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星球(十一月十四)

不过刚刚在医生的办公室，急诊室的医生很委婉地提醒她，说“患者看上去缺少对外界情绪的感知和反馈能力，建议家长留心，最好是去相关的科室检查一下”，外婆被说得不是很高兴，敷衍了过去。
可现在看着陶西，所有人都在为他担忧，陶西却没有一点关注，只是在找姜序。
“桃酥。”外婆仔细看了陶西的脸色，确认陶西确实没有再难受了，就教育和暗示陶西，“姜序当然在学校，是值班胡老师送你来医院的，你班主任也为你大晚上跑了过来，给外婆打了电话。”
陶西这才留意到病房里面的其他人，不过没有能够接收到外婆的暗示，往医院的被子里面缩了一点，跟外婆恳求地说：“我今天晚上回宿舍住吧。”
“你得回家，这么晚了，你的同学们不要休息吗？”外婆教育他，看陶西仍旧没有对老师道谢的意思，只好代为弥补陶西的失礼，跟胡老师还有班主任老师道了谢，让两位老师赶紧回去休息。
班主任和胡老师没让陶西外婆送，先离开了。
外婆这才坐回到了陶西的病床上，发现在她去送老师这么一会儿功夫，陶西就又不知道去哪里神游了，一副迷迷瞪瞪、魂不附体的样子，喊他都听不到。
“桃酥！”外婆声音大了一点，拍了陶西一下，看陶西迷迷糊糊回过神来，才说，“你这个孩子，又神游到哪去了。”
陶西被拍了一下，只很轻地“啊”了一声，没有说话，看着外婆。
外婆才又说：“刚刚怎么都不跟老师说谢谢。”
陶西还想着姜序，看上去心神不属，安静了几秒钟，才告诉外婆：“我说过了。”
“打针之前。”他指了指面前地砖的一个位置，“他们站在这里，还有医生，我说了谢谢老师。”
“行吧。”外婆叹了一口气，显得很是发愁，还是对陶西说，“总是这么不爱说话，以后可怎么办。”
宿舍是回不去了，而且因为肚子很痛，他被送来医院的时候还忘了拿他的手机，陶西和姜序彻底失去了联系。
在医院又观察了38分钟后，陶西跟着外婆回了家。
好在是医院门口，打车没有那么困难，陶西和外婆等待了11分钟，拦到了一辆深绿色的出租车。
车型比较旧，内饰也比较脏乱，有很重的机油味道，陶西很是不喜欢，但也没有别的选择，外婆拉着他坐了进去。
回到家以后，陶西在家里的餐桌上看到了很多毛线编织的饰品，以前他从来没有在家里看到过，有一些新奇，凑过去想要看仔细一些。
外婆揪住了他的校服袖子，没让他看，有一点严肃地说：“去洗漱睡觉，很晚了，明天你还要早点起来，外婆送你去学校。”
陶西只好往卫生间走去。
刷牙洗脸之后，陶西还是记挂着餐桌上看到了花花绿绿的东西，想去看一眼，但回到餐厅的时候，发现桌面被收拾干净了。
陶西找不到那些东西，只好作罢，回到放着他喜爱的毛绒玩具球和童话绘本的房间里面，在入睡之前，他学着姜序的样子，将一只手的掌心贴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第二天一早，陶西没能睡够，被外婆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他本来就时常发呆，现在又困，吃早饭的时候整个人简直东倒西歪，勉强将外婆煮的小馄饨都吃完，又被外婆拖着去换了校服，出门去学校。
8路公交车整个运行时段陶西都记得很清楚，一直很满意它的准时程度，不过他自从读育明高中开始就住校，只在放假日乘坐下午的公交车往返，还没有体验过早高峰的8路公交车。
与车次表上安排的时间相比，公交车比上一班迟到了6分钟，比下一班早到了9分钟，且车上非常拥挤。
其实相比于其他班次，8路公交车的拥挤程度已经算很轻微的了，但陶西还是被挤得东倒西歪。
这状况比起上一次他同姜序一起乘坐8路汽车的时候要糟糕很多，陶西没能得到座位，而且外婆也不是很能站稳，努力拽着车上座椅的椅背，不能像姜序一样保护陶西。
车上很多为生活奔波的年轻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倦”，没有人能在痛苦万分的早高峰给一个带着高中生的老人让座。
陶西使劲地贴着外婆，但这起不到多少作用，周围的人仍旧在挤他，陶西精神紧绷，很想要姜序就在身边。
