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男妈妈(林追鱼)

直到后来，高利贷的人直接找上了门，二话不说搬空了他们家里所有能变现的资产。就连房子也被签了抵债协议。
从那以后，这个家算是彻底瓦解了。
一天，姜富贵对媳妇陈娟说：“我们离婚吧，我还偷偷藏了些钱，你带着盐儿走吧。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你们去别的地方吧，以后找个好一点的男人，好好生活下去。”
这时，房子里的小姜盐在半梦中醒来，醒来时发现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便揉着眼睛推开房门去找爸爸妈妈，然后发现两人在黑暗的客厅里小声说着话。
但由于房子里几乎被搬空，变得很空旷，所以小姜盐还是听见了爸爸妈妈在对话什么。于是哭着分别去抱住了爸爸和妈妈的一条腿，吸溜着鼻子说：“不要，我不要和爸爸分开，也不要爸爸妈妈分开。”
“好好，不分开，我们都不分开。”

姜盐一家人最终还是生活在一起了。
姜富贵和陈娟心照不宣, 还是决定一起扛下去，生活苦是苦，可好在爱的人都在身边, 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然而，街上的舆论仍未散去, 甚至还愈演愈烈，愈发夸张了起来。
有人说，是姜富贵去搞女人了，把自己弄得身无分文然后回家了。
也有人说, 是姜富贵去赌钱了，欠了一大笔债务，还让人把家里都搬空了。
更有人说，是陈娟和别的男人通私情，然后被姜富贵发现了, 姜富贵一气之下就离家了。而陈娟用自己的钱养别的男人, 把家里都掏空了。
总之, 各种言论都五花八门的。一传十, 十传百, 直到后来, 姜富贵和陈娟所在的工作地点，为了避嫌，把两人都双双解雇了。
生活在这一刻彻底跌到了低点, 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
再往后走, 就走到了姜盐最黑暗的那段记忆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上学啊？听说你爸妈都是骗子啊。”
小学阶段，姜盐被嘲笑声裹挟, 好几个高年级的学长更是找到他，对他动手动脚、拳打脚踢, 实施着一个以“除暴安良”为名的“正义举动”。
“他们才不是骗子！”
家庭变故让姜盐学会了自我保护的能力，他开始反抗。打不过就动嘴咬，咬到对方不敢过来为止。
“真是个疯子。”
其他人终是怕了，留下这句话就散开了。
但姜盐还是遍体鳞伤地回了家，他硬撑着，想要回到那个空旷的、但依旧温暖的家。可当他推开家门的瞬间，他看见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他的母亲竟然在和一个陌生男人上床！
母亲看见姜盐回来了，却只是做了关门的动作。
姜盐在原地呆愣了很久，直到父亲回来，父亲满身酒气地回来。
这一刻，姜盐知道他没有家了。
也许是债务压垮了他们，也许是谣言杀死了他们，反正从那一刻起，没有人会知道他的父母曾经如此相爱过，知道他曾经拥有过一个很美好的家。
轰隆隆——
回忆结束。姜盐被雷声惊醒。
他坐起来，发了好长一阵子呆，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
姜盐照例去上学了。
奇怪的是，孟塘今天竟然没来，老师说他请假了。
姜盐便一个人在学校里度过了最无聊的一天。
不过，中途还是发生了一件值得记忆的事情。隔壁班有个姑娘找姜盐帮忙把情书递给孟塘，还附带了一盒巧克力。
姜盐懒散地倚在走廊里的围栏上，眼皮不抬整个人只醉醺醺浸在身后的阳光下，懒懒道：“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啊？”
小姑娘红着眼，只说：“你帮我给他，以后我请你吃一顿饭。”
姜盐笑笑，说：“算了，你还是留着请他吧。不过我不保证他一定会收啊。”
小姑娘很礼貌地说了“谢谢”。
姜盐看着手里的巧克力和情书，有点无奈地耸耸肩。
第二天孟塘来上学了，虽然人来了，却给了姜盐一种陌生的感觉。
不对啊，这才一天没见呢。
