何不见的目光闪闪发亮。
何不见这才知道,原来紫藤居然是寒松夜种出来的。
“紫藤很好,你费心了。”
被何不见一夸,寒松夜顿时露出个真心的笑容,道:“我种植灵植本来是为了炼丹的,但照顾着照顾着,却总舍不得。”
李危弦顿时也笑了,道:“是啊,松夜可是为我们太无宗内的精怪增多出了不少力。”
在李危弦闲聊时,何不见看了眼四周静立待命的弟子,没有看到文道长。
李危弦发现他好像在找谁,顿时了然,问寒松夜:“文清一呢?”
寒松夜答道:“他去下面接引报名者了,似乎这次的报名者里有他带回灵天的人。”
说话间,寒松夜寒松夜面前升腾起一片云雾,云雾间浮现出了许多人的身影。
“他们到登月殿下了。”寒松夜见此,道,“我要先去主持招收外门弟子了,师叔祖不用急,一会儿收入门下的外门弟子都会来到登月殿,到时负责帮忙的内门弟子也会到登月殿。”
“你想找文清一的话,可以等他们上来。”
何不见点了点头,说:“你先忙。”
玄都太无宗每三年招收一次外门弟子,招收弟子的数量不固定,主要看最后到底有多少人能通过考验和筛选。
每次招收的外门弟子多时也不过百余名,少时更是连个位数都有过。
对于整个灵天来讲,这都是不容错过的盛事。
因而玄都之下汇聚了不少灵天内的修道者,有些是如越荒州一样十一二岁的少年,有的外表是青年人,有的外表看上去已经步入中年。
玄都位于云海之上,这些人汇聚在地面上仰望天空,却都看不见那片云海。
寒松夜走到登月殿外,振袖一挥。
浮在何不见眼前的云雾中,显现出一条由登月殿蜿蜒而下、垂至地面的云梯。
寒松夜道:“拟循云路趋鹏程,仰天直上青云梯。在下太无宗真传弟子寒松夜,今日主持太无宗外门弟子招收法会。”
“请诸位先登青云梯,余在登月殿中恭候。”
秦停这时也正站在人群之中,他与周围人一起看到一条云梯从天而降。
云梯显形后,他们再仰望天空,便看到了建于云海之上的登月殿。
秦停心中火热,他看到周围人激动的样子,心中还有些不屑。
仅仅是一座建在云上的大殿,便让这些人如此激动,他可是进入过玄都,见过整个云上之城的人。
不过他火热的心很快就沉了下去,这些日子秦停住在外门,也在文道长的引导下感气成功,算是一只脚跨入了修士的门槛,但他还未能引气入体。
而这次来参加太无宗外门弟子招收的,别说炼气期,就连筑基期也有不少。
云梯垂下后,这些参加者便在周围外门弟子的引导下,逐一踏上了云梯。
秦停本还在想,这么多人共行于一条云梯之上,该走到何时。
等轮到他时,他刚一踏上云梯,便发觉身前和身后之人均消失不见,只剩下了他自己。
这条连接云海与地面之间的通天梯虽然由云朵组成,却十分稳固牢靠,秦停踩上去就如踩在石板上。
可这条云梯左右两边并没有护栏,且宽度大约只有一个半人那么宽,甚至容不下两人并行。
走在云梯之上,抬头仰望,唯有无尽的阶梯,甚至连最开始在地面上尚能看见的登月殿都看不见了。
前路无人,身后也无来者,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走在云梯上的自己。
秦停一开始向上走时,还凭着心气脚步不停。
等到往上走了有近百米后,他的呼吸渐渐加重了。
他作为一个出身宫廷的王子,自幼享受山珍海味滋补身体,又得大内高手教导武艺,往上登百米而已,本不至于乱了呼吸。
可这条云梯带给他的心理压力实在太大了。
只有一人半宽的台阶,目光稍稍往左右移动,就能看到辽阔的天空和大地上缩得极小的诸多事物。
秦停还算意志坚定的,他没忘记跟他一同来到灵天的两人已经被收为真传弟子了。
秦停自问他难道比那人差什么吗?他差的不过是机缘而已。
现在这条青云梯就是他必须要抓住的机缘。
秦停咬咬牙,又往上走了几百米。
走到这里,他其实已经估算不出自己到底走了多高了。
地面上的一切事物都离他远去,偶尔有他不认识的鸟雀从云梯附近绕飞而过。
对这些鸟雀,秦停倒是不太担心,不知这云梯上有何术法,鸟雀从不会飞到云梯之上,不会打扰他。
这时秦停望着那些鸟雀,真恨不得自己也能背生双翼,或如真正的修士一样腾云驾雾,不必这样一步步攀登这条天梯。
在又走了一段时间后,秦停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走到哪里了。
他抬头还是看不见顶端的登月殿,低头却也望不尽自己已经走过了多长的路。
连鸟雀都消失了,半空中唯有狂风和他粗重的呼吸声。
他走到中段了吗?为何他还看不见登月殿?