早上路很堵，熬过艰难的47分钟，陶西总算可以下车了。
这个时间糖炒栗子店也没开，打乱了陶西以往熟悉的一切规划，不大高兴地往学校门口走去。
到了学校门口，外婆喊住了陶西，从衣服内层摸出来一个手绢包，打开以后里面是一些钱，外婆拿出来了几张一元和三张十元，塞给陶西，说：“把十元的还给姜序，剩下的可以买零食，但这个月不可以吃冰淇淋了，知道吗？”
陶西抓着钱，塞进自己的校服口袋里，隔了一会儿才不太情愿地说：“我想要吃冰淇淋。”
“那你还想要肚子疼进医院吗？”外婆给他整理了一下校服，“昨天医生都告诉我了，你吃多了冰淇淋才会肠胃痉挛。”
陶西已经习惯了每天都可以吃冰淇淋的好日子，外婆给他的钱不多，但还是可以蹭姜序的，所以就“哦”了一声，扭身要走。
外婆又提醒他说：“姜序买的也不可以吃，不可以再花人家的零用钱了。”
陶西没有走成，震惊地看着外婆，不知道外婆怎么猜到的，上次他假借姜序的名义偷吃冰淇淋也被外婆抓到，就问外婆：“你怎么知道？”
“这个月我没给你零花。”外婆说，“你还能吃两个冰淇淋，把自己吃进医院去，也只有姜序会给你买冰淇淋了吧？”
陶西还是不懂外婆怎么知道他吃了两个冰淇淋的，但也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好吧，我不吃了。”
作者有话说
陶西宝宝：搞不懂，要去问问姜序。

第21章
到了学校，陶西和姜序不在一个班级，两个人还是没能说上话，陶西准备在吃午饭的时候向姜序说昨天吃两个冰淇淋东窗事发的事情，看看姜序能不能想出来外婆是怎么知道的。
有一些他弄不懂的事情，姜序好像会很轻易弄懂。
不过今天陶西没有需要等到吃午饭，第一节课下课，姜序就出现在了他们班的后门口，喊陶西的名字。
这一次姜序的出现又引发了围观，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他或者陶西不受欢迎的事情，而是他前一天晚上冲入105寝室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姜序习惯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很坦然地站在陶西教室后门，等陶西走出来，就拉着陶西去了一边的角落，问陶西：“你怎么样了？肚子还痛吗？”
“不痛了。”陶西着急知道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回答得很敷衍，然后就略显急切地说，“姜序，一个坏消息，我昨天吃了两个冰淇淋的事情也被外婆发现了。”
他问姜序：“你这次知道外婆是怎么知道的吗？”
姜序看着懵懵懂懂的陶西，好像只有陶西本人还没有建立起是两个冰淇淋害他那么痛苦这种联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知道吧。”
陶西很急地问：“怎么知道的？”
他脸上有一种求知欲，看语文课本的时候永远不可能出现的那种神情。
姜序只好说：“我告诉了医生，帮助医生判断病因，可能医生告诉了外婆。”
陶西可能怎么都没有想到过是姜序告密，呆住了一会儿，垂下头去，不说话了。
陶西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但姜序还没有问完，就戳了一下陶西的头顶的小发旋儿，问：“那医生有没有其他嘱咐？”
“没说。”陶西说，“不过外婆禁止我再吃冰淇淋，也不让你给我买了。”
他看上去很悲痛的样子，因为彻底丧失了吃冰淇淋的权利。
姜序的良心受到了自己翻来覆去的折磨，一面很想纵容陶西，给他买很多冰淇淋吃，一面又不敢再乱来，怕陶西又在半夜肚子疼，而他没办法在陶西身边。
良久，姜序还是选择了保证陶西的健康，抬起手摸了摸陶西的头发。
但陶西本人已经默认对这件事情的思考和讨论已经结束，而且不吃冰淇淋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好处。
