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就那么被裴温送回老宅,然后连着一个星期都没能等到裴温来看他的盛明炀,表情阴郁的已经快要吃人了。
“吃饭就吃饭,挑三拣四的干什么嫌我这儿做的饭菜不好吃,就滚回你自己的狗窝去!”
盛老爷子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看着把一块红烧肉硬生生戳成肉泥的盛明炀,火气蹭蹭蹭往上涨。
盛明炀喉结滚动,理不直气也壮,气势汹汹地说:“这饭做的难吃死了,还没有裴温做的一半好吃!你打电话让他回来!”
“你自己事多,挑刺挑到厨师身上干什么别一天到晚的麻烦小温,他工作已经够忙了,你既然不愿意去公司帮他分担,也就别给他增加额外的工作量,人家又不是你保姆!”
盛明炀胸口梗塞,哼了一声,心里想,工作再忙那也不能连一个电话也不给他打吧?
就算是真的忙到这种地步,那一条短信呢?
他就不信裴温连打个字问问他伤势的时间也没有。
他这受伤都还是为了救他。
真是个没良心的。
盛明炀继续戳着碗里的饭菜,盛老爷子自己讲究了一辈子,教出来的裴温也是个知书达理,懂礼貌讲文明的。
怎么到了盛明炀这儿,就成了个没脸没皮,半点不知羞的混不吝
盛老爷子实在是忍无可忍,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让裴温送盛明炀回他自己的房子,请一个护工也好,直接从自己这叫一个佣人过去也罢,总之也好过在这里每天睁着张暴躁的死人脸气他。
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盛老爷子刚要开口,让盛明炀不吃就赶紧滚回他自己的房间去,客厅的座机就响了起来。
会给这个座机打电话的只有一个人。
他此时再想避开盛明炀也来不及了。
盛明炀显然也知道,丢下筷子就跑了过去,自己不接,反倒叫一个正在给花瓶换水的佣人接了电话。
“裴少爷好。”
“嗯,你好,盛叔叔在吗能让他接一下电话吗?”
女佣用眼神示意盛明炀,该怎么办
但还不待他开口,慢吞吞走过来的老爷子已经动作熟练的从女佣手中接过了电话:“小温啊,工作推进的还顺利吗?有哪里不懂的地方可以跟我沟通。”
这话说的古怪,他不是昨天才和老爷子汇报过,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吗?
但裴温也没多想,疑惑被压下,只当是老爷子不放心想再确认一下。
裴温答道:“很顺利,那些钉子户受了些‘流言’的影响,以为赵文龙是因为不愿离开才被抓的,乖觉的拿了补贴款就搬走了。”
“嗯,那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没有就先这样吧啊,挂了。”
“等等”,电话那端传来裴温急切的声音,“叔叔,明炀的伤怎么样了医生不是说七到八天就可以拆线了吗?算起来也该有一个星期了。”
老爷子心里叹口气,看了一眼自己在一边故作冷淡的逆子,心里憋着的火让他张口就来:“他还死不了!活蹦乱跳的,还非要嚷嚷着吃你做的饭。”
那头的裴温有些怔愣,老爷子之前的语气可不是这样的,在裴温心脏颤抖,意识到什么,主动掐断电话的前一秒,果然听到了电话那端盛明炀的咆哮。
“你们到底瞒着我打了多少个电话了!”
盛明炀原地炸毛,河东狮吼,冲着自己老爹也不客气,脸上写了两个大写的“不悦”。
以他老爹的态度来看,很显然,这已经不是裴温第一次打电话过来了。
一旁的女佣早已远离了战场,拿着花瓶跑远了。
盛老爷子清咳了两声,也不心虚:“也没什么,小温工作太忙,只有吃晚饭的时候有时间,谁让你之前一吃完饭就叮叮当当的跑上楼打游戏去了!”
父子两个一脉相承的嘴硬,死的也能说成活的,没理也要强占几分理出来。
“就算那样…你也……不对!”盛明炀抓住关键,又厉声吼道,“那裴温打电话过来问我的伤势,你事后怎么都没告诉过我,还有,他有时间跟你打电话,为什么不自己问我!”
