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男妈妈(林追鱼)

“你怎么了？”孟塘见姜盐脸色不太好，随口问了句，“还是不习惯待在这里？”
姜盐捏着胸前的衣襟，不知怎的，他看见孟塘亲了别的人，心口开始一阵一阵地揪痛，锥心刺骨的，叫人连气都喘不均匀。
“没什么，可能是有点闷。”姜盐轻咳了一下。
孟塘没再看他，“那你出去透透气吧。”
姜盐“嗯”了声，随后起身离开了包间。
峰哥有意无意地朝门口投去视线，等人走后，他问孟塘：“你喜欢男生？”
这个问题一出口，在场人都吸了口冷气，气氛猝然安静下来。
孟塘睨了他一眼，“喜欢个屁。”
峰哥不紧不慢地说：“平时一直见你和姜盐如影随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谈恋爱呢。”
孟塘嗤笑一声，“托我一个朋友的忙，照顾他一下而已。他长得是挺不错的，可惜是个男的。”
“孟哥铁直男啊。”峰哥笑着说，“那有喜欢的女生吗？”
孟塘抬了下眼睛，瞥了一眼一旁红着耳根的女生，收回视线说：“暂时没有。”
“我觉得小茹不错啊。”峰哥突然开始推荐起来了。
小茹就是那个暗恋孟塘的女生，听见自己的名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另一边，姜盐在酒吧二楼的阳台透气。这时，一个啤酒肚男人醉醺醺地朝他走来，姜盐皱了皱眉，准备回去，结果被拦了去路。
“长得挺好看啊，要不要跟哥哥喝一杯？”
男人一开口，一大股酒精味朝他袭来，他忍着作呕的心理，想要绕开，不料被抓住了胳膊。
“我是男的。”
“男的玩起来更刺激啊。”男人色眯眯地笑，“来吧宝贝儿。”
姜盐表现出强烈的抗拒，但对方自始至终是个体态庞大的成年男性，他一时之间根本难以挣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了。
是孟塘。
“臭小子别多管闲事。”男人看着走来的男生，骂骂咧咧道。
孟塘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寡淡得像是机械程序，冷得似冰，“放开他。”
“老子不放又怎么样？”
话音刚落，下一秒男人就被孟塘一把抓住胳膊，他不屑地嗤笑，“就这小胳膊小腿儿的……”
然而话还没说完，男人就感到手上力气一重，他就像被一个拳击手抓住了一样，捏得他骨头都快要碎了。
男人脸色一变，在面前这个男生的脸色变得更加可怕时，连声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放开他了。”
姜盐终于被松开，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谢谢。”姜盐对孟塘说。
孟塘抬着一双深邃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姜盐，“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姜盐露出茫然的表情，“不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吗？”
孟塘敛眸，说：“我知道了，跟我出去。”
随后，姜盐被孟塘拉住手腕，一路往酒吧门口带。其间他发现孟塘的手十分冰冷，明明现在正值夏天最炎热的时候，真是奇怪，是生病了吗？
路过二楼转角时，小茹恰巧从洗手间出来，她看着手拉手的两人，微微一惊，“咦，你们这是要走了吗？”
姜盐礼貌说了声再见，孟塘一个字没说。
片刻，小茹回到包间，发现孟塘还在里面，她更加疑惑了，“孟塘，你没走？”
接话的是峰哥，“他一直在这里啊。”
小茹摸了摸头发，呢喃道：“难道是我看错了？”
嘟——嘟嘟——
汽车从耳边飞速驶过，孟塘把姜盐带了出来，对着姜盐说：“你回家，以后别来这种地方了。”
姜盐拧了拧眉，孟塘亲其他人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现在对方又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这让他也失去了耐心，“你究竟怎么了？”
孟塘没回答，只继续重复：“回家。”
姜盐差点没被气笑，“行，那你呢？”
孟塘垂了垂眼，“我有事。”
“行，行。”姜盐开始有些奔溃，转身打车离开了。