不吃冰淇淋的话，他就不会半夜被外婆从医院接回家，就不会有突发情况需要他独自乘坐8路公交车了。
以后坐8路公交车的时候，姜序就会一直都在他身边。
“夜闯105”事件的后果，除了陶西彻底被剥夺了6月份的冰淇淋食用权以外，还引发了另外一个对陶西的生活产生了较大影响的后续事件。
事件的起因是陶西的室友因为忽视了陶西生病而心存愧疚，这种愧疚让他们忽视了一些陶西举止上的怪异，而且他们也发现陶西好像没有看上去那么不合群，就主动想要缓和宿舍关系。
经商议，他们决定出来一个友好方案，打算在周日晚上看电影的时候喊上陶西。
这部电影是一个星际科幻片，才上映不久，评分很高，但是住校生们出不去校门，更别说去电影院看电影了，陶西其中一个叫林宇轩的室友有个表哥给他弄来了枪版资源，下载好了以后，把平板电脑塞在给他带来的夏凉被里，瞒天过海地给送了进来。
这种资源在高中生这儿是非常珍贵的，林宇轩因此被好几个同学贿赂了零食，想要从他这借平板去看。
林宇轩自己还没看，很得意地让他们排队，按照先后顺序传看。
因此，他们觉得把这种好东西拿来跟陶西分享，已经显得非常友好。
陶西以前从来没有参与过宿舍集体活动，对于林宇轩喊他看电影的行为感到非常意外，也不懂林宇轩是什么意思，就有一点想拒绝。
但他还在犹豫的时候，林宇轩和其他两个室友已经迫不及待了，将宿舍窗帘拉起来，又反锁了宿舍门，防止被宿舍大爷查寝。
他们把平板放在宿舍中间大长条桌子上，搬了凳子挤在一块，看陶西还站在那儿发呆，就顺手把他的凳子也搬了过来，劝说陶西：“快点过来啊！很好看的，咱们一个宿舍的先看，好多人想跟我要呢！”
显得很友好，很热情。
陶西有一些心动，他上一次看电影还是爸爸妈妈带他去私人电影院看的，影片他不是很能看懂，爸爸妈妈后来买票陪他又看了两遍，跟他讨论他看不懂的地方。
“是什么电影？”陶西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室友，提问。
林宇轩报了电影名字，又说：“科幻片，这个系列都很好看的，保证你会喜欢。”
他保证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可信，陶西被蛊惑了，迈出了他社交历史上最大的一步，同意了和他的室友一起在寝室看电影。
得到陶西的同意以后，林宇轩很快就解锁平板，摁了播放键。
一开始影片的声音有点大，他们都吓了一跳，赶紧调小音量，还贼头贼脑地看了一眼反锁好的寝室门，生怕被宿管大爷和值班老师听见。
调好音量以后，电影播放起来，陶西还站在那呆立不动，看上去有点无措。
陶西怪异的表现又出现了，林宇轩他们着急想要看电影，就有点不想再带陶西了，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林宇轩右边的那个同学站起来，拽了陶西的胳膊：“你坐这里，别发呆了，电影都开始了。”
陶西被他们连拉带拽地摁在了凳子上，内心其实有一点抗拒，不过还是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行为，没有挣扎反抗，没有“表现出和别人不一样”。
坐下以后，陶西为了不跟室友挤在一起，很努力地缩着身体，看上去像瑟瑟发抖的幼鸟一样。
不过电影正片开始了，陶西看着平板屏幕上出现了蓝皮肤的外星人，被吸引了一些注意力，开始认真观看起来。
事情发展到这里，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他们看了大半影片，已经快到平时陶西和姜序约：好的7:30了，陶西忍不住站了起来，想要出门。
“诶，陶西。”林宇轩看见陶西站起来，就暂停了播放，喊他，“你要上厕所吗？那你快一点啊，我们等你。”
陶西顿在门口，像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有点小声地说：“我不上厕所的。”
林宇轩和另外两个室友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人补充问：“那你干什么去？我们还等不等你啊？”