姜盐回到教室时，孟塘已经在座位上了。
“你昨天怎么没来？”姜盐在孟塘身边坐下时，问。
孟塘对他微微一笑，有些绅士地说：“你好。”
“啊？”
怎么突然变这么礼貌了。
之前孟塘都是二话不说直接贴上来，今天怎么显得有些生分又礼貌了。
“你没事吧？”姜盐有点疑惑地问。
孟塘微微一笑，问：“有哪里不对吗？”
姜盐托腮：“感觉你今天有点怪。”
“怪？”孟塘眨眨眼，“怪可爱吗？”
这句话一出，姜盐发觉是自己想多了。好吧，孟塘还是原来那个孟塘。
“对了，这是隔壁女生给你的。”
姜盐把昨天女生给的情书和巧克力从桌兜里摸了出来，然后放到孟塘桌上。
孟塘看了看，挑了嘴角说：“下次别帮我收了。”
姜盐的心脏莫名多跳了两下，撇开视线，说：“行。”
上课，姜盐看见孟塘在转笔，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而在平时，他在课堂上是最积极的，总是露出对知识十分渴求的表情。
姜盐抱着怀疑，问：“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孟塘转笔的动作停了，偏过头，碎发微微晃动，他和姜盐对上视线，一顿，“为什么这么问？”
姜盐手指蜷缩了一下，有点走神地说：“感觉你和平时不太一样。”
“那你说有哪里不一样？”孟塘慢条斯理地说。
此刻铃声响起，所有人一窝蜂跑出去，奔向食堂。
姜盐继续翻开课本，把上课没来得及写完的笔记补上，慢慢说：“之前上课时你听得很专注，现在却开始开小差了。然后就是课余期间，你会喜欢骚扰我，但刚才那节课下完，你却选择了睡觉。”
“哦——”孟塘拖长尾音，边点头边说，“我懂了。”
姜盐掀了掀眼皮，问：“你懂什么了？”
孟塘没有回答，而是突然起身，朝姜盐身上靠来，瞬间拉近两人的距离，呼吸声近在咫尺。
姜盐看着孟塘突如其来的举动，猛地一怔，惊得声音发颤，“你干什么？”
孟塘勾唇笑了一下，倾身在姜盐脸颊边落下一吻，事后还舔了舔嘴唇，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上。
姜盐整个人像被冰冻了似的，眼睛微微睁大，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惊愕地连话都忘了说。
倒是孟塘先解释了起来，“别惊讶，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情。”
姜盐心脏狂跳，“什么意思？”
“啊，不明显吗？我喜欢你啊。”孟塘投出目光，轻轻地说，“怎么，你不喜欢我？”
两个男生之间的喜欢，姜盐知道那是什么感情，可是这也太突然了吧。
孟塘见他不回答，垂下眼睛，说：“真遗憾。”
姜盐硬邦邦地说：“可是我们都是男生啊。”
“男生怎么了，相爱无罪嘛。”孟塘轻描淡写地说。
“所以说，你要和我谈恋爱吗？”孟塘微笑着看他，两只手交叉起来，抵着下巴上。
姜盐微微眯了眯眼，“你今天怎么……”
虽然这话确实像是以前孟塘的脑回路会说的，可是孟塘……竟然喜欢他？
说实话，其实姜盐是很惊喜的。因为他几乎没被人喜欢过，这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像是缺爱的孩子忽然得到了大把的爱。
哪怕这爱可能是施舍的、虚假的，也能够让他高兴好久。
姜盐心脏跳得越来越厉害。他自认为自己是个不被喜欢的怪物，可现在突然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喜欢他了。
孟塘又是那样优秀、好看，如同天之骄子一样的存在。
真的很惊喜啊。
姜盐眼睫颤了颤，说：“好。”
从这天起，两人的关系变得比以前还要亲昵了。
“话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啊？那天看你上了一辆价值不菲的车。”姜盐问。
孟塘说：“你知道孟家吗？”
“孟家？”姜盐有点影响，但不多。
孟塘淡淡道：“就是现在北城很有钱的一个家族。”
姜盐渐渐有了点印象，这应该是他很小的时候听说过的，隔壁城市有一个有钱的家族，那个家族的老爷子病了，手底下的几个儿子开始准备争遗产了，这事当时闹得很凶，有同情老爷子的，也有吃瓜看热闹的。