老爷子的手指打了下颤,心里觉得对不住裴温,半响,才说出来一句:“那还不是你太任性不想去公司,所以裴温才不愿意搭理你。”
“扯淡!”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盛明炀一连打了三遍都是“正在通话中”,虽然不可置信,但他不得不相信,裴温好像把他拉黑了!
盛明炀看着通话界面的眼神冰冷如刀割,他心里闷着一股子火,牙齿咬的咯吱作响,恨不能现在就跑到裴温的公寓去找他问个清楚。
盛明炀的行动力一向是十足的,说走就走,随便从衣柜里掏了个风衣出来,目光却突然瞥到了床头柜上那枚领带夹,他的动作又缓慢停了下来,泄气似的把大衣扔回柜子里。
他不能每次都服软,他什么都没做错,裴温就突然拉黑了他,盛明炀呼出一口气,有些心烦意乱。
就是因为他原谅的太快了,裴温才敢这么有恃无恐,总是以为轻声哄一哄他,就什么事都可以化解。
他要让裴温知道,自己也是有脾气的!
盛明炀打开电脑,戴上耳机,放了首音乐,单手也不影响他玩扫雷。
裴温坐在书房的办公椅上,身子下滑,知道盛明炀就在旁边听着的那一瞬,他就像一个窥探别人生活的小偷倏忽被主人家发现,心头猛然涌上了一股极大的恐慌,他知道盛明炀肯定会打电话过来质问,等思绪回笼的时候,盛明炀的电话已经被他拉黑了。
天际一道闪电由远及近砍过来,窗外骤然明亮了一瞬间,不过片刻,就化作了倾盆大雨。
裴温按了按眉心,这样也好,慢慢的和盛明炀疏远,以后只保持着家人的关系。
第二天一早,裴温下楼晨跑,地面已经完全干透了,完全看不出昨夜暴雨的痕迹,空气里倒是有着一股泥土和着青草的芳香。
“裴总,早啊!”
裴温有些诧异,眯了眯眼睛,看向花坛旁边突然出现的人,也笑着打招呼:“段总,你怎么会在这里”
段尘朗穿着一身雾霾蓝的运动服,脖子上还挂着一个耳机,一整个青春靓丽的形象。
裴温这才想起来,段尘朗是和盛明炀差不多大的,甚至于他们两个还就读于同一家商学院。
“裴总也知道昨夜下了大雨,很不幸,我在江边的房子被那么被淹了,不得已才跑到朋友家借住一晚,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裴总你也住在这里,可见咱们之间还挺有缘分的。”
段尘朗嘴里振振有辞,说话挑不出半分毛病来,裴温却想:骗鬼呢?
裴温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并不像他一样绕圈子,开门见山的问:“既然这样,段总还不赶紧去找保险公司大清早的怎么在这里守株待兔呢。”
段尘朗无奈的笑了一下:“裴总这是不相信不然给你看照片好了”
说着,他就要掏出手机给裴温看。
裴温仍旧将信将疑,但不管真假,他也没有硬要拆穿别人把戏的恶趣味,于是说道:“既然这样,段总你就接着锻炼吧,该到上班时间了,我就先回去了。”
段尘朗轻微一声叹息,亏他是真的准备的有照片,不料裴温即使心里存疑,也还是不看。
看来有时候一个人太有风度了,也不好玩。
段尘朗上前挡在了裴温面前,口气竟比刚才亲和了许多:“裴总,在下有荣幸能请你吃个早饭吗?”
裴温抬眸凝望了他一会儿,开口说:“那行吧,既然段总有这个心意,刚巧我也想和你谈一谈剧本的事情,段总应该还没去找别的投资人吧?”
“这是自然”,段尘朗狐狸突然眼睛一弯,“毕竟裴总在我心里,可永远是第一位。”
裴温白了他一眼:“段总还是别把对付情人那套用在我身上比较好,否则我可要认真想一想,你这个合作者到底靠不靠谱了。”
段尘朗的笑容一僵:“我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倒是裴总,你居然也会对着旁人做出翻白眼的举动”
“段总,在下也是人,何况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裴温一指前面的咖啡店,“既有早餐又适合谈话的只剩那一家了,段总要去吗?”