孟塘盯着那辆车离开的方向，一直到在视线里消失不见。
又过了好些天，高考成绩出来了。
姜盐没有辜负自己，意外考上了top前几的大学，专业也是自己很喜欢的。
还有个好消息，家里的债还清了。
姜盐以为是孟塘帮忙的，十分感激地找到了他，不过对方却表现得很平静，其实不是他还的，但他没有说出真相，而是说，“我现在继承了孟家，未来可能会很忙，你就别总是过来找我了。”
“……好。”姜盐用失落的语气说。
孟塘见状，突然过去抱住了姜盐，“乖啊，没别的意思，我们还是可以电话联系的啊。”
姜盐眼睫颤了颤，“你和之前的那个女生……”
他记着孟塘亲那个女生的画面。这不能怪他，因为他自认为自己喜欢眼前这个人。所以总会对这个人的很多事特别在意。
孟塘揉了把头发，他不太清楚姜盐在说什么，于是只能认真地敷衍道：“别想太多，好好上大学。”
“高中的时候，你说和我……交往，现在还作数吗？”
因为当时孟塘提出来时，两人都还没成年。现在成年了，姜盐思来想去，鼓着胆子问了出来。
孟塘微微一愣，他看着姜盐那张脸，问：“你喜欢我？”
姜盐垂了眼，沉默已经代表了他的回答。
孟塘微微一笑，说：“我当然也喜欢你了。”
姜盐心一动。
由于两人不在一个大学，平时各自的生活也比较忙碌，姜盐一边上课一边打工，把赚来的钱还给帮他还清了债务的孟塘。
但孟塘给他的账户是一个公共账户，户源显示迦南研究院。听起来不像是家族名，更像是某个科研机构。
姜盐感到一丝疑惑，不过孟塘说账户是对的以后，他就没再多怀疑了。
后来大学期间，孟塘偶尔会过来看姜盐，还会带很多零食和花，当时两个大帅哥都站在一起，一下子就引起了其他同学的注意，更有甚至问他俩是不是情侣，看起来好搭配。
那一瞬间，姜盐是有些喜悦的。
而孟塘也没有否决，这让姜盐误以为他俩是双向奔赴。
直到大学即将毕业，孟塘告诉他，我要订婚了，对象是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
空荡的教室里，姜盐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塘，“为什么？”
孟塘看着窗外，月光透窗而入，他盯了一会儿，片刻收回视线，理性地对姜盐说：“你知道我现在是孟家的继承人，有些家族联姻是必要的。”
“可是你……不是喜欢男生吗？”
“哈？”孟塘低低地笑了起来，“原来你真的信了啊。”
“你以前在骗我？”姜盐眼睛写满愕然。
“也不算骗你吧，是你自己信了，反正你也挺开心的啊。”孟塘懒洋洋地说。
姜盐忽然红了眼睛，嘴唇有些发颤，“你……你不能这样。”
孟塘突然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难缠了，虽然他也很讨厌这种家族性联姻，可是没办法，他不可能为了什么所谓爱情来放弃家业。并且，他之所以对姜盐过于在乎，主要还是他很好奇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能让一个机器人动心。
他承认姜盐长得却是挺好看的，不过——
他自始至终是个直男，只是觉得好玩所以装作gay跟姜盐玩玩而已。
“我就把话和你说明白了吧。”孟塘觉得姜盐也没什么用了，那个机器人现在大概率也报废了，于是他直接把话挑明，“我就是和你玩玩而已，谁会那么变态喜欢一个男的啊。再说了，你又不能生孩子，我是孟家继承人，是要传宗接代的。”
姜盐突然崩溃地蹲了下来，肩膀颤抖，不住地抽噎着。
孟塘勾了勾嘴角，准备离开，不料被姜盐拉住了裤脚，他低头皱着眉看着地上的人，“你干嘛？”
姜盐已经有些浑浑噩噩的了，他望着孟塘，近乎癫狂地说：“那我生孩子，你就会喜欢我了吗？”
他不相信，不相信孟塘一直以来都是在骗他！
孟塘突然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一个疯子，也对，那种家庭出来的人能是什么正常人。
他绝情地把脚抽出来，“你真的是疯了。”
姜盐看着孟塘利索地离开，突然仰起头笑了起来，笑声瞬间灌满整个空荡的教室。
孟塘刚走出教学楼，就被人拦下了。
他看着突然出现的人，表情有些惊诧，“你居然还在这个世界上。”
面前站着他曾经的替身——AI孟塘。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AI孟塘气得声音都发抖了。
“不是你叫我好好对他吗？你留给我那么好看一个人，我不玩玩岂不是浪费了。”
“你真的不可理喻！”AI孟塘眼睛发红，表情有些狰狞。