难道他还在下半段吗?
秦停忍不住回想自己在地面仰望那条天梯时所见……
是了,这条青云梯那么长,能够从云海一直垂到地面,恐怕至少有数千米。
他真的能走到吗?或者说他真的在前进吗?
秦停心中不断冒出各种各样的疑问,他将目光牢牢锁在云梯那狭窄的台阶上,不敢再看两边。
他怕自己看一眼左右两边,就会失去继续前行的勇气,转而直接跳下去。
登月殿内,何不见等人也在看着云雾幻化出的诸多景象。
炼气期的修士还不能掌握遁法、也没办法飞行,像何不见也只是在玄都之内才能驾云。
何不见看到有的筑基期修士依仗着自己的修为,刚踏上云梯便施展遁法沿着云梯飞去。
按照筑基期的飞行能力,他们是绝对能够在灵力耗尽前飞到登月殿的。
随后他们便发现事实并不如他们所料,他们耗尽了灵气却也没到达云梯的顶端。
紧接着有的人震惊过后很快冷静下来开始冥想恢复灵力,而有的人则沉浸在震惊和焦虑之中,有的人甚至开始嘶吼并试图攻击云梯。
当然攻击云梯的那位下一刻就发现自己重新站在了地面上,眼前还是那条从天际垂到地面的青云梯。
站在旁边的外门弟子冷漠地请他回去,他已经出局了。
而炼气期的修士在攀登云梯之时,反应就更多了。
有的心智不坚定的,刚走了没有多高便两股战战,崩溃瘫在云梯之上不肯再走;有的走到一半,受不了突然从云梯上跃下;也有爬了没多高,便破口大骂说太无宗这样选拔不公平,明显偏向修为高者云云……
这些人都眼前一花,重新回到了地上,眼前还是那条青云梯,仿佛他们从未踏上过一样。
只有少部分依旧往上攀登,有些耗尽体力的人盘膝在云梯上冥想休息,休息够了继续往上爬。
而有些性格执拗之人,耗尽体力走都走不动了,也要一点点扒着台阶往上蹭。
秦停便是筋疲力尽,也不肯停下的人。

身为皇子,从小便养尊处优,他何时如此狼狈过。
但现在,支撑他往前走的,甚至都不是寻仙修道的心,而是他的那股不服之气。
他不服,他不服为何自己差那么一点的机缘。
他不信自己走不到云天之上,更也不信自己连最初的门槛都过不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服输,他如果在此服输了,他也就放弃了自尊和骄傲,以后一辈子都难以抬起头来做人。
就这样,秦停不知往上爬了多久。
他的目光始终死死盯在台阶上,他发现台阶在渐渐收窄。
云梯原本有一人半的宽度,现在却渐渐收窄到只有一人宽。
已经失去了距离和时间观念的秦停抬头仰望上面,终于看到了登月殿。
狂喜的秦停枯竭的体内骤然生出了无尽力气,勉强撑起身体连滚带爬冲向了登月殿。
云梯渐渐收窄,窄到只容他一只脚踩在上面,到最后断在离登月殿还有几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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