段尘朗当然是没什么意见的。
事实上,他已经吃过早餐了,裴温的住所不是秘密,只要稍微找个盛世里职位高点的员工就都能打听到。
他今早也是来碰碰运气,若是恰好与裴温错过了,也是打算直接去公司找他的。
不过嘛,段尘朗看着对面端坐着眉目柔和,在阳光下仿佛镀了一层金子的裴温,心想这样也刚刚好。
“段总有话不妨直说”,段尘朗的视线强烈到不可忽视,裴温再也无法佯装看不见了。
“只是在想,裴总的这双眼睛这么漂亮,为什么要一直带着眼镜呢?莫非是不希望盛明炀将你当做江渝吗?”
盛明炀喜欢江渝,这是圈里人都知道的事情,但由于裴温出国回来后就开始带眼镜了,所以几乎没什么人能看出他们之间格外相似的一双眼睛。
裴温停下动作,抬眸看他,段尘朗的话像平地炸开的惊雷,让裴温无所遁形,可他眼中什么情绪也不剩。
半响,在段尘朗有些揶揄的视线中,他又将目光移回手中的菜单,叫来服务员随便点了个餐包。
裴温双手交叉,直视着段尘朗:“段总是来谈合作的,还是来威胁我的”
“裴总真会说笑,我怎么敢威胁你,我是真心诚意想谈合作的,裴总喜欢带眼镜也是你的自由。只是,你和盛少爷的关系,既然我能看的出来,想必别人也可以,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裴总以后在外人面前还是收敛些比较好。”
“这是我的事情”,裴温语气一如既往淡漠,但眸中的冷意却少了一些。
起码这个段尘朗没证据,且看起来也不是敌人。
段尘朗眼中含着笑,有几分试探性的开口:“我是很敬佩裴总的,也想和你真心诚意交个朋友,但老是裴总段总的叫,是不是有些太生疏了,不如我和盛明炀一样叫你裴哥怎么样”
“裴温。”
段尘朗一愣:“什么”
“我是说,你可以直接称呼我裴温。”
这句话不知戳中了段尘朗什么笑点,他顿时笑的跟浑身抖筛子一般,引来周围若有若无的不满视线,他歉意的朝那些人摆摆手。
“好吧,那裴温,剧本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
“我没钱”,裴温抿了口咖啡,神情坦荡。
段尘朗的目光带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扭曲:“你在开玩笑吧?在盛世工作这么多年,你不会一分钱都没拿过吧?我可是打听过了,裴总的项目提成可不少,就算是不想跟我合作,也不至于拿这种话来诓骗我吧?”
“我是真的没钱”,裴温话锋又一转,“虽然我没钱,但盛家有钱,段尘朗,你还想合作吗?”
段尘朗这下又困惑了:“你不是答应过盛明炀,盛世不会跟我合作的吗?”
“是啊,所以不是跟盛家公司,而是直接和董事长”,裴温调出手机中一份早就草拟好的合同,“段总不妨先看看吧。”
其实,就算今天段尘朗不来找他,他也准备打印好这份文件去找段尘朗了。
段尘朗眉毛挑了挑,直接跟盛老爷子合作,这倒是一个完全出乎他设想的事情。
不过等他看到分成的时候,眼睛简直比那天上星星还亮了几分,原本他给裴温的五个点,现在降到了三个点,完全是按照市面上的价格来的,半点也没让他吃亏。
并且,除了前期的两个亿外,后续所有开销也都由盛家包了,陆陆续续下来恐怕20个都不止,但段尘朗也不需要忙着去拉别的投资,钱一到账,立马就可以开始选角了。
似乎盛老爷子和裴温都完全没想过投出这么多,若是扑街了怎么办
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盛明炀那么败家,公司还没倒闭的原因了。
单是这份眼界和魄力,他也是望尘莫及的。
“不该我们的,一分都不会多要,段总……尘朗你不妨再跟我去公司坐坐,我让助理把合同打印下来,你可以再找个信得过的律师仔细看一看项目条款。我也先回去换件衣服,总不能穿成这样,跟你去签合同。”
言罢,裴温让服务员把餐包打包,然后站起身就准备走了。
段尘朗神情有些复杂,末了,还是不甘心的多问了一句:“裴温,你真就没有一丝可能跟我合作吗?恩情不会有还不完的那一天,到时候江渝回来,你又该如何自处盛明炀现在是贪玩了点,所以对你诸多信赖,但等闲变却故人心的道理我不信你不懂,他总会有成长的一天,到时候,你还把持着总经理的位置,难保不会被怀疑有二心……”
“在我看来,你们没什么不一样的。”
段尘朗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和盛明炀没什么区别,还是说他和那些想挖他的人一样,仅仅只是看中了他能赚钱。
等他再想问的时候,裴温已经咬着餐包走远了。
从背影望去,没有将自己刻意打扮的老成持重,穿着日常休闲装的裴温,就和走在校园里的男大学生差不多。
还是不一样的,段尘朗心想。
无论从哪方面都是。
“……你的眼光我是相信的。这份合同你签就好,我就不过去了。”
“我签”裴温有些诧异,他来签的话,那不就成了他和段尘朗合作了吗?受益人是他,但合同上写的投资人还是盛家啊?