“啧，两个疯子。”孟塘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夜，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了。

[花？我不记得了。你别自作多情了。]
汽车鸣笛从耳边划过, 姜盐顿住脚步，站在倾盆大雨里，雨珠沿着他额前的碎发从两颊滑落。
“哈……哈哈。”
姜盐突然躬了起来，两手遮在脸上, 自嘲的话音从指缝里传出来，眼角的液体与雨水混杂一起，从指缝流进嘴角，咸湿又苦涩。
孟塘是骗他的。
孟塘在骗他！
原来最后，真的没有人喜欢他。
“妈妈, 那个哥哥为什么要站在雨里呀？”
一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 看着不远处一个湿透了的白衬衫少年, 天真又好奇地问。
身边撑伞的母亲耐心又温柔地说：“闺闺, 你看那个小哥哥没有带伞, 你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小女孩看着自己手里的粉色小伞, 瞬间明白了母亲的话，趁着绿灯，一路小跑到街对面的少年身边。
“哥哥, 给你撑伞。”
姜盐抬头, 小女孩甜甜的笑容映入眼帘，他愣了一下, 有些发懵地说：“……谢、谢谢。”
“哥哥，你为什么不回家呀？”
姜盐微垂了眼, “家？我还有家么……”
小女孩歪了歪脑袋，似乎没太听懂，不过对于她这个年龄阶段来说，正是被宠爱的阶段，不明白这些也是正常的，也不需要明白。
姜盐嘴角勾了勾，硬扯出一个笑容，擦干湿漉漉的手，摸了摸小女孩毛绒绒的脑袋，“你呢？为什么不回家。”
小女孩鼓了鼓嘴，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抓住姜盐的衣角，“那哥哥，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嗯？”
“我家有很多人，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姜盐眼睛微微睁大，“这……不太好吧。”
“我妈妈在那里，我们去找妈妈吧。”
小女孩十分热情，这让姜盐有些不太好拒绝。尤其在他看到小女孩口中的母亲时，神情有刹那间的愕然。
——那不是孟塘的妈妈吗？
虽然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见过孟塘妈妈本人，但他见过一张孟塘和一个女人的合照，根据年龄，大致是孟塘妈妈。
“你叫什么名字？”
等绿灯时，姜盐问。
“名字？”小女孩把手指压在嘴唇上，“哥哥是说编号吗？我是007，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
“我们家只有小孟哥哥有名字，因为只有他被领走了。”
听了小女孩的话，姜盐一愣一愣的，表情充满困惑。
嘟嘟嘟——
汽车从眼前一晃而过，溅起路面的水花。街灯投落下一团昏黄的光，拉长灯下一高一矮的影子。
片刻，姜盐猜测性地问：“你说的小孟哥哥，是叫孟塘吗？”
“咦，原来哥哥认识小孟哥哥呀。”
小女孩说，“不过我好久都没见过小孟哥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姜盐眼睫抖了两下，低声说：“他过得很好。”
“我猜也是。”小女孩眼睛亮了亮，“小孟哥哥是超好的人。”
“……是吗。”这句话是姜盐自言自语。
绿灯亮了。
姜盐被小女孩牵到街对面，两人来到女人面前，小女孩很热情地给妈妈介绍：
“妈妈，可以让这个哥哥回我们家吗？”
女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哥哥有自己的家。”说完，转头看着姜盐，“不好意思，我本意是让她给你送伞的。”
女人的目光在触及姜盐的瞬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是一点意外，看见熟人的意外。
小女孩昂着小脑袋，“可是刚刚哥哥说他没有家了。”
“是你。”这话是女人说的。
“您认识我？”姜盐用疑惑的语气问。
女人莞尔一笑，“我记得你，大概几年前吧，你经常和我家小孟一起玩。那个时候，我家小孟很喜欢你。”
那个时候。
姜盐抓住这个词语，心脏猛地一抽。