至于后来到底怎么了，姜盐就不太清楚了。
“等等，那家人姓孟？”姜盐猛然意识到什么，“你是说，你也是那家的？”
孟塘没有隐晦，笑着点了点头。
“怎么样？惊喜吧。”
姜盐愕然，“可那不是北城吗？你怎么跑这个偏僻的小地方来了？”
孟塘：“他们在争遗产，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所以我爸妈把我带这里来修养。”
“难怪你不上体育课。”姜盐盯了盯孟塘，从外表上看，这人挺健康的。难道是心脏病？
“好啦，以后你不用再怕了，我会保护你的。”孟塘朝姜盐眨了眨眼睛。
姜盐被孟塘脸上的笑容晃了一下，有点发愣，“你——”
“抱歉啊，我昨天刚好了解了一下你以前的事情。”孟塘轻轻地说。
姜盐一惊，“那你还……”
孟塘直接说：“这有什么，谁没个不可告人的过去啊。放心吧，要是以后我继承了家族，我帮你还钱。”
“我不是说这个。”姜盐垂了垂眼，欲言又止。
孟塘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起身，“走吧，好饿，一起去吃饭吧。”
两人一起走出教室。
此刻外面骄阳正好，他们逆着光穿梭在人群里，走在热闹的人间。

“怎么突然想到带我来游乐场了？”
高二后的暑假。阳光灿烂，游乐场里人声鼎沸, 两人走在人潮里。
孟塘走在前面，转头朝姜盐笑了下, 神秘兮兮道：“帮我朋友一个忙啦？”
“朋友？”
自从那天孟塘消失一天又回来后，他不仅袒露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之后还开始交了很多朋友。姜盐就不再是他唯一的朋友了，虽然孟塘说他们现在是恋爱关系了, 让姜盐不要吃醋。
“嗯……以后你会知道的。”孟塘说。然后拉着姜盐往鬼屋的方向走。
姜盐感到疑惑。孟塘说以后知道，而不是等会儿知道。
即便孟塘的朋友多了起来，但姜盐和他们并不熟，自始至终姜盐能说得上话的人还是只有孟塘一个。
所以究竟是哪个朋友，委托孟塘带他去游乐园？
这一时刻, 姜盐更倾向于孟塘是在骗他, 分明是孟塘自己想来的。
明明就算孟塘说自己想去游乐场玩, 姜盐也会很愿意陪他的。
算了, 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老板, 买两张票。”
鬼屋售票处, 孟塘买了两张票，回头给了姜盐一张，说：“你先进去吧。”
姜盐愣了一下, “你不去？”
孟塘说：“我等会儿来。”
姜盐在孟塘的催促下进去了, 同时心中不解，孟塘又想做什么？难不成想中途扮鬼出来吓他？
鬼屋里时不时传来可怖的歌谣, 天花板上灯光摇摇晃晃，将四周的气氛营造得更加阴森。即便知道世界上没有鬼, 但姜盐还是心惊胆战的，小心翼翼地走着。
姜盐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个开着的房间，里面一片漆黑。姜盐走进去立即沿着墙壁去摸开关，最后终于摸到开关。然而这灯泡却像是过期了一样，只有一点点光。
姜盐吸了口冷气，只能装着胆子继续往里面摸索。
奇怪的是，姜盐一路走来，不仅没碰到其他玩家，甚至连一个NPC都没碰见，属实离谱了点。
倏地，姜盐不知道摸到了什么，房间里瞬间亮了起来。
嗯？还有别的灯？
明亮的光灌满了整个房间，姜盐发现这个房间竟然是粉色的，墙壁上挂着十几个气球，角落里摆着漂亮的毛绒玩偶。
这些东西……简直与整个鬼屋格格不入啊。
是他走错地方了吗。
与此同时，某个被藏起来的音响开始发出音响了。姜盐又警惕起来，心道，难不成是这鬼屋打算借着温馨的氛围播放一段恐怖的音乐，准备来个反差效果。
然而，音响里播放出的并不是什么恐怖歌谣，而是——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pia——”
房间里的暗门被打开，有人捧着插着蜡烛的生日蛋糕朝姜盐走过来。
“十八岁生日快乐啊。”
孟塘捧着蛋糕，一步一步朝姜盐走来。
姜盐彻底愣住了，嘴唇微微发颤，“你、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认识了那么久，还是孟塘第一次给他过生日，也是这么久以来，姜盐第一次过生日。