盛老爷子侍弄着花草,女佣将座机举高了一些,好方便他和裴温讲话。
“嗯,你签就行,总不能让我这么一个老人拖着条不方便的腿跑去公司吧?”
裴温对他的话有些不赞同,当下反驳道:“您怎么就是老人了明明还很年轻。再者,现在是段尘朗求着跟我们合作,退一步讲,他也是小辈,真要签的话我带着他往老宅跑一趟就是了。”
“行了”,盛老爷子板起脸来,声音里是不容拒绝,“让你签你就签,怎么我现在说话都不管用了是吗”
“不敢”,裴温的声音低了一些,“好吧,那就我来签”。
电话挂断,咔擦一声,老爷子剪去了富贵竹上多余的枝干。
神情中隐隐透着悲伤。
裴温那边,助理引着段尘朗敲响了办公室的房门。
这还是段尘朗第一次来裴温的办公室,要是以往的他,根本就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机会。
段家虽然业务很广,公司做的也不小,但那些都是段家的,和他段尘朗,和他手底下打发哈巴狗似的让他管理的那家几乎濒临倒闭的娱乐公司无关。
能不能翻身,可就全靠这一部剧了。
若是能成,他就能彻底在段家站稳脚跟,然后……他要让抛妻弃子,辜负母亲的那个男人付出代价!
“你再检查一遍有没有问题,若是没有,现在就可以签了。”
“现在”段尘朗忽的有些紧张,若说裴温是他最想撬走的人,那老爷子绝对是江城大多数企业家都敬佩的对象,他拍了拍身上平平展展,完全没有任何一丝褶皱的衣服,问,“盛董事长已经来了吗?”
“不是”,这种时候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裴温摇摇头,“董事长过不来,让我代签,不过你放心,出资人不会变,合同当中的项目款一分都不会少了你的。”
“这样啊”,段尘朗有些遗憾,又觉得似乎是在情理当中,大笔一挥,唰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不再看看”
“不用”,段尘朗笑了一下,“我相信裴温你的为人,还不至于会欺骗我这样一个没钱没势的小人物。”
“盛少爷!”
“您不可以进去!裴总正在里面谈事!”
门外嘈嘈杂杂的,还夹杂着方璇苦口婆心的劝告声。
“跟谁谈呢?公司里的股东那我还能有什么不能进去的你起开一点。”
“盛少爷!真的不行!”
盛明炀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若是换了往常,他等一等也无妨,但他的手今天拆线,裴温居然都没过来陪他!
他原来是想要裴温跟他服软,但给他拆线那医生被他嗷的受不了,还哪壶不开提哪壶,问他那个长相温润的男朋友怎么没跟他一起。
盛明炀回去后真是越想越气,心里的躁郁无法纾解,放在床头的领带夹便充当了他泄气的对象,狠狠踩了一通又想起裴温当时收到礼物时的笑脸。
就还只能把领带夹捡起来,拿手帕擦干净,最后眼不见心不烦,扔进床头柜里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