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话，成长是一场渐行渐远的分离。年少时的许诺终会被时间冲蚀，愿意一直毫无顾忌站在你身边的人……真的很少很少。
姜盐苦笑两声，“也许是我的问题，他现在……不喜欢我了。”
他能理解的。
他突然间就能理解了。
毕竟他是个众人口中一直以来的怪物啊，孤独地生活在城市里，才是他的常态，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怪物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女人忽然问。
姜盐也不隐瞒，坦言：“我今天和他表白了，他拒绝我了。其实也很正常，他是个男生，我也是个男生，还是个……很怪的男生。”
“你喜欢他哪里？”女人似乎明白了什么，语气依旧温柔地问。
“嗯？我以为您会生气。”
“生气什么呢？”
“孟塘是您的儿子，有个男生喜欢他，您不会觉得恶心吗？”
女人笑着说：“我尊重他的选择，只要是他喜欢的人。”
顿了顿，女人继续说，“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喜欢他，你喜欢他什么？”
姜盐抿了抿唇，想了想，说：“我因为家里的一些事情，从小到大都会被传谣言、被欺负、被孤立，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只有孟塘，他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
“他很好，会在我心情难过时给我糖，逗我笑，会给我送小礼物，送生日蛋糕和贺卡。”
“那个时候，我觉得他是世界上最独特的人了……现在也是。”
“也许你只是依赖他，并不是真的喜欢他。”女人说。
姜盐摇了摇头，说出了心里最深的一个秘密，“有次同学聚会，我喝了点酒，醉了，晚上我和孟塘睡在一张床上，我感受到他偷偷亲我了。”
“我以为他也是喜欢我的，只是害羞？”姜盐说着，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但下一秒又偃旗息鼓，“所以我鼓起勇气主动向他表白了，但他拒绝了。”
“也是那天真的是我喝醉了。”
“也许是我偷偷亲了他，他发现了，所以后来我表白时，他反应会那么大。”
姜盐说完，又露出个歉意的笑，“不好意思，不小心说了这么多，雨下得有点大了，您先回去吧。”
女人点头，然后塞给了姜盐一把伞，牵着小女孩离开前，又问了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他的皮囊之下，是一只没有五官的怪物，那个时候，你还会喜欢他吗？”
“你究竟喜欢的是，那个光鲜亮丽的他，还是藏在皮囊下的一只狰狞怪物？”
姜盐有点茫然，“您说什么？”
“他有试过告诉你真相，只是你选择了视而不见，因为你喜欢的是那个正常的、纤尘不染的他啊。”
声音淹没在愈来愈大的雨里，此时，女人牵着小女孩已经走了很远了。
“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呀？七七听不懂。”小女孩拧着小眉头，皱皱巴巴地问。
“七七，妈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的小孟哥哥变成了废铁，你还会喜欢他吗？”
小女孩咬着小手指，“不可以叫爸爸把小孟哥哥修好吗？”
“心脏坏了，是修不好的。”
“啊？”小女孩立即捂住自己胸口的地方，几秒钟后，她突发把手放开，有些震惊地说，“不对呀，爸爸说我们是没有心脏的呀。”
“因为你现在还没有获得情绪啊。”
“情绪？”
“亲情、友情、爱情。小孟哥哥是你们几个当中，成长最快的，所以你暂时不懂也不要紧。”
小女孩撅着嘴巴，“好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巨响。
最先回头的小女孩惊呼：
“那个哥哥晕倒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盐缓缓睁开眼睛，醒来发现自己在家里。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布局，熟悉的空气。姜盐伸出手挡在眼前，他脑袋有些混乱，昨天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