“去活动室。”陶西诚实、礼貌地说，“你们不要等我，谢谢。”
说完，他就去弄被反锁的宿舍门，吓得林宇轩他们赶紧拿校服外套盖平板。
宿舍破冰活动眼看宣告失败，陶西看上去不近人情，他们示好了，陶西也不为所动，提出邀请陶西一块看电影的林宇轩脸上很挂不住，提高了点音量问陶西：“去活动室干什么？电影不好看吗？”
“好看的。”陶西说。
不过电影好看与他中途不看了之间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必然联系，他打开了门锁，抱着他的语文课本出门了。
作者有话说
就是，那个，（扭捏），给一点海星嘛（红脸）（傻笑）

第22章
姜序每次都很准时，在宿舍楼前等他，陶西很开心，走过去戳了一下姜序的胳膊，喊他：“姜序。”
姜序把陶西的语文课本塞到自己的书包里，跟陶西说：“走吧。”
陶西跟在姜序身侧，走了一会儿，他告诉姜序：“我看了电影，和我的室友一起。”
“哦……”姜序侧目看陶西，心里有一些疑虑。
陶西看上去并不太能处理好宿舍关系，上次生病的时候需要打电话叫他而不是喊室友也证明了这一点，姜序不觉得陶西和他那三个室友关系已经好到了可以一起看电影的地步。
不过上次陶西生病，他的三个室友看上去也很关心，所以姜序没有再多想，问陶西：“你们看了什么电影？”
姜序侧头看着陶西，很明显地看到陶西呆了一下。
接着，陶西用很茫然的口吻告诉姜序：“我不知道。”
这很陶西，姜序习以为常，没有做出任何惊讶的反应，继续问道：“那电影好看吗？”
这个问题林宇轩也问过他，但这一次陶西没有说同样的回答，靠近了姜序一些，声音很轻地说：“我不知道。”
“姜序。”陶西又戳了一下姜序的胳膊，“我看不懂。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看完，电影演到一半，七点半了，我就出来了。”
姜序侧过头去，看着走在他身边、比他矮了一头的陶西。
他没能看完整部电影，丢下了同寝室的室友，来遵守与他7:30的约定时间，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陶西经常会有一些奇怪逻辑，但姜序无疑在整条逻辑链中占据最大优待。
陶西在专心走路，对姜序的目光毫无所知，眼神一直看着脚下的地砖，即便是从宿舍到活动室这段路他同姜序走了许多遍，陶西也仍旧表现得好像很谨慎。
一直到姜序喊他，陶西才微微顿了一下，看了姜序一眼，没反应过来地“啊”了一声。
“我是说。”姜序重复了刚刚说的话，“也不一定非要七点半，你给我发消息，我可以等你看完电影的。”
但陶西说：“我想要七点半。”
他好像很怕以后姜序不遵守时间了，还强调了一次，说：“不喜欢迟到。”
不知道是七点半本身很重要，还是七点半看到姜序很重要，但姜序答应他：“好，我不会迟到。”
九点，活动室要关门了，陶西和姜序收拾了东西，回去宿舍。
陶西的室友正在讨论刚刚看的电影剧情，宿舍里面很是热闹，但是陶西一回来，他们立即各自回到自己床上，玩手机、听音乐，反正都不说话了。
陶西喜欢安静，没觉得这样有哪里不好，放下自己的语文书，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淋浴间洗澡了。
如果说事情到此为止，对陶西其实还没有产生太大影响，毕竟他在宿舍一直也没有朋友，但意外发生在第二天。
第二天傍晚，陶西吃完晚饭，去小卖部看了一会儿不能买的冰淇淋，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宿舍里面有两个宿管老师，其中一位是上一次送他去医院的胡老师。
想起外婆的嘱咐，陶西礼貌地对两位老师说了“老师好”，绕开他们，坐到了自己座位上。
两位老师回应了他的问好，然后就离开了，胡老师手里还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陶西感觉有些眼熟，像是前一天的时候林宇轩拿来给他们播放电影的那一台，就一直在看，一直到老师关上宿舍门，消失在他的视野里。