孟塘眼睛亮了亮，笑盈盈地把蛋糕捧在姜盐面前，说：“来许愿吧。”
姜盐闭了闭眼，约莫过了二十秒，才缓缓睁开。
“好啦，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转眼间，姜盐被孟塘带到了鬼屋天台。顶楼原本是不对外开放的，今天是破例。
出人意料的是，天台的景象完全和鬼屋里截然不同。围栏上缠绕着气球，五彩缤纷的，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与天空明亮的星星作衬，实在美极了。
姜盐扶着栏杆，远远地望着天空，漂亮的眼睛里映出星星的轮廓。
“姜盐……你这段时间……过得好吗？”
顷刻，孟塘忽然问了个有些无厘头的问题。
“这段时间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么？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呢？”姜盐回头，脸上漾着惹人心动的笑容。
“我……”孟塘垂了垂眼，欲言又止。
姜盐抿唇想了一下，“不过啊，自从你回孟家以后，就觉得你整个人好像变了一样。以前你可不回去酒吧KTV这种地方的，至少不回带我去。”
“要不是脸还是一样的脸，我还以为你被夺魂了呢。”姜盐忽然又想到什么，看着孟塘问，“你是不是家里有个双胞胎哥哥或者弟弟？”
孟塘忽然紧张了一下，姜盐尽收眼底，笑着出声：“我开个玩笑而已。”
“呼，话说你今天为什么给我策划了这么一场生日宴呀。”姜盐眨了眨眼睛，“说是生日宴，搞得却像个告别宴一样。”
“难不成高考后你打算出国？”姜盐捏着下巴，“我看电视剧里都这样演的，豪门大少爷出国深造，深造完后回来继承家业。”
孟塘微微睁大眼睛，表情有些呆呆的。
姜盐被他逗笑了，“算了，不逗你了，那我们吃蛋糕吧。”
“好。”
晚上，孟塘送姜盐回家后，一辆车停在了他面前，后座车窗被摇下，车里露出了一张和孟塘一样的面孔。
车里那个孟塘倚在车窗边，懒洋洋道：“今天的约会怎么样啊？”
车外的孟塘没有回答，而是安静地坐回车里。
司机缓缓发动车，后视镜映出后座两张复制出来般的面孔。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两人脸上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包括那双双眼皮、眉毛的走向，以及身高和体重，都丝毫不差。
“以后别带他去那种地方。”后座右边的孟塘微低着脑袋，说。
左边的孟塘仰着头，露出脖颈，盯着车顶，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我说真的啊。”
左边的孟塘忽然歪了歪脑袋，用打量的目光去看另一个人，“话说，你猜他知不知道这些天，在他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右边的人没有说话。
“别当哑巴啊，别忘了还是我主动拉近你们，或者说我们之间的关系的啊。”左边的人笑着说，“但是我感觉他更喜欢我一点啊。”
话音一落，左边的人微微抬了下头。
“你眼光还是不错的，那个男生长得真不赖，我一个直男看了都挺心动的。”孟塘说，忽然又摇了摇头，“不对，你这个AI对他动心了，那我倒也挺正常的。”
“能不能帮我好好照顾他？”左边的人问。
“行，毕竟你帮我替身了那么多年。”右边的孟塘勾了勾嘴角，伸出双手搭在后座上，懒懒散散地说：“听说你这次走就要被回收了。”
左边的孟塘眼睫一颤，轻轻说：“嗯。”
“恨我吗？”右边的孟塘忽然说，“如果我的病一直不好，你就能一直代替我生活下去了。”
左边的孟塘没说话，只是闭了闭眼，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几年前，在暴雨天刚遇见姜盐的画面。
右边的孟塘见状，收回视线，歪头看向窗户外边，外边的景物如同按了倍速键加速往后退，浮光掠影般从眼前晃过。
他张了张嘴，缓缓呼吸着。顷刻间，他的记忆突然